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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嫂不必再送了。」自宮變那日起安公主的面上便帶了點微微的蒼白,一直都沒能緩和過來,就如同被雨水打過的殘花有一種清冷的白。她伸手稍微攔了攔,點點頭算是回禮,然後便帶著貼身的宮女和女官轉身離開。

等人不見了,周涵華才扶著宮女的手往內殿走,她微微有些出神︰安公主此來自然不是送些東西說會兒話,她是因為楚王馬上就要回京的事情來和東宮通氣的。

其實說起偏心,這世間少有不偏心的父母,不過是或多或少罷了,大越的皇帝陛下也算是其中的翹楚。雖然皇帝口頭上面常說先太子的不是,屢次三番想要廢太子,但先太子到底是皇帝的嫡長子,禮法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從他出生起皇帝就對他寄予了厚望,將他放在心頭。輪到後面的齊王、燕王,因為是寵妃所出又素得他心,自然也在他心尖尖上。沒想到臨到頭來這三個最看重、最喜歡的兒子一個不剩,便是燕王也只能貶為庶民流放東都。

說到這里就忍不住要說一下燕王最後被抓的時候的趣事——他是在青樓花魁的床底下被抓到的。那個花魁據說乃是他平素里最寵愛的相好,一直都留在青樓替他和齊王探听和傳遞消息。結果他大難當頭想起這人,就想著要躲了過去。只惜戲子無情,那花魁轉頭就將他賣了,反倒替自己開月兌洗罪。當然,為了皇家體統,那些辦案的官員最後還是糊弄著把燕王的現地點改成了燕王府。

皇帝心里面一直覺得他這次的選太子是矮個子里拔高個,便宜了他素來不喜歡的荊王容啟。抱著這種心思,皇帝對于新太子自然是雞蛋里挑骨頭,反正是一點也不喜歡。所以,他瞧太子不順眼,想要把楚王召回京圓圓父子之情,順便給太子添堵也並非不能理解。

當然,皇帝心里頭估計也正惦記著安公主的婚事。如今也只有一個安公主乃是他最心愛的,偏安公主還未婚嫁。他既然不放心太子,定然也不願意把愛女的婚事寄望在太子身上。無論如何,他總是想要在自己閉眼前把安公主的婚事安排妥當,盡量讓她下半輩子無憂無慮。如此一來,在皇帝的心里面,楚王這個安公主的同胞兄長怕是要比太子靠些。

但安公主到底是有些見識,她知道如今東宮大位已定,楚王此時進京不過是徒添忌諱罷了。只是,皇帝自病後便格外固執听不得勸,安公主也攔不住,只能先來和東宮說一聲表個立場和態度。

一旁的宮女玉枝小心的扶著周涵華在榻上坐下。這張榻乃是上好的花梨木制成的,上面的飛鳳圖紋栩栩如生,扶手處更是別出心裁的雕出一只真鳳凰來。是周涵華入東宮以後從內庫里面挑出來的,據說是太/祖時候就留下後宮舊物,因神宗時候朝中動亂,內庫被亂軍破過一次,這張榻的具體來源已不考。初時,周涵華一眼瞧見這張榻便想起當初亡母大李氏那些已經被焚毀的舊物里面便有一樣極相似的,雖然沒有飛鳳圖紋卻也是相似的款式。她這才專門挑了出來。

周涵華一坐下,立馬就有兩個伶俐的宮女上前來小心翼翼的給她揉肩。玉枝柔聲細語的說道︰「適才殿下正和公主說話,奴婢也沒來得及稟報。皇後的坤儀殿那邊送了幾個宮女來,說是怕東宮人手不足,特意給挑的。」

周涵華聞言微微笑了笑——她自幼長在皇後膝下,皇後的心思她多少也清楚。太子入宮以來便陪在皇帝身邊侍疾,東宮也是安靜非常,毫無動靜。皇後想必是等得不耐煩才想用這麼幾個宮女來做投石問路——反正對皇後來說,幾個宮女根本算不得什麼。

周涵華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懶懶道︰「這事還是等太子殿下回來再說吧。」且不提長者賜不敢辭這理,她到底是女人,若真是把人怎麼樣了,估計馬上就有個「善妒」的名字壓在她身上。這種事,還是由容啟出面比較理直氣壯。

周涵華正閉著眼想事情,忽然感覺肩上給她按摩的手勁忽然重了點,她詫異的轉頭看了眼,眼中忍不住蕩出淺淺的笑痕,眼眸波光流轉間格外的明亮,她輕聲道︰「怎麼這個時候回來?」這時候不是應該陪在皇帝身邊嗎?

殿中的宮女太監不知何時都已經退了出去,殿中只留了他們兩人,一人高的燭台上面有燭火輕輕晃動,出輕微的聲響,淡淡的香氣細水一般流開。

容啟一邊給她揉肩,一邊笑道︰「來給你揉肩啊」他笑起來的時候,眼楮微微眯起,長長卷卷的睫毛垂下了,柔軟濃密的出奇。這樣一來,他本就清俊的看上去更加的溫柔和煦。

周涵華掩著唇笑了笑,如同耀眼的華光輕輕掠過,叫人眼前一亮。她伸手握住容啟的手,拉他坐下︰「得了吧,別是又給父皇趕出來的?」遲疑了一下,她像是在斟酌如何用詞,輕聲細語的道,「方家和文家的舊案乃是父皇的心病,你這樣三不五時的拿出來說,父皇定是要覺得不喜的。說不準,還真以為你在脅迫他呢你若有心,不如再緩緩。」皇帝哪怕是心里知道了自己的錯,口頭上也絕不會承認,否則,他豈不是成了亂殺忠良的昏君?皇帝現下的名聲已經不會,尤其注意自己的身後名。

容啟的臉色也微微變了變,他慢慢的嘆了口氣,面上仿佛結了一層冰︰「並非是我等不及。實在是父皇的病拖不得了。若是不能在父皇在位時候翻案,便是日後再提起,後人不知就里怕是要多有揣測。」

恭妃心心念念了一輩子,方晨語心甘情願為之忍辱負重。當年方、文兩家的血還未擦淨,熱血仍在,他定然是要用最徹底、最干淨的法子來還方、文兩家一個清白。否則,義理何在?地下的那些人如何瞑目?

容啟也不想在這種話題里面繼續,便轉頭四處瞧了瞧︰「阿平呢?」阿平乃是他和周涵華的長子,已有三歲左右,因父母皆是容貌出色之人,他小小年紀便出落的粉雕玉琢如同玉人一般。且他正是粘著父親的時候,父子兩個一見面就如同被拆散了三生三世一般,有說不完的話。幼子阿安因為剛出生不久受不住旅途勞碌便留在了荊州,今年開春才正式啟程來京,過些時日才能到。兩個孩子的小名合起來正好是「平安」二字,寄托了他們父母對他們最大的期望。

周涵華瞪了他一眼,又氣又惱︰「你們昨夜玩了半宿,你自幼習武身子禁得住,他小小人兒卻是乏得很。白日困倦,早就睡下了。」她嘆了口氣,轉而問起另一件事,「剛剛你都听到了,皇後送來的那幾個宮女你準備如何處置?」

容啟點點頭,緩緩說道︰「嗯,我到院子里的時候就瞧見人了。」他頓了頓,端著一張正直老實的臉說道,「我讓人把那幾個宮女帶下去換了素服再送回去了。兩位皇兄過世未滿一年,我為人弟心中哀痛難以言說,自然是承受不起這般穿著花紅柳綠的女人。」

周涵華眉梢微動,忍著笑推了他一把︰「你也太不給皇後面子了」說著這種話,叫皇後這個太子生母如何自處?豈不是說皇後心中毫無哀痛之情,毫無慈母之心?

容啟含笑將人攬到懷中,輕輕撫模長,感覺手下觸覺冰涼柔滑︰「誰讓她不給你我面子?」他說這話時面上含笑,宛若春風拂面,但眼中卻是冷冷,顯出一分殺伐決斷的冷厲來。忽而,他察覺到什麼似得又伸手探了探周涵華的體溫,「怎麼這樣冷,是衣衫穿少了?尋了太醫沒有?」雖然是初春,殿內還是燒著地龍,溫暖的很。

周涵華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近來天氣善變,忽冷忽熱。我怕是有些不適應,大約是受了點涼。已經叫了太醫,也吃過藥了,不礙事的。」

容啟面上飛快的閃過一絲影子似的懷疑,快的就像是灰暗天際的閃電。他沉默片刻,輕聲道︰「等會兒讓人把程太醫叫來,再給你看看。」他語聲微頓,仿若無事的道,「再尋人把這殿中的東西再排查一遍。」

周涵華失笑,戳了戳他的面頰︰「哪里來的疑心?這殿中的東西不是從內庫里剛搬出來的就是我們帶來的。且早就查過一遍了。」

容啟卻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將人抱的緊了些,懶懶道︰「小心無大錯。」他低頭吻了吻懷中的妻子,柔聲道,「再說,你的事,再小心也不為過。」

東宮夫妻兩人正說著貼心話,恩愛非常。卻不知隨著楚王入京,京中又要不安寧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昨天守孝部分有點錯誤,導致孩子年齡和一些內容出錯。好像父母死了是要守三年孝,兄弟則是一年。現在改好了。

這章算是今天的,昨天那更,我周末有空再補吧。估計明日就以恢復12點更新了。每卷開頭都不太好寫,大家別介意,我慢慢寫著就會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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