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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入魔(2萬!)

a城的動蕩在單老爺子回來之後終于告一段落,除了馮瀟霆仍舊被囚禁在牢中,馮家的所有公司重新恢復往日運作,沒有人知道,在這場浩瀚的變動中,究竟生了怎樣的故事,更加沒有人知道,在馮家東山再起的背後,一個女人的消失牽動著所有的利害關系。|每兩個看言情的人當中,就有一個注冊過°°小°說°網的賬號。

單老爺子命人將單亦宸軟禁在了單宅,除了進去送飯的小莫,誰都不許與他相見。

小莫手足無措地經過重重警衛的把守,走進房間內,將餐盤放下。

眼前那個臉色憔悴,神情冷淡的男人,早在倪筱爾離開的那一天就失去了魂魄,唯一能夠喚醒他的,只有她的消息。

听見聲音,他淡淡問道︰「找到了嗎?」

他鼻子一酸,搖了搖頭,「我們派去的人找遍了整座a市,都沒有現少夫人的影子。」

「重央呢?」

小莫咬牙,「重央也……也消失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重央的消失一定與少夫人有關系,明知道他對少夫人有情意,卻一直瞞著首長,直到今日鑄成大錯。

腿一軟,小莫跪了下來,眼楮一紅,「首長,你打我吧,其實我早就知道重央對少夫人……是我顧念著與重央是生死情義的兄弟,始終沒有告訴首長……我錯了,首長你責罰我吧!」

堂堂七尺男兒,刀里來火里去,歷經幾番生死,從不輕易掉淚的小莫,此刻在單亦宸的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他知道,即便是此刻在單亦宸面前死了,也不足以回報單亦宸對他與重央的信任,他有愧,他該死!

然而,一雙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不敢看單亦宸的眼楮,卻听到他清冷的聲音,「如果她還活著……有重央在她身邊護著,我很放心。」

他呆了一呆,抬起頭看向單亦宸,他所認識的首長,英明神武,睿智聰慧,年紀輕輕卻軍功卓越,無論在任何艱險的情況下,他始終如同神祇一般存在,指引著所有人的方向。

然而此刻,他卻在這位年輕首長的臉上看到了茫然與疲倦,仿佛一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存在于他眼前的,只是一具空蕩蕩的枯骨而已。

小莫駭然,「首長,你……」

話音未落,單亦宸的嘴角邊已經溢出了一絲血跡,臉色蒼白如紙地倒在了他的面前。

「首長!」一聲慘然的叫聲響徹整座單宅。

關耀宇提著醫藥箱匆匆穿過單家的層層警衛,卻在最後一位帶槍警衛員的把守下被拒之門外。

「少爺的病已經由其他醫生看診,關少爺請回。」

關耀宇氣急,冷笑道︰「怎麼,現在連我的路都要擋?是不是我關家少爺的身份入不了你們的法眼?」

警衛員冷冰冰道︰「單老爺子吩咐,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能進去看望少爺。」

「如果是我呢?」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分明是平靜的語調,在空氣中施加的壓力卻令人不容忽視。

警衛員心中一驚,慌忙垂首行禮,「長官好!」

一身戎裝的單亦荃沉靜地站在門口,風塵僕僕,看樣子剛接到消息從邊境趕回來。

關耀宇仿佛見到救星一般沖向單亦荃,「大哥,你再不回來,單亦宸那小子就要死在單家了!」

單亦荃淡淡道︰「你先進去看他,我去見爺爺。」

想起單家那個頑固至極的老太爺,關耀宇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祝你好運。」

有了單亦荃的吩咐,警衛員哪里敢攔關耀宇,只能沉默地看著他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關耀宇推開房門,幽暗的房間里,死一般的沉寂,他屏住呼吸聆听了片刻,竟然絲毫感受不到活人的生命體征,他慌忙開燈,頓時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他從小就和單亦宸一起長大,盡管是同齡人,他心里卻悄悄拿單亦宸當作偶像崇拜,崇拜他的冷酷,崇拜他的狠厲決絕,更加崇拜他理智到近乎怕的感情。

然而此刻,這個令他崇拜了二十幾年的年輕軍人,卻像個孩子一樣抱著一副油畫坐在沙上,他執著地將腦袋依偎在油畫上,仿佛抱著自己的愛人一般深情。

「找到了嗎?」他喃喃問道,干澀的嘴唇有些白,此刻,他的腦海中只有這句話,早已記不清重復問了多少句,他始終盼著能夠得到一個「是」字的回答。

倪筱爾現在人在何處?她還活著嗎?如果還活著,為什麼他翻遍整座城市也找不到她的蹤影?他想到了所有的能性,卻始終不願相信最壞的能。

關耀宇眼楮有些澀,他舌忝了舌忝嘴唇,走到單亦宸身邊,終于看清楚了那副油畫,巴黎協和廣場上,一個笑靨如花跳著舞的少女和一個遠遠佇立觀望的年輕軍官。

他終于相信,這世間有一種感情叫做一見鐘情,更有一種感情叫做情深不鑄。

「單亦宸,再這樣下去,還沒找到倪筱爾,你的身體就先垮了,听我的,你先把藥吃了。」關耀宇伸手拿過藥,遞給單亦宸。

他緩緩轉過頭,冷淡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自嘲,「什麼藥?安眠藥?」

關耀宇怔了一下,繼而狼狽地縮回了手中的藥,沉默片刻,他苦笑道︰「你現在算什麼?殉情嗎?你別忘了,你是單亦宸,是單家的驕傲,是整個華東軍區軍餃最高,最年輕有為的首長,有多少人為你馬首是瞻,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他一直以為從前這些里吧嗦安慰人的話,他一輩子都不能說得出口,是現在他才現,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玩世不恭,看見單亦宸了無生氣的模樣,他為兄弟感到心痛。

單亦宸飄渺輕微的聲音響了起來,「你說得對,我是單亦宸,所有人都仰望我,追隨我,卻從沒有人問問我累不累,痛不痛,開不開心。只有我的妻子,只有她在乎我。」

活在單家近乎殘酷的訓練中,他早就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早就忘記了疼痛與疲倦是什麼滋味,是那個明明很笨卻總以為自己很聰明的傻丫頭,只有她不厭其煩地守在他身邊,像一只溫順的小貓,一點一滴地舌忝舐他的傷口。

他本以更寵她,本以給她更多安全感,然而一切都終結在這場意外中。

關耀宇知道他絕不能听進自己的勸說,只能咬牙將安眠藥收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大哥回來了,有他在,單老爺子說不定會放過你,你好自為之。」

他走出大廳,卻見一個身段窈窕的女人站在那兒,夕陽西下,她模糊的面容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憂郁,與從前見到的那個自信果決的女人相比,宛如不同的兩個人。

「他怎麼樣了,還是不肯吃藥嗎?」紅薇輕聲問道。

關耀宇低頭笑了笑,「你在他身邊安插了那麼多眼線,他的狀況你會不知道?」言語中嘲諷的意味不言而喻。

紅薇並沒有生氣,她安靜地看向關耀宇,眸子中閃過一絲傷痛,「我了解他,他不會在單家呆多久了……」

關耀宇愕然,還沒有細細體會這番話的意思,只听到書房的門打開,單亦荃走了出來,沉沉的面容上看不清喜與悲。

「爺爺讓亦宸去書房。」單亦荃淡淡吩咐道。

紅薇臉色一白,頓時沖到書房里面,急切道︰「爺爺,你饒過亦宸!他已經知道自己錯了!」

「紅薇,你退下!」單亦荃微微皺眉,不動聲色地將紅薇扯了出來。

紅薇絕望的眼神看向單亦荃,「大哥,你為什麼不肯幫我?」

關耀宇滿頭霧水地看著兩人的舉動,卻見勤務兵將一根鞭子送去了書房,頓時臉色一變,他早就听說過單家家規嚴苛,單亦宸這次盛怒之下動用私權,波及無辜的馮家眾人,令a市經濟震動,想來一定責罰深重。

臉色蒼白的單亦宸仿佛一具沒有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進了書房,只听到里面傳來單老爺子嚴厲的聲音,「我早就說過,那個女人嫁入單家遲早會出事,我也提醒過你不要任意妄為,如今你為了她居然做到如此地步,值嗎?」

紅薇緊緊攥住衣袖,屏住呼吸,神情緊張。

卻听到一聲清冷的回答,「值得。」

紅薇身子一晃,頓時後退了幾步,只听到單老爺子怒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錯?好,那我就替你去世的父親打到你承認錯誤為止!」

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令紅薇顫抖了一下,她咬唇要沖進去,卻被單亦荃拉住。

「這頓刑罰,他必須要受下。」他冷冷道。

站在書房外的三位年輕人面色各異地听著里面的鞭子聲音,要不是親眼看著單亦宸進去,沒有人能夠相信在這殘酷的刑罰下,單亦宸居然能夠忍住巨大的疼痛而不吭聲。

要不是單母哭天搶地地趕到書房外,單老爺子根本就不會停手。

單母垂淚道︰「父親,亦宸任性,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教導好,您打我吧。」

單老爺子揚到半空的鞭子頓住,兒子去世得早,他這個兒媳含辛茹苦地將孫子撫養長大,這些年來單家虧欠她良久,他又怎麼能當著眾人的面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傷心?

單老爺子重重摞了鞭子,嘆息了一聲,「帶他下去。」

紅薇一個箭步沖了進去,見到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單亦宸,眼淚立刻流了下來,單亦荃與關耀宇合力將單亦宸搬回了房間,單母紅腫著眼楮道︰「我留在這里照顧亦宸,你們先回去吧。」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單母掀開兒子的衣服瞅了一眼鞭傷,立刻又哭了起來,「你這孩子,怎麼就不懂爺爺的心思呢,只要你求饒,爺爺怎麼舍得打你?」

單亦宸勉強睜開眼楮,露出一抹慘白的笑容,「母親,我對單家有愧。」只有受了爺爺的責罰,他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單母抹了一把眼淚,給他的傷口換上藥,看著他睡著,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門口,紅薇不安地看著單母,「夫人,亦宸已經休息了嗎?」

單母點點頭,疲倦道︰「折騰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紅薇,你也回去吧。」

紅薇猶豫著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我看他一眼就走。」她緩緩推開房間的門,躡手躡腳地朝單亦宸的房間走去,他的房間,從小到大她來過無數次,然而只有這次,她的腳步是那麼不確定,那麼猶疑。

她抬起目光,輕輕掃向單亦宸的床,頓時怔住。

一件帶血的白襯衣被疊得整整齊齊擱在床上,旁邊還有一圈包扎傷口的繃帶,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來自他身上最後的一抹氣息。

窗外的寒風凜冽地灌了進來,吹得白色窗簾宛如船帆一般鼓脹,落地窗開了兩扇,在漆黑的夜里淒涼地,迎接她的淚流滿面。

她早就知道,單家區區幾個警衛根本攔不住他,或許他早就想要走了,在接受到單老爺子的懲罰之後,再一次為了那個女人,肆意地扔下所有,靜悄悄地離開了。

a城的高級法院門口,葉苗苗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離開庭還有五分鐘,看樣子倪筱爾是來不了了,她心情輕松地向法庭內走去,只要今天這場官司輸掉,倪筱爾以後絕不能在律師圈內立足。

笑容滿面地推開大門,迎接的她是一臉冷峻,身穿律師袍的熟悉男子。

臉上的笑容僵住,她震驚地站在原地,看著那男子臉上浮現的淡淡笑意,「葉律師,你已經遲到很久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她掩飾性地淺淺一笑,朝著他的方向走去,經過原告律師身邊時,那男律師低聲急促問道︰「你怎麼沒告訴我寰宇換首席辯護律師的事情?」

葉苗苗咬牙,「閉嘴!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她一臉平靜地站到男人身邊,平靜無波道︰「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回到錦風了。」

「是嗎?我記得從前有人說過,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今天這一戰,將是我爬起來的第一個戰場。」不急不緩地應付完葉苗苗,他抬眸看向法官,靜靜道︰「我是藍少波,暫代被告寰宇集團的首席辯護律師一職……」

葉苗苗心中疑慮交織,一雙眸子不時掃向旁听席里的凌宇軒,難道藍少波是他請來的?

藍少波的突然出現扭轉局面,將一盤早已規劃好的棋局徹底攪亂,原本的部署早已潰不成軍,原告律師被駁斥得節節敗退,直至休庭都沒能調整好節奏應對藍少波的凌厲攻勢。

最後的結案陳詞做完,寰宇集團總裁滿意地點點頭,輸贏已經立見分曉,凌宇軒微笑著站起身與寰宇總裁握手,錦風再一次在業內創造了不敗神話。

原告律師面色鐵青地盯了葉苗苗一眼,拂袖而去,只怕他早已認為葉苗苗實行的是反間計,葉苗苗有心追上去解釋,卻苦于身旁藍少波一直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她不自在地別過頭,「看什麼看?」

藍少波冷冷一笑,「看一個女人究竟能狠毒到哪一步。」

她怔了片刻,看向他毫無溫度的眸子,從前,哪怕她對他再過分,他也一度忍讓避退,風度完美得令她產生錯覺,誤以為他會是她葉苗苗的男人。

今天,他終于和自己徹底撕破臉了,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了對自己的厭惡。

這樣也好,在他面前,終于不用偽裝良善,葉苗苗嫣然一笑,「藍律師,如今我是錦風律所的合伙人,你初來乍到,我勸你還是謹言慎行,今天運氣好贏了官司,下次就不一定了。」

轉過身,她的笑臉迅速凝固,氣急敗壞地趕回公司,葉苗苗推開凌宇軒的門,卻見他正細細端詳著手中的一個花瓶,那花瓶色彩淡雅,瓶身上有著梅花的紋路,別致小巧。

她沒好氣地沖過去,「為什麼在沒有通知我的情況下,撤換首席辯護律師?」

輕輕放下手中的花瓶,凌宇軒抬起眼皮子,懶洋洋看向她,「作為錦風的總裁,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確保錦風利益的最大化。」

表面听起來,這話似乎十分冠冕堂皇,然而葉苗苗卻嘲諷地笑了起來,「你撒謊!你分明不希望看到倪筱爾一敗涂地,所以找來藍少波救她!」她太了解藍少波了,他生性孤傲,絕不能重新回到錦風與她合作官司,除非凌宇軒拋出了讓他無法拒絕的理由。

而那理由絕不能是錢。

「你早就知道倪筱爾無法前來打官司,所以事先找了藍少波頂替,我才知道,為了倪筱爾你居然親自趕到日本將藍少波接回來。」盡管她一再告訴自己,凌宇軒是個冷血的奸商,是他閃爍的眼神令她失望了。

面對葉苗苗的咄咄逼人,凌宇軒有些惱怒,他微微皺眉,「什麼時候輪到你質問我的決定了?」

葉苗苗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內心的嫉妒與不忿,她直視著凌宇軒,緩緩說道︰「倪筱爾她有什麼好?」她究竟有什麼好,值得被人一再維護?

凌宇軒露齒一笑,十分干脆地回答,「她很討我母親的歡心。」

荒唐!葉苗苗一臉怒色地離去。她卻不知道,凌宇軒說的是實話。

原本他並不想為倪筱爾費心,是當他看到倪筱爾桌上的包裹後,他頓時心軟,她只听自己的母親說過一次,就記得了母親的喜好,並為她買了花瓶用來插梅花。

遇上這樣一個有心的女孩兒,母親一定十分開心,凌宇軒一生所求,無非是母親開心,看在母親的笑靨上,他親手毀掉了葉苗苗的計劃。

輕輕撫模著光滑的瓶身,似乎感覺到幾分惋惜,凌宇軒惆悵地嘆息了一聲。

葉苗苗怒氣沖沖地上了車,正準備系上安全帶,後座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葉苗苗,你總算出現了。」

她渾身僵住,透過後視鏡看見男人的臉,頓時心中叫苦不迭,臉上卻竭力裝作鎮定無比,「胡律師,麻煩你冷靜一下,有話好好說。」

男人粗糙的雙手如同井繩一般纏繞住了葉苗苗的脖子,他嘿嘿笑了,「我打了這麼多回官司,還是頭一次被一個女人設計,現在官司輸了,面子也丟了,你葉苗苗耍我也耍夠了,總該給我點補償吧?」

葉苗苗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然而她仍舊竭力跟男人解釋,「寰宇集團的這件案子我的確不想贏,只是沒想到中途會換律師,胡律師,你何必跟我一個小女子斤斤計較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悄悄伸手握住了方向盤,趁他不注意,腳下一踩油門,順勢推開車門想要翻滾下去。

胡律師早就看出了她的企圖,惡狠狠一巴掌扇向葉苗苗,「該死的女人!」

葉苗苗被打得眼冒金星,頓時恨極,轉身與胡律師廝打起來,車子一下失去了控制,在馬路上東拐西彎,扭成一條s型蜿蜒前進。

葉苗苗嘶聲道︰「既然你敢不要臉到上門找我,那我也不怕跟你撕破臉!今天誰都別想活著從這里出去!」

那位胡律師原本只是想著輸了官司丟了顏面,妄想能夠從葉苗苗這里訛詐些錢,誰知道葉苗苗居然跟他來真的,頓時心慌了,眼看她像個瘋子一樣對自己又撕又咬的,頓時一股怒火襲上心頭,接連又是幾巴掌朝葉苗苗扇了過去,「瘋女人!你快松開我!」

挨了幾巴掌之後,葉苗苗的鼻血緩緩流了出來,她披頭散,面色猙獰,實在是怕得令人顫栗,胡律師厭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惡狠狠推開葉苗苗,在飛馳的速度中翻滾下了車。

葉苗苗捂住腫脹的臉抬起頭,卻看到一輛卡車朝自己迎面開來,她心中一慌,下意識地去踩煞車,然而腳上穿著高跟鞋,百忙中腳跟一滑,踩空了煞車,頓時臉色煞白起來。

眼看卡車朝自己直逼過來,葉苗苗閉上眼楮,尖叫出了聲。

正在這時,車頂忽然出一聲悶響,似乎有什麼東西飛了上來,緊接著,一股大力將葉苗苗從車廂里徑直拽了出來,跟隨著慣性,葉苗苗狠狠摔到了地上,而她的車子也在這時與卡車撞上,轟隆一聲巨響之後,成為了一堆廢銅爛鐵。

呆呆看著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葉苗苗害怕得渾身抖,剛剛如果不是有人救自己,說不定她早就死在這場意外里了。

只是那救自己的人呢?她顫巍巍地站起來四處張望,頓時瞥見車水馬龍中,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冷淡地消失在人群中,盡管四周人群眾多,他超凡月兌俗的氣質卻令人一眼就認出來,頓時心中一跳。

單亦宸?

再定楮一看,芸芸眾生中,盡是容貌普通的凡人,哪里還有那神祇一般俊美的男子?

葉苗苗緊緊咬唇,是單亦宸救了自己,她就知道,自己對于單亦宸一定是特別的,否則他怎麼會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她?

葉苗苗忍不住傻笑了起來,直到救護車將她送到醫院,才意識到自己遇見單亦宸的那一瞬間狼狽到了極點。

葉苗苗盯著鏡子中像饅頭一樣高高腫起的臉頰,目光漸漸幽暗起來,那個該死的姓胡的男人,她一定要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正暗自怨恨當中,一縷幽香忽然飄了進來。

葉苗苗訝異地回頭,頓時看到了一束潔白的鳶尾,身穿白大褂的男子隨手將它插在花瓶中,微笑著朝她伸出手來,「你好,我是這里的高級醫師關耀宇。」

見她狐疑地打量他,卻並不伸手,他模了模鼻子,尷尬地自我介紹,「我是筱爾的好朋友,听說你是她的同事,所以來看看你。」

葉苗苗這才明白過來,他的熱情原來源自于倪筱爾,她莞爾一笑,「我叫葉苗苗,好久沒見筱爾去公司了,她過得還好嗎?」

關耀宇臉色一黯,正要回答,病房大門忽然被粗魯地推開,只見一個雙手叉腰的女人柳眉倒豎道︰「關耀宇,你又來搭訕年輕貌美的女病人是不是?」

似乎對女人的這種行為早已見怪不怪了,關耀宇鎮定地沖葉苗苗一笑,「葉小姐,你稍等。」他淡定地關上門,將氣勢洶洶的謝小詩一路拉到走廊的最盡頭,這才怒道︰「謝小詩,你還有完沒完?」

謝小詩俏臉一冷,瞪大了眼楮吼道︰「你和別的女人搭訕就是不對!」

關耀宇微微眯起眼楮,他靜靜打量了謝小詩一眼,沉聲道︰「我現在鄭重其事地問你,你謝小詩此時此地,是以什麼身份來管束我關耀宇?」

他的眼里有著微微的期待,又有些不動聲色的緊張,只盼著她能夠回答出令他滿意的答案。

然而,她沉吟良久,卻鄭重其事地回答道︰「筱爾是我最好的姐妹,你身為劉雯雯的男朋友,應該好好照顧他們一家。」

關耀宇的心一沉,卻不得不擠出一絲勉強的微笑,淡淡道︰「你放心,我會一心一意對雯雯好。」他冷漠地與她擦肩而過,恍若陌生人一般。

謝小詩的臉逐漸黯淡下來,如果以,她真想在三秒鐘之前吼出他是她男人這句話。

惜命運往往陰差陽錯,她和他,好像總是這麼不斷地錯過。

轉眼間時間匆匆流逝,a城的冬天結束在一場暴風雪後,也正是在這一場大雪過後,單亦荃在巴黎的街頭終于找到了數月未見的單亦宸。

陽光沐浴的廣場上,身子筆挺的東方男人優雅地站在一群手舞足蹈高聲歡唱的外國人當中,漆黑深邃的眼眸里一絲傷痛一閃而過,他仰頭看向七彩的音噴泉,恍惚中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穿著紅裙翩翩起舞的少女。

穿過擁擠的人群,單亦荃沉聲道︰「我找了你一個月。」

單亦宸薄唇微勾,「我已經極力隱藏自己的蹤跡了,本以為大哥還要再花上一個月才能找到我。」

「爺爺身體不好,玩夠了,就回家吧。」默默伸手拍了拍單亦宸的肩膀,他猶豫了片刻,又加了一句,「單家並沒有放棄尋找倪筱爾。」

听到最後一句話,單亦宸的身子微不見地顫抖了一下,然而很快,他冷傲地揚起頭,「我會親自找到她。」無論她是生是死,無論她被帶往何處,他都不會放棄尋找她的蹤跡。

單亦荃知道他心中刻骨銘心的傷痛並沒有愈合,只是沉聲道︰「亦宸,你應當明白,爺爺不希望你為了一個女人失去理智。」

單亦宸的目光似乎看向了某處,頓時微微一笑,「連大哥都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苛責我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單亦荃剛硬的面部表情頓時變得柔情無限起來,那個站在噴泉下笑意盈盈的女人,寧願放棄勒家舒適的千金小姐生活,也要跟隨他在邊境擔驚受怕過著艱苦的日子,這樣的女人,他沒有理由不愛。

或許,他不應該站在爺爺的立場要求單亦宸做到斷情絕愛。

從巴黎回來之後,單亦宸再也沒有回過與倪筱爾同住的別墅,白天他呆在軍區處理軍務,到了晚上就回到單宅陪伴單老爺子下棋喝酒,對于倪筱爾的事情絕口不提,仿佛忘了這個在生命中出現的女人。

所有人都以為單亦宸早已忘記了倪筱爾,只有打掃房間的佣人知道,那副擱置在房間許久的油畫,從來都是縴塵不染,似乎每天都被人撫模了無數遍。

單家平靜的生活終于被某天清晨佣人的尖叫聲打破。

所有人循著聲音匆匆奔往單老爺子的房間,只見地上撒了一地的白色藥丸,單老爺子昏倒在地上,臉色青。

「快送醫院!」單亦荃當機立斷吩咐道。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接到消息的單亦宸也匆匆趕到醫院,「爺爺的病情怎麼樣?」

「醫生還在搶救。」簡潔地答復之後,單亦荃臉色嚴肅地加了一句,「亦宸,我們要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準備……」他說了一半,似乎連自己也覺得不置信,忍不住蒼涼地笑了笑。

氣氛凝重得令人恐懼,單母已經捂住嘴小聲哭泣起來,單伯伯強自忍著滿月復悲傷安慰著,誰都知道,這一次單老爺子的病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走了出來,在眾人急切的圍觀中沉默了幾秒鐘,才道︰「老爺子的身體不容觀,希望你們家屬在最後的時間里好好陪伴他。」

仿佛一道晴天霹靂,單母腿一軟,暈倒了過去,單伯伯摘下眼鏡,擦了擦流出的眼淚,饒是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當這一刻來臨時,仍舊不能坦然接受。

醫生環顧四周一圈,最終將目光停在了單亦宸身上,「單軍長,老爺子請你進去一趟。」

穿過彌漫著消毒水氣息的病房,單亦宸走到單老爺子的床畔,不過是短短一天的時間,單老爺子的臉上一片灰白之色,他微微翕動嘴唇,似乎要說什麼。

單亦宸俯子,湊了過去,只听單老爺子艱難地說道︰「孩子,你是單家的希望……忘了那個女人,跟紅薇一起……一起為單家延續香火……」

他渾身一震,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爺爺,我做不到。」

單老爺子閉上眼楮,老淚縱橫,「你是要看著我死不瞑目嗎?」他哆哆嗦嗦地伸手似乎要扯掉輸液管,單亦宸臉色大變,伸手阻住,單老爺子一雙黯淡的眼楮直勾勾盯著他,他痛苦不堪地別過頭,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住了。

單老爺子微弱的聲音傳來,「孩子,不要怨恨我……我活了大半輩子,就要走了,臨走前就只有這麼一個願望……」說到激動處,他的手猛地抓住單亦宸,艱難地喘了口氣,「為單家……傳宗接代……」

病房外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片刻之後,門開了,單亦宸安靜地走了出來,「爺爺讓你們進去。」

眾人慌忙涌了進去,隱約听到單老爺子低聲吩咐了一些身後事,引得單母垂淚不止,單伯伯紅著眼楮哽咽道︰「爸,你還有什麼心願,我們一定替你完成。」

單老爺子微笑著搖了搖頭,一雙目光忽然變得虛空起來,「我……我要去找你母親了……」話音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靜過後,單母忽然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窗外一行白鴿揮著翅膀撲稜稜飛過,給這個城市增加了幾許蒼涼與寂寥。

單家老爺子的突然去世,引了軍政界所有高官的哀悼之情,不少人專程趕到a城參加老爺子的吊唁,卻被單家老管家擋在門外。

「老爺子說了,他生前喜歡清靜,死後也希望得到清靜,各位請回吧。」

眾人面面相覷,只能默然歸去。

單老爺子的喪事辦得出乎意料地低調,悄無聲息地結束在三天時間內,往日一向由單老爺子把持的單家上下,全都難掩悲傷之情,單母更是突然病倒,紅薇為此專門留在家中照顧長輩。

安慰單母吃了藥,親眼看著她入睡,紅薇悄悄退了出來,找到家中佣人問道︰「你們二少爺去哪兒了?」

「二少爺留在墓園沒有回來。」佣人小心作答,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已經一天一夜了。」

紅薇看了一眼外面陰霾的天色,拿了把傘匆匆出門,單家的墓園建在裴雲山上,不過半個小時的車程就已經到達,雖說已經是初春,山上的冰雪卻沒有完全融化,紅薇腳下走得急,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左腳頓時隱隱作痛起來,想是拉到了上次還沒完全愈合的傷口,她掀開鞋襪,看了一眼腫成饅頭的腳背,抓了一坨雪敷在上面,這才穿好鞋襪,咬牙直起身子朝山上繼續走去。

輕輕推開墓園的門,她一眼便看到了挺拔站在單老爺子墓碑前的男人,陰沉的天色下,他穿著一襲黑色大衣,肩膀上落了幾片葉子,背影落寞。

紅薇的心忽然抽疼起來,她猶豫了片刻,緩緩走了上去,替他撐起了傘。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她執著地站在他身後,為他舉著傘,無論他要站多久,她都決定陪著他。

天空漸漸飄起了小雨,淅瀝淅瀝地帶著深入骨髓的寒意,紅薇強忍著手臂的酸澀,將傘朝單亦宸的方向多移了幾寸,手腳明明早已凍得失去了知覺,卻仍舊堅持站在他身邊。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身子被凍得顫抖,他側過臉,鮮明的眉眼在陰霾的天色中有些模糊,幽深的目光凝在她通紅的手上,沉默了片刻,他伸手解開大衣的扣子,在她錯愕的目光中給她披了上去。

她心中微微一甜,伸手攏緊了他的大衣,低頭就能嗅到來自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得令人想要沉醉其中,永遠都不再醒來。

「這里很冷,你先回去。」他沉聲道。

紅薇搖搖頭,「我等你一起走。」

他微微偏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中的那抹專注令紅薇的臉頰慢慢紅了起來,認識這麼多年,他一直都當她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從沒用過這樣柔和的目光盯著她過,今天的他,有些奇怪……

卻听到他遙遠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輕輕呢喃,「你不听話的模樣,倒有幾分像她……」

一腔憧憬與喜悅在他的呢喃中緩緩沉入萬丈深淵,紅薇緊緊抿唇,執拗地看向他,「我只是我,我不像任何人。」

仿佛被她一句話點醒,單亦宸將目光轉向單老爺子的墓碑,半晌,淡淡道︰「你說的不錯,你就是你,不是誰的替代品……爺爺,原諒我的不孝。」緩緩彎下腰,朝墓碑施禮,他重新站直了身體,接過紅薇手中的傘,「下山吧。」

紅薇默默與他並肩行走,此刻走在他身邊,共同擠在一把雨傘的空間下,距離不免逐漸變得親密起來,他比她高出許多,只要自己的腦袋朝左邊微微一偏,就能依靠進他懷里。

她悄悄回眸看了他一眼,順著堅毅的下巴往上,是他緊抿的,稍顯冷酷的薄唇,何曾幾時,他曾經薄唇微揚,似笑非笑地在月夜下與她把酒言歡,再往上,是他幽深邃遠的眸子,仿佛能看清人心的一切,卻獨獨對她的滿腔深情視若無睹。

如果不能得到他的心,只是站在他身旁是能夠被允許的吧?她垂下目光,暗自握緊了拳頭。

「在想什麼?」他忽然打破沉默,仿若隨意地找了一個話題來打時間。

紅薇停住了腳步,猶豫了片刻,終于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艱難地開口,「我腳痛。」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她悄悄地想起曾經看過的某本書上說過,女人適當地表現柔弱常常能夠引起男人的憐惜,哪怕他是那麼冷漠那麼不捉模,她也想孤注一擲試探與他之間的能性。

他微微一怔,顯然沒有意料到她居然會主動喊疼,半晌,他伏子,將寬闊的後背留給了她,「上來,我背你下山。」

紅薇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強行按壓住內心的歡喜,她故作鎮定地爬上他的背,雙手不自然地摟住他的脖子,一顆心狂跳得快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第一次,第一次被他如此反常地溫柔以待,她忽然有一種夙願得成,幸福地想要流淚的沖動。

下山後,天色已黑,單亦宸將她放下,打開車門,看著她鑽進車里,爾後將車門關上。

她愕然,「你不上來?」

他扭頭看向司機,淡淡吩咐,「路上小心。」

她趴在車窗上眼看著佇立在路邊的身影越來越遠,忽然心中一動,冷聲道︰「停車。」

司機結巴道︰「是紅小姐,少爺吩咐我送你回家……」話音未落,腦袋上被頂住了一個冰冷的硬東西,司機慌張得連話也說不清楚了,慌忙踩了剎車將車子停在路邊。

「記住了,單亦宸要是日後問起來,你就說將我送到家了。」低聲吩咐完畢,她將槍收了起來,打開車門朝著單亦宸的方向追了過去。

她本無心跟蹤他,只是自從單老爺子去世以後,單亦宸的情緒就變得十分奇怪,她十分擔心,卻又知道依照他冷漠自負的個性,最不喜歡被人束縛,只能悄悄尾隨他,一路小心照應。

她原本好奇他究竟會去哪里,直到眼前出現那棟掩映在竹林下的宅子時,她才怔住。

迎出來開門的是熟悉的蘭姨,只見她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少爺,我還以為你以後都不會再回到這里了。」

單亦宸微微一笑,臉上是少有的柔和表情,「蘭姨,我餓了。」

蘭姨呆了一呆,這才反應過來,立馬咋咋呼呼地奔回去吩咐佣人準備飯菜了。

紅薇攥緊了手心,指甲寸寸扎進肌膚里卻毫無知覺,原來,他始終忘不了倪筱爾,即使單老爺子臨終前以命相逼,他仍舊不肯忘記那個女人,重新開始生活嗎?

她抬頭看向單亦宸,卻不提防他如電般的銳利目光掃向自己的藏身之處,只听到清冷的聲音傳來,「既然來了,就一起吃頓飯。」

紅薇咬唇,他看到自己了?

明知道跟蹤他的行為很傻,是她仍舊忍不住想要給自己找出合適的理由,反正她只是想要保護他的安全,行蹤敗露也沒什麼丟臉的吧?

尷尬地邁出一條腿來,她微微一笑,「想不到你的警戒心這麼高。」

他挑眉一笑,「別忘了我曾是你的教官。」轉身隨意地走進大宅內,他的聲音淡淡傳過來,「天色晚了,今晚你就留在這里休息吧。」

她站在門外,明知道這里是他跟那個女人一起生活過的地方,處處留著那女人的氣息,是仍舊抵不過想要和他共進晚餐的心思,遲疑良久,終于抬腳走了進來。

或許是在自己家中,單亦宸明顯放松了許多,在溫馨的燈光下,連帶著眉眼也柔軟細膩了許多,隨意地挽起袖子,他低頭品嘗了一口蘭姨煮的雞湯,眼中盡是贊嘆,「蘭姨煮的東西總是那麼好吃。」

蘭姨抓起圍裙擦了擦手,笑眯眯道︰「要說道煮湯,始終是少女乃女乃在行……」忽然意識到不該提倪筱爾,蘭姨臉色一白,慌忙住了嘴。

原本輕松的氣氛驟然變得凝重起來,蘭姨找了個借口逃去廚房,只留下紅薇與沉默不語的單亦宸。

就在紅薇準備轉移話題的時候,單亦宸忽然輕輕笑了,「他們總以為避而不談或許更好,卻不知道我始終盼著能夠從旁人的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你一直等著她回來,難道就從沒想過,或許她……根本就回不來了?」紅薇心中一酸,忍不住問道。

自從倪筱爾失蹤以後,她眼睜睜看著單亦宸跟瘋了一樣將整座a城翻了個底朝天,在尋找無果之後又派兵在其他城市四處尋找,已經好幾個月過去了,按理說如果倪筱爾還活著,不能一點線索都找不到,是偌大一個人,卻偏偏石沉大海一點消息也沒有。

要不是紅薇幾度攔著單亦宸,估計他早就對監獄里的馮瀟霆動私刑了,她也曾認為馮瀟霆撒謊隱瞞了倪筱爾的去處,是後來幾度盤問之後,她確信連馮瀟霆也不知道倪筱爾的死活。

或許,倪筱爾早就死在了某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她想讓單亦宸清醒一些,不要感情用事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原本以為自己的話會激怒單亦宸,誰知他平靜到近乎怕,抬起眸子,他冷靜從容道︰「我會耐心地翻遍每一寸土地直到找到她,如果她當真回不來,馮瀟霆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明明是平靜道極點的語氣,听起來卻偏偏隱含了濃重的戾氣與殺機。

紅薇心中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面上卻只能保持著勉強的微笑,「看來馮瀟霆要好好保佑自己能夠長命百歲了。」

一頓飯吃罷,蘭姨忽然搓著雙手走了進來,對著單亦宸耳語了幾句,紅薇只隱約听到「少女乃女乃……朋友……」幾個字,頓時知道一定是與倪筱爾有關的事情。

果然,單亦宸的臉色立刻變得平和起來,「讓她進來。」

听起來,似乎有客人前來拜訪?

紅薇好奇地將目光轉向門口,只見一個身穿藍色長款風衣的女子跟隨在蘭姨身後,娉婷地踩著高跟鞋出現在大廳橘色的燈光下。

那女人看起來十分俏麗,只是有些略顯狼狽,烏黑的長被雨水打得有些凌亂,濕噠噠地垂在額前,雨水順著她的褲腿往下滴,要不是看到她眼中閃爍不定的光芒,紅薇差點以為這個女人剛從暴風雨的中心掙扎著出來。

她微微垂下目光,唇角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

女人沒想到大廳中還有另一位女人的存在,凍得白的臉頓時又青了幾分,盡管心中有再多的郁悶,然而她瞬間想起了自己來的主要目的,她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這才看向單亦宸,「單軍長,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因為我打不到車,錢包又被偷,一定不會來這里麻煩你……」

單亦宸淡淡笑了,「葉小姐不必客氣,既然是筱爾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讓蘭姨帶你去換身衣服,回頭住在客房吧。」

葉苗苗頓時臉紅了,「這怎麼以?太麻煩單軍長了。」

見兩人之間似乎還要推來推去,紅薇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不麻煩,單軍長一向喜歡憐香惜玉,見不得女人受苦,葉小姐就安心住下吧。」

葉苗苗上下打量了一下紅薇,對方雖然穿著簡單,然而身上自有一股與凜冽的氣勢,模不清楚她是什麼來路,不便得罪,于是她楚楚動人地一笑,「那就謝謝了。」心中則恨得牙癢癢,自己好不容易打听到單亦宸今日在家,想要上門與他親近,只是誰想到眼下多了個程咬金,尤其看這女人一副說話隨意的樣子,看起來似乎與單亦宸交情匪淺?

葉苗苗跟隨蘭姨進了客房,剛要關上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

蘭姨頓時愣了一下,「紅小姐,你的客房在東邊……」

「知道了,蘭姨,我跟葉小姐聊聊天,你先去休息吧。」將蘭姨送走之後,紅薇笑容滿面地隨手關上門,靠在牆上似笑非笑地盯著葉苗苗。

葉苗苗謹慎地往後退了幾步,直接告訴她這個女人不是善茬,她一邊笑盈盈看著紅薇,一邊飛快地思索要怎麼把她趕出房間,「紅小姐,天晚了,不如我們改天再聊?」

紅薇大步向前走了兩步,忽然一把拽住葉苗苗的衣領,將她狠狠摔到了床上,葉苗苗驚恐地抬起頭,「你干什麼?你再過來我就喊人了!」

「原來葉小姐膽子這麼小,我還以為一個女人單槍匹馬地半夜來到男人家,一定有著非比尋常的勇氣呢。」她雙手環胸,上上下下打量了葉苗苗一眼,冷笑一聲,「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我勸你還是趁早收起那份心思。單亦宸不是你能肖想的男人。」

她一針見血直接撕破了葉苗苗的面具,頓時叫她難堪至極,葉苗苗也不是吃素的,她爬了起來,臉上嬌弱的表情早已褪去,換上了惡狠狠的表情,「我對單亦宸是什麼心思與你無關,少在這里多管閑事!」

「我要是管定了這件閑事呢?」紅薇露齒一笑,忽然揚手一巴掌,狠狠摑上了葉苗苗嬌女敕的臉頰,這一巴掌來勢又狠又快,葉苗苗哪里躲得開?硬生生被打得一個趔趄,白皙的小臉種的像饅頭一般,她恨恨地抬起臉,「你……」情知跟眼前這女人無法抗衡,她抓起包哭著奔了出去。

「蘭姨,我要走了,下次再來看您!」匆匆跟不明就里的蘭姨打了聲招呼,葉苗苗捂著臉頰咬牙切齒地離開。

紅薇坐在窗台上,看著黑暗中逐漸縮小的人影,自嘲地笑笑,她這又是何必呢,白白替倪筱爾趕跑了一個情敵,這葉苗苗看著柔弱,實際上倒是個狠角色,也不知道倪筱爾身邊怎麼盡藏了這麼些心懷不軌的朋友。

葉苗苗氣沖沖地從單家出來,迎面就撞上了一個男人,「  瞪」倒退好幾步,差點沒一**坐在地上,她穩住身子,一腔怒火無處泄,頓時沖著對方吼了一聲,「你沒長眼楮呢?」等到看清楚了面前男人的長相,頓時呆住了。

男人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里遇上葉苗苗,一張黝黑的臉頓時憋得通紅,「你說誰不長眼呢?這位小姐,你得弄清楚了,是你先往我身上撞的。」

都說冤家路窄,葉苗苗怎麼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一臉嫌棄跟她對峙的男人,居然會是上次在法院的洗手間里寫後的維修工——阿力!

此刻她狐疑地打量了對方一眼,「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難道你跟蹤我?」她對這個長相憨厚的男人著實沒什麼好印象,要不是念在他老老實實歸還了自己手鏈的份兒上,絕不能還心平氣和地留在這里和他說話。

阿力黑著臉繞開她,被她再次擋住,她斜睨了他一眼,「喂,我問你話呢。」

對付這種蠻不講理的女人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不加理會,阿力悶不吭聲地又往旁邊跨了一步,誰知葉苗苗不依不饒再次擋在了他面前。

他終于苦著臉問道︰「這位小姐,我只是踫巧路過這里,絕對沒有跟蹤你的意思。」

葉苗苗一雙眼楮上下打量著他,半晌,忽然微微一笑,「我記得,你叫阿力對吧?你做維修工的話,一個月應該賺不了多少錢吧?」

見她一雙眼楮直勾勾盯著自己,阿力有些不適應地往後退了兩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苗苗從隨身攜帶的包包里抽出幾張鈔票遞給阿力,「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阿力盯著鈔票,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難看起來,他壓抑住內心的怒火,「你要我幫你什麼忙?」

葉苗苗指了指單家門口高達數米的鐵門,「爬進去,幫我卸掉停在里面的吉普車車胎。」頓了頓,她又加了一句,「我是這家的女主人,小三登堂入室把車停在我家,我總不能白白讓她欺負了。」

阿力一臉古怪的表情,「你是這家的女主人?」

葉苗苗面不改色,「是啊,你只需要進去把車胎卸掉,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放心吧,你悄悄地干完之後就迅速溜出來,沒人會現的。」

阿力就算再笨也明白了葉苗苗讓他做的不是好事,他一臉厭惡地將她手上的錢推開,「小姐,有錢就該去多做一些善事,你這樣遲早會遭到報應的。」抬起目光看了一眼熟悉的門庭,阿力無視葉苗苗憤怒的視線,大步繞過她離開。

走過了幾條街區之後,身後那個討厭的女人並沒有跟上來,阿力松了口氣,靠在一處快餐店的牆外平緩了一下情緒,這才從兜里掏出打火機,點上一支煙狠狠吸了起來。

天色很晚,初春的風裹著寒冷毫不留情地刮過他的臉,大約是凍得受不了了,他豎起了衣服的領子跺跺腳,卻始終沒有走進去避寒。

他在等一個人,一個不知道是否會來的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淅瀝淅瀝的小雨又飄了下來,給原本就嚴寒的天氣更增添了幾分刺骨,兜里的煙已經全部吸完了,他抬起有些抖的手,交互著搓了搓,正低頭沖冰冷的雙手哈了口熱氣,阿力忽然听到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

寂靜的夜里,兩個喝得大醉酩酊的男人搖搖晃晃地出現在街上,其中一個穿著褐色皮衣的男人大著舌頭,響亮地嚎叫了一聲,「兄弟,只要我皮修還在這江湖上混一天,我就罩著你一天!」

一旁是個圓頭圓腦,一臉油膩的胖子,听到皮修的豪言壯語,頓時呵呵笑了,「修哥,你罩著我的事咱們以後再說,你現在能不能先把上個月借我的錢還給我?」

皮修似乎有些惱怒,提高了聲音罵罵咧咧,「不就是幾萬塊錢的小事?你還怕我皮修沒錢還給你?這個月我沒那麼多流動資金,下個月再說。」

胖子已經有些不悅了,卻只能打著哈哈繼續商討,「修哥,你看,我家里老婆剛生下孩子,一家三口都等著救命錢呢,你就行行好,把這帳給結了吧?」

「我去你的!」皮修一腳踹上胖子的**,頓時將圓滾滾的胖子給踹得飛出去三丈遠,他指著胖子怒道︰「我告訴你!這錢,我還真就不打算還了,一個大老爺們兒整天里吧嗦的,煩不煩?」

阿力觀望到此刻才現原來他倆並非一伙兒的,他抬起腳朝皮修走去,誰知地上的胖子似乎豁出去了,爬了起來之後狠狠朝皮修撞去,這一下就將皮修撞倒了,胖子似乎沒想到自己力氣那麼大,瞬間爬起來,倉皇四顧之後逃之夭夭。

阿力快步走到皮修身邊,一把將拎住了他的衣領,咬牙切齒道︰「皮修,你還認得我媽?」

皮修軟塌塌地倒在地上,毫無聲息,一副醉死過去的模樣。

阿力知道皮修生性狡猾,又是吃過他虧的人,以為皮修裝模作樣欺騙他,頓時怒火中燒將他直接抓了起來,「你以為裝死我就會放過你嗎?我的那些血汗錢呢?」

此時天邊烏雲散開,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月光,借著天邊的一抹亮,阿力的視線忽然停留在了皮修褐色皮夾克上泅出的一點暗紅當中。

他手一抖,猛地松開了皮修的衣領倒退了幾步,悄無聲息的寒風凜冽地拂過他的腦後,令人毛骨悚然,阿力顫抖了片刻,又緩步上前,伸手試探了一下皮修的鼻息,嚇得一**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地逃離現場。

皮修死了。

阿力連夜逃回自己租住的出租屋,裹著被子顫抖了一夜,離開a市之後,他就開始游走于幾個城市之間,靠著自己的工匠手藝掙了一些辛苦錢,誰知道不巧在一次喝酒中遇到了皮修這個騙子,借口利用私募基金的謊言騙走了他的全部錢款,事後阿力一路追蹤皮修到了a市,他原本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錢而已,誰知事情變成了這副模樣?

皮修一定是死在那個胖子的手里了,只是昨晚自己沒有及時報警,不知道事情會不會招惹到他的頭上。

阿力想到這里,心中越不安起來,他從被子里伸出手,剛夠到床頭櫃的一包煙,門就被踹開了。

手一抖,煙撒了一地,一群警察涌了進來,烏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不許動!」

阿力僵硬地舉起手,在警察冷冷地掏出手銬時,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警車一路長嘯將阿力帶回了警察局,入夜了,兩個警察面色嚴肅地盯著坐在面前的阿力,「說說你都看到些什麼了?」

阿力慌忙將所有的事情解釋了一遍,完了之後惴惴不安地等候著警察的宣判。

兩名警察彼此對望了一眼,似乎在考量阿力說的話有幾分信度,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警察嚴肅道︰「目前你是殺害皮修的犯罪嫌疑人,在沒有抓到正式的犯人之前我,我們將會扣留你一段時間,如果你有a市的親人,也以暫時讓他們前來保釋你出去。」

親人?自己從小就是孤兒,跟隨張叔在單家長大,他已經離開單家了,是斷斷不能讓年事已高的張叔擔心的,除了單家,恐怕再也沒有稱得上的親人的人了。

阿力搖搖頭,「警官,人真不是我殺的,沒有人能夠保釋我,我在監獄里多呆兩天,等到你們把案子破了放我出去就行了。」

年長一些的警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放心,萬一真不是你殺的,我們也不會冤枉你。」他揮了揮手,命人將阿力帶了下去。

頭一次被關在看守所里,那種四面全部的都是牆壁,只有一扇小鐵窗的感覺,令阿力嘗到了孤獨寂寞的滋味,他不太說話,只是蜷縮在角落里默默盯著四周的一群不知什麼時候被關進來的的人,個個都用不善的眼神盯著他。

阿力不自在地垂下目光,心中想起了報紙上常常報導監獄暴力虐囚的傳聞,頓時下意識地又往角落里鑽了鑽。

他膽怯的行為頓時引起了其中一個囚犯的嗤笑,「一個大老爺們兒,長得這麼陽剛,怎麼性格跟個姑娘似的嬌弱?」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大笑了起來,嘲弄意味十足。

阿力咬牙握緊拳頭,雖然憤怒,卻始終不敢以一對多,跟他真刀實槍地干起來。

眼見對阿力的羞辱沒有得到反擊,帶頭囚犯頓時跟其他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逐漸圍到了阿力身邊。

一片陰影覆蓋下,他伸手拍了拍阿力的腦袋,「我說哥們兒,借根煙來抽抽?」

阿力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沒煙,進來的時候就被搜走了。」

帶頭大哥顯然有些不悅了,他渾身上下打量了一下阿力,繼續追問,「那麼錢呢,身上總該悄悄藏著一些吧?」

阿力再次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頭上忽然被狠狠拍了一巴掌,阿力整張臉被打得往右邊偏了一下,趴在了地上狼狽不堪,鼻子忽然一熱,一股鼻血緩緩流了出來,他伸手模了一把,滿手殷紅。

耳畔傳來幾個佬友放肆的笑聲,似乎覺得逗弄阿力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我就說了嘛,孬種一個。」帶頭大哥輕蔑地說了一聲,隨即走到了自己的床位上睡覺,「困了,睡覺,明天有時間再跟他玩玩。」

阿力默默地爬起來,用袖子擦干淨了鼻血,他知道眼前的這群人跟自己不一樣,只要自己洗月兌了嫌疑,立馬就能夠出去,而這群人卻大多是犯了事兒,一時半會兒出不去的,于是破罐子破摔,平日里盡是欺負那些一心委曲求全,想要表現好一點爭取早日出去的犯人。

阿力從小就不喜歡跟人起爭端,然而眼前的羞辱也是他第一次受到,他強行壓住內心的怒火,本想安靜地躺下睡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剛剛那帶頭大哥的聲音始終在腦海中盤旋。

他說,命天有時間,還會繼續跟自己玩,這樣說來,他根本就沒打算放過自己了?

越想越惱怒,越想越睡不著覺,阿力煩躁地翻了個身,忽然後腦勺一痛,似乎被什麼影舞給砸了一下。

只听到帶頭大哥沒好氣地抱怨道︰「新來的,你一直翻來翻去地吵,叫老子怎麼睡著?」一陣 里啪啦的聲音過後,他似乎汲著拖鞋走到了阿力身後,撿起了剛剛砸他的東西。

阿力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立刻看到了被握在帶頭大哥手中的肥皂盒。

「看什麼看?再看就挖了你的眼楮!」帶頭大哥惡狠狠地道。

阿力沉默地垂下目光,在帶頭大哥正要轉身時忽然一個箭步撲了上去,將他一把撂倒在地,舉起拳頭狠狠砸了下去。

帶頭大哥痛得嗷嗷直叫,迅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伙兒一窩蜂地圍上去拳打腳踢地將阿力給拖開,只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那躺在地上的帶頭大哥就已經鼻青臉腫被揍得像個豬頭。

鐵門外忽然被警棍狠狠敲了幾下,泛著金屬聲的空氣中,傳來警察恨鐵不成鋼的聲音,「2號,你因為斗毆需要被多關兩天!要是有人來保你,讓他盡早來!」

「我沒有親人保釋。」丟下一句簡單的話,阿力蜷縮著身子躺了下去。

他不是軟弱,只是害怕被……

一場斗毆被撕扯開,那帶頭大哥顯然也沒想到阿力居然會動手打人,頓時臉色鐵青,眼中怨氣如毒蛇一般,要不是警察已經到了,一定會再次動手教訓他。

阿力脾氣倔強,始終一口咬定自己在a市沒有親人,倒是警察費勁千辛萬苦找出了能夠將他擔保釋放的人。

三天以後,阿力被警察帶了出來,警察將他手上的手銬解開,說道︰「今天有人來保釋你,你以走了。」

他愣了一下,如今在a市,有誰會親自來保釋他?

帶著一股疑惑,他走出了監獄,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容色妍麗的少婦,她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襯衫,即使這樣,也絲毫遮掩不住渾圓的月復部,身旁站著一個小心翼翼的佣人,時不時替她按揉著肩膀照顧她。

那少婦見到他,頓時站了起來,美麗的大眼楮閃爍著放松的笑意。

阿力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拉扯了一下,疼得想要立刻在這女人面前逃之夭夭,他一直以為,以後再也不會有跟她見面的那天,畢竟今世不同往日,他和她,再也不是當初的那般境地了。

見他神色僵硬地站在面前,並沒有重逢之後歡愉的表情,阿秀眼中的笑意也慢慢收斂了,她淡淡道︰「你沒事就好,我還有事,先回去了。」她示意一旁的佣人遞給阿力一個鼓鼓的牛皮紙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你收下。」即便心中有再多想說的話,到了如今也只能化作一句「珍重」,她知道自己和他,早已回不到從前那段日子,人生各自向前,才會令彼此都釋然開心。

阿力緩緩伸手接過牛皮紙袋,手指輕輕撫模便知道里面裝的是錢,他艱難地咽下心中那股酸澀的表情,怔怔看著她,「你什麼意思?」

她柔唇微啟,一臉歉意,「過去是我對不起你,這筆錢希望你能拿去做點小買賣,以後離開a城好好生活。」

在她矜持貴氣的舉止下,阿力緩緩閉上眼楮,無聲地笑了。

從前在單家,他是修建草坪的小工,她還是做著粗活的佣人阿秀,即使她做錯事了被驅逐出單家,他也仍舊義無反顧地跟著她離去,他對她傾注有多大的愛,此刻對她的無情就有多麼的恨。

為什麼直到此刻她才願意道歉說是錯了?不是因為她真的覺得錯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她早已不再介意過往的那一段是是非非,他像只螻蟻一般需要借助她的救濟才能活下去,她,得到了想要的,對過去早就釋然了。

想要對方死心其實並不需要做什麼,誰先從一段糾纏不清的往事中走出來,誰就成功地做到了殘酷無情。

佣人似乎察覺到了阿力不穩定的情緒,有些害怕地拉著阿秀的衣服,小聲道︰「少女乃女乃,老爺吩咐了,今天要早些回去,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眼見該說的話都說了,阿秀收回目光,扶著佣人的手正要走,忽然听到牛皮紙袋的撕裂聲刺耳地傳來,一下又一下,用力而又決絕,她怔住了,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阿力揚手一揮,漫天的紙幣仿佛寒冬的一場大雪,覆蓋了他與她之間的整片天空,飛舞的凌亂紙幣中,她看見了阿力眼中傷心欲絕的神情,驚心動魄地仿佛那年初次撞見她與馮瀟霆在酒店中苟且的神情一樣令人心碎。

他說︰「阿秀,你不必如此憐我,只要你過得好,我永遠都不會去打擾你。」

那抹頹廢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眼前,決絕得令她眼楮有些酸澀,是難過嗎,她問自己,不,也許只是留戀生命中最後一個與自己親近過的人離開。

阿力沒有拿到錢,別說生存,就連有心想要離開a市都做不到,他心中掙扎良久,終于再次站在了單家門口,除了這里,他想不到還能有別處以收留自己。

不知道站了多久,就在他猶豫到底要不要按響門鈴時,忽然听到一聲熟悉的呼喚,「阿力!」他心中一顫,回過頭去,只見張叔正不置信地盯著他,一副受驚的模樣。

阿力眼楮有些濕潤,「張叔……」他自小孤兒出身,張叔待他如同親生兒子一樣,但是為了一個女人,他當初卻毅然決然地離去,現在站在他面前,著實覺得沒有臉面再見張叔。

張叔急忙打開門將阿力拉了進來,激動得話都說不連貫,「太好了太好了!這下你回來,家里就熱鬧了!」張叔將阿力拉到園子里,欣喜若狂地跟所有人通報他的歸來,大伙兒自然是熱烈歡迎,蘭姨擦了擦眼楮,感慨道︰「要是少夫人知道阿力回來了,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突然提到少夫人,幾乎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氣氛壓抑得令人無法呼吸。

阿力沒有意識到沉悶的氣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想要去見見少夫人,當初她為我勞心勞力這麼多,我想要感謝她。」

蘭姨與張叔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到底是沒能按捺住悲傷的情緒,良久,蘭姨勉強笑道︰「阿力,少夫人她……失蹤了。」

阿力震驚地看著大家,然而大家的低頭不語告訴他,這都是真的。

畢竟是單家諱莫如深的事情,蘭姨再三叮囑阿力不許在家里提及此事,重新讓他住回了小木屋,繼續干著花匠的工作。

這日,阿力正打理花園里的玫瑰,忽然听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以為是張叔,沒有回頭。

那人靜靜站了片刻,忽然出聲問道︰「你是阿力?」聲音清冷無波,震懾得阿力手中的剪子掉在了地上,他急忙回頭,低頭不敢看來人的眼楮,「首長,是我。」

單亦宸穿著家居常服,懶散隨意地環顧了一下園子里的玫瑰,淡淡問道︰「听說以前這花園里的花都是你在打理?」

「是。」阿力低頭說了一聲,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單家門外看到的自稱是單家少夫人的葉苗苗,心中不禁一堵,盡管蘭姨再三告誡不許提起倪筱爾,尤其不許在單亦宸面前提起,他仍舊忍不住加了一句,「自從少夫人進入單家以後,這里的花園就一直是我在打理,特別是這里的玫瑰花圃。」

四周的空氣仿佛靜默了,不知過了多久,惴惴不安的阿力听到了單亦宸淡淡的笑聲,「難道他們沒告訴過你,不許在我面前提起筱爾?」

他平靜的語氣里听不出悲喜,然而阿力卻鼓足了勇氣繼續說道︰「即使不提,阿力也相信首長心里從沒有忘記過少夫人的身影。」

他不相信單亦宸會因為你筱爾的失蹤而漸漸忘記她,在單家的那段日子,他親眼看著單亦宸將倪筱爾寵到了極致,那些言笑晏晏的恩愛日子尚且在他一個下人的眼里徘徊,單亦宸身為當事人又怎麼會說忘就忘?

單亦宸盯著面前有些緊張的阿力,半晌,他眼中浮現出一絲恍惚的笑意,「好好打理少夫人的花圃。」沒有再多余的話,他轉身離開,心中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阿力說得對,他沒有一刻忘記過倪筱爾的音容笑貌,她任性也好,刁蠻也罷,始終是他心中一塊無法言說的痛,眼睜睜看著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尋找她下落的人去了一撥又一撥,所有能夠用上的辦法他已經全部都用上。

是那個女人卻仿佛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竟然徹底消失得干干淨淨,一絲線索也沒有留下來。

他表面鎮定從容地等候著她的消息,心中卻早已焦躁慌亂到了極點,是誰說華東軍區的年輕首長單亦宸是最最無情到了骨子里的?那些自以為了解他,畏懼他冷酷與鐵血的人,根本就未曾走進他的心里。

他情緒疲憊地回到大廳,卻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站在窗前,那女人背影窈窕,穿著一件寬松的愛羊毛衫,捧著馬克杯斜倚在玻璃牆上,似乎在欣賞窗外的風景。

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立刻疼得令他站立不穩,扶住了沙一角,是她回來了嗎?

半是狂喜,半是瘋癲,他快步上前從後面環住了女人的腰,用力之大似乎要將懷里的女人給碾碎在自己的身體里,他急急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你差點快要瘋掉?為什麼直到今天才回來?」

懷里的女人僵硬了片刻,安靜地回過頭,單亦宸對上她的容貌,立刻松開手倒退了幾步。

紅薇心里早已因為痛苦而抽搐成了一團,卻仍舊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微笑道︰「我來的時候不小心弄濕了衣服,看見你房間里有一件,就隨手拿來穿了,沒想到……」沒想到會被他錯認為是倪筱爾。

單亦宸迅速恢復了冷靜長官的模樣,淡淡道︰「剛剛是我失態了。」表情平靜的仿佛剛剛差點狂的那個男人不是他。

紅薇心里苦澀萬分,眼見單亦宸似乎要上樓,忍不住出聲問道︰「難道在我面前一定要偽裝得這麼無情?單亦宸,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為什麼連我你都不肯坦誠相待?」

明明她和他之間只隔了一條通道,然而她卻覺得眼前這個淡漠的男人與自己的距離好遠好遠,遠到她沒有勇氣走到他身邊,看清那個被籠罩在雲霧中的他真實的情緒。

單亦宸微微側過頭,堅毅的下顎帶了一絲淡淡的疏離,「紅薇,以後有什麼事,在軍區說就好,我不想把公事帶到家里。」他毫不留情地將她劃在了公事的範圍內,吝嗇到不肯給她絲毫的希望。

紅薇垂下頭,馬克杯里的咖啡溫度早已冷卻下來,苦澀得令她想要松手,她抬起頭環顧四周,這里是單亦宸與倪筱爾結婚以後住的住宅,這客廳里的燈光,地上鋪的毛毯,牆壁上的油畫,自己身上的衣服,甚至是手中的杯子,每一樣都是倪筱爾親手置辦的,他一心一意地在滿是有她氣息的地方生活,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對于這個家的每一個人而言,她只是一個闖入禁地的外人,從來就不曾受到過歡迎。

「倪筱爾,你再不回來,我真不知道為了得到這個男人,會不會毀了你一手締造的家……」紅薇喃喃說道,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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