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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春風磨亮殺豬刀

雲蕙今兒也有些不高興,當著人還笑,背了人,臉就拉下來了。

劉四姨娘吃得心滿意足,兩只手扣在肚子前面,問她︰「咦!誰該你錢了?」

雲蕙撇嘴道︰「還不是嶺兒!把那個玉碾子要去玩了。要是別人得了,我沒話講。她算什麼呢?又是庶出,又那麼點兒,又是個痴傻的。她哪配得玉碾子。」

劉四姨娘說了句公道話︰「也不是就給了她罷。無非給她拿著玩玩。」

雲蕙只索冷笑。

劉四姨娘又道︰「又不是太太給的。左右是老太太給了大姑女乃女乃,小孩子要,大姑女乃女乃遞玩玩,也不打什麼緊。」

雲蕙一摔袖子︰「姨女乃女乃今兒怎麼恁好脾氣了!」

劉四姨娘臉拉下去,半晌哼哼道︰「姑娘倒是長進了,這袖子摔得真好,我竟沒見過。」

∼雲蕙也有些悔,又不好開口道歉。兩母女就陰著臉對著。一會兒,劉四姨娘哼道︰「我知道姑娘要嫁了,那頭有姑爺疼,有姑公姑婆孝敬,姨娘哪里在姑娘眼角里呢。」

雲蕙又是羞、又是愧、又是惱,翻身恨道︰「你是咒我死麼?」

劉四姨娘鼓嘟個嘴,道︰「你總歸死在林家那小西施的後面的。」

雲蕙皺眉道︰「好好的又提她干什麼?」

「噫!不是她勾引了唐?不是她勢利眼給人家玉碾子摩臉,連個小玉屑兒都不給咱們。才給你添了氣?不是」劉四姨娘道。

雲蕙倒真沒想那麼遠,只知心里憋屈。雲嶺拿了玉碾子,也不過是個火引子而已。听劉四姨娘說透,她一時應不上口。

劉四姨娘一口氣說下去道︰「她倒好,大房不出二門不邁。規矩?規矩女兒傳不了那麼多名聲在外頭啦!我看她是有心眼的,哪像四姑娘那麼樣,真正端莊,真正為姊妹著想。這次算計著她,偏偏唐也沒來,算她狗運。不知道下次唐什麼時候有機會。你可得好好巴結著你四。盯緊了,別松月兌了。不然咱們不著岸。」

雲蕙心里越發煩燥︰「我知道了。」

劉四姨娘又道︰「外頭你也別露。林姑娘好不有錢,給我們也送幾次東西了,別人也都有。別人不像我們這樣看得透。真當她是個好人哪!她又裝那麼個嬌滴滴的樣子。你明面上給她過不去。人家反而要說你不是。你面上只讓她罷了。」

雲蕙道︰「場面上誰不讓她了?你才不讓呢!」

劉四姨娘倒吃了一驚︰「我露出來了嗎?」。雙手連忙捂住臉。

雲蕙好氣又好笑︰「你露了。你露出眼角紋來了!」原是為取笑。劉四姨娘卻更如喪考妣。對著鏡子看個不住。雲蕙倒可憐起她來,道︰「罷了!姨女乃女乃,等我要嫁進唐家。做幾個玉碾子,給你輪著摩。」

劉四姨娘听了要笑,一笑時眼角又出了細紋,連忙用手指頭撐著,繃著臉道︰「傻丫頭!說是說什麼讓皮膚緊致細膩少皺紋,誰能用了這個就真不老了?也就是林姑娘哄著太太們開心罷了。」

雲蕙道︰「著啊!等我們有了錢,做幾個玉碾子,就算你有了皺紋,人家也只看到你有錢,誰看到你的皺紋。」

這話倒是有理。劉四姨娘仍拿手指撐著眼角,忍不住做起美夢來。

那玉碾子卻又拿回到了林代面前。

銀質鎏金,青玉的質地,一純如夏暮天穹。金質上浮雕著松枝梅花,青玉則呈橄欖形,雕摩得光滑無比,是本地大商鋪恪思閣的出品。

易澧手撫著金雕,眼望著玉碾。林代見了,問道︰「咦,怎麼在你手里?」

易澧就把雲嶺怎麼拿著玩、後來又怎麼讓給他,指手劃腳說了一遍。林代忍笑道︰「哦,你跟她感情倒好!」

林代原是高興易澧有了個好。易澧出于無可解釋的小男孩驕傲心態,卻挺起胸膛否決了︰「我沒跟她好。她要跟我玩!」

這兒幸虧沒外人。謝小橫等人看望過林代後,早已走了。林代還是肅然道︰「澧兒,你不可以這樣說。」

易澧茫然。

林代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旁邊邱嬤嬤道︰「哥兒。你住在這里。人家是主,你是客。客人麼總歸要客氣點。你說你不跟她好,人家听了多不中听。」

跟從前易澧的父母教他的一樣,見了老爺們,要客氣、客氣、再客氣。一躬鞠到地里,挨打挨罵都不放個屁。肚子里憋了氣,回家找更弱的孩子去撒氣。

易澧悶頭不響。

林代道︰「總是人家對你好,沒傷著你。你說你不跟人家好,就傷了她的心。要我說,你跟她玩兒得開心,就別計較誰先好起來的,總之你好好待我、我好好待你,這就是手足好兄弟了。」

易澧問︰「那是先對我好,還是先我對好?」

林代不料他有此一問,呆一呆,笑道︰「咦!叫你不計較,你又計較起來了。」

易澧道︰「那說我先。」

林代道︰「你想說,那就算你先對我好?」

易澧點頭。

邱嬤嬤在旁「噯喲」笑道︰「原來是哥兒先。」

林代也笑︰「為什麼?」

「因為,我是哥兒。」易澧挺著小胸脯,倒有男子氣慨。林代不指望他真的做什麼,卻也感動。這年頭,誰指望男人真的去上山打虎、下海擒龍?嘴皮子上肯讓一讓女性,也算是紳士風度。

林代取了玉碾子,囑咐雙雙︰「回頭給大姑女乃女乃送。」

雙雙會意。

林代又問了更點,看快關門下鑰。也知謝家家門比林家更整肅,雖然才五歲的男孩子在十幾歲的屋里一起睡一次也不算什麼大事,但總不必在這里遺人口舌,就催著下人送易澧回雲柯屋里了。

回頭來,林代再想想謝小橫的神色。

就算是久別未見的外孫女,就算謝小橫慈愛,那眼神也實在……竟讓林代想起了林律。

可惜不是林律看他自己妻女的眼神,而像林律看見一條新證據,足以把對手置于死地;又或發現一個新客戶,可以支持律所一年開銷。那種眼神。律所曾有同事形容︰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他的笑!春風里磨亮了他的殺豬刀。

林代大笑。

同事又對林代惋惜︰「林律亮刀都像在笑。你怎麼笑了都像是一把刀。」

林代啐了一口︰「文學公司在3樓右拐不送。」

——總之林代在謝小橫含笑的眼里,就像殺豬刀下的一口豬,不由得打個寒噤,給自己說點壞話︰「玉兒身體這樣弱。不能好好給爺爺請安。心下慚愧。」

豬瘦弱得很哪!受不起刀。

謝小橫笑笑。跟林代「隨便」聊聊,又跟兩個嬤嬤說了幾句話,慈眉善眉表示︰要給姑娘選個好姑爺。

邱嬤嬤當場笑沒了眼。英姑也只好稱謝。林代奮力自救︰「嗣弟還這樣幼小。不能撐起家業,玉兒無臉見祖宗。澧兒不自立,玉兒不敢談別的。」

言下之意,她是林家人,不是謝家人,而且不听話!這樣一來,謝小橫就沒什麼鬼算盤好打了吧?

謝小橫還是笑笑,怎麼笑得更春意盎然了。他又和林代聊了幾句,拿了林代看的書看了看,就去了。

夜深人靜門閂後,林代就跟英姑商量︰謝老太爺這是什麼意思?

英姑道︰「總是姑娘品貌俱佳,又有嫁妝,老太爺大約想給姑娘結一門好親事,給謝家也多一頭親友罷了。」

這倒也是人之常情。

英姑說完這個,又問︰「姑娘忙著自污,又是為何?」

林代還真說不清!

總是上輩子吃林律春風含笑刀的大頭太多了,林代在上輩子都是忙著補刀的,這輩子忽然發現刀刃沖著她來,本能就是先躲開。

「我母親的生母是什麼樣的人呢?」林代跳到這個問題。

問得有點嚕嗦,但也沒辦法了。誰叫林謝氏是庶出,她的生母不是林代正經外婆。

英姑不枉服侍林謝氏一場,倒是清楚的,既林代見問,她就直說了。

其實她知道得也不多。

但至少知道,當年謝小橫有個極美的妾室,叫謝老太太發出「我見猶憐」之嘆的,這美人兒與林謝氏的生母是表。兩身體都不好,先後過世。林謝氏的生母留下了一個女兒,多年後被打發到離城嫁商人。而那美人兒留下的便是二老爺了。

「我母親會不會也是那美人兒姨娘的生女?其實是二老爺的親?只不過寄在了表名下?」林代忽發奇想。

英姑駭笑︰「怎可能?——也沒這個必要啊!」

確實沒有。腦洞再大也補不出當中的因果。林代抓住最疑心的部份,又問︰「那你說我跟那個美人兒姨娘,會不會長得像?」

「這……」英姑為難。

「你說嘛!」林代堅持。

英姑就說了︰「雖是表,听說那位姨女乃女乃幾世也出不得的人品,我們與的生身姨女乃女乃,是比不上的。姑娘生得似,自然比美,但模子在,月兌不開的。再則,恕老身直白講,听人言,那位姨女乃女乃出名的媚似紅芙蓉花兒,而姑娘麼,佔的卻是個‘清’字。依此見,姑娘應該不會像那位姨女乃女乃。」

林代點頭︰「那你說老太爺見我,是不是呆了一呆?」

英姑不得不承認。

連謝小橫這樣深的涵養都無由掩飾。那一呆,是為什麼呢?

兩人也猜不透,只好計議著,步步為營,嚴防死守。好在月兌離謝府的日子也近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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