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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手拆茉莉花

福珞嘟嘴道︰「四為難人!現往哪兒再找個會演仙法的來?——莫非是林妹妹麼?」

林代听得點名到她頭上來,唇角微揚,舉帕子掩了臉,一句話也不答,受逼不過,方道︰「四為難人?福卻專來取笑人!我若會仙法,也不必替澧兒整理那幾本書啊、紙啊、筆啊墨啊,就費那麼大工夫。還要教他怎麼對先生行禮,還要盯著他再演練幾遍持筆的姿勢,免得太離了譜兒被人笑死——我若會仙法啊,就直接把他變成什麼都懂的了,何必手忙腳亂替他受累。」

福珞道︰「林妹妹跟澧弟弟感情真好。」

林代感嘆道︰「玉兒在家里孤孤單單長大,好不容易才有了個弟弟。如今到這這里,多了這許多妹妹,真是天憐我!」

福珞握了她手道︰「真的!我雖然多,論親姐妹一個都沒有,四蕙妹妹她們,就是我的親姐妹了。如今又多了個天仙妹妹,好開心!」

林代喜洋洋打蛇隨棍上︰「原來珞多!且教教我,如何照顧小弟弟才好。說來,都是自己人,不怕你們笑話,我這澧,是不久前才由族里作主,收進來承嗣的,他從前沒踫過筆墨。我只怕爹爹泉下不安,只好勉強幫他學起來。卻是我自己也所知不多,怎麼教導?前幾天還畫了畫兒,好哄他認幾個字。他小孩家頑皮,轉眼那畫兒不知什麼地方去了!我責怪他不小心。他還跟我斗冤枉呢!說必是耗子叼了!你看這叫我怎麼辦?」

筱筱在旁听了,到底功力淺,不由得雙腮發熱。

雲舟從容不迫,狀若未聞,手又拈上茉莉枝。

雲蕙忙道︰「呀!你們先別聊了,快看四插花呀!」

林代迅速告罪︰「我這是焚琴煮鶴了,四雅事在前,我還只管說些俗話兒。」

雲舟笑道︰「你再客氣,我可真‘雅’不下去了。得慚愧成那黑老鴉了。」

福珞眼珠子轉向雲舟、又轉向林代,笑吟吟不語。

雲舟的丫頭先前還手快給福珞看了林代那拿不上台盤的畫兒。林代這會兒就信口解釋了畫兒的來歷。還順便無心般的來了句「耗子叼了」,罵得好不痛快。福珞明明听出來了,見雲舟若無其事,她也就不點明。笑得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誰說雲嶺跟福珞相像?雲嶺之天真。是真的憨;福珞卻是仗著自己的女圭女圭臉。扮豬吃老虎哪!這些年來,誰都說不了福珞壞話,有便宜她卻全佔了。有危險她早躲得遠遠的。

雲舟手拈茉莉枝,將枝子修得再小些,插在先前的三枝姜花旁邊。

姜花已經修得短短的,插進胭脂觚中,只有大蓬的花朵露在觚沿上。這茉莉的種,又是鴛鴦茉莉,花既不大,葉片也比其他茉莉細碎輕淺,襯在白花旁邊,遙遙映著胭脂色,整幅畫色都出奇的生動起來。

紅綠相撞,往往會比較俗。紅這種顏色,與白、黑、藍、黃等相搭,才會比較安全。然而看色調、色塊大小而論,紅和綠也會配得相當出彩,甚至比所謂的「安全色」更亮眼。

從俗到亮眼的過渡,這才看得出功力了。

林代贊嘆︰「四大家手筆。」

「妹妹休捧殺我。」雲舟口中閑閑道,手里行雲流水,若風搖葉動,且不說插出來的花藝有多美,但只看那來回的動作,已夠賞心悅目。

雲舟聲音,伴著她手上的動作,潺緩響起。

雲舟的聲線沒有林代玉那麼清美、沒有福珞那麼嬌憨、甚至沒有雲蕙那麼脆亮。她的聲音有那麼一點點的沙、一點點的低,但絕對不悶。她的低音,是像很寧靜的午後,曬得暖烘烘的沙,緩緩從指縫間瀉落,讓人有一種全沒來由的安然。

她說的是︰「玉妹妹丟了畫麼?我這里的婆子倒揀了一幅,只為畫得好,幾乎沒拿,當成年畫貼到壁上。還是我的丫頭見了,收了回來。妹妹愛弟弟之心令人感動,今後有了書塾先生,妹妹可以少畫這些了,若筆墨真的流落在外,終為不美。」

林代心里長太息︰人精人精!這才叫人精!

她給易澧畫了幅畫兒,被雲舟。雲舟便遣飄兒盜了畫去,以此作為林代人品怪異低俗的證據。林代及時反擊,替自己辯白、並把雞鳴鼠盜的大帽子祭給雲舟。雲舟仍然四兩撥千斤將這帽子化為糜粉,且還教訓了林代一番。

林代可否反擊?理論上,仍然可以。

然而她轉念一想,反而退了一步,低眉頷首,表示受教。

雲舟也再未進逼。姜花與茉莉葉,在胭脂觚里漸漸插得圓滿。

胭紅與碎綠,有了綿綿的姜白隔著,不但沒有打起架來,反而相得益彰。

林代贊頌︰「四真是妙手天成。」

不知該說雲柯皮實呢?還是二老爺、亦或忠伯,打他時還是手下留情了?他將養了幾天,又能起床了。運氣也壞,該遛達了兩刻鐘,就被二老爺撞見,暴喝一聲︰「哪兒去?」

雲柯連忙垂手道︰「回父親的話,幫忙拿些七夕乞巧的東西。」

二老爺大皺其眉︰「沒頭沒腦的!誰叫你拿的,拿什麼,從哪兒拿到哪兒去?為什麼不用下人拿,偏要你跑?」

雲柯支支吾吾,一時編不圓。

二老爺惱了︰「不成材的東西!」

雲柯連忙跪下道︰「實是四要去福嬸嬸家過七夕,我听說有東西找不到,主動想看看。實沒打听清楚什麼東西,人家也並未差遣我,都是我自己冒失了,請父親責罰!」

二老爺冷哼了一聲︰「生為男兒,要有男兒的擔當!家的節日你湊什麼熱鬧?」

雲柯道︰「是!」

二老爺又道︰「既然能下地了,還不去書塾?人家花了錢都進不了,你前幾世燒高香,這輩子投生在謝家,還不趕緊去?」

雲柯又道︰「是!」

二老爺怒道︰「還不快滾了去?!」

于是雲柯爬起來,滾去書塾了。

他一去書塾,易澧日子頓時變得好過多了。

最開始的時候,他對于上書塾這件事兒,最怕兩件,一件怕站得累,另一件怕玉查功課。

這年代,普天下的書塾,除了皇家之外,都是一樣的規矩,先生講書時,先生坐著,搖頭晃腦的講,學生要站著听。先生講得興起,搖頭晃腦、唾沫橫飛,學生如果也是同道中人,听得心馳神往,一般在座位上站著搖晃,講完了、搖完了,先生與學生相視而笑,陶然共醉,欲辨已忘言。如果是程度差的學生,那就苦了,只听得「……也!……乎!……哉!」那抑揚頓挫的虛詞,當中什麼全都不懂。光覺得腿腳酸、腰背僵。等先生講完了,吩咐功課「某某段,背起來!」然後就走了、或者拿茶壺喝水了,學生這才可以坐下,長舒一口氣,背不背得完且不說,至少**能休息休息了。

這項功課,叫站功,是讀書人的基本功。有笑話說,硬骨頭哪硬骨頭,讀書人的硬骨頭,這是從小站出來的!——易澧顯然在這方面還缺乏鍛煉。卻也作怪!他在原來的窮家里,整天不是跑、就是爬、就是上樹下田,一天到晚也不記得**有坐在板凳上的時候,倒也不覺得累,偏是听先生講課,站一會兒就苦不堪言,一天下來,竟像全身上過夾板似的,說不出哪兒酸痛,哪兒都酸痛。

這無非是身體上的苦刑,一天熬完了就完了。林代檢查功課,對易澧來說則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覺得一天下來,自己也很努力了,可是林代問他功課時,他總有那麼多是不懂的。雖然林代也會安慰他︰「不要緊,會越來越好的。」易澧仍然覺得很挫敗!他試著鼓起勇氣,去問教書先生︰「先生,你說我哪天能學會?」

先生就滔滔不絕跟他講起來,引經據典,勉勵他好好發憤。

不能說先生講錯了,可易澧豈止沒听懂、簡直覺得先生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好容易先生講了半天停下來了,易澧斗膽再問一個他以為更容易回答的問題︰「先生,小孩學得最快、大人學得最快?」

先生這次認定他在搗亂,吹胡子瞪眼道︰「背書!」

——咦,一介窮酸,敢對少爺瞪眼吼訓?難道他看準了易澧是外地的窮出身,所以敢欺負?

絕非如此。

謝府的長輩們當慣了官老爺,深知人是苦蟲,不打不招——呃,串詞兒了!總之把衙門上審案的原則到到家里子弟讀書的事項上,大體也是一樣。

像雲劍那麼天縱英才、像雲書那樣天生肯吃苦的孩子,畢竟少。大多數孩子,都視讀書為苦途,沒辦法了硬著頭皮應應卯,能偷懶就偷懶。這種時候,兩分甜頭、八分板子,才能最有效的把他們逼到書本里。

所謂甜頭,無非苦口婆心向他們灌輸讀書的重要,並在他們取得成績時給予獎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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