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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好在哪呀?

這就是她嘴里說的荷包?

顧衍翻弄賞玩一番,來來去去的看,連他府上三等丫頭都比她做得入眼。////方方正正的布頭,剪裁僵硬。緞子只算勉強,織得太糙,細細模上去欠了滑軟。針腳倒還好,可見她眼力勁兒不錯。

通體素淡著,連個暗花都沒有。口子穿了彩線,線頭麻花似的擰成絡子,是最簡單的式樣。收攏起來,一端墜著穗子,末了添了顆翡翠珠子妝點,算是寡淡無味的荷包上唯一一點看頭。

他雖看得專注,臉上也無顯而易見的揶揄,到底還是叫她不自在了。因著要給他奉上簪子,她靠得更近些,束手立在他身旁,厚著臉皮替自己遮羞。

「都是夜里避著人縫制,難免粗鄙些。您要覺得看著礙眼,還是瞧瞧羊脂玉簪子來得要緊。」七姑娘語聲怏怏,突然就覺得,這話好像也不對。

她催他看簪子作甚?莫非還指望他趕緊降她的罪不成?

顧衍腦中卻浮現出她講述的光景︰夜里她一人挑著燈,安安靜靜穿針走線。柔和的眸子蘊著暖意,低垂的睫毛偶爾扇動,宜喜宜嗔,臻靜溫婉。剪影映在垂帳上,搖曳間暖香輕拂。

她是喜靜的人,人靜,性子也靜。而他不喜人喧嚷,因而她在他跟前,他只覺適應,比他預想中隱隱多出幾分熨帖。

「做了幾日?」

姜瑗不察他突然發問,偏著腦袋回想,老實交底,「第一晚剪樣子縫針,這活兒細致,到了子時才睡下。第二晚快上許多,只需打了絡子,稍作點綴即可。統共也就三四個時辰。」

說完才發現他依舊盯著荷包,套著玉戒的拇指反復摩挲,並不著急驗看被她糟蹋的玉簪。

不知為何,姜瑗只覺這時候的世子,渾身攏著層淡淡的郁色,他沉了心緒,連帶她也沾染上幾分。

他是想起了往事?七姑娘心思跟著飄遠,神思雖有恍惚,眼楮到底還落在他手中茜色荷包上。

顧衍淡淡「嗯」一聲算是應她,翻手揀了這平日絕難入眼的荷包往袖兜里揣。

直到七姑娘發覺眼前空蕩蕩,只見他四平八穩,儀態舒雅的坐著,這才訥訥伸手指一指他袖口。「世子,您還沒瞧那簪子。」

還有句話她沒敢問出口︰您是不是一不留神,夜深了腦子也跟著不清明?荷包呀,您怎地當著它主人面前,堂而皇之貪墨了去?

見她疑惑瞅他,男子沉著的眉眼微揚,方才還沉沉氣悶,轉眼已從容昂首,意態灑然。「怎麼,看了是斷作兩截還是三截。兩截是個什麼說法,再多又如何?你是打算合計清楚了,再與本世子做個交代?」

莫名的,她覺著哪里不對。可這人說的都在理,磕踫壞了便是壞了,看得再仔細又如何?

那人理直氣壯,換了她生怯怯不敢頂嘴。

「那您看,闖了這禍事,該怎地罰了才好?」到底沒忘了今兒個是為請罪來的,七姑娘揪著小臉,惆悵得很。

他又發現她身上一可取之處——實誠。老實巴交的樣子,不懂去想歪門邪道的法子糊弄人。說穿了就是「笨」!

她一身大義,多半心思,全都用在了姜家頭上。輪到她自個兒,反而欠了考量,有種心不在焉、得過且過的舒舒懶懶。

這事兒要換了國公府那幾個丫頭,沒人會傻呼呼站出來,甘願領罰。倒是又不知要推諉到哪個婢子身上,草菅人命。

斜著睨她一眼,那人端坐起身,習慣道,「侍磨。」

自挽了袖口,執起筆架上瓖玉蓮蓬斗筆,尚未行文,手腕懸空忽而一頓。

倒是他險些忘記。今兒個她肩頭有傷,不宜動彈。遂撩開手去,合上公文。「可通曉梵文?」

七姑娘提心吊膽一晚上,這會兒已被眼前不按理出牌之人折騰得沒了脾氣。記不清誰人說過,大凡身處高位之人,總有些叫人莫測高深。

人家說「一」,你得接著往「二、三、四」跟著聯想。譬如當下,世子問她看不看得懂梵文,很可能是要罰了她抄經!

七姑娘如釋重負,心下飄飄然歡騰起來。果然,她下定決心來這一趟,十分值得。在她看來貴重得只可遠觀,不宜沾人氣兒的簪子,在他眼中不過是個死物。國公府稀罕玩意兒多了去了,不差這一件兒。倘若當真寄托了別的念想,也不會隨手拔下來就往她手里塞。

比起她這個暫且派得上用場的大活人,姜瑗開始念叨起世子的好來。幸好,幸好,在他眼中,她總比簪子分量更重些。

大半夜里她神采奕奕,一掃頹喪,眸子亮得簡直能輝映整個上房。黑黝黝的眼眸藏著歡欣鼓舞,瑩白的面龐瞬間清麗起來。

本就是好顏色,這會兒多了靈動,倒把他看得一愣。鼻息不覺就放得清淺,硬生生挪開眼去,探手從身後架子上抽出一卷《華嚴經》。正待遞與她,又掂量著放了回去,重新取來《妙法蓮華經》,擺到她近身書案上。

《華嚴經》慣來于他有靜心之用。國公府女眷廟里上香,更喜听小師傅講《蓮華經》。

近幾月來,他已少有借用誦經一途,安神養氣。方才下意識挑了《華嚴經》出來,已然拎不清到底是存心要磨她性子,還是自個兒心境起了變化。

姜瑗只見他屈指壓在扉頁上,惟獨拇指掐了幾頁,驟然一松開,便見淡淡泛黃,密密麻麻謄抄著經文的書頁,嘩啦啦一頁頁翻過。沙沙聲響起,靜室中隔絕了喧囂,竟顯得格外好听。

她出神盯著他手指,猜想著老話說的「手有余香」,會否讓他本就帶著冷梅香氣的指尖,略微再沾染上筆墨香氣。

那人觀她走神,不著痕跡收回手去。抬眼對上她目光,嚴正吩咐。

「既是有傷,且先回去歇著。白日用功誦讀經文,日後總有用得上時候,切莫虛耗時日。倘若無有要事,不必夜里趕來。」

被派了個莫名其妙的差事,姜瑗捧著經書,一時間悲喜交集。

簪子的事兒這人好似沒打算繼續追究。可又扔了本她壓根兒不耐煩誦讀的佛經。連拜菩薩都是為了討太太歡心的七姑娘,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被逼著老老實實,誦經念佛的一天。

「怎麼,不肯?」她非工于城府之人,輕易便叫他讀懂了心思。雖則藏得深,卻瞞不過他眼楮。

旁人是看臉色,而她,自以為是,一雙眸子卻掩不住心事。

哪里敢違抗他諭令,且她還是戴罪之身。趕忙點一點頭,覺著不對,又搖得撥浪鼓一般。

「使得,使得。明兒一早就起來晨讀,絕不辜負世子好意。」嘴上恭維說是好意,可這「好意」好在哪兒呀?七姑娘搖著腦袋,嘴上卻諾諾應是。

看在他眼里,只覺這人憨傻得厲害。不嫌棄,倒是有股「憨態可掬」的討喜。

跟前多她這麼個人,時時瞧著,心也得以少些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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