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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青州之鵬 第六十九節 文姬歸漢

馬車載著蔡琰穿過草原,越過長城,朝著平城方向一路東行。然而饒是如此,這位在後世名揚千古的才女依舊不敢相信她已踏上歸鄉之路。事實上對于蔡琰來說過去的十年就像是一場夢,一場看似永無止境的噩夢。

蔡琰,字昭姬,乃東漢鴻儒蔡邕之女,自幼精于天文數理,既博學能文,又善詩賦,兼長辯才與音律。十六歲時蔡琰遠嫁河東衛家,其夫衛仲道是當時河東有名的年輕學子,論門第,論年紀,論才學都與蔡琰甚是般配。可惜好景不長,兩人成親才不到一年,衛仲道便因咯血而死。由于膝下無子女,新婚初寡的蔡琰在衛家屢遭白眼,甚至還有人指責她「克死丈夫」。年少氣盛又素來心高氣傲的蔡琰如何受得了那份閑氣。于是十七歲的她不顧父親的反對,憤然跑回了娘家。卻哪曾想,蔡琰才回到娘家,她的父親蔡邕便因同情董卓而被當時的司徒王允下獄處死。不久之後,以李傕為首的涼州諸將便將刺殺董卓的呂布逐出了長安,與此同時逼死蔡邕的王允也在亂軍之中自殺身亡。然而蔡琰的處境卻並沒有因此而好轉,相反她的噩夢這才剛剛掀起序幕。

話說,李傕等人佔據長安後囂張跋扈,很快便引起了漢帝劉協的不滿。為了逃離李傕等人的掌控,劉協向中原各路諸侯廣發詔書求援。可是他最終等來的援軍卻並非中原諸侯,而是南匈奴單于于夫羅。不可否認,當時的于夫羅確實救了漢天子一命,但匈奴人也趁機將長安城好生禍害了一番。包括蔡琰在內的諸多長安百姓被藩兵擄往南匈奴為奴為婢。

遙想當年細君公主替漢家和親烏孫,尚且都發出「願為黃鵠兮歸故鄉」的悲鳴。以戰利品身份獻給匈奴左賢王的蔡琰在匈奴更是飽受欺凌與屈辱。在胡地的數年間,蔡琰也曾捫心自問。倘若她當年留在衛家,會否就能躲過劫難?答案最終是否定。蔡琰自認就算當年她沒有賭氣離開衛家,依舊會在得知父親死訊後趕去長安奔喪,依舊會踫上關中混戰。最終亦不過是被賊兵擄走,或是干脆曝尸荒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蔡琰所遭受的磨難,不單單是她一個人的不幸,而是整個關中,乃至整個大漢的浩劫。而她僅是一介弱質女流又如何能逆大勢而上。所以蔡琰最終選擇了隨波逐流,選擇順從匈奴人。選擇學習胡笳。

然而就在蔡琰以為她會在匈奴待上一輩子時,轉機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翩然而至。一個多月前,一個販馬的胡商以二十名美姬、黃金千兩、白璧一雙的代價將蔡琰從左賢王處贖了出來,緊接著又將她轉贈給了南匈奴單于呼廚泉。被帶到單于面前的蔡琰本已做好了服侍新主人的準備,卻不曾想匈奴單于不僅賜她華服美飾。還表示會派使者送她歸漢。于是乎,蔡琰便在渾渾噩噩間坐上了東去平城的馬車。而負責護送她的匈奴使節正是替她贖身的胡商王翰。

當然如今的蔡琰已從王翰口中得知。迫使匈奴人放她歸漢的正是坐鎮平城的齊侯蔡吉。依照王翰的說法。這位女諸侯乃東萊太守蔡伯起之女,僅雙十年華便已官拜大將軍,坐擁五州之地,統帥百萬之眾,成為與丞相曹操平起平坐的北地大諸侯。匈奴單于更是懾于她的威嚴,才會將蔡琰送還漢地。

可王翰對蔡吉的一番介紹在蔡琰听來卻像是無稽之談。作為南陽蔡氏中的佼佼者蔡伯起曾不止一次拜訪過蔡琰的父親蔡邕。在蔡琰的印象中那位蔡府君是一個博學多才的謙謙君子君子。很難想象這樣一位溫文爾雅的儒者會成為制霸一方的諸侯。更毋庸說現下擊敗袁紹受封大將軍之餃的並非蔡伯起本人。而是他那剛過二十歲的女兒。然而無論蔡琰如何懷疑蔡吉的身份,匈奴單于放她歸漢一事終究做不了假。而之後前來接應的齊軍也進一步證明了王翰所言非虛。

面對越來越多的證據蔡琰最終接受了中原已有女諸侯的事實,同時她亦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齊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心想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竟能戰勝四世三公的袁紹成為坐擁一方的諸侯。

王翰眼見蔡琰靠在窗邊看著有些精神恍惚,以為她是長途跋涉身體不適。于是便縱馬上前向其安撫道,「夫人稍忍耐片刻,平城快到也。」

蔡琰听罷點了點頭,跟著又月兌口問道,「王郎君,齊侯是怎樣一個女子?」

王翰沒想到素來少言寡語的蔡琰會突然向他發問,側著頭微微想了想之後說道,「王。」

「王?一個女子?」蔡琰略感詫異地抬頭反問。

王翰倒是直言不諱道,「吾乃匈奴人,強者即為王,不像漢人講究多。」

「此乃霸道,並非王道。」蔡琰搖頭糾正。

「霸道也好,王道也罷。」王翰邊說邊伸出一只手摩搓著食指和大拇指,沖蔡琰咧嘴一笑道,「吾只知跟著齊侯有錢賺。」

耳听王翰說得粗鄙,蔡琰本想張口辯駁一番。但她轉念一想,眼前的男子漢話說得再流利骨子里卻還是個蠻夷,又豈會懂得王道與霸道之間的差異。不過王翰終究于她有恩,于是蔡琰便主動終止了對方並不擅長的話題。

王翰同樣不敢得罪蔡琰。說白了王翰之所以肯下血本贖回蔡琰就是為了討好蔡吉,只要能博得齊侯歡心,就算再多花一倍的代價也是值得的。因此眼見對方突然沉默不語,王翰不由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將視線投向了遠方。此時恰逢一副熟悉的景象映入了他的視線,王翰見狀當即抬手一指,興奮地呼喊道,「夫人,前方便是平城!」

蔡琰順著王翰所指的方向抬頭眺望,就見遠方地平線上一座城池傲然佇立。那高聳的城牆與飄揚的旌旗,無不昭示著此地確實是漢家地界。因為在這片土地上唯有漢家才能建造出如此雄偉的城池。一瞬間蔡琰只覺雙眼酸澀,止不住的清淚滑過臉頰滴落在了衣襟上。

此時此刻,蔡吉正帶著一隊親衛靜候在平城南門前。隊伍的規模雖不大,卻依舊堪稱隆重,畢竟時值今日能讓蔡吉親自出城迎接的人物可不多。這不,隨行的麴演就頗不耐煩地向蔡吉小聲嘀咕道,「主上,蔡昭姬究竟是何人物,值得主上親自出城相迎?」

由于即將見到蔡文姬。這會兒蔡吉的心情顯得相當不錯,就見她饒有性質地朝麴演反問道,「汝可知華夏歷經千年憑何傳承?」

「子嗣。」麴演不假思索道。

「還有呢?」蔡吉不置可否地繼續問道。

「還有?!」

麴演撓著腦袋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旁的曹丕見狀,當即替其作答道,「還有禮。」

蔡吉回頭看了一眼曹丕。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禮」對華夏來說,不僅僅是流于表面的禮儀。更是用來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的標準。在蔡吉看來,如果說「道」是華夏文明的根,那「禮」便是華夏文明枝干。可以毫不夸張的說華夏歷代的社會結構皆由「禮」衍生而出。所以曹丕的答案雖不算準確卻也差不離。華夏一族在後世最引以為傲的特性便是延續數千年無斷代的文明。而承載文明的載體正是無數浩瀚如星的典籍。歷史上蔡文姬替曹操默寫了四百篇典籍,且文無遺誤。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令蔡吉將其奉為國寶。

想到這里蔡吉不由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傳承子嗣者,血統也,傳承德禮者。典籍也。昔年始皇帝焚書坑儒,幸得秦博士伏生于壁中藏《尚書》,吾等今日方可一睹上古之書。而蔡昭姬便是當世伏生。」

听罷蔡吉一番解釋麴演依舊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而站在他身旁的曹丕與孫權則不約而同地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特別是孫權本就對蔡吉立尊經閣頗感興趣,如今更是對蔡吉的所作所為又有了一番更深的理解。不過就眾人各懷心事之時,忽見一員小校疾馳來報道,「稟主上,蔡夫人車駕已過一里亭。」

蔡吉等人聞聲抬頭,果見遠方冒出了一串蠕動的黑點。于是眾人當即收斂起了心中的思緒,一個個打起精神,或是興奮,或是好奇地等待一睹蔡昭姬的真容。

另一頭蔡琰顯然沒料到蔡吉會親自出城迎接她這個未亡人。在得知守在城門口的年輕女子正是令匈奴人都膽顫的齊侯之後,蔡琰趕緊下車向蔡吉恭恭敬敬地俯身叩拜道,「昭姬叩見齊侯。」

「夫人不必多禮。」蔡吉信步上前親手扶起了蔡琰。待見對方不過二十六七歲的年紀,雖身著胡服,卻依舊氣質高雅、溫婉如玉。再聯想到蔡文姬在歷史上所經歷的種種不幸,蔡吉便忍不住拉住蔡琰的手唏噓道,「夫人這些年受苦也。不知夫人可還有親人?孤可派人護送夫人還鄉。」

耳听「還鄉」一詞蔡琰不由雙眼微微一紅,茫然搖頭道,「妾身已無處棲身。」

蔡吉早料到蔡琰會如此回答,卻並沒有急著提尊經閣一事,而是柔聲向蔡琰勸慰道,「夫人若不嫌棄可前往東萊龍口暫住。」

蔡琰沒想到被王翰那等蠻夷稱之為王的女諸侯,竟會是如此溫柔的一個女子,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緒頓時就安定了下來。但見她欠身回應道,「一切單憑齊侯做主。」

眼見蔡琰答應在龍口住下,蔡吉欣喜之余,當即拉著蔡琰走上馬車,在一干文武的簇擁之下浩浩蕩蕩地打道回府。由于蔡琰在胡地受苦多年,加之旅途勞頓,蔡吉當天並沒有設宴叨擾于她。而是將作為匈奴使者的王翰招到府中單獨談話。

對于王翰花費美姬、黃金、白玉贖回蔡琰的壯舉,蔡吉在平城亦是早有耳聞。所以一見王翰,蔡吉便向其拱手致謝道,「此番多虧王郎君仗義相助,蔡夫人方能月兌險歸漢。」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王翰見狀趕緊推月兌道,「能為齊侯效勞,乃小人之榮幸。小人又豈敢受齊侯大禮。」

蔡吉卻直起身嚴肅地說道,「公是公,私是似,不可混淆。」

「齊侯太過見外也。」王翰尷尬地訕訕笑道。

蔡吉卻像是直接揭過了蔡琰歸漢一事,話鋒一轉便向王翰開門見山地問道,「王郎君此番以匈奴使節之身入城,不知貴主有何見教?」

王翰見蔡吉此刻將他當做匈奴使節來問話,便借勢作答道,「吾家單于有心與齊侯交好。還望齊侯看在單于送還蔡夫人的誠意上,與南匈奴邊民互市。」

哪知蔡吉卻避而不談互市之事,轉而提起了另一個條件,「貴主送還蔡夫人確實誠意十足,只是不知貴主打算如何處置步度根?」

王翰兩手一攤訴苦道,「步度根已遁入大漠,吾家單于也尋不著其蹤跡。」

「無妨!」蔡吉抬手打斷了王翰的辯解,以頗為強硬的口吻宣布道,「孤會派兵深入大漠追擊步度根,屆時還是需貴主從旁協助。」

其實王翰一早便從呼廚泉口中探知,呼廚泉不打算介入蔡吉與鮮卑人的爭斗之中。所以南匈奴方面既不會出兵助攻,也不會向齊軍提供情報。此刻听聞蔡吉打算派兵深入大漠追擊鮮卑人,王翰不由皺起了眉頭向蔡吉坦言道,「不瞞齊侯,吾家單于無心協助齊軍征討步度根。」

「哦?竟有此事?」蔡吉意味深長地掃了王翰一眼道,「汝這使節倒是口直心快。」

王翰卻是大言不慚地拱手應答道,「齊侯明鑒,小人身為使節,當以兩家交好為重,又豈敢蒙騙齊侯。」

眼瞅著王翰臉不紅心不跳地將呼廚泉的底線和盤托出,蔡吉不禁饒有興致地向其問道,「王郎君,汝究竟是匈奴人?還是漢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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