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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四海來服

「真是說書听多了!」人家對這拿麻繩的嗤之以鼻,「西戎開個馬隊到這兒來打我們?你想什麼呢!」

于是長麻繩灰溜溜的被放回去了,換了根棍子,最直溜結實的,掄圓了在風中呼呼的響,打對了位置一棍能把骨頭撩折了。

這群人雄糾糾氣昂昂,擁著劍影,信心百倍能把來犯之敵一舉殲滅。

村頭鐘敲了兩記。

咦,來犯的只有兩個人?搞毛啊?西戎這麼看不起巴西村,覺得兩個人就能把村子搞定了?

哦不!這說不定是高手啊!一人就能于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那種。兩個人就想來屠村!

村民血又沸了,把劍影頂在最前頭︰英雄!靠你了!

劍影哭笑不得,想︰如果雲劍在,不知道會說些什麼。

雲劍已入京城。

有人曾經擔心他會不會率大軍赴京,那是讓他進的好、還是不許他進的好呢?朝廷里為此甚至展開過激烈的辯論。不過事實證明他們都想太多了。雲劍完全不像他們估計的那樣。

雲劍也就帶了幾個隨從,輕衣簡裝,直赴京城。要不是使者報信,京城里的人簡直都不知道他來了!

「快快,隨聯去迎接康平將軍!」二皇子吩咐著,又道,「謝家人都準備好了吧?」

七王爺負責回復︰都準備好了。雲舟在那邊照應著。

二皇子放心了。郭家兩兄妹,太傅。還有其他文武官員,並兵士、侍衛們,就叮叮當當、浩浩蕩蕩的,簇擁著他出城。

雲劍遠遠看見京城城牆,同時也就看見了黃色的華蓋。

那皇家華蓋,高聳得要遮蔽後頭的城牆

城牆可以用來保護里頭的居民,而皇家華蓋則用來保護皇族的威嚴。兩者都有理由長得高一些。有時候,華蓋甚至比城牆還要更高一點、造價說不定也更高一點。

雲劍忍不住有一個荒謬的想法︰如果從很高的山峰往下望、甚至從雲端上往下望,這些華蓋、鸞輅、衣冠們,是有多麼細小呢?如同螞蟻在扮家家酒麼?

接下去的情節也確實都像在扮家家酒。二皇子把謝家人都帶了過來。雲劍和他們見禮。久別重逢,當中又有性命危機,如今重見,如劫後余生。難免激動。乃至落淚。太正常了。都像假的。

雲劍似覺自己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也投入的哭與笑、忠與孝,另一部分冷冷的抽離出來。高高的往下看,什麼都是走過場,分為符合人情的劇本和出乎意料的劇本,但到底,都是劇本。

大少女乃女乃對著雲劍,嘴唇發抖,想敘夫妻離別情,又怕這麼多人看著笑話,努力抑制,太用力了,幾乎暈厥,灕桃忙忙救護她。大太太嫌搶鏡,但這麼歡喜的時候,也不怪她了,但有些兒擔心兒子今後的去留,恨不能在目光里問出話來。雲劍怕走漏風聲,連家書里都沒有多說,何況如今呢?自然也只能以目示意、空泛的給予安慰罷了。這些都是按部就班該盡的職責。他覺得倦。

他的兒子,分離時還不會,如今已經能自己走路,看到這個英武的陌生人,不認識。別人還要把他往這個陌生人跟前湊,他驚懼的啼哭起來,頭往後仰,手伸在嘴里。乳娘丫頭們圍著安慰︰「哥兒別哭,這是哥兒的父親哪!」

雲劍對著這個孩子微笑︰是他的孩子?相貌是像他的。可是里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東西呢?那個靈魂,跟他有關嗎?他覺得悵惘。

然後他看到了雲舟的眼楮。

虛飄散漫的宇宙,有了重心。

只有她同他,智力上旗鼓相當、志趣上殊途同歸、經歷上彼此了解,行動上殊難預測。

雲劍向雲舟一笑。

他拜見天子以來,一直在得體的笑著。這一笑也並沒有多大動靜,但里頭終于注入了靈魂。

雲舟一怔。

人說是彈指一揮間。

一剎那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

彈指間,已四十剎那,經文還說,「凡人……一剎那即有九百生滅。」

三千六百生滅,不過一笑間。

雲舟低頭還禮。低得極輕微,卻也是放進了生命的重量。

這一次雲劍入覲,算是解決了二皇子一個心病,也是解決了大陵的一個心病。

朝覲完之後,雲劍想單獨在謝小橫靈堂那兒呆一會兒,二皇子也答應了。

謝小橫停靈于此,並未落葬。因他留下遺言說,想回鄉與結發妻子合葬。亂塵未靖,京城與錦城的道路未通,他的棺材只好一直留在靈堂中。

當時的棺材,很講究,像謝府這麼厚的家底、謝小橫這麼高的地位,早從告老還鄉修道時,就已經跟謝老太太一起準備壽材了。好不容易被他辦得一份滿金絲代水波紋楠木料,好裁成兩副壽棺的。選了吉日,請工匠割成了,再上漆。先是上黑漆,再是每年上一層清漆。到如今,漆層有四寸厚了。

謝老太太那一口棺,已經隨她葬在了地底。謝小橫這口棺,竟是作為貴重物品,跟其他家什們一起,隨船運到京城來了。

當時有說法,這壽材辦成了,是給老人家增壽的,所以也不太忌諱。放在船里,是吃份量,卻也不算太佔地方。因可以把它當作個容器,將其他雜碎物品放進去的。你要說這麼放著,會不會褻瀆這壽材?嗐!你說像御書的福壽斗方、古時留下來的栗黃五瓣花雙渦紋玉石燈盤,這些東西,難道配不上金絲楠的壽材嗎?真是陪葬都使得的……哦,像御書的福壽斗方,咱們還不能拿它陪葬呢!有它在壽材里盛放一路,倒是謝小橫叨了陰福。

這麼著,謝小橫識趣自盡之後,遺體放進了這口壽材,就該加蓋上銷了。棺材板的大蓋上,已經有了二寸長的深孔、加了三寸長的八楞銅帽大釘子。這多出來的一寸怎麼辦呢?就是要孝子賢孫們用斧子釘進去,算是親手給長輩入棺了。其實孝子賢孫們哪有這個力氣?也就是象征性的敲打敲打。挨下來其他親友們也是象征性的敲打敲打,最後還是杠房來把壽釘釘死,另外四個角還有四個銷釘,一並釘死。這就算入棺完畢了。

雲劍不在,大少女乃女乃抱著他們的兒子,意思意思的模著斧柄,人家幫忙舉著斧子在棺蓋上敲了下。七王爺算是謝小橫的孫,半子的半子,也敲了敲。

如今棺材還是停得穩穩的、壽幔還是垂得低低的、白燭還是燒得明明的——哦,為了節省物資,平常已經不點蠟燭了。雲劍來了,才重新點上的。

其余閑雜人等都退卻。只有張神仙等人服侍雲劍進了靈堂。雲劍跪下哀思時,連張神仙等人都退出去了。

香風微拂,卻是雲舟靜靜的進來,剪了燭花、上了香,在雲劍右後方陪著跪了。

雲劍好一會兒沒有,倒是雲舟問︰「爺爺呢?」

這話問得倒是妙。謝小橫都已經自盡了。他棺材現在就擺在後頭。怎麼還問爺爺呢?

雲劍回答得更妙。他起身,走到一個大箱子旁邊。

這個大箱子,應該是跟其他箱籠一起,由張神仙帶著僕役們搬進來的,是給謝小橫燒祭、陳祭的諸樣物色。卻也作怪,搬的過程中,怎麼看的人沒覺得有這麼大的箱子?不知用的什麼障眼法,真是變魔術似的了。

雲劍走到箱子前,就跪了下來。

雲舟臉色大變。

雲劍向前伸手,輕觸箱身,問︰「要我打開嗎?」。

雲舟喉頭痙攣。雲劍等著。也只是很短的一會兒。雲舟道︰「不必了。」

雲劍道︰「這就拜托四了。」

雲舟道︰「二哥客氣。」又問,「爺爺去得安祥?」

雲劍道︰「一病突然,去得卻極安祥。這也是我能為爺爺最後盡的孝了。」

謝小橫所謂自盡,其實沒死,而是服了像易澧和唐靜軒服過的藥,假死遁走了。他點名叫明珠服侍他,就是看中明珠忠誠、又心思穩密,可以幫忙遮掩首尾,果然連崔珩都沒發覺。

這邊棺材停靈,那頭,謝小橫就帶著明珠到雲劍那邊去了,仍然指揮大局。照他的計劃,等京城雲舟執行好計劃,幫著二皇子坐穩皇位,所謂的「流寇」們也好好兒的把崔珩照顧升天了,雲劍向二皇子投誠。二皇子的「四海來服」的名聲那可叫鐵打鐵了。完了大家輔佐著二皇子,他的皇位穩如泰山。他謝小橫跟流璃的後裔,就坐了大陵的江山。謝小橫可以躲在幕後當個太上皇。

計劃執行到最後一步,出了問題︰雲劍不樂意。

謝小橫千算萬算,到底沒算準人心、沒算到自己後代的心。雲劍請他真正駕鶴西去了。

他一向注重養生,怎麼會突然一病不起?有明珠在旁服侍,他又怎有機會突然一病不起?

總是雲劍的主意,張神仙執行得好。

那麼現在,是雲劍要跟二皇子爭天下了。

雲舟點頭,不斷點頭,末了道︰「那你為什麼要回來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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