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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由此及彼,甚為期許

難得出府一趟,一行人在平日最鬧熱的巷口下了車輦,帶著隨侍沿途逛。

他領著燚哥兒在前,七姑娘挽著關稍稍落後兩步。身後春英抱著詵哥兒,世子夫婦出行,排場不小。

市井兜售的玩意兒,比起國公府自個兒制的,自是千般不如。可對于燚哥兒這般,被關嚴加管教,半年也指不定能出一趟門兒的半大孩童來講,見慣了府上錦衣玉食,乍一看尋常百姓家的用物,燚哥兒伸長了脖子,只覺瞧什麼都稀奇。目不暇接,恨不能走得慢些,多長兩雙眼楮。

燚哥兒如今個頭兒已齊他臂膀高。有他在身旁如此卓爾不群,饒是燚哥兒心里蠢蠢欲動,面上也有樣學樣,端著世家子弟的驕矜。昂首闊步,袖袍招招,一副既老成,又掩不住少年人雀躍的小模樣。只看得關與七姑娘暗自好笑。

「眼+.++下也就他阿舅還降得住他。」關話里帶著溺愛,目光慈和,一路都眼不離燚哥兒。

就這麼一句話,听在七姑娘耳中,不難琢磨出些旁的味道來。

老話都說,嚴父慈母。燚哥兒母子出門,作陪的不是關三爺,而是世子。能令燚哥兒乖巧听話,生怕叫長輩失望的,也不是他父親,而是他阿舅。

這其中的關節,七姑娘也隱隱有所耳聞。

據說那關三爺素來不是個品行端正的。在幽州已是如此,沒放多少心思在妻兒身上,倒是頗好听曲兒找粉頭。閑來無事,還能邀三兩狐朋狗友,吃酒斗蛐蛐兒。典型的紈褲子弟,不堪大用。

進京以後,有那人壓著,方才在府衙里掛了個閑職。油水不多,那關三爺也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不思進取,反倒借著那人的名頭,大事兒上不敢犯,小事兒上頭,偷奸耍滑。下了衙,隔三差五,聚眾吃酒。晚了家去,醉醺醺一身酒氣回屋,關本就性子軟,又見他自打入了京,再沒在外沾花惹草,把手伸向屋里的婢子。這日子,也就這般得過且過了,哪里還有和美一說。

別人家的家事,且又是他阿姊。長幼有序,七姑娘即便看不過眼,也不好插嘴。更何況,不見一家之主的國公大人也沒發話不是?

如今听關這般感概,似有感而發。七姑娘只抿嘴一笑,並不說破,心里也能體諒關的苦處。

任誰攤上這麼個夫主,日子也不好過得如意。

大人的心事,小孩子自是不知曉的。燚哥兒見道旁有匠人現制土陶碗,招攬營生。瞧著稀罕,在攤鋪前停了停,觀望了好半會兒。

走過了,心里還念念不忘。仰頭問他阿舅,「咱府上有陶土嗎?」。「一捧陶土要摻多少碗水,才活得成那般剛好的泥巴?」「既然能做敞口的碗,能做裝果脯的罐子麼?」

燚哥兒聲氣兒不小,七姑娘在身後听得直樂。關也笑起來,低聲斥一句「淘氣」。

那人回頭,目光不偏不倚,直直撞上七姑娘頗有幾分得趣的眼眸。微微眯了眼。

她被他突然回頭,仿似察覺她小心思的一瞥,看得心虛別開眼,只挽著關的胳膊四下旁顧。

心里暗忖︰他那般好潔講究之人,生而風雅。就如同這世間許多,十指不沾陽春水,君子遠庖廚。

燚哥兒這問,卻是問錯了人。

世人對他多有恭維——美姿容,善經綸,通樂賦,精謀略。

可卻沒有一條,是贊他識世間疾苦,懂柴米油鹽的。更無需說,捏泥巴這等「有辱斯文」之事。

想想他肅著個臉,挽起袖口,一本正經糊泥碗那情形……她心里憋不住笑,嘴角彎彎,引得那人目光一沉,再睇她一眼。

她以為他自恃身份,會將燚哥兒這問,當了稚子之言,听過便罷。技巧的扯開話題,就如同他平日,凡事到他跟前,皆是不慌不忙,從容應對。

哪里知曉,他模模燚哥兒的頭,忽而止步。轉身看她,也不多做交代,只沖關遞去個安撫的眼色,便帶著燚哥兒,復又輾轉回到那匠人跟前。

俯首和煦道,「心頭既存了疑問,何不當面問個明白。」竟是許了燚哥兒近處觀摩,親自上手試一試,尋那匠人討教。

他擺手免了那已然誠惶誠恐的匠人俯身行大禮。又推了燚哥兒上前,似是鼓勵。

燚哥兒小臉興奮得通紅,起初還有些自持放不開,之後得那匠人引導,很快便領會了要訣,玩兒得不亦樂乎。終是露了少年人心性。

關初時對他此舉,稍有幾分不贊同。可之後听他從旁教誨燚哥兒不可讀死書,需多思多問,也就漸漸釋了懷。

七姑娘立在門外,頭一回見他如此做派,開頭那點兒取笑他的心思,如今已被她眼中閃閃的華彩所取代。

原來,他比她所想,更加真實坦蕩,胸襟廣闊。

于教導燚哥兒這事兒上,他並不避諱,不曾敷衍了事。他不善制陶,便請人代為教導。既不掩飾他的不精通,亦以身作則,替燚哥兒樹立了良好的示範。他的威嚴在燚哥兒面前不損分毫,如是這般,往後燚哥兒對他,除濡慕外,亦多了幾分敬服。

好奇心得以滿足,由婢子打來井水淨了手。燚哥兒跨出門,沖關興奮的,嘰嘰喳喳的說道。

他順勢帶她走在前面,接過春英懷里的大子。斜眼看她,袖袍掩蓋下的大手,握了她小手,輕捏了捏。

「淘氣。」

如關笑罵燚哥兒,這口吻,真是一般無二了。親近不失寵溺,默默溫情,繚繞其間。

「大人。」多久沒這般喚他?此時卻是沖口而出。

「您就不怕旁人看了,說您的閑話?」燕京之地,他親自帶燚哥兒體驗市井之樂。以他的權貴,旁人便是不敢明著嚼舌根,暗地里,怕是也要無事生非的傳誦。

他不過挑一挑眼,喉頭溢出抹輕笑。

便是如此,平淡中,傲骨卓絕。

他這份于旁人的輕鄙,自有他的底氣。心知他是看不慣諸多迂腐文士,一味清高不識民生艱苦。且他凡事由心慣了,何時為這般細枝末節的小事,畏過人言。

兩人並肩走出幾步遠,輕輕的,他听她附耳低語。

「生平能做了大人您的學生,下官覺得,甚為自傲。」

至少在做學問這事兒上,這人的正直嚴謹,不拘豁達,不輸她前世最敬重的導師。他之言表,令她終身受用。如此,也令她對他教養詵哥兒,不由的,多了幾分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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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補昨天的,今天的,稍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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