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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眼中清晰瞧見自己的身影。////他那樣深的瞳眸,她嵌在里頭,似掙月兌不去。他起身靠近,清淺的鼻息觸在她面龐,她睫毛一顫,吹皺他眼底平靜。她出神看著自己的倒影在他眼中化做了渦流,被他圈在里邊兒,絲絲縷縷纏繞起來,眼看要被卷入了深處。

莫名就覺得心慌,哪里還顧得上其他。小手倏爾蓋上他眼楮,脖子往後一梗,人也端坐起來。

之前許多次隱約察覺的秘密,仿佛就要破繭而出。而她極不甘願去面對,索性便僭越了,只求能暫且清靜。

她不想、不問、不探究,那秘密也就莫來擾她。看他太清明,看自己也太清明,果然只是徒增煩擾。

他被她小手捂住,眼珠子一動,能感受出她掌心溫暖。

她不會知道,她與他如此貼近,他極樂意她的不分尊卑,實在冒犯得好。

「一上來就捂眼楮?」話里帶著笑,唇角也勾起來。沒等來她回話,反而覺得眼皮上力道更重了兩分。軟軟的,哪里能威懾人?想象她郁郁賭氣的樣子,他越發和悅起來。

「世子您正經些。您這頭大事兒要緊,還是戲弄人要緊。」倏然撒手壓壓他肩頭,拍一拍,示意他躺下去。早就壞了規矩,也不差這一遭。看他依舊盯著她看,她催得更急,拍著還不算,摁著他肩頭往下蹭。「您倒是動一動呀。」

以為他逗弄她,她瞧不出來?

七姑娘黛眉輕蹙,板著臉,端著大夫的架子,很是嚴肅。「您既放了一萬個心,也用不著我為您憑白擔憂。這便開始。因著是第一次,還是先調理一番,不急著拔出病根兒。時候也不宜太長。」

瞧她做姿拿態的,他好脾氣,順著她力道躺回去。////腦袋墊軟枕上,很有耐性任她施為。

與之前不同,這回她挽起袖管,露出腕間晶瑩的手釧,如同方才對周準那般,引導他投了關注。

嘴上念念有詞,含糊不清。听調子像是在重復,他只覺眼中映著她小手,眼梢處有微微光亮,一閃一閃,溫和而不刺目……

他不覺閉眼,眉心處緊接著就有輕柔按壓。順著眉頭,額角,耳根,直至下顎。如此反復,通身都松泛起來。

她全神貫注,樣樣都做得細致。驚訝他竟如此配合。一刻鐘後,這人已睡得熟了。怔怔然,瞅著他俊臉入神。這人,竟如此信賴她麼?!

小心翼翼拾起手邊的涼被,搭在他腰間。雖帶了會典過來,可屋里掩了光亮,看起來吃力,何苦弄壞眼楮。

這會兒他身邊離不得人。按她估計,這人本就睡得不多,她用的又是溫和手段,約莫一個時辰便會醒來。與其干巴巴盯著他看,止不住還得贊世子好樣貌,不若自個兒躲個懶,歪在桌案上小憩片刻。他若情形不對,驚醒了她也能及時安撫。

七姑娘給自個兒尋了個借口,歪著腦袋,不會兒便眯瞪過去。屋里點了沉水香,于他助益無多,倒是成全她一通好睡。

昏暗的光透過紙糊的窗欞,漏壺的水線漸漸拔高。屋里兩人鼻息起落交疊,其一沉穩悠長,極有規律;剩下那個輕輕淺淺,偶爾夾雜訥訥呢喃,江南的調子,又糯又軟。

滿室靜謐中,他靜靜睜眼。光華入眼一剎,竟驚異這許多年來,前所未有,未曾入夢。

他跟前無人知曉,這頑固病癥,遠非一年前發作。自八歲那年兄長顧戎猝死,起初只是夜里驚夢,之後情形每況愈下,越演越烈,直至片刻不得安睡。

若非他習武,走的是中正平和的路子,兼有養生之效,早不能如此掩人耳目。

念及因她而受益,不做多想,抬眼尋人。

換了個地兒,場景依稀眼熟。她蜷在不遠處,睡得比他香甜。從彼時農莊的炕上,換到閬苑內室的雕花木桌。她倒是無處不可安睡。

小半張臉壓在手臂上,十來歲的姑娘,臉頰微微有些圓潤,肉嘟嘟,不經意這麼一擠壓,顯出些憨態來,看著討喜。

她睡相不好,肆意了些。趴著也就罷了,小嘴兒還嘟噥著。想起她那句「不許掉哈喇子」,他特意向她嘴角瞄去。看了又看……

就這麼坐上半會兒,他斜倚榻上,默默陪著,眯眼將她端看仔細。越看越覺這丫頭不好養,多少時日,也不見長個兒。

回頭瞥一眼更漏,差不離該叫她起身。施施然坐起,來到她近前。

俯身將人看得真切了,本該落在她肩頭的手掌,不自覺便拐了彎兒,緩緩向上移去。

小姑娘底子好,五官秀麗,面相易哄人。

黛眉似攏了煙霞,方才怨他時候,低低一蹙眉,眼角眉梢都是嬌俏。手指不覺便沾染上去,輕輕描摹她眉眼。一絲一厘,手指劃過了,心頭也就跟著烙了印記。

她睫毛很長,他指尖稍微踫一踫,便嬌氣輕顫起來。戰戰兢兢,頗有種欲拒還迎的美態。他目色幽深,指尖順著她額角下滑,觸及她溫軟水女敕的臉頰,忽的便屏住了呼吸。

不該踫的。踫了,便會得寸進尺。

惱她在他跟前如此沒有防備,眼中光華明滅,遲疑不過一瞬。

終究還是緩緩而下,俯身相就……

她揉弄眼楮,迷迷糊糊坐起身,被耳畔低沉的嗓音喚醒。才睜眼,便被窗外照進來的日頭晃得眼,趕忙又閉上。之後一點點睜開,虛眼向眼前人望去。

那人背光立在她跟前,身後是支起的窗屜。他目中神光內斂,像是心情極好,難得給她好臉色。

「睡飽了?去外頭抹一把臉。」

應一聲是,七姑娘迷蒙向外挪步,出去在木架子前站定,一頭擰帕子,一頭沒忘了問問他感受。

「您歇得可好?可有哪處不適應的?要覺著不對勁,千萬要與我說。」

他眼看她拿錯了巾子,只默不吭聲,執起茶壺,悠悠斟一盞茶。眼神掠過她臉頰嘴角,目色竟現出抹濃艷。「極好,再好不過。」

淺嘗即止,如瓊漿玉露。他覬覦她多時,今日不過在她唇角流連,其間滋味兒已是美甚,無法言喻。

她不知被佔了便宜,心頭還覺著歡喜,事情順遂,是個好的開端。帕子在臉上抹一抹,覺著涼爽,貼在臉上又拍一拍。人徹底清醒了些,溫溫婉婉沖他笑開。

「日後只會越發好起來。您等看就是。」

這話襯了他心。

承她吉言,比今日滋味更好?

他拇指撫過杯沿,笑意滲到眼底。只道是——來日可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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