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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綺兒畢竟沒有被雲舟完全洗腦。在唐靜軒已經著了道兒的時候,她臨時怯場,沒有親身上陣,把鷺鷺推了出去。

當時張綺兒的承諾,按鷺鷺的理解,就是「我能作妻,你能作妾,我一直會好好待你」的意思。

鷺鷺服侍小姐到現在,也有這個覺悟,自己十有八九要當陪房丫頭了。未來的姑爺是什麼樣的呢?她也忍不住悄悄幻想過。像唐靜軒這樣的,當然挺好。尤其是一上來就生米煮成了熟飯,以後作妾也是順理成章的,她名份就有了,不至于像有些丫頭似的,兩頭不著岸,一年年拖著,尷尬得要死。

先上車就先上車吧!

小姐又答應以後會疼她。何樂而不為呢?

說是這樣說,也做好了心理建設,真事到臨頭,鷺鷺所受的沖擊還是挺大的。畢竟她也未經人事!

事情完了之後—無—錯—小說,鷺鷺至今沒有緩,不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而張綺兒心思已經轉了,想著︰為什麼要把這丫頭帶呢?萬一說出什麼底細來呢?那可不好!嗯嗯,還不如把她嫁給別人呢,多發點嫁妝,堵了她的嘴,也就是了。

鷺鷺覺得小姐統共在胡扯,想一出是一出的。不過,好吧,唉!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頭。她還能吵到外頭去說那天現身的是她,所以非要嫁進唐家不可?人家準笑她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再想想,外頭嫁人也有好處。到唐家她不過是個妾。仰人鼻息,嫁出去的話她可是正經原配哎!又有八大箱籠的陪嫁。這輩子也算風光了。

想是這樣想,明明已經給自己寬了心︰主子有恩。不管什麼安排都吃虧不了她。

但總是任人安排、隨人擺布,像風中吹的柳絮,就算最後也沒落到什麼糟糕下場,想想這受人擺布的命運,也實在忍不住悲從中來。鷺鷺忍不住略放悲聲。

張綺兒不悅道︰「你觸我霉頭?」當時就想把她蹬下床。

「不敢。」鷺鷺連忙拭淚,重拾歡容,道,「婢子只是想到要離開小姐了。實在舍不得。但小姐出閣。有了如意郎君,婢子該替小姐喜歡的。」

這還差不多。張綺兒要笑,又沒有笑開了,反教訓鷺鷺道。「八字還沒一撇呢!瞎說些什麼。」

鷺鷺連忙道︰「小姐真是滴水不漏。婢子不應該事先多嘴。不過小姐這事。是肯定成了。」順嘴兒夸說了一大通。安了張綺兒的心,順勢討賞,跟張綺兒說好了︰等唐靜軒上門提親。張綺兒就讓鷺鷺自己去挑布匹首飾,那幾樣金壓箱,也照著張太太幾年來發嫁出去的那幾個得臉媳婦的例,給鷺鷺照樣封賞。絕不食言。

這樣說定了,張綺兒問鷺鷺︰「你想嫁哪個呢?」

鷺鷺已經想好了,娘那頭親眷里,有個小哥哥,人很老實,家里窮是窮一點,但公婆都好。從小長大的,看了他們一家人這麼多年,料不會出錯。帶著八大箱,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就嫁他們了!

嘴上她卻說︰「婢子心亂如麻,實在不知道,求小姐一個恩典,容婢子問問婢子的娘。」

咦,女兒出嫁,去問娘,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怎麼還要求恩典?原來鷺鷺是賣倒了的身契,照理來講,生死婚嫁都由著主人家,原生父母不得爭執了。

講是這樣講,在無關痛癢的時候,寬仁的主人家還是肯允許他們一敘天倫的。如今張綺兒既用不著鷺鷺去唐家了,鷺鷺就趁機討情。張綺兒也應允了。

一夜無話,到第二天,歡天喜地,鮮花鋪錦、香茶烹盞,張家接待了唐家的提親者。提親厚禮讓張太太踏實了,進後頭跟女兒道喜。

張綺兒滿心都是「啊呵呵呵我也有今日」的狂笑,面上不能露,怕失了身份,用手握住臉,想把笑容捏,就捏出個哭容來。

張太太摟著她頭頸道︰「我兒大喜,哭什麼呢?」

張綺兒扭捏道︰「我舍不得離開娘。」

「唉喲我的心肝兒!」張太太是真的戳中傷心處,大慟了一回,前頭嬤嬤來笑道︰「老爺道,大喜的事兒,哭什麼呢?太太要當心身子才是。」

張綺兒也反勸張太太。張太太忍住淚,雙手緊拉著張綺兒,道︰「不怪我說一句,唐長孫也太反復了!我是看不懂。如今東西都送了。我算放心了。人心變了,連個影子都沒了。東西是實在的!我這才敢把你嫁。你去了之後,自己當心。冷暖飽饑,叫著那些下人們,別心疼他們,該罵的罵,該打的打,那些懶骨頭,你不踢他們就不動的!娘不在身邊,你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一席話說得張綺兒感入肺腑,終于有了離愁別緒、有了舍不得,抱著張太太嚎啕︰「娘啊!」

「不哭了不哭了。大喜呢!仔細哭壞了眼楮不好看。」張太太哽咽一會,又囑咐些出嫁了跟公婆妯娌相處該注意的地方,婆子又來問,各種大喜當用的事物,如何置辦、如何擇定。

張家忙起來了。

首飾自然是全陪,另外還要再買再打。那天梳什麼發式、二朝梳什麼發式、三朝梳什麼發式,也都要先決定的,省得臨急臨忙不合適。這也都由梳頭娘姨梳著試了。

此外,重頭戲是挑繡衣、繡帶、繡鞋與繡襪。

繡衣當然是重頭中的重頭。正因它如此重要,自從張綺兒還梳丫角的時候,張太太就像大部份母親一樣,操心幫她張羅起來了。那件華裳早已備好,收拾得妥妥貼貼,如今直接拿來用就行,倒不用再麻煩。

至于巾幗絹帕、帶履絛襪,也有備的,但沒那麼齊全,還是要現補一批。這些織繡的挑選,可真是甜蜜的煩惱。沒有辦過這事的男人們,無論如何想不到它有多繁瑣。就算是親身經歷此盛事的男人,如張老爺,也只有目瞪口呆,無法理喻,敗下陣來。

你說為什麼要挑得這麼麻煩呢?譬如顏色,是喜事用,當然以紅為主,就不用挑了嗎?

你難道不知道光是紅這一種大類里,就有暗紅、寶石紅、鴇色、碧玉紅、赤紅、大紅、米紅、茜紅、珊瑚紅、石榴紅、躑躅紅、梔子紅、朱紅、磚紅、水紅、霜葉紅、桃紅、酡紅、洗朱、血紅、鮮紅、胭紅、銀紅、棗紅等好幾十種分別。又有底色是紅、而上頭用其他色線繡花樣的,又有底色是其他顏色相襯,而上頭繡出種種紅彩的。底色總是褐、青、藍、黃來得相襯。其中褐又有艾褐、茶褐、銀褐、磚褐、蔥白褐、丁香褐、棠梨褐、迎霜褐諸樣變化,青、藍、黃不遑多讓。組合起來凡千百種變化,這還只是顏色而已。

若說繡功,上頭繡的有飛翎細羽、有湖光山色,有草底蟲振翅、石邊听澗鳴。有一層顏色下又透一層顏色,層層套色的針法;有正反兩邊都有漂亮花樣,雙面繡的針法。

張綺兒挑來挑去,把呈到她面前的精致繡品都翻了個亂,也不能定下來那天該穿戴哪一件。

這樣切實的紛攘中,她對于這樁婚姻,反而有了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是細細的雲紋飛了滿眼,天空就看不見了。騰雲駕霧的,不知自己在哪里。至于自己是否真的那麼愛著唐靜軒,她也有些模糊了。

一開始,是沖著他的名頭與相貌去的罷!但哪個少女又不是這樣呢?張綺兒心安理得的原諒了自己。

後來是他太絕情,她憋了一口氣,把他視為出生以來最險惡的山峰,不翻,人生都沒意義。如今翻了,她也茫然說不出意義在哪兒。

「反正,先得把他好高騖遠的脾氣改改。」這個念頭突然冒到張綺兒的腦海里,把她抓牢了。

對了!唐靜軒身上的毛病多著呢!如今嫁都要嫁了,她好說實話了。那些毛病幾乎跟他的優點一樣多!不怕不怕。她是他的正房娘子了,有資格管他了。想來唐家長輩們也是願意她管的。她要好好把他扭轉,讓他仕進,叫他飛黃騰達。她以後好受比她娘更高的誥命。回娘家時,兩個誥命婦人相見,先行國禮、再敘母女情。這才叫榮光呢!張綺兒遐思起來。

幻想罷!幻想罷!你現在幻想的甜蜜,不過為了襯日後的苦杯。

雲舟在留神端詳牆上的一些畫兒。

她的房間講究優雅,從來沒有一口氣在牆壁上掛這麼多畫。這些原來都在箱子里、或者其他房間,如今掛起來備她察看。

雲舟站在一幅古怪的畫前面。

一樣畫水,一般的畫都是畫江河溪湖,這幅畫上畫的卻是海。一般的畫兒縱使畫海,畫的也是「孤帆滄浪遠、海客談瀛州」那種境界。這幅畫兒畫的卻是怒濤噴空,一艘船在其中掙扎。船上水手驚慌失措的樣子、結實隆起的肌肉,歷歷可見。題材既如此奇突,設色更復大膽。乃是用厚厚的藍色去塑浪、厚厚的紅褐色去做水手的臉。顏色厚重到這種地步。與其說是繪畫,竟不如說是浮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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