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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瘋子

吃下藥丸後,茶隼的臉,開始泛出了淡淡的紅。

少頃,吐出了一口濁氣,精神也隨之一震。

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感覺像是沒了酸麻,較之前,輕快靈活了不少,茶隼便習慣性的拔出彎刀,在手上舞出了一個刀花。

「夫人妙手。」

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恢復如常,茶隼難抑驚喜的,朝柳輕心躬身一禮。

在攝天門,無法繼續執行任務的人,會被定時「清理」,有傳言說,那些人是被送去了後山「頤養天年」,但,卻從未有人見過,被送進後山的人,再出來過。

茶隼並不怕死。

可他怕,不能以殺手的身份,死于榮耀。

「你做事,一向冷靜沉著,處變不驚。」

「只這般場面,應不致亂了心神。」

柳輕心並未言明,初一的傷勢,這讓她全身緊繃,恨不能下一刻,就將徐維康那罪魁禍首,千刀萬剮。

然,她不能。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徐維康是武勛嫡子,雖只排行第五,卻仍輪不到她和翎鈞出手制裁,除非,隆慶皇帝降旨。

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促成這事兒,將隆慶皇帝那好面子的皇帝,趕鴨子上架,讓他不得不,不,是心甘情願的,將查審徐維康的事,交翎鈞「督辦」。

「是遭遇了什麼情景,讓你……」

緩步走到躺在地上的初一身邊,俯身,模了模他身下的干燥草皮。

茶隼是個細心的人,將他放下的時候,特意挑了有枯草的背風之處,這里沒有積雪,而且,有枯草隔離地面,不致使他的體溫流逝過快。

「徐維康的身邊,有個乍一看去,像極了語嫣的姑娘。」

「我以為是語嫣胡鬧,潛入了進來。」

「一時不慎,亂了氣息,吸入了少許,那廝香爐里的煙氣,然後,便覺身體變遲鈍了起來。」

茶隼頗有些尷尬的伸出左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然後,掐了彎刀,緊一步走到了距柳輕心五步遠,最適合用來防備偷襲的位置。

若不是那女子突然開口,讓他意識到,是認錯了人,此時,他怕是早已因吸入了過多煙氣,而身陷囫圇,拖累柳輕心此行謀劃,甚至,置翎鈞于刀鋒火上,「先手」盡失了。

想到這里,茶隼便忍不住一陣後怕。

「香爐里的煙氣?」

「呵,沒想到,這徐維康,竟是個連自己都不放過的狠人!」

給初一的嘴里,塞了一片炮制過的人參,掩了下斗篷的邊角,柳輕心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回頭,看向了茶隼。

此話,若非自茶隼嘴里說出,柳輕心怕是,非親見不可能置信的。

以罌粟為主料,調制燻香,通常是用給重傷垂死之人,為其減輕臨終痛苦的,因那人,確無可能再有生還希望,而不需顧忌,罌粟的致幻和成癮,會給其「余生」,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和負擔。

可徐維康,一個無病無傷的大活人,魏國公府的嫡少爺……

總不能說,他是有什麼隱疾,離不了這東西罷?

若他當真有什麼隱疾,非此方無法緩解,哪可能,還會成了燕京「四害」之一,毀了那麼多無辜姑娘!

「詳情不知。」

茶隼不知該如何,跟柳輕心描述他的所見。

他覺得,那有些髒,說給她听,會污了她的干淨,便索性沉默了下來,硬憋著,一言不發。

這種事,還是待回了德水軒,跟顧落塵稟報,由顧落塵思量斟酌,再定如何處置,是否告知為上,畢竟,他是門主,尋常里,與這位夫人,也算得上熟絡。

……

約莫又等了兩盞茶工夫,立夏便揪著一個人的衣領,將其拖來了前院。

她走的很快。

被她拖著的那人,倒行不及,摔倒在地,想掙扎著起身,卻屢屢失敗,瞧樣子,應沒什麼武技在身,全不像是個,武勛世家出身的少爺。

被立夏一腳踹在了院子正中,徐維康疼得哀嚎了一聲。

他的右半邊臉,微微腫起,像是剛剛挨了拳頭,但臉頰沒有凹陷,可見,並沒有牙齒因重擊掉落。

柳輕心的目光,與勉力自地上爬起的徐維康相遇。

兩人,皆是一滯。

他是個長得很漂亮的男人,五官精致的,像自畫里走出,雖然,用「漂亮」這個詞形容男子,有些不慎禮貌,但除了這個詞,柳輕心只覺搜腸刮肚,也難尋更合適修辭。

常言道,相由心生。

一個長得如此好看的男子,怎會是個,惡名遠揚的畜生?

而徐維康,則是在片刻的滯愣之後,突然「瘋癲」了起來。

「語嫣!」

「你,你長大了,語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只要,只要我一直作惡,一直做喪盡天良之事,你一定,一定會再出現在我面前,來為民除害的!」

這一刻,徐維康像是完全忘了自己身體上的疼。

他瘋了般的,欲自地上爬起,沒能如願,便干脆手腳並用的,往柳輕心面前爬去。

「朱時彤沒有騙我。」

「他說,他說的沒錯兒,只要,只要我捉了那個人,再對他施以酷刑,你一定,一定會出現。」

「你果然來了。」

「真好。」

「真好。」

見徐維康瘋了般的爬向柳輕心,茶隼忙以彎刀,擋住了他的去路,以防,他靠近了柳輕心,對她造成傷害。

可讓在場眾人,都沒想到的是,徐維康竟半點兒要停下來的意思也無。

他撲向茶隼,趁他本能躲避之際,徒手抓住他的刀刃,然後,染了失心瘋般的,笑著抬頭,滿眼痴迷的,看向了柳輕心。

「你听我說,語嫣。」

「你听我說。」

「今日,我就是拼上性命不要,也一定,一定要跟你把那時的事,解釋明白。」

「我心悅你。」

「從第一次遇見你,就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我從未想過,要把你當物件售賣。」

「將你捆綁,丟在床上的,是我侍衛,他們,他們誤會了我的意思,才做出那般蠢事,我已經,我已經把他們砍了四肢,裝進壇子里做了人彘,我帶你去看,去,去跟你證明,你,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

徐維康的眼淚,順著臉頰,奔涌而下。

他的雙手,也被茶隼的彎刀切破了皮肉,露出了森然白骨。

但他在笑。

試圖擺出自己最美好的樣子,讓她瞧見。

他左眼的上眼皮上,有一顆紅色小痣,在夾雜著雪花的寒風吹向他時,本能閉眼時可見,睜眼,便消弭于無。

這徐維康,怕是,並不似外人所傳一般。

如果是,那,以他的這演技,怕是從奧斯卡搬走一座金山,都不過分。

然,即便這徐維康,當真是跟語嫣,有什麼誤會,她也不打算,給他們解開這「繩結」。

語嫣可是個好姑娘。

他這種萬花叢中過的人,怎配得上她?

柳輕心這般想著,臉上,卻聲色不顯。

她無意饒恕,將初一重傷至此的徐維康。

卻不介意,趁著他遭罌粟燻香致幻的檔兒,跟他「了解」一下,慫恿他與翎鈞作對的幕後之人。

朱時彤。

如果她沒記錯,該是成國公府出身的一位嫡少爺,在府中排行第九,也是燕京「四害」之一。

這賬,她且記下,待日後,再慢慢討還,百倍討還。

「徐少爺,何必開這種無聊玩笑?」

「燕京之人,誰不知您倜儻風流,單是養在府里的花兒,就不下百株?」

「哦,對了,若再加上那些,遭您始亂終棄,郁郁而終,和不堪玷污,自行了斷的,怕是,三五百,也有了的罷?」

柳輕心笑著「調侃」了徐維康一句,揮手,示意茶隼收了彎刀,不要鬧出人命來,不好收場。

算時候,十五也快到了。

她得盡快,跟這徐維康套些有用的消息出來,給她和翎鈞的日後謀劃,做足準備。

「你,你不要听人瞎說!」

「我府里的那些女人,都是,都是旁人送我的!」

「我,我瞧她們與你有幾分相像,才留下了!」

「我跟你發誓,她們,她們,我一根手指,都不曾踫過,只在想你想的緊時,才會看幾眼!」

「若你不喜,我明日,不,今日,今日就使人,把她們都攆出府去!」

听柳輕心跟他提他府里的「萬紫千紅」,徐維康先是一愣,繼而,便像是得了糖的孩子般,往前蹭了蹭,急急的跟她解釋了起來。

在他想來,這是「他的語嫣」吃醋了。

他母親說過的,女人,只在面對自己心悅的人時,才會吃醋。

「他的語嫣」吃那些女人的醋,不就是說明,她,也是心悅他的?

「還有,還有你說的那些,自尋短見的女人!」

「我只是,我只是听了人告訴,說哪里有像極了你的人,才去找尋,不曾想,不曾想那些女人,都像瘋子般的,對我死纏爛打。」

「我覺得她們不像你,帶回府也毫無意義,便使人給她們送些財帛,希望能擺月兌糾纏,哪曾想,哪曾想她們竟是變本加厲,對我以死相挾……」

「我也是沒辦法了,才去跟時彤抱怨。」

「你瞧,時彤果然是個聰明人,我依著他教的法子,把那些對我死纏爛打的女人都處置了,到處欺辱良善,與人為難,成了個名滿燕京的惡人,你這心有俠義的人,果然,果然就出現在我面前了!」

受罌粟燻香的致幻作用影響,徐維康的講述,頗有些語無倫次,但他很開心,為終于等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而歡欣雀躍。

他不在意將來。

或者說,根本不在意,有沒有將來。

他只是想見到「他的語嫣」,只是想告訴她,他心悅她,一直在找她,不惜代價,不慮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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