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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劍下引來步步嬌

太陽亮堂堂,太守起了床。

離城太守起床的程序,比起小姐們來,不說更繁瑣吧,至少也簡單不到哪兒去。他在床上,先從喉嚨里唏哩呼嚕的哼一下,意思是說他醒了,小妾就得趕緊兒把痰盂,服侍他吐了一口早痰,拿茶杯讓他清了口。那茶杯里的茶水既不能太濃、也不能太淡,剛剛好適合他剛醒的口腔。清口時,有一塊極大的滾藍邊刺繡素巾掩住了他頸下。小妾拿了熱毛巾來,替他面也揩了。那熱毛巾必須極燙,若從水里絞,小妾嬌滴滴的一雙手如何下得去?乃是熱蒸籠里蒸的。這樣燙,擦起來才夠爽。擦完後,涂些潤膚的脂油,取了今日出門要穿的衣裳、袍褂、巾幘、鞋履、配掛來,一一給太守看過,得太守首肯後,收在一邊,服侍太守梳了頭、溜了須,穿上家常衣服,用了早膳——他的早膳定規有後巷老王現澆出來的豆腐腦兒,加了獨門的醬料,雪雲樣的豆腐腦兒臥在蜜荷色醬汁里,上頭撒蝦米和碎海菜,再配上街頭張大嬸新炸的油條,還沒真吃,光享受色味就夠誘人的了。

吃早飯時他講究專心致志,一般不處理任何公務,又或者家務。

今天他忍不住問一句︰「林氏的人急壞了吧?」

回答是︰林氏族人來過,又走了。來的時候氣急敗壞,恨不能把對手咬死;走的時候已經講和了。

離城太守咀嚼油條的動作停了停。過一會兒,他問︰「沒有什麼告發林氏族人的狀子?」

倒是有正直、又好管閑事的本地知識分子,看不林汝海這喪事鬧騰的,投了信,向太守告狀那些林氏族人太不像話了。這些閑文人們,一年到頭總能找到幾樁本地不合禮數有失體面的事兒,滿嘴數落,太守都習慣了。

除了這些人不痛不癢的書信之外,其他難道就沒有了嗎?

回答是︰確實沒有了。

太守想︰「好吧,老夫錯疑謝大了。」

離城太守將心比心,自己若是謝家人,覬覦林汝海的遺產,礙著無法直接搶,最好是把本族最有力的嗣子搞掉,另外扶持一個傀儡,慢慢兒侵奪家產。易出事,很難說背後有沒有誰搗鬼。他一倒,謝雲劍正該出手才是。

誰知風平浪靜。離城太守倒是自愧多慮了。

虧得雲劍把已經搭在弦上的箭,硬生生又收了回來。須知若按照他原來的預期,林氏族人掐到你死我活,當中各種威脅、賄賂的行徑,他只要透露給本地某些中正之士,由他們出頭告發,整個劉氏氏族顏面掃地,輿論沸騰,太守也難免焦灼,想甩了這團費力不討好的濕面團,這時雲劍又可以像救世主一樣光芒萬丈的出現救場了,直接勸把嗣子的事兒擱置。沒名義上的,又不是真的不能落葬,就是丟人些兒。搞成這樣還不夠丟人麼?大家都消停消停罷!悄沒聲兒落了葬,雲劍把玉妹妹帶到錦城去散散心。剩下離城的產業,怎麼個管法?從前幾個老管事都還在,日常運作是不愁的,但要向主子請示,蓉波是徹底沒了臉兒當不成主子了,雲劍也容不得她再充主子的款,那些管事還不是得遠途向姑娘請示。說是暫時的,雲劍卻可以從中用手段,把他的人安插進產業里頭,從而慢慢把林汝海留下的偌大產業都吃進謝府肚子里了。

雲劍籌謀的就是這個計劃,卻以劉氏氏族自己作死為前提。

飛老爺子服軟,林存誨勝出,林氏內訌消除,雲劍再要跳出來打擊他們,就太顯眼了,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動機。

雲劍此行任務,一大難處就是既要當**、又要立牌坊,拿了好處,還不能讓人對謝家有所詬病!

他只好及時把伸出的爪子又收回來。

昨兒那一晚上,他算是白熬了。

林代則睡夠了覺、養足了氣力,才篤悠悠的起床。

人家都聚在前面了、她去得晚了?不怕呀!任那些急迷心眼的聚上門好了。她用不理會,就是不用理會!下人得命向外說了︰「姑娘連日勞累,身心俱疲,昨兒又吃了苦,怕是又病上了。這上下,正抓藥煎來吃呢!老爺們辛苦了,請用茶,拈香是在這邊——」

長輩們硬是連脾氣都發不出來。

昨天,大家心里都清楚,易是打算對代玉妹妹非禮,好在陰差陽錯,沒有真的釀成大罪。然而姑娘受驚嚇是肯定的了。姑娘沒有告狀、沒有拆穿,已經算很給長輩們面子。長輩們怎好意思再催她早起待客?

當初,林代與英姑計議之下,推斷易會是嗣子,順水推舟,叫易自掘墳墓,英姑一場茶又斷了飛老爺子那房的後路,雲劍的盤算,在林代和英姑眼里已經洞若觀火,給雲劍的致命一擊也已埋下伏筆,如今她們可以慢慢來了。

巳時,在太守大駕光臨之前,林代在兩位心月復嬤嬤的攙扶下,閑閑步入戰局。

不過三天。三天前她是砧板上的肉,步步成傷;如今她大局在握,步步自信、步步嬌。

天生體質縴弱,也佔便宜。她明明元氣充足,但只要嬌喘微微倚在嬤嬤的臂膀上,看起來也就是一個應該趕緊臥床靜養的病人。

雲劍迎上前道︰「妹妹身體不適,何妨再休養些時候。」

「不要緊的。」林代作出勉為其難、強自支撐的樣子,「今日亡父起靈,不孝女怎可不來?」

咦,根本懶得早起跟這些人糾纏,卻透出那孝感天地的氣勢。

林代自己扮演起白蓮花來,居然也不差。

林存誨走上前來,也假惺惺的對姑娘表示體貼慰問,含蓄的說明了嗣子人選的變動。

只是通知姑娘一聲而已,並不是征求她的意見。

「真當不是人麼?不必得到我點頭同意的?」林代心中冷笑,面子上卻把他敷衍過了,偷拿眼望雲劍。

從雲劍的臉上,林代仍然什麼都看不出來。連他熬夜的辛苦都看不出。

林代想起她從前的老板楊律,寫了一整晚的訴狀,眼袋都耷拉下來了,看看表,再灌一大杯咖啡,拿冷水擦把臉,扶扶眼鏡,整頓衣冠,驅車去慷慨陳詞。林代看他整個人都仿佛透著銳光,哪有一絲兒疲憊?

這兩個人很像,都是天生的戰士,沒給自己留下疲倦的余地。

雖然是對手,林代倒也佩服他。

可惜是對手!接下去,林代倒要試試雲劍的完美面具能帶得多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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