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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戎宮貓奴

雪宜公主在朱櫻身邊坐下,揀起她丟下的六角宮扇,乜著扇面上畫的美人兒,一手輕搖朱櫻︰「什麼時辰?你怎麼又睡了。」

朱櫻咿唔一聲,雪宜公主看她,她仍闔目未醒。雪宜公主好笑,拿扇上流蘇去搔她鼻子,鬧騰了好一會兒,朱櫻才睜開眼,抬手枕在頰邊,不悅的看著雪宜公主。

「這時候就睡,晚上怎麼辦呢?」雪宜公主好聲好氣勸誡她。

朱櫻這次倒沒有跟雪宜公主抬杠,倒問︰「你那邊怎麼樣了?」

宮人都已識趣的退開。離得最近的都是很知分寸,必要時會像聾子啞巴一樣的,尚且退至兩丈開外。

雪宜公主在朱櫻身邊倚了,手里轉著宮扇,道︰「還能怎麼辦呢?誰料到太傅這樣惡毒,給我們出了個歹毒主意,挑撥了康平將軍與皇室的感情,他自己倒逃得快!終究要追他的帳的。現在卻只有問那兩個奴才欺侮戍邊大臣的罪過,斬了頭去安邊疆將士的心。料康平將軍一向忠厚正直,從此更加體驗皇恩、為國效力了。」

其實那自掘墳墓的試探主意真是太後自己出的,卻嫁禍到太傅頭上,正是智囊團出的主意了。誰叫太傅這麼壞呢?那就把污水全背了罷!

雲劍也算給皇家留了一步台階,說那兩個使者是冒牌的皇使。皇家就著這台階往下走驢,就把這兩個給斬了,好與謝雲劍重修舊好。這也不失為個妙法。

至于那兩個倒霉蛋。本來就是罪人,殺了又如何呢?誰會顧惜。

雪宜公主听不見朱櫻的評判,回頭一看,見她媚眼低闔,凝脂般鼻翼輕輕起伏,竟又睡著了,真叫人好笑。雪宜公主又搖她︰「你這陣子怎麼越來越懶了?」

誰知這次朱櫻竟比上一次更難叫醒。雪宜公主覺得有些不對了,好容易叫醒之後,擔心的瞅著她問︰「你怎麼了?」

朱櫻含含糊糊的抱怨︰「你怎麼老要鬧我呢?還問我怎麼了?」

雪宜公主眉頭打結︰「你說什麼?你說清楚些?」

朱櫻又發出點聲音,比剛才還不清楚。雪宜公主急道︰「你嚇唬我麼?」朱櫻喉頭咕嚕一下。眼皮直打架。竟還是要睡去。

雪宜公主凝視朱櫻片刻,眼神中有恐懼。她用手中的扇柄,去扎朱櫻的臂膀。朱櫻終于又睜開眼楮。

「你到底怎樣?」雪宜公主問,「是不是病了?身體哪里不舒服?」

已經肌膚相挨。朱櫻明明沒有發燒。

看起來也不是感冒。

腸胃更沒有什麼不適。她。雪宜公主是知道她的。

朱櫻道︰「不過頭有點疼。」聲音前所未有的低微。但這次。至少叫人是听得清楚的。

雪宜公主叫太醫來。

這次,醫生足足診了半個更次,當中還請求增加同僚。最後成了會診。

他們會診的時候。雪宜公主加披了一件外衣,坐在書房里,腳擱在金絲竹凳子上,仰頭看簾外雲後剛剛露出臉來的月亮。

像被打過一頓、躲到雲後哭過、仔細的洗了眼楮,這才露出臉來,這樣帶點紅絲、帶點青腫、過份水氣蒙蒙的月亮。

太醫終于來回稟了。這個讓那個、那個謙這個,都不肯出頭稟奏。

「如實說來。」雪宜公主道。

聲音里沒有一點感情。

太醫們終于有勇氣稟報。

雪宜公主听見什麼三焦、什麼五蘊。這些深奧而古怪的詞匯,在她耳中嗡嗡作響。她只知道朱櫻身體是不好了。也沒個確鑿的病名,這就更不好了。說什麼跟原來的體質有關,這就更不好的更不好了。雪宜公主知道的,這都是太醫遇到絕癥的托辭。

他們答應會好好的開藥,給朱櫻調理。有沒有效果呢?天知道!

雪宜公主甚至都沒有向天禱祝。

她托著長長的裙裾,一步步走回到寢間。簾子隔開兩個空間。她在外頭宿了,今夜,藥香濃了又淡。

凌晨時分,有個小宮人打探了個重大消息回來,不知道能不能驚動公主,進退無措、猶豫躑躅。

簾子打開了。雪宜公主道︰「說罷,什麼事?」

語氣里仍然沒有感情波動。

她晨髻低垂,臉上還是昨夜妝,晨褸扣至最上頭一顆扣子。蒼白的帶子垂至刻花的青磚上。

小宮人稟報︰西戎有消息來。戎王益侈失德。西戎可能要遭殃了。

听說益侈俘虜了個女奴,很寵愛,目前正溺于**中,有從前戎王榮的樣子了。

戎王榮當年,其實是很牛逼的一個人物,差點把當時的中原皇帝也逼得沒辦法了。但他還沒有跟中原正式撕逼,就在小國公主身上消耗了太多精力,並且隨之被雷劈了,中原這才坐穩老大的位置。

如今戎王益侈又要重蹈他先王的覆轍?太好了,這是老天又一次要救中原啊!

崔珩那邊,已經有人去報信了。這種消息,不能等崔珩睡醒再說。不然崔珩一定會生氣的。

當雪宜公主也听到這個消息時,崔珩估計都已經做出應對的指示了。

雪宜公主安靜的吩咐宮人,為她梳妝。

章沉瓔親自來請雪宜公主去敘話時,雪宜公主已經梳妝好了。

頭發烏黑油亮的高高挽起,插了青銅鑿花的簪子。她去朱櫻床邊坐下。藥香尚存。朱櫻張開了眼,看了她,先笑了笑︰「重不重?把我床都壓得沉了一沉。」

雪宜公主低了低眼睫。

「我可是不好了?」朱櫻語氣出奇從容。

雪宜公主不語。

「沒事。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不知你信不信?夢里我也是病得起不來,就死了。那時候我可開心著呢!有另一個女孩子,我對她真是很愛很愛。她也不屬于我,我心里是知道的。她陪我一段,就是老天給我的厚禮了。我是這麼開心著,也沒辦法要病死去。這是注定的。你也別太難過了。」朱櫻勸雪宜公主。

雪宜公主高高昂著頭,睥睨著透進曙光的窗紙。

「……我知道。」她終于吐出這幾個字。

吐出來,之後便一瀉千里︰「我也做過那個夢。夢里我把你讓給了另一個女孩子。我知道你比現在快樂。整個國家也比現在更好。即使如此我也不願意接受。我在夢醒、和夢將醒未醒的時候,一次次的咒誓,我不要那個女孩子出現。我要你死都死在我懷里。為此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在乎。」

朱櫻微微的張了張嘴。

雪宜公主比個冷硬的手勢,阻止她︰「咱們現在的處境比夢里糟糕。這說不定就是我害的。我為了要你,把大陵都置之不理,為此就遭報應了。神應許我的貪欲了。你是我拋棄了祖宗江山留住的人。你說什麼病還能把你從我身邊奪走?什麼病會比江山更重?不會的。你會好的。因為這是我,大陵長公主雪宜,命令天命鬼神的。」

最後幾個字,丟在地上可以砸得出一個個的坑。

朱櫻看著雪宜公主離開了。那背影,高髻梳得如此傲慢而凶狠。

「好啊。」朱櫻把臉埋在枕頭里,無聲的笑了,「那我們就死在一起吧。因為你是這樣的留住了我啊!」

崔珩做出了被譽為大陵末期皇家發出的最後一個、也是最昏庸的一個軍事決定︰聖詔各地討戎勤皇。

在當時當地,這看起來是一個多麼英明正確的決定啊!既然戎王益侈貪戀、自取滅亡,那麼號召各地軍事力量趁此機會打倒他,崔珩答應給有功的將士們論功行賞,這豈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事實上,這是壓垮大陵的最後一根稻草。從這次之後,大陵錯過了最後一次可能復活的希望,徹底分崩離析了。

謝雲劍收到勤王詔之後怎麼辦呢?

史載︰康平將軍仰天長嘆,久久不語。

事實上,仰頭向天,可能是要忍住欣喜的淚水;長出一口氣,是要平抑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語,是真沒什麼好說的。

早在崔珩得到這條「重大緊急利好消息」之前,謝雲劍這里就已經收到相關情報了,而且比崔珩得到的要詳盡得多。

西戎向中原的侵略過程中,軍隊不但掠奪了金銀珠玉、綾羅綢緞,還搶了壯勞力和婦女。其中一個女子,被獻給了戎宮。

這女子據說原本是某大戶人家的貓奴,就是專門負責養貓的女奴。益侈見到這女子之後,驚為天人,骨子里的荒yin血液開始躥動,干出了些過份的事兒。那些把戲,怎麼說都誨yin誨盜,恐怕只有精妙的文言,才能既說出他干了什麼事,又不至于太傷了讀者的眼楮。

史料是這麼記載的︰

戎王益侈縱兵出,得福氏貓奴,年破瓜,豐鷂而慧艷,善yin,曲盡其妙。嬖之,賜號「媚豬」。延方士求健陽法,多多益辦。好觀人交,選惡少年配以雛宮人,皆妖俊美健者,就後園褫衣,使露而偶。扶媚豬巡行覽玩,號曰︰「大體雙」,又擇新采異與媚豬對。鳥獸見之,孰亦作合。

——以上,真是中華文字的典範。尤其「曲盡其妙」與「擇新采異」的用法,以及「露」、「偶」、「扶」等動詞,令人擊碎唾壺,是很可以出在什麼閱讀理解題里,叫後生小子好好學習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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