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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盛寵之——天下誰人不識君

「他怎地說?」

四姑娘在心里默默咀嚼。越回味,越感到對她嫂嫂羨慕無比。

她這做妹妹的,尚且如此,勿論旁人。

「阿兄道︰吾婦乃尋常婦人,不敢妄自尊大,比那仙藥。然吾婦純善,琳瓏剔透。顏如舜英,德英不忘。一碗噴香軟糯的稻米飯,可比擬之。」

他夸她容貌秀麗,心地善良,品德美好。將她比作王孫子弟,每頓必用的白米飯。

大周米糧,粟米居多,北方多面食、肉羹。稻米已是五谷中極好的食材,京中亦是緊缺。尤其這幾年,各地還在鬧災荒。

「臣熟知吾婦心性,這碗飯也用得踏實。」

話到此處,隱隱有了深意。

「後院美姬,便如同佐飯小菜。臣乃挑剔之人,少鹽,便覺清淡;味重,又于養生不宜。菜色雖豐,奈何臣非ˋ武將,克化不得如此豐盛美味。棄之糟踐食材,有傷天和;隔夜熱了再盛上來,殘羹爾,索然無味。且入口之食,死生大事。若烹煮稍有差池,或不合臣的口味,只徒增煩擾。故而,臣只求一飯飽月復,夜夜安寢。」

這話卻是說得極重,可謂誅心。

將旁人贈他的美姬,比作吃不下,隔夜放餿了的殘羹剩菜。他這話要傳揚出去,京畿必定嘩然。誰家嬌嬌還敢自輕自賤,不要臉,往他跟前湊?

七姑娘覺得那人這話真真歹毒。于女子而言,好的聲名,等同半條性命。他這般毫不留情,戳人心窩子,卻是不給人留哪怕一星半點兒的奢想。

難怪京里嬌嬌,一提他,莫不黯然神傷。只道他郎心似鐵,又冷又硬。

加之末了那兩句,「稍有差池」「只求夜夜安枕」,但凡不是傻子,聯系之前他夸她「熟知吾婦心性,飯也用得踏實」,不難听出,這人語氣不善,終究是被激怒了。

就差沒說這菜里下了毒,有人要害他,令他夜不能寐。至于加害他之人,便是要送他菜食,請懷王賜他美姬的左相大人無疑。

這些美人來歷不清白,背後都有各家手筆。那人一針見血,嘴上不容情。當堂便將左相在內一干人,氣得個個嘔血,恨不能一頭撞死在春華殿上,表了忠心。

「顧大人此言何意?照顧大人所言,莫非這大選還選錯了?」左相拍案而起,顫巍巍站起身,由身後侍從扶著他老邁的身軀,喘氣質問。

「還不趕快扶了左相坐下。」高台之上的懷王,這時候不得不出面,卻是無奈看向他,眼里神色莫辨。

顧衍這般直言,開罪朱家,懷王自是喜聞樂見。卻又有感他恃才傲物,乖張太過。不過這對懷王而言,卻是一樁徹頭徹尾的好事。

朝堂之上,缺的便是直臣。他既不懼左相權勢,待得借他鏟除朱黨,以他在朝野如此不得人心。屆時,他自會認清自個兒處境。除了歸附王權,再興不起風浪。

那人對左相居心,加以抨擊。他面不改色,面對左相質問,輕佻抬了抬眼。輕笑一聲,舉杯緩緩飲盡還溫著的半盞美酒。

揚起頭,他下顎曲線干淨明朗。殿內點著的燭台,火光照在他側臉上,將他襯得風姿毓秀。

這人鳳目幽深,眼波流轉間,華美無匹。他懶散拂一拂袖袍,支肘倚在案上,半眯起眼,仿佛心神恍惚,只望著洞開的殿門。一派陶陶然,昏昏欲睡之相。

顧衍揉一揉額角,許久才道,「臣吃醉酒,實不勝酒力。若有失言,諸位莫怪。」

自進殿以來,他已是數次變臉。

從靜默觀之,到被卷入其中,言談不羈,再到如今慵懶告罪。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哪里是賠罪,分明是清楚表明了態度,再不耐煩在此事上糾纏。

左相門下一食客還不放過他,起墑問道,「右相大人言重了。臣等只是好奇,若然依大人方才所言,今次大選與往後每三年一度的大選,可是俱要廢黜?若然如此,如今宮中只幾位娘娘侍奉王上,王上子嗣單薄,至今只得公子昶一位殿下。長此以往,我朝大統又該如何延續?」

這人有急智。逮住他話里不合禮教之處,將本屬他一己之見,後宅家事,咬住不放。更倒打一耙,頗有深意,公然問他︰莫非顧大人,早就在打世子妃娘家那位姜婕妤所出的公子昶的主意?

听四姑娘繪聲繪色描摹當時的情景,七姑娘兩手緊緊握拳,很是替他捏了把汗。

這話要答得不好,便能給他落個動亂朝綱,掉腦袋、誅九族的大罪。

便是關夫人與兩位側夫人也齊齊變色。面上再不見笑顏,緊張兮兮盯著顧臻,生怕從她嘴里吐出不好的話來。

七姑娘慌張過後,片刻便安了心。若是那人但凡一個不好,顧臻剛才哪里還能蹦蹦跳跳,興奮著跑過來,與她嘰嘰喳喳,喋喋不休?

「淘氣。」一指點在四姑娘額頭,七姑娘嗔她一眼,「還不老實說來!」

四姑娘努一努嘴,低聲呢喃,「果然是一家子,與阿兄一般,不好唬弄。」只得收起故意裝出來的凝重,瞟向她的眼神兒,不知為何,竟多了絲真心的仰慕。

「這便是為何嬌嬌們,如此眼紅嫂嫂的緣由。」

顧臻捏著嗓子,聲氣兒拖得長長的。她這般作怪,並不妨礙那人的話,直沖沖闖進七姑娘心底,久久不能平靜。

「阿兄言︰臣與王上豈可相提並論?王上乃天子,得天庇佑,諸邪不侵。且王上乃明主,莫非嚴大人怕王上會寵幸奸邪?再者,臣雖讀聖賢書,無顏,愧對皇恩。修身齊家,臣尚且不能辦到,若非王上器重,臣一區區殘破之體,早該一紙奏疏,請辭家去。臣有罪,深感德行不修。溫柔鄉里,流連忘返,為吾婦所迷。然臣入障深矣,藥石無用。而今遍觀美人,臣已是望而生厭,實難下咽。臣自知並非好的典範,普天之下,有臣這般糊涂人,一人足矣。豈敢再禍害他人,故而,今日臣之詭辯,諸位大人,且當笑話听過便是。」

這會兒他坦蕩承認了,他今日一席話,莫不是狡辯。這只是他一個人的歪理,不是天下人的道理。

可旁人能耐他何?

再要賜他美姬,這人先前說了,那便是有心要害他。害他「望而生厭,寢食難安」。

若要懲治姜氏,令他不被婦人迷惑。他又說了,他入了障,被世子妃迷得暈頭轉向。沒了姜氏,連他唯獨能吃得下,賴以吊命的白米飯也沒了,怕是活不成了。

這般無賴的說法,只叫人瞠目結舌。左相撫著心口,急喘幾下,被他氣得不輕。當堂口稱身有不適,請命回府。卻是不屑與他同列。

左相憤而告退,之後大選,風平浪靜。懷王借口他話雖無稽,听來卻有趣。回頭吩咐王後,「既是天下珍饈,貴精不貴多。孤對吃壞肚子,耽誤政事,亦然不喜。」

這卻是借他敲打王後。

王後娘娘心驚膽戰,強自堆出個笑來。之後但凡有朱家送進宮來參選的秀女,再不敢偏袒半分。只挑了有目共睹,最出挑的三五人留下,旁的一概作罷。

如此,殿上除朱黨一脈,眾人再看薰薰然,由公孫攙扶著往淨房去的顧大人,目光中,顯是多了分和氣。將那人先前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不痛快,拋諸腦後。

紛紛舉杯,揶揄嘆曰,「今日方知,這右相大人,方才是深藏不露,我朝風流第一人。」

怎麼不風流?風流到大殿之上,大放厥詞,只為寵個婦人。這般舍得放下丈夫顏面——真風流,真風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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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人很委屈︰本官真的是在說吃食。打個比方,絕對沒有引申含義。便是有,也是私下回去同卿卿調笑。爾等不要來添亂,尤其顧臻,仔細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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