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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麓山夜話

「京里那位打著娘娘名號,從國公府支取二十萬兩銀。說是娘娘壽誕將至,宮里需要打點地方太多,開銷有些不足用了。」

行進的馬車中,管旭捧著奏報,替榻上小憩那位一一呈稟。

「哦?娘娘生辰從中秋提前至夏初,本世子可要趕份禮去?」那人未曾睜眼,話里帶著揶揄。

管大人尷尬握拳,湊嘴邊咳嗽兩聲。國公府家務事,這熱鬧他不好摻和。

「二十萬兩怎夠他花銷。再送了這數目過去,就說本世子遠離京師,心頭仍舊記掛娘娘,願娘娘一切安好。」

管旭心頭一跳,暗自記下,卻不明白世子為何對昭儀母子如此看重。

若論資質,文王幾子中,公子成最為出眾。可惜公子成背後站著太尉府巍氏,與國公府為首的世家早已交惡。巍氏乃文王心月復,卻是君上對付世家一柄利器。

若論正統,又有周太子寬厚仁德,朝堂上根基已穩,後族朱氏不遺余力全力輔佐。且太子一黨對世子多有拉攏,只世子未有言明,態度耐人尋味。

惟獨對昭儀娘娘所出公子丹,世子是有求必應。旁人眼中,國公府世子顧衍,對性好酒色,庸碌無為的皇四子,念在表親一場,可謂頗重情義。

莫說管旭想不明白,便是顧氏中人也一頭霧水。國公爺對昭儀母子,尚且不是死心塌地,一條心的。那位大人給國公府留了條退路,便是婕妤娘娘所出皇五子公子義。

公子義年歲雖小,總好過公子丹不學無術,無心政事。正因如此,昭儀娘娘雖能體諒國公府難處,但免不了生出些怨怪。教養不好公子丹,便只能一心倚重世子爺。畢竟,顧氏族中,除國公大人權勢最大,便是世子說一不二。

管大人愁眉苦臉,一頭整理奏報,一頭低聲提醒,「您這般,國公爺知曉,又是一番雷霆震怒。回京以後,免不得還得召您說話。」

果然,在這位跟前提及國公大人,世子面色寡淡,眼皮都沒瞭一下。

管旭無奈另翻開一本公文,卻見上面提到「內廷」一事。

「公子成上書,稱王上宜組建‘內廷’。方便打理宮中日常事務。文王于早朝之上征詢眾朝臣,除太尉一黨極力推崇,旁的,大多不以為然。若非要多出項不菲的開支,這事兒怕是早已議定。」

直到此刻,顧衍方睜開沉凝的眸子。目中晦澀難明,鮮少肅了容色。

內廷……如此一個要命玩意兒,世家中竟無人看破?可笑之至。

「公孫如何說?」

「先生難得緘默,似遇上了難題。雖則還未言明,卻將此事看得極重。正與您手下一干幕僚,反復探究公子成意圖。先生斷言,此事背後有太尉府插手。」

顧衍點頭,這才稍微滿意了些。此事表面無關國事,乃是王上私底下家務事。實則門道深得很,卻是文王大意失了御邢監後,另闢蹊徑,打起了朝政的主意。

三公九卿,丞相統領朝政的局面,延續逾百年。文王此番動作,卻是欲借「內廷」之名,聚攏皇帝心月復班底,取九卿而代之。

待得此事辦成,朝堂之上掌控大半權勢的世家,權力早被文王架空。等到文王再要收拾起世家這顆毒瘤來,便是大刀闊斧,再無顧忌。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顧衍嘴角輕勾起笑來。這還是管旭第一次見世子露了笑顏。只是這笑,陰森到骨子里,一看便知這位心情糟得很。

「傳令公孫,上折子玉成此事。」既將如此大事改頭換面,托口成了內宮事,明面上誰也沒道理阻攔得下。

內廷組建,不過遲早而已。這盤棋,早已沒有回轉余地。他如此應對,亦是釜底抽薪,且看誰人笑到最後。

「您要促成此事?」管旭驚疑。這還是世子頭一次,與公子成、太尉府同一政見。

「不過送個順水人情,來日回報百倍于此。」

怎麼個百倍法,管旭沉下心來,靜靜琢磨。同樣在掂量此事的,還有後頭馬背上幾人。

「都說公子成此舉是為討好文王。二弟以為如何?」

被姜楠點名,一直安靜听他與張琛說話的姜昱,筆直的眉毛微微蹙起。「文王寵愛公子成遠勝周太子。若然真是他邀寵,絕非小事一樁。莫不然,何以討好得了君上。」

「不是說公子成誠孝?連內宮事都考量周全。」

「當真如此,單只為表誠孝,太後千秋宴上,公子成豈會被上頭兩位搶了風頭。」

听他這般剖析,兩人方才慎重起來。

馬車又行幾日,終是到了麓山腳下。小縣城人丁不旺,景致卻是極美。依山傍水,整個縣城攏在霞光之中,傍晚時分炊煙裊裊,安寧祥和。

「小姐,這便是麓山麼?沒想象中來得熱鬧。」

離官學招收學子尚有幾日,她們一行算是來得較早。客棧里還有大半屋舍無人入住。听掌櫃的說,慣例的,再過兩日,這條街上七八家客棧便會人滿為患。那時候,真是一屋難求的。實在不成,也有學子借宿山腳下寺廟,還能圖個清淨。

跟著世子一行,自然不會住前堂那些個廂房。卻是在後面挑了間獨院兒,一日三餐都有跑堂的小廝送到門口。

兩位姑娘住了西邊的蕪房,這會兒才被放出來的綠芙,面上很是失望。「還以為麓山這樣響亮的名聲,總該是處寶地,游人如織。」

七姑娘自個兒推開窗屜,莞爾笑道,「時令已過。五月韻華滿山,遍山妖嬈。到了六月,花期不在,便該池亭里賞魚。麓山北面的小潺澗,便是個好去處。得空問問二哥哥,若是能成,出去游玩番倒也應景。」

說到玩樂,屋子里便喧嚷開來。綠芙被關得怕了,一個勁兒說好話,求她去央了二爺,務必通融通融。春英笑著收拾箱籠,听姑娘說起麓山風光,也是向往得緊。

因著晚上待屋里悶熱,各人便到院子里乘涼。幾位爺擺了酒席,在香樟樹下暢飲。只世子依舊捧了茶盞,偶爾被幾人請教學問,難得有耐性指點一二。

姑娘們聚在葡萄架下,一邊打扇子,一邊听丫頭講各自家鄉稀罕事兒。

本還說得好好兒的,輪到綠芙,這丫頭講到興頭上,話題一拐彎兒,說起村東口幾里外,那口一眼望不到底,綠油油的深潭水。

「那都是鄰村的傳聞了。說是里頭沉了好幾個浸豬籠的‘招弟’。都是沒等到郎君,在外頭有了相好的,被村里人發現,連同姘頭一並處了私刑。還有人說在水潭邊撿到一截兒艷紅紅的頭繩。說拾了小衣、絹帕的也有。」

這丫頭少根筋,嘴里念叨著水潭,竟沒聯想到半路上主僕三人到過的那汪亮堂堂,被世子暗指沉了腐尸的潭水。這會兒她是人多膽兒也肥,倒把一旁七姑娘和春英膈應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背脊都毛毛的。

同一院落里,這邊丫頭們擠作一團,听得津津有味。既害怕,又有些舍不得丟開這熱鬧。

那廂顧衍留意她動靜,見她那小身板兒不自覺又躬成了蝦米,幽暗的眸子隱約帶笑。垂眸吃上口茶,男子微微挪了挪身,此處剛好將她身影收入眼底。姿態比方才更加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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