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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小小客棧

二皇子這邊扣著謝家的全部家眷,想著謝雲劍應該是不敢反的。可是謝雲劍也不來搭理他,保持著絕對的沉默。他能怎麼辦?把他家眷都殺了不成?那真是不反也給他逼反了!何況謝雲劍的家眷、也是謝雲舟的家眷,說起來也是二皇子的秘密家眷……這筆爛帳是要怎麼算啊!

真叫人想掀桌。

思來想去,二皇子還是親筆寫聖旨給謝雲劍。形式上是很威嚴的,話則要說得很親熱很籠絡。謝家人也要寫家書給謝雲劍,形式上是很親熱的,話則要給謝雲劍說到︰你還要不要親戚了要不要父母了要不要孩子了!

謝雲詩也修書,作為從前最親密的兄妹,勸雲劍回來聚聚。

謝雲舟也修書,作為謝家的智囊,「外事不決問劍,內事不決試舟」的「舟」,給「劍」修書,提供理智的建議︰從理智上看,你也是回京效力的好。

二皇子對謝雲舟這封書,抱以厚望。

謝雲舟打心眼里是不是真覺得謝雲劍回京效力比較好呢?只有天曉得!反正她這封書,別人看也看不出什麼缺陷來。

書信在路上走,易澧也在路上走。

易澧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送進山中、藏在石匠的身邊,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擄了他。

擄他的人是個大漢,長相奇怪、大舌頭,不是中原漢人。易澧看他眼熟,想了想。想起來了︰「你是劍影!雲劍大哥的侍從!」

劍影笑了笑。

他長得太粗悍,笑起來比不笑更可怕。易澧往後縮了縮。

「不怕。」劍影道。

為什麼不怕呢?易澧等著,劍影卻又說不出理由來。

「大哥讓你救我出去,讓我回我身邊?」易澧又問。

劍影也說不出來,就跟他道︰「少,不然你就看不到你了。」

這話念得很生硬。根本是張神仙教給劍影,劍影背出來的。人背書,就是這種生硬口氣。但劍影本來就硬腔拗調的,易澧也听不出來。

「唉,師父會想我的。」易澧喃喃。

劍影根本是蠻不講理突然平地跳出來。直接從余百年身邊把易澧奪走的!易澧覺得這就過了嘛。啊喂!你多說一句、交待交待。礙著什麼事呢?

好吧,他是粗人。大概腦子也有問題,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作交代。

他悶不作聲,就是帶著易澧朝行夜宿。半點麻煩都不沾惹。

基本上人家看見他這身坯。也都躲遠點。不敢招惹他。但別說!還真有往他身前湊的!

那一天風和日麗,略有些風兒,正是趕路的好天氣。劍影帶著易澧。一氣走了半日,當中要吃喝,路邊也沒什麼店鋪。劍影見水源就飲,完了還能把帶的水筒灌滿。他且背了些干糧,給易澧吃了些,他自己也啃了個餅子,再往前走了兩刻多鐘點,有個很小的驛亭。亭下有個人蹲在那兒,身前一個大籃子,上頭蓋著家常棉布,棉布上壓著半個做樣子的雜面饃饃。

劍影問他買了幾個饃饃,拿在手里還是熱的,全是全面、沒有餡的。易澧想吃點別的,干瞪眼,沒好意思開口問。劍影就問菜與肉,這小販都沒有,也只好罷了,就啃了饃饃。

亭外有個行路人來,頭發發黃,一身緊扎短打、眉心打結,騎的倒是匹好馬,見了劍影身坯,微「噫」一聲,就矚目留意。劍影只作未見,看易澧啃饃饃,給他端著水筒。

那行路人就下了馬,問那小販有什麼饃饃、怎麼賣、旁的還有酒有肉沒有?一邊問,一邊眼楮只索往劍影、易澧、並他們那匹馬上頭打量。

劍影仍作不知,看易澧吃完了,就重新上路。

他們拉起韁,行路人也重新上馬,不遠不近跟在他們後頭。

那路上行人並不多,騎馬的更少。到了午後未時左右,劍影只听後頭踏踏馬聲,那行路人追上來了。

易澧看了看劍影。

劍影臉上漠然,袖中筋肉鼓起,已經做好蓄力準備。

那行路人倒是沒有亮兵刃,但趕在他們馬邊,舉手作禮道︰「兄台請了!」

劍影不回答,也不看他。

行路人趕馬驅前些,想攔住劍影馬頭。

劍影也策韁。行路人往前,劍影也往前了,不讓他搶在頭里。

行路人叫聲「好」,益發趕得快。兩個人竟在官道上賽起馬來。終是劍影馬術更高一籌,便把行路人甩在了後面。行路人認了輸,看著他掀起的塵灰,叫聲「好漢子」,仍是盡力追上去。

前頭便是個小城鎮了。日頭已偏西。劍影緩韁,入城下馬,向人打听再往前頭還有什麼宿頭。人都道︰再下去宿頭隔得遠了,怕要跑到半夜才到,這年頭,天黑了趕路可能不安全……

呃!看了看劍影的身坯,人又覺得沒必要跟他提安全問題。他不要去打劫別人就不錯了!

劍影確實從來不怕半夜趕路,不怕土匪、也不怕馬賊。

但現在他帶著易澧。

雲劍告訴他,不要讓易澧出差錯。

于是他在這里歇宿。

小小客棧兼賣酒食,劍影就在這里頭買飯。他看著伙計照料了馬,與易澧進屋,讓堂保看吃食做得了,就端進屋里頭來。

正進屋略歇了歇,听得外頭有輕微的馬聲。劍影留心,隱身在窗邊,往外頭張了張,但見驛亭綴上來的那個黃毛行路人,也進店門。伙計極殷勤的迎上去,連著哈腰行禮,與那行路人說不幾句話,伙計回手指了指劍影這房間,黃毛行路人往他這邊看了看。

劍影就從窗邊縮回去,在桌子前大馬金刀坐下來,吩咐易澧︰「你躺著歇歇。」

現在不抓緊,待會兒不知還有他歇息的機會沒有了!

易澧不用劍影提醒,早已把自己放平在床上,覺得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歡呼一聲「哦」,深深的沉進了床褥里,就像魚兒沉入了大海。

如果死亡的安眠,就像沉進床褥的剎那般甜美。那死亡也沒什麼太糟的。

還有一群小東西們也歡呼起來。可惜它們的歡呼聲太微弱了,于人耳來說只是模糊的低鳴。

它們是臭蟲、跳蚤們。

小雜店,是有很多這些小生物的。別說小雜店了,有些大客店都滅不掉這些玩藝兒。阿憨大開連鎖店時,倒是致力于營造「無蟲房間」,而且卓有成效。可惜被崔珩一棍子敲得灰飛煙滅。如今崔珩都死了,中原的客棧也仍然沒能恢復阿憨大曾經營造出的景象。

隔壁房間有客商喃喃︰「中原真落後,不像我們東濱。床單是白的!你看這邊的被單,這個顏色……」

同房間的笑話他︰「東濱改樣子才能有幾年?你忘了你以前過的什麼日子!」

「我們以前也比這里衛生!」客商堅持。

「好吧好吧。」同房間的勸他︰「到中原賺錢嘛!忍忍好了。」

「要不是為錢,真不想來。」客商又丟下了一句怨言。

「喂,在外頭別說這話。」同房間的想起來,「中原人听了生氣,不跟你做生意了。」

「有生意為什麼不做?」客商道,「再說我講的實話嘛!他們是落後,又髒,還總不守信用!說大話!」

「行了行了。」同房間道,「難免有些中原人脾氣大。你我和氣生財。」

客商嘟囔了一句︰「大不了我出去講東濱話。」

同房間的笑了起來。

劍影的耳力,穿越他們的絮語,去分辨外頭的聲音。似乎是沒有任何可疑的聲音發出來呢!

再接著,伙計上樓梯了。

腳步聲很重。伙計拎著很重的東西。也許是水。滿滿一桶水,是有這種份量的。伙計要擦抹、要給客人送用的水,是會提水上下的。目前還沒有必要立刻發難。劍影繼續听著。

伙計腳步聲越過前頭的幾扇門,往劍影的房門來。

劍影看過房間角落的水桶,里頭還有水。他沒有額外再叫,伙計應該不會這麼麻煩再給他添水來。有客人在,伙計也不會提水進來搞衛生。他只叫了最普通的簡餐,伙計給他送飯的話,不可能有這麼重。

劍影眼角瞟過床鋪、還有床上的易澧。他已經估算好,人家出手時,他怎麼反擊,又怎麼拎起床單,唰的一下把易澧包起來,背在自己的背上。

伙計敲門了。

劍影沉聲問︰「什麼事?」

伙計道︰「送飯。」

樓梯上又有腳步聲上來,同樣沉重。劍影頓了頓,道︰「進來吧。」

那伙計就進來,青布包頭、青布扎腰,一塊白手巾搭著,袖口兒高高挽起,略哈腰,標準的伙計模樣,手里拎著一個老木頭的桶子,桶柄磨得都發亮了。

他拎著桶子往劍影走過來。劍影等著他把桶子往劍影臉上一丟,同時從腰後拔出短刃,滾地襲擊。根據他的姿勢,劍影判斷這是最有威力的突襲方式。那麼,劍影就可以迅速往後一倒,讓開桶子,同時腳蹺起來,避開刃襲。伙計此時招式已用老,劍影可以滾到床前,用床單抄起易澧,並回身反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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