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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默默,君心醉

昨夜風急雨大,他回得晚,便是乘了軟轎,一路從府門口到內宅,短短一節路,大風刮得油紙傘都險些撐不住。

進屋那會兒,他肩上與膝下袍腳,已淋濕一大片兒。布料濕噠噠緊貼在他身上,光只這麼站著更衣,他腳下已淌了一灘水。

灶上的熱水是一直備著的,她趕忙推他進屋漱洗。又叫春英端了姜湯進來,既驅寒又能解酒。

因他酒氣有些上頭,加之泡了熱水澡,甫一躺進暖和的被窩,踫著她,她便覺出他身上有些發熱。

反倒是她,他回屋過後,她披了衣衫,起來忙活一通。原本煨暖的手腳,再鑽,便顯得有些浸涼。

他如往常般,頎長的身形包裹住她,將她冰涼的小腳夾在兩腿之間,如每逢北地的臘月,她畏寒,他便體貼的,用體溫暖著她。

單只如此,他底子好,原本不該出事兒。

奈何事有不巧,多少巧合湊在一塊兒,事情就不妙了。

此地只是暫居的宅院,底下人備的被褥雖干淨,卻不如自家府上的舒適寬大。這時候不僅棉絮,便是布頭也金貴。小地方哪里比得國公府用度。

加之她睡覺有個壞毛病,身上暖和了,若沒他壓治著,她便愛顛來倒去的翻身。

這毛病在小選進宮那會兒,因有姑姑嚴厲教導,她怕挨罰,本是改好了的。可後來他急于接她出宮,她剛剛有些個被矯正的習慣,被這麼一打岔,還沒徹底養成呢,一回他身邊,她心頭那根兒緊繃著的弦便松了。于是故態萌發,又過上听之任之的舒活日子。

壞就壞在這晚他吃了酒,倦怠之余又淋了雨,人便睡得有些沉。半夜她裹了被子在他身邊鬧騰,他哪兒來的精力管她?于是如此一來二去,她跟蠶蟲似的,自個兒捂了被子睡得香甜,倒把他一雙長腿露在外面。

待他夢里被凍得驚醒,一切都遲了。

知曉自個兒闖了禍,七姑娘縮著脖子,一旁悶悶坐著待大夫看診。直到開好了方子,喚冬藤送了人出去,七姑娘這才扣著兩手,指頭攪來攪去,無比慚愧偷眼看他。

他披了外袍靠在床頭,面色倒還好,不仔細瞧,不會發覺他眼底減了分凌厲。只這人板著個臉,一字兒不發,淡淡凝視她。

如此不說話也不訓人,頗有幾分引而不發的威勢,莫名就令她羞愧不已。

「大人您腿酸不酸,疼不疼?」邊說小手邊模進被窩,照著管大人教的手法替他揉捏。

那人挑眉睨她一眼,見她霜打的茄子似的,無精打采。便是有心訓她,見她這麼一副知錯悔恨的模樣,這氣也撒不出來。

「大人您生妾身的氣了。」不是問他,而是垂頭喪氣,自個兒認定了,啄啄腦袋。

他不是沒在此事上提點過她,可她屢教不改,仗著他縱容,何時當成回事兒。

他是該氣她的。

這一聲「大人」,她喚得可憐十足。口氣像極她早年犯錯,呆呆杵在他面前,聆听他教誨。

只手上不停,仍舊一板一眼專注按摩,仿佛異常憂心他腿疾會發作得厲害。

揉著揉著,見他還是不吭聲,她眼皮耷拉著,眼眶慢慢兒就紅了。以為他受涼不說,腿是真的遭了罪,她比誰都心疼他,心里也跟著難受了。

賭咒發誓這毛病一定得改,卻不知自個兒委屈癟嘴兒的模樣,看在他眼里,只引得他悵然一嘆,抬起手,輕撫她發頂。

「罷了。下回在外,非是必要,定滴酒不沾。等阿瑗改過,著實難矣。」

他本也不好酒,無非場面上的應付,推便推了。

明明是七姑娘自個兒煩的錯兒,顧大人這心長偏了,怪罪到旁人勸酒上。這要讓那些個一心奉承他的人知曉,還不得扼腕頓足,跪地鳴冤。

听他終于肯搭理她,她倏然抬頭,傻傻盯著他看了半晌,仿佛要將他感概嘆氣的模樣,印到心坎兒里去。

這人先前還給她臉色看呢,怎麼一轉眼,听這口氣,似心軟原諒了她?

她覺得自個兒真不厚道,他還病著呢,她竟似吃了蜜一樣甜。有他這麼寬容待她,她心里的不舍得與愧疚更深了。于是揉捏起來越發用心,仿佛摻雜了些許情意綿綿的意味在里頭。

「這兩日莫叫小兒進屋。」看她淚蒙蒙的樣子收了,杏眼水潤,只顧盯著他腿瞧。與阿狸討好依賴他,一般無二。

他嘴角幾不可察的一彎,不忘叮囑她,以防過了病氣給詵哥兒。

「省得的。」她點頭,暗道他果然比她心細。她還沒想到那上頭去,他已考量周全。

有他這般夫君,真如太太背地里拉她絮叨︰他是她此生的福氣,她該惜福。

七姑娘自省己身,犯了錯,先檢討自個兒,反念及他的好。想起他之前還沒給她個準話,于是著急追問道,「腿怎樣了?酸疼不曾?」

對上她格外固執認真的眼神,他眸光閃了閃,掌心覆上她揉捏他膝蓋的小手,含糊道,「尚可,略有不適。」

果然,她眼里的急切更甚了。

之後圍著他忙前忙後,端茶遞水,又親自喂他服了藥。拿帕子替他擦了嘴,她如哄小兒般,好聲好氣勸他遵醫囑,躺下去,便是養神也好。

伺候他去了外袍,躺平,仔細替他掖好被角。她出去交代陶媽媽照看好詵哥兒,自個兒卻拿了針線,寸步不離守在他榻前。

不時瞅瞅更漏,時辰到了便扶他起來喂水喂藥,午時進了些清淡好消克的肉羹。

午後睡了約莫一個時辰,待他醒來,半眯起眼。只听得梁上雨打瓦礫,這一場雨,竟是沒完沒了,不見消停。

天氣陰冷潮濕,又正逢季節交替,他膝蓋有些僵直,稍稍一屈張,不當心牽動筋骨,竟有些鑽心的疼痛。遠不似他嘴上輕描淡寫,既算計又寬慰她那句「稍有不適」。

他挺過最初那陣脹痛,嘗試著掩在被子底下,挪了挪腿腳。

他本性剛毅,幼時隨武師習武,受的磨難何止這些。忍忍便過了。透過帳子偏頭看她,只見她就著油燈橙黃的光亮,正聚精會神,帶著頂針,穿針走線。

手上縫的物件,不是前幾日趕著給詵哥兒制的圍兜。而是新裁了一塊兒厚實的毛皮料子,已然做好一只擱在一旁,手上這只也完成了大半。兩只一雙,俱是直直卷成個筒子,兩頭分別穿了系帶。

這式樣……他虛眼,腦中靈光一閃。

如他這般洞若觀火之人,哪里猜不出這頗為新奇古怪之物,十有八九,是她為他縫制,暖膝蓋用的。

這確是比單只搭了毛毯在身上,更便利些。

這時候春英躡手躡腳,端了熬好的湯藥進來。碗口還冒著熱氣,一股濃濃的草藥味兒,立時便彌散開去。

她起身擱了針線,接過藥碗。執起湯匙攪了攪,放到嘴邊試了試。許是嫌燙嘴,便將藥碗放下,屏退春英,自個兒慢慢攪動,埋頭吹氣。

又怕晾久了,藥湯涼了,吹兩下再嘗一口。

換做平時,她最怕吃藥。哪回她身子不爽利,不是非要他督促著,她才肯乖乖用藥。可此時她做來,雖皺著眉頭,卻甘願得很。

她不知身後那人已睜了眼,目光粘在她身上,靜靜的,潤澤如玉。看她的神情,仿佛她這張苦巴巴皺著的小臉,在這陰暗的內室之中,比燃著的燭火更光彩奪目,迷了他眼。連腦中暈沉與腿上疼痛,也消退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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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她,體貼她,但不是不求回報。安慰她的同時,也略施手段,樂見她對他的上心。他的月復黑溫情,都給了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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