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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失女之痛

謝雲書是那樣的。至于謝雲劍,卻有聖人的一句現成話好作比方︰「君子不器。」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牛逼到至高境界的人,根本不能用器皿來衡量其形狀與大小。

還有一句類似意思的話︰「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為蛟為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對啦!這句就是「尤物」這個詞的由來。然而它是貶義。女子有能耐且飄然出于男子意料之外到這個地步,人家的評價是「不妖其身,必妖于人。」沒個好下場。

而男子「不器」,卻可扶搖直上,人慶賀「前途不能限量!」

謝雲劍青雲遇合,想必他爺爺謝小橫在錦城很欣慰罷?太尉這樣想著。

山中晨霧彌漫,如生牛乳一般白。映霓在水晶杯中倒上半杯酒,奉給謝小橫。

水晶與酒都是西戎那邊過來的。水晶來的時候是一*整塊原石,運至中原之後才由能工巧匠琢開,並刻上了當地流行的裝飾紋路。

就錦城來說,那是如意雲紋不斷頭。

這雲紋並沒有覆蓋整個杯子,只是從杯底蔓延而上,消失在半高腰的地方。正是賞酒的最佳高度。

酒則是以葡萄釀制。釀成之後整甌的封在木條箱間,以泥抹了箱縫,這樣運過來。運過來之後,便放至地窖中儲藏。飲用時再拿出來。

這一瓶酒,色澤金黃透明,在水晶的杯子里輕輕晃動。香氣動人。

憑這杯美酒,大致可以把謝小橫低落的心情提振一下。

謝小橫最近心情並不好。接報林代和蝶笑花都被強盜劫持之後,他沒有暴跳如雷,已經是多年涵養的結果。

「強盜真是太囂張了!」采霞這樣想著,安置著殿堂中的花枝。

與很多道觀不同,謝小橫這觀中,鮮花格外的豐盛,卻又不至于凌亂,這都是巧手安排的結果。

采霞插花的技術,比不上雲舟那麼考究。但據謝小橫的評語。也「自有生機無限」。

這樣一枝枝、一簇簇、一叢叢的插去,還未日頭偏西呢,說不定有的花事已經開始枯萎了,又枝枝朵朵的收回來。很能消耗光陰。

采霞有時候想啊。真的不嫁人。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光陰在哪里消耗不是耗了呢?在相夫教子柴米油鹽三餐與尿布中,或者在枝枝葉葉瓣瓣蕊蕊中,到底是誰來決定了高下區分。

而青翹畢竟是隨著雲柯去了。

宛留是與雲劍拆不開的。雲劍高中。總是喜事。采霞應該去道賀的。

可惜道觀里走不開。

林代與蝶笑花一並失蹤,隨即京南大水。全國上下震動。虧得是沒有犯著京都,但到底近了。為向天子表忠心,各道的援助物資都往京南去,旭南、旭北兩道豈能例外,連寺廟道觀里也全排滿了法事。

唐靜軒與雲舟、福珞在水中斷了聯絡,更叫三家焦心如焚。謝小橫剛回謝府安撫人心回來。他說,按他的卜卦,庶幾貴人命大、有驚無險,不久將有信了。

采霞知道,這不是他的卜卦,而是張神仙的。

謝小橫也愛研究周易、捉模龜甲草睫什麼的,可惜有時候靈、有時候不靈。而雲劍赴京途中,曾修書一封回來,說根據張神仙的計算,水道「有驚無險」什麼的。

緊隨著便是一封接一封的壞消息。虧得謝小橫穩得住,讓謝家的人也好多了。後來听說京南的水漸退,人心提振,謝小橫也便回了道觀。只有采霞能看得出來,謝小橫心里並沒有必勝的把握,因為他讓映霓去取了西戎金葡酒。

在享用美酒時,有信使上門了。

規矩仍然像往常一樣,信得等著。侍女甚至根本不會向謝小橫稟報。等謝小橫享受完了,屬于「肯听消息」的時段了,侍女才會告訴謝小橫。謝小橫說他想看,信才會呈上來。即使在這個特殊時間,仍然如此。

只因,來信若是好消息的話,不急在一時去知道;若是壞消息,都這麼多時間了,也不急在一刻了。

酒杯空了之後,映霓才稟告謝小橫︰有信。

謝小橫的第一反應也是︰京都來的?

然而卻是福家送過來的。

福家說,收到了一封強盜寄過來的勒索信,想請謝老太爺一起參詳。

信里說,他們劫了福珞,要勒索贖金。

謝小橫問︰「信是誰帶過來的?」

答案是那個丫頭,就是跟福珞一起被拐走的丫頭,如今被放回來了,隨身帶著這封信。強盜勒索的是與福珞等重的黃金!

好大的數目,但福家付得起。問題只在願不願意付而已。強盜為此,特地在丫頭身上凌虐了一番,好叫福家長輩擔心福珞,快快的交付黃金。

丫頭所受傷害,觸目驚心。她道,福珞目前沒有受到這樣的傷害。在放她來送信之前,強盜特意讓她見過福珞,是好好兒的。

福老爺當然要問︰那強盜長得什麼樣、住在哪里?

可惜福家丫頭病得凶,一直在昏迷之中。等她被救活過來,強盜已經全都蒙上臉了。她別的事一概不知。只听命把信送回福家。那封信里寫的是什麼她都沒敢看。強盜不叫她拆。她已經嚇破苦膽,啥都不敢不听了。

福老爺請謝小橫來幫忙,一則謝小橫見多識廣,幫忙看看這丫頭是不是撒謊。二則謝家老爺掌管著一些兵丁力量,福老爺想請謝家與唐家合力幫忙,盡傾錦城官兵,再聯絡其他城池,共同尋捉這伙強盜。三麼,這黃金要不要支付?福珞怎麼樣了?福老爺實在也失了分寸,迫切需要與人商榷。第四,听說林姑娘與蝶老板也被私鹽強盜擄去,不知是不是同一伙?這兩案要不要合並辦理?這也要請謝小橫參與商議。

謝小橫聞知此事,也很吃驚︰他沒有收到勒索函哪!

林代與蝶笑花失陷,還在福珞之前,照理說,勒索函也應該先發給他。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強盜把這兩個美人兒一起享用了,不想放回來了,所以根本就不發函?

正推測著呢,終于有一封信給謝小橫寄過來了。謝小橫趕緊拆看,卻是雲舟的。信里說了大水已退,她已經入京,報了唐靜軒的平安、福三娘的病憂,又說了福珞失蹤的事情,與勒索函里對得起來。

福老爺大慟︰女兒被劫已經夠慘了。竟然還是自願跟強盜一起走上船的!傳揚開去,他們臉面往哪里擱啊!當初他們還笑話張綺兒,如今風水輪流轉,他們就算贖回福珞,也只好住到外地去了。什麼攀門好親事,都化為泡影!

福老爺痛定思痛,化悲痛為力量——他真想一劍把福珞砍了!省得麻煩!

可惜他從來不會殺人,連只雞也沒殺過。而福珞也不在這里。這真叫他愁得想自殺!

在他這麼糾結痛苦的時候,謝小橫終于看不,給他出了個主意,開場白是︰「倒可以挽救貴府的臉面,只是——」

福老爺幾乎要像鄉間愚婦一樣,一**坐到地上哭。他听了謝小橫的話,也不敢這是真的,搖著頭道︰「沒救啦沒救啦!十八代臉面毀于一旦。都是我養了個不肖女,連累門楣!我這就籌黃金去。若是不贖回來……」

強盜說了,若是不贖回來,他們要如何如何凌辱福珞、如何如何召告天下——這些污言穢語簡直不能形諸筆墨。總之,讓他們這樣干的話,「福」這個姓就真要成為笑談啦!福老爺再胸悶,也只好籌備金子去。

謝小橫拉住他︰「我真有辦法,只是——」

「老哥有辦法?沒只是的!您就是我們闔府的再生父母,我早晚三柱香給您!」福老爺兜頭作揖。

謝小橫避過一邊︰「不當人子不當人子,我這也就是拙計而已,兄台——」

福老爺已經全身心投入願聞其詳。

謝小橫終于把這道「拙計」說了出來,福老爺驚嘆高明。如此一來,門風和黃金都可以保住了。只是福珞……唉,他只當沒這個女兒!

謝小橫一看,時機趕巧了!他就遞了個話把子︰「若不嫌棄,日後說不定還你一個女兒便了。」

福老爺奇道︰「怎麼還能還?」還以為能把福珞給再弄回來。

謝小橫只好道,他是沒這本事,福珞未必弄得回來了,就算弄回來,名聲受損,福老爺也只好暗中養著她,明面上則當她死了。這個女兒,在宗譜上就算是勾銷啦!但謝小橫或許會有那麼一位年輕,嫁得好,臉面大,卻缺個親爹,萬一福老爺感興趣,他也許可以牽根線。但茲事體大——謝小橫暗示了一下,此事甚至牽動到皇家。

福老爺頓時震驚了。

謝小橫就請福老爺原諒他不能明說,要去問了詳細,有了八成把握,再告訴福老爺底細。福老爺連連答應,失女之痛為之一緩。

這也是男人志在四方,想得開。像福就舍不得福珞。福老爺只好去後邊安慰。對謝小橫,他感激而又無奈的拱手︰「大恩不言謝,愚弟此時只能少陪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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