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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羽翼豐滿

林代正與蝶笑花並肩看人采香蕉。

身手敏捷的土著,像猴子似的三盤兩盤,盤上香蕉樹去,把那大串的香蕉用腰間佩的利刃割下來。

全割完之後,他們跳下來,順手就把香蕉樹砍了。

蝶笑花挑挑眉毛。林代自動自發的給他解釋︰「香蕉樹一生只開一次花。結完這次果子之後,它就死了。像竹子一樣。不過它根上也會像竹子一樣出新苗。把上頭軀干砍了,不妨事,它還會長得更好。」

「啊,」蝶笑花點頭,「像人一樣。」

人如草,命如刀,割了一茬又一茬。不怕不怕。下一代會長得更好。

只是那再繁茂的,已經不是逝去的那一輩人了。

「至少我們總要開一次花啊。」林代勉勵他。

「我們不正在開花?」蝶笑花伸手握住林代的手。

他仰頭,她低頭望進他眼楮里。那一場盛春,再多一個人都擠不進。

「縱然沃野都化為沙漠呢。」蝶笑花在林代頸邊喃喃。

「什麼?」林代問。

「我們西戎的話……」蝶笑花無奈的比個尷尬手勢。林代若未曾發覺般,只笑問︰「什麼老話?背後什麼故事?」

「從前冰山腳下,全是沃野。」

「呵!」

「嗯。豐美的草原、幽密的森林、四季的鮮花、撒下種子就自己長成莊稼的肥美土地。」蝶笑花道,「可是後來被沙子吞噬了。那些地方就都變成沙漠了。總是戎人沒有供奉好神仙的關系。所以戎人一定要努力尋找,找到最珍貴的寶藏,奉給神。神才會重新喜悅,把流著女乃與蜜的土地賜回給戎人。」

「那個……土地沙化,應該是人沒有保護好土地的關系,你知道吧?砍的樹太多了,土地就會變成沙子。」林代道。

「是嗎?」。蝶笑花輕輕咬著她的耳垂,「我不信。」

他們很認真的把對方像是很珍稀的水果那樣吃了好一會兒。

很少能吃到,這次吃完下次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水果。這樣的吃法。吃完之後。兩個人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指尖碾在細膩的海沙中。

「……你說樹砍掉了。土地會變成沙子,是開玩笑的吧?」蝶笑花先開口問。

「不是。」林代道,「為什麼?」

「土地變成沙,是因為沒水的關系。就算樹砍了。水還在。土地怎麼會變成沙?」

「嗯……樹少了。水也就少了?」林代明明信心滿滿的,卻越說越確定,把最後一個字念成了疑問的上揚輕聲。

「那水到哪里去了呢?」蝶笑花昵聲問。

「就是沒有了……」林代笑起來。「你笑話我好了!」

能量守恆、質量守恆。水怎麼會「就是沒有」掉了呢?難道鑽進地底再也不出來了?難道被太陽曬成氫氣和氧氣了?林代的理科沒有這麼好,只能笑著認輸。

「你看你!水怎麼能沒有?如果說沒有樹木喝它們,它們也應該是到處亂流,把地面變成沼澤才對吧?怎麼反而會出現沙漠這種東西?樹和土地都死掉而吐出來的水,到底去了哪里呢?所以還是神生氣了,收走了吧。」

「是是。」林代連聲附和。

「一點都不真心。」蝶笑花去撓林代的癢。

林代往後躲,就更深的躲進了蝶笑花的懷里。

怎麼往後躲,還能更深的進他懷里?兩個人的姿勢不可說、不可畫。這是兩個人的天堂。落進第三個人眼里,就淪為滯穢。

這兩個人的世界,一片羽毛都插不進。

這樣昵近的時候,他們卻不再談感情。情已經不再用來談。唇舌如果竟然要,說的反而是不相干的話。

「自己不懂的事,都賴給神。」林代扭著身子道,「神也太忙!」

蝶笑花好不容易閑出嘴來︰「你倒不忙了。」

「不好?」

「怕我們沒錢花了。」蝶笑花坦然道。

錢總是重要的。不然怎撐得起這樣兩個人的世界。這兩人從來都不諱談錢。

「我把手下派出去了!」林代手捉住蝶笑花的肩,揚起下巴道︰「我出錢,給他們自由發揮去!賺得錢來,利潤留一部分,其余上交總部,由我總部分配。」

「你不怕他們回頭羽翼豐滿了就反了你了?」蝶笑花問。

林代只管笑。

兩人有一陣子,忙得沒有空兒。

隨後蝶笑花醒悟︰「大樹底下好乘涼。秋天沒到,他們飛出去干什麼呢?」

大集團有大集團的好處。風浪襲來,大集團可以集中力量來抵抗。各個小團體就算暫時賺錢,為著避風險,也還是靠著大集團,更能有安全感。若反了出去,大集團集合了所有沒反的力量,來碾碎這反了的小團體,小團體就要滅頂之災了。這麼一權衡,傻子才反!

這利益的權衡卻也微妙。如果大集團抽走的利潤超過小團體能承受的,小團體冒著險也要反上一反了。如果大環境非常安全,小團體也不在乎是不是非呆在大集團里不可。如果反了的小團體相當多,大集團懲罰不過來,剩下的小團體說不定也就跟風反了。

這個道理,既適用于商界,同樣也適用于國家。

蝶笑花切切囑咐林代︰「你分配利潤就要,不可太失偏頗。萬一有人生異心,你別客氣,重拳懲治,殺雞儆猴。」

「那是自然。」林代邀請蝶笑花一起來看高高壘起的文書,「你幫我一起研討?」

蝶笑花發了一會呆。

「怎麼了?」林代催他。

「轉念再一想。」蝶笑花打著呵欠道,「所謂娶妻娶賢。你看了這些,我就不妨偷回懶,睡個覺。」

「真能偷懶呢!」林代笑著打蝶笑花,「睡罷睡去罷!」

蝶笑花去了,林代垂眸,眼神里才透出憂慮來。

「……老板?」英大郎來報信。

「怎樣?」林代振作精神。

「雙姑娘分號已經報上這一季的利潤,又是極高的。」英大郎呈上報表,又道,「京城也來消息了,真假參半。說是太上皇給流寇殺了。康平將軍大是悲慟,要求回京護駕。皇上還沒許。如今是棟勛將軍跟他郭離澈,在京里保護皇上。」英大郎道。

林代聳然動容,回顧簾帷,毫無動靜。簾後人似乎是真的睡著了。這麼快,就睡得這樣香。她眼中又閃過憂色。

那一場奇怪的瘧病,在中原南北東西放肆馳騁。有的人是大大的跑肚子,那還算好的,拉完了還有生還的希望,要不然直接拉死了,也得個痛快。最怕的是有些人,並不跑肚子,那毒素排不出來,染了個懨懨嗜睡的毛病,生命的火就這樣漸漸低微下去,藥石罔效,死亡只是時間問題。說起來是很淒美的,真的踫上就連哭都哭不出了。這場古怪傳染病直接掐滅了北胡來中原分一杯羹的打算,遠遠躲回草原深處了。它也害得西戎忙不迭想退兵。可惜染都已經染上了,退回去又怎麼樣呢?藍眼楮大臣這麼跟益侈一說,益侈眼楮都要彈出來了︰「我沒想到連你都說這種喪氣話!」

「噯,不是喪氣話。」藍眼楮大臣道。

「那怎麼著?你想出辦法來治這場病了?」益侈兩眼閃閃發光。

「……呃是,」藍眼楮大臣道,「我們向神禱告吧!」

「嗐!」益侈很喪氣。這辦法,說了等于沒說不是?

「……臣還是有個辦法應對的!」藍眼楮大臣找回了話頭。唉,都是君王思路太飄逸,一不就把他帶偏!他要說他的妙計了,「反正怪病染都染了,也不用退回國了。就更勇猛的向前吧!它給我們減員,我們也能擴編!把打下來的地方,能用的壯丁全用上!鼓勵我們的人多佔有他們的女人,多給我們生新的小戰士!人不會全死完的!剩下的一定都是我們的人!土地一定是留給我們的!」

「……哦。」益侈覺得這個計劃怎麼如此的喪心病狂、而且豪氣干雲?可是怎麼就總覺得有哪兒哪兒不對呢?

「王?」藍眼楮大臣試探著問。

哦對了!益侈想起來哪兒不對了,「中原現在到底有多少是我們的地盤?到底?!」

現在中原的局勢非常混亂、情報非常的不靠譜。不僅對大陵,即使對西戎也是如此。

有人以為西戎已經吃下中原好大的地盤了。西戎自己知道,自己的戰士們是搶過很多地方,但很難說到底在多少地方站住了腳。他們覺得中原的地方官們好像挺厲害的,把很多地方又奪回去了。

失去了朝廷的控制之後,漢人們是能爆發出很強的武力和創造力啊!

可這並不是全部的原因。

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流寇。

忽如一夜春風來,中原大地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忽然出現了很多流寇。不知道他們的頭兒是誰。他們應該根本就沒有統一的頭兒吧?說不上他們的來源是什麼。他們也許各有各的來源吧?他們就像是樹木和土地都死去之後,吐出來的水,在大地上橫沖直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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