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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要臉不要女兒

林代以為自己理智得很,殺人犯的辯護單都會接,只有人家指斥她「傷天害理」的份,她只會聳聳肩。結果現實侵害就發生在眼前,她才知道她正義感比她自己以為的更強。

蝶笑花手觸著她的臉頰。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眼淚爬了滿臉。

蝶笑花替林代擦淚,道︰「我們是強盜。」

林代把他的手狠狠打開。他的手就垂下去了,像打斷了的花枝。但他的語氣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這些,你不懂。我們也不會為了你而改。你要是再搗亂,下一個被處罰的就是你。」

林代望著他的眼楮。

她仍然不這會是他的心里話。「原來你也這樣幼稚。」林毓笙奇道。

不不不!林代不幼稚。她從未成年起就從各種媒體上了解到多少殘忍故事,進了律行之後,更是大開眼界。

「那麼他也是壞人中的一個,有什麼奇怪?」林毓笙又道。

「壞」這個字太簡單了。任何你不能理解的、討厭的事情,一個「壞」字足以涵蓋。大帽子丟下來,省事出氣,然而于事無補。總得找找壞的原因吧?為了刺激?為了錢?為了出心中不平氣?林代總覺得蝶笑花不能單為了錢就做這個。她深深看進蝶笑花的眼楮。

那深處是什麼?像在哭著,喊著,求著︰「救我從這里出去。給我指一條出路。」

然而「這里」是什麼地方?林代不認為是兩個女性「貨物」的遭遇。那個「這里」,是一個更深的地獄。她再要看。一切都消失了。蝶笑花退後,道︰「你記著我的話就是。」

林代忽道︰「你說我外公是要拿我到京城當棋子的?要我爬到後宮最高層?」

「是。」蝶笑花道,「不用妄自菲薄,你應該有這樣的實力。加上他會給你各種協助。成功率很高。」

「而你不願意看我走這條路?」

「是。他也知道你不願意。他想你最心愛的人在你面前,把命運系在皇家手里,好鞭策你上進。一開始是雲劍,後來是我。」

說到這里,蝶笑花跟林代都沉默了片刻。

而後蝶笑花道︰「我本該失蹤在七王爺那里,讓你以為我是遭了毒手。你只有得了聖寵,才有可能發掘我的下落。」

呵。林代不得不評價。這是個挺好的小言開頭。

可惜不論是誰書寫她的人生。品味都太惡劣,以至于她如今站在這里,面對著這個妖孽,言語艱澀、咫尺天涯。不知出路在哪里。

都怪蝶笑花沒有按劇本走。他身為優伶。暗中操縱一個強盜團伙也就算了。居然將未來的娘娘人選,用暴力劫走!「為什麼?」林代堅持問他,「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讓我自己選擇?你不我自己能處理嗎?」。

蝶笑花道︰「我給過你選擇的機會。」

「哦?」

「本來想一劫你了事的,想想,也不知道你真實心意到底怎樣,所以讓人傳了我的晶鈿去。你要是不顧念我,自己走了,我也就從此銷聲匿跡,憑謝小橫怎麼跟你撒謊哄你,我只領他的工錢,再不想你了。」

「可是我尋了你。」林代似有悔意。

「你尋了我。」蝶笑花點頭,「于是我就劫你。你尋我時也沒顧忌後果,我劫你,你也不用謝我。」

「不謝你。」林代捧頭,「我來尋你,只是看穿你的把戲,要來捉你的破綻好不好!算我錯了,誤會說開,你再給我個機會行不行?」

蝶笑花搖頭︰「你現在就是在瞎扯了,我不听了。」聲音轉低,「听了也沒用。」

林代也知道是這樣。他劫了她手下這一大撥人,怎麼還肯放回去。信息若走漏,他整個鹽幫都有危險。

「總之你就是覺得我反正也沒能力解開這個困境就是了!」林代嗔道。

蝶笑花沒有否認。

「所以你的困境也不跟我說,斷定了我沒本事救你?」林代又問。

蝶笑花眼楮閉了閉。竟然也沒有否認。

林毓笙極為好奇︰「他有什麼困境?」

林代卻沒追問,蝶笑花只道︰「你不懂。」

這就是談崩了。蝶笑花終于沒把最深的秘密告訴她,她也就沒把她的打算告訴他。

林代不再跟蝶笑花商量下去,自己盤算著主意。接下去的幾天,她看起來認了命,替鹽幫繼續做事,幫蝶笑花將現行制度合理化,還挺賣力的,又出了生意上幾個點子,還真不錯。看樣子她有八成已經歸化鹽幫了。玉攔子等人,上下都很欣慰,覺得這是如虎添翼。另外麼,鹽杠子終身大身始終遭人懸念,若是配了「林姑娘」這樣的人,誰都服氣——就連狐娘子最近都安分守己,沒什麼廢話了。

這時候,錦城消息回來了︰官府給福家下了表彰!給福珞立了牌坊!說她是被賊拐拿,自盡全貞,故賜牌坊匾額,以頌堅貞。另派官兵若干若干,前行剿賊!

鹽幫就是被剿的賊,而福珞,真沒有自盡!連林代都非常確認,福珞還關在鹽幫這里呢!

人沒死,就說人自盡了,把牌坊都立起來了。福家看來是要臉不要女兒,拿福珞當棄子了。這一著,你還別說,頓時破了強盜的威脅。你們強盜不是說,不交贖金,就把福珞如何如何公開凌虐,損福家臉面嗎?福家一口咬定這女兒都已經死了,官府作證。強盜再要欺侮的,就準是個冒牌貨,跟福家無關了。強盜還敢蹦兒高,官兵正搜拿他們,非把他們一鍋端不可。

這一著還真狠啊。蝶笑花都犯了牙疼,咒道︰「一準兒是謝老匹夫!」

肉貨出不出去,眼看著要賠手里了。林代听人商議著︰要不,把姑娘賣出去?等身的黃金是賣不到了,但看她這花容月貌的,好歹有個千兒八百的銀子罷?

林代就去找了狐娘子。

狐娘子這陣子都躲著林代。為什麼?只因為听說病從尸瘟上起,而她有吃人肉的前科,水災里也是看糧食短少,就炮制了人肉來,還借此招待福珞等人。福珞生病,極有可能是由此引發。山寨中發病這樣多,估計也是吃了她帶回來的一些肉啦!狐娘子心里內疚得很。而偏偏是她最看不對盤的林代想法治了這病,狐娘子羞愧之下,就躲了起來。

林代要找她,不必搜根尋洞,就在她非去不可的地方大馬金刀那麼一坐。狐娘子見到她,自行回避。林代則跟人道︰「狐娘子怕我。我在這里,她就不敢來。」

狐娘子一听︰喲呵!不爭饅頭爭口氣。這要再躲下去,她真的不用混了!

于是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來,跟林代打招呼又不是、不打招呼又不是,就點了點下巴,問林代︰「听說你找我?」

找的就是她!林代問著她︰「你也是個女子。你把人家女孩子禍害了,就不怕同樣的事也發生在你身上?」

狐娘子皺起眉頭︰「你是說報應?」

顯然她並不什麼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林代也不信報應。林代道︰「我只知道,你要是生活在水里,水渾了,大家都沒好處。一個女孩子容易受欺侮的世界,終究每個女性面臨的危險都會上升。咱們一起想辦法讓水清澈一點怎麼樣?」

林毓笙很不滿︰「你還跟她講道理?她是壞人!你——」本想說把壞人殺掉好了,轉念又一想,智商上線,想起來林代用著她的身體,身嬌力小,也殺不掉誰,就換句話道,「你想個法子報復她不好嗎?你這麼聰明。」

「再聰明也沒那麼容易害到人!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人,不是害人。」林代暗地里一獅子吼,震住了林毓笙。狐娘子則困惑地想了想,問︰「什麼意思?」

「我們能否想辦法,保住福珞,不要賣到青樓里?」

「怎麼可能。」狐娘子哂然。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以為你多聰明,怎麼問出這種蠢問題。」

「怎麼不可能?」林代據理力爭,「如果是男肉票,出貨失敗,你們又會如何辦理?」

「撕票,或者讓他做苦工。」狐娘子冷冷道。

福珞怎可能做苦工。撕票就更別提了。如果福珞寧死不受辱,狐娘子倒佩服她。如果林代希望大家殺了福珞,也別賣了她去。那狐娘子以後也沒興趣跟林代了。

林代果然被噎住。

狐娘子又道︰「一條小魚到碗里還是到鍋里,跟水清不清澈有什麼關系?」她懷疑的瞟著林代,「你跟她關系好?那你直接跟鹽杠子去求啊!」

這話說得不錯。福珞的處置,既然扯不到社會上女性待遇的這個高度,林代還牽念她,必是私交,那末只要跟蝶笑花說明白了。福珞是林代力保的,林代又是給鹽幫出功勞的自己人。兄弟的也是兄弟。福珞若是男的,便免了撕票與苦役,既是女的,還能往青樓去不成?

問題是林代與福珞關系真不好!林代苦笑︰蝶笑花自己就在錦城長住。這幾個女人間的勾心斗角,瞞得過他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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