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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公子風儀,氣度如常

隔日午後,甘泉宮正殿。早朝過後,文王招內閣,擬定廢太子詔書。太子手下一干謀臣,只需定個罪名,無需審訊,擇日問斬。

處置完政事,文王略感疲乏。起駕回宮,服了藥,便听馮瑛來報。

如今看著腳邊跪伏之人,文王閉了眼。甘泉宮內靜得出奇,御前侍奉之人,心知王上心下不悅,俱都小心翼翼,大氣兒不敢喘。

「你可想清楚了?寡人跟前侍疾的功勞,要耗費在此事上頭?」

殿下女子,低低伏著身子,深埋著腦袋,低聲應是。語調雖柔緩,回話卻是毫不遲疑。

馮瑛立在文王身後,默默注視她。旁人看不見處,馮公公目光晦澀難言。她終是松了口,只這麼一口開,對他,絕非是好消息。這丫頭狡詐,如今他拿捏不準,她是否虛張聲勢。只以防萬一,隨了她願。

人老了,越發將性命看得要緊。何時何地,都惦記著給自個兒多留一條活路。富貴榮華,俱是虛妄。沒了命在,錦上添花的玩意兒,掙得再多,他一個太監。話說得難听點兒,真就是孤家寡人一個。膝下無子,祖宗香火都續不上,求來何用?

文王見她不思悔改,等上片刻,念及她侍疾那會兒,令他覺得尤其順眼的眸子。干淨,懂分寸。

戴玉扳指的手,輕擊在寶座扶手上,扣出清脆的嗑嗑聲。

「賀幀曾在寡人跟前替你求情。可嘆他一番心意。你且回去,好生琢磨琢磨。」說罷抬手,命她退下。

她听命,倒退著出門。一轉身,被屋檐底下照進來的光,刺了眼楮。手搭在額上,偏頭閃躲。待得眼楮適應了外間刺目的光亮,這才跟在馮公公身後,步子雖有條不紊,腦子卻亂作一團。

賀大人為她求情?同為太子心月復,為何那人被囚,而賀大人卻能安然無恙?且還能當文王跟前,替她說情?

七姑娘緊抿著嘴角,素淨的小臉上,眉頭緊皺。

馮瑛回頭看她,見她一副沉吟的模樣,轉過身,眼楮望著十幾步外朱紅的宮門,仿似他兩人很有交情,竟好心勸誡她。

「姜女官年歲尚輕,何必認死理兒,不愛惜自個兒性命。江陰侯世子待姜女官也算寬和。前次在秋節宮宴,不惜開罪惠王,也要為你出頭。此番更甚,即便知曉時機不恰當,仍舊于宮外請見,只為保你性命無虞,也不怕招來王上遷怒。」

說罷搖一搖頭,仿佛頗有感概,接著又勸。「往昔如何,自不用說。可這往後麼……」門外當值的侍衛,看是馮公公帶了之前王上下令關押的女官。心知馮公公必是有王命在身,否則豈能這般堂而皇之,帶著人打宮里出來?于是識相的,立在原地,拱手施禮。

馮瑛點一點頭,撩袍子跨出宮門,等她一等,不吝提點。「江陰侯府此番立下大功,這侯府的爵位,想必是要動一動的。既然都是公侯府上世子,女兒家出嫁,挑哪個不是一樣。姜女官不妨細細想想,咱家說的在不在理。」

七姑娘不支聲兒,端著的兩手,十指緊緊相扣。

老奸巨猾!竟隨口一事,便想探她的反應,看她是否對那人依舊堅定不疑。這老太監實在謹慎得過了頭。竟想透過她,試探那人是否一招被擒,從此再也翻不了身。

她抬起頭,裝出抹慍怒。「公公好意,下官心領。」言罷冷了臉,顯是沒有再搭理人的打算。

馮瑛眼角眯了眯。深看她一眼,暗自琢磨︰她哪兒來的底氣,到如今,還這般不肯服軟?于是心里越發遲疑不定。

按理,舉凡朝廷要犯,該關了在廷尉衙門里的地牢。可偏偏,他獲罪之前,整個廷尉府,他一人說了算。于是這關押之地,由宮外,挪到文王眼皮子底下,換做內廷一處守備森嚴的院落。

她靜靜等看馮公公命人開鎖。吱呀一聲,結實的木門,緩緩向後退去。她從向兩側延伸的縫隙里,迫不及待,舉目張望。一眼沒瞧見人,她抬手推門,提著裙裾,一步邁進去。

這許多日子以來堆積的思念擔憂,盡數展露在她眼中,滿滿的,似要溢出來。一覽無余。

她慌亂的眸子忽而一頓。怔怔望著東牆下,正背對她,回首,灼灼盯看她之人。來之前多少話想對他講,真見了人,這才體會到,縱使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兒,一句也吐不出來的滋味。

自昨晚得知他被文王囚禁宮中,她一整夜,翻來覆去,想象他如今是何處境。他這般考究之人,吃穿用度,無不精致。驟然被囚,是否會像傳言中那般,宮里常動用私刑,一想到他或許被人拷問,形容狼狽的樣子,她便難過得無以復加。

如今看他,已是去了朝服,只著一身月白緄暗灰銀邊的深衣。除去衣衫下擺起了些褶皺,他整個人瞧起來,仿似安好。依舊是玉面高冠,因著素日鮮少穿白衣,通身上下,少了威嚴,多了分文人的爾雅。

她眼前因了不爭氣,騰騰彌漫的水汽,漸漸變得模糊。除了方才那一眼,竟是再瞧不清,他臉上神情。

還好。她只曉得在心里,反反復復,默默念叨這麼一句。

眼前濕漉漉的,沒看清他怎麼就到了她身前。她只覺得他握了她肩頭,撥開她胡亂抹眼楮的小手,握了在掌心。

不知是否錯覺,她竟覺得,他仿佛在動怒。

顧衍手上微微使了三分力道,手腕一提,將她調轉個身,帶到他身旁。他大半身軀擋在她身前,幽深的目光,落在因著她讓開,露出身形的馮瑛身上。

「咱家便在門外侯著。姜女官有話快說,莫耽誤了時辰。」馮瑛似對他有些個忌憚。越過他,徑直給七姑娘提個醒。說罷,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側身立在門外。

他听了這話,面色更沉。欲行抬步,腳下卻頓了頓。回身牽了她手,與她十指交握。帶她一道過去,當著馮瑛面前,無只言片語,抬手合上門扉。

這事他做來行雲流水,仿佛此地依舊是他一手掌控下的廷尉府衙。愛如何,無需與人知會。即便「落難」,這個男人身上,如常帶著一股從容不迫,沉穩硬朗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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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書評區有親問,為什麼小七不催眠馮瑛,甚至,她為什麼不催眠文王?

這個跟催眠本身有很大關系。催眠不是萬能的,催眠的前提,是對方心里不抵觸,不防備,不抗拒。

小七能催眠周準,是周準對她掉以輕心。她想對姜老太太用這手,也是因為姜老太太從來沒將她區區一個小丫頭放在眼里。換了文王跟馮瑛,這兩個,一個君王,一個是模爬滾打,一步一步爬上來的閹人。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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