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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吃飯了

林代指尖按著筷子,瞪著面前一桌子菜,一時下不了手。

無他!只因為每碗菜上都明晃晃插了一句標簽︰「我是林謝氏死前給某某做過的。」「我也是林謝氏死前做過的。」像法醫學簽子似的戳了滿桌,非常敗壞胃口。林代正跟那滴淚商量︰「我都看清了,撤下去行不行?」

蓉波見她發呆,心頭一喜,還以為自己計謀要得逞了。

原來蓉波負責置辦這桌喪席,卻不知做什麼菜好,靈機一動,就照著林謝氏生前開的席面,抄了這一桌菜色,一石二鳥,等著戳姑娘心窩子,讓她涕泗滂沱、擲筷拒食,告罪退席!林氏長輩們還希望跟姑娘再談一下立嗣的問題呢!怕她一走,到清晨都不回來,豈不連聲挽留她?蓉波料姑娘吃不消這壓力,而她事先已囑托人這時候進饞言,誘姑娘含淚叫出那聲「阿母,你說句話呀!」

][].[].[]這才是蓉波奠定勝局的關鍵。她等著。

林代在她焦切的視線里,以手托額。

忠心耿耿的邱嬤嬤她不對,連忙問︰「姑娘怎樣了?姑娘身體可還撐得住?」

一圈人等都應聲望。

林代抬起眼簾,仿佛大夢初醒般,放下手,露出紅紅的眼眶,怪不好意思道︰「我一時以為眼花看錯。這一席,竟是先母在世前,最後一次幫親眷操持大事……」

有人想起來了︰「連太那場喜喪。」

想起來就好!林代接下去道︰「那之後不久,先母就撇下我去了。父親說起來,還總是唏噓,教我凡事多學學先母,便拿這一席為例,想不到……如今父親也成了先父,而這一席又來眼前,我實在……」

古言古語太拗口,說多了容易咬舌頭。林代也不必多說,接下去的話化為哽咽就好。

蓉波臉色鐵青。

林代這幾句話,話不多,卻完成了最重要的三記重擊︰第一,再次強調林謝氏的正牌主母身份;第二,挑明這一席不是蓉波的功勞,而是林謝氏遺留的牙慧;第三,再次秀出她的孝心,博取同情,還讓人家覺得她家教好、記性好、人能干,是個好姑娘。

而且這三點,蓉波一樣都駁不倒!

難道蓉波能在席上站起來大聲喊︰「我可沒听說你爹叫你學過你娘的菜單子,是你自己懷念死鬼,抱著不放背下來的!今天這一席不能全夸你娘,要看到我的功勞!」

——話是不能這樣說的!蓉波嘴唇顫動,內心如油煎,硬是憋不出聲兒來。

林代已經掩淚肅容,請各位親長好好吃飯︰「親長們為家父喪事,已辛苦一整天,我們婦孺有想不到、做不足之處,全憑親長們幫襯。各位親長千萬別嫌薄薄席面倉促簡陋,請努力進餐,保重氣力,助家父入土為安。」

聊聊數語,妥協周全。更重要的是,這番話,是主人身份才可講的。

一介弱女,盡到了主人的職責,卻又完全遵守小輩的身份,沒有一點逾禮之處。

至此,「林代玉」是林汝海留下偌大家業的合格小主人,這地位在眾人心目中已經奠定!

蓉波看著這風向,頓時嘴皮子哆嗦得更厲害。她急了眼,不管合不合適,要先跳出來搶掉姑娘的風頭再說了!

林代看也不看蓉波,欠身,告罪離席,理由是她要更衣。

更衣而已,又不是逃跑,再說有先前的友好氣氛墊了底,林氏族人們都很寬容,並沒有強留她坐下來听他們說完話再跑。

而蓉波事先買通的婦人,向蓉波投以疑問的目光。

蓉波先前曾囑咐她︰一見姑娘哭慘了要離席,就上前,把那番饞言說出。

如今姑娘倒是要離席,但氛圍好像跟原先計劃的不太一樣啊!饞言還要不要說。婦人用目光這麼問。

蓉波猶豫片刻,抬下巴示意︰問!

如果不使這一招,蓉波也沒有更好的招了。橫豎橫,她拼了!

于是那婦人上前,先跟邱嬤嬤打個招呼。

邱嬤嬤一直以為她是好人,與她交情相當不錯,當然要回她一個招呼。林代是承邱嬤嬤攙著走的。邱嬤嬤一停,林代也只好停住了。

那婦人就順勢上前,溫言軟語,勸姑娘叫蓉波一聲阿母,說什麼「如今總是你們娘兒倆相依為命。風大浪大,也就你們在一條船上了。姑娘記得的,她也記在心里;姑娘愁,我看她也愁慘得不行,只是姑娘不發話,她不敢上前維護姑娘——她是什麼身份呢?」

這種鬼話,也算狡詐得可以了。

林代駐足,凝視這婦人。

婦人在她冷冽目光下,打個寒噤。

林代調整表情,回過頭。

席上那些人正好也看,但見林姑娘花兒般可愛的臉上,露出那樣的驚懼與難受,讓他們都興起憐香惜玉之心,紛紛問︰「怎麼了?」

林代不答,但把視線移向林氏族長。

林氏族長微怔,只見這絕世縴美的女孩子,已如霜風蝶,飄撲于他膝前,哀啼︰「族長作主!」

林氏族長除了油然而起的憐惜之外,還有點害怕……

天曉得!他這個族長當得,有名無實,除了祭祖時那豬頭肉怎麼炖是他負責之外,其他的,幾乎都要听族里比較強硬的幾房主意。林汝海在世時,跟族長說句話,族長也是唯唯喏喏。如今林汝海去了,幾大房安心要鯨吞蠶食他的產業,族長也只好這麼看著。

要是林汝海膝下孤女想叫他作主管這個……糟糕,他還真管不了!

旁邊人表情多多少少也都有點緊張。

林代放聲告狀道︰「亡人棺材還沒落土,有人就當面詆毀先父觸犯王法!孤苦小女只有求族長作主!」

這倒奇了。族長瞄一眼那婦人,問︰「佷女且起來,慢慢說,這是怎麼回事?」

那婦人和蓉波還雲里霧里的,一時不知姑娘要告誰。

林代指著那婦人,道︰「她竟說先父以妾為妻!」

擲地有聲。

這才叫大殺招!

「立嗣」什麼的章程,不過是禮數,沒到刑律的高度,欺上頭來已經可以壓得死人。而「以妾為妻」這一條,已經嚴重到「出禮而入刑」,直接就由刑律來規範了。恁厚的律書,明文記載︰「妾乃賤流」、「妾通買賣」、「以妾及客女為妻,徒一年半。」「各還正之。」

就是說,敢把妾室升為正妻,要服刑,而且妾室依舊打回原形,沒法賴在正妻寶座上。

林汝海這麼多年,寧肯再不續弦,也不能讓蓉波坐上的寶座,也就怕的這一條。

事實上,林汝海已拿蓉波當妻子待。可他死後,若有人告發林汝海以妾為妻……

死都死了,還要告發他的罪過,有沒有搞錯!

林氏全族的臉面往哪里擺!

林氏族長心一寬︰佷女兒這一條控訴,他管得著。他敢管!

別的他不太拿手,擺架子他是會的。登時他臉一板、放出粗喉大嗓,質問那婦人污蔑亡靈,是何居心?

旁邊有位年方十六的少年林易,忽而心中一動,拉了拉他父親的衣襟,悄聲道︰「爹,我在書上有背到這樣的話︰‘以婢為妾者,徒一年半’。听你們說,那個蓉波姨娘以前是丫頭不是?那我們索性坐實了四叔爹這個罪名,他的家產我們是不是更容易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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