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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暴風雨的來臨(三萬!)

「下面有請八號選手倪小姐和她的舞伴為我們帶來的《花樣年華》!」主持人語氣激昂地報備節目。

如雷的掌聲驟然響起,倪筱爾的心跳得無比劇烈,怎麼辦怎麼辦,真要自己出去丟臉?

掙扎了幾個回合,倪筱爾咬牙︰拼了,不就是一個比賽嗎!

她提著裙擺獨自邁了出去,硬著頭皮準備接受觀眾的噓聲,誰知道掌聲忽然變得比剛剛更加熱烈。

四周的燈光悉數變暗,燈光師打下了兩束光圈,其中一個光圈里,一個男人身穿黑色的正統燕尾服,身材筆挺,氣質冷峻,而他的臉上,帶著一張銀色的半月形面具,漆黑的眸子如水一般凝視著倪筱爾,面具下完美的薄唇微微上揚,似乎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來了!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倪筱爾的緊張和忐忑全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她知道,有他在,everythingwillbeok。

她將手放心地交到單亦宸的手上,與他四目相對,自信地抬起下顎,在他的帶領下隨著他的腳步而動,花樣年華的爵士音彌漫著淡淡的憂傷與懷舊,溫柔的燈光隨著他們的身影旋轉交錯,這一刻,她早已忘記了比賽,眼里,心里,都只有這個帶著自己翩翩起舞的男人。

「渴望一個笑容,期待一陣春風,你就剛剛好經過,突然眼神交錯,目光炙熱閃爍,狂亂越難掌握……」梁朝偉憂郁的歌聲從遙遠的世界傳來,她醉在音里,醉在他溫柔的眼神里,在他掌控的世界里蹁躚起舞,柔軟的裙擺從他手中緩緩流淌過,她嫣然微笑著倒在他懷里,如一朵折翼的鳥兒,緩緩收起驕傲的翅膀,任由他抱著自己旋轉。

早已分不清現實和虛幻,這個舞台好像只屬于他和她的二人世界。

最後一個音符戛然而止,她攀著他的肩膀定格在二人互相凝視的動作上,她莞爾一笑,使壞地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吹氣如蘭。

原本篤定了在上千的觀眾面前,他拿她沒辦法,誰知低估了他的心性,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按住她的後腦勺徑直吻了上去。

觀眾席里不知道誰出了一聲驚喜的尖叫,隨之如雷的掌聲和口哨聲響起,倪筱爾癱軟在他懷里,被他吻得差點缺氧。

一曲完畢,她紅著臉拉著快速回到後台,被這麼多人看到跟他的吻戲,都沒臉見人了。

單亦宸揭開面具,露出俊美的容顏,他微微挑眉,「說好了答應我的條件,別忘了。」

「什麼條件?」她好奇地問道。

「陪我回老家住兩天。」他一本正經答道。

後來她才知道,單亦宸說的老家,指的是距離a城數千公里的c城的一個叫做福安村的地方,單亦宸自小是由爺爺女乃撫養長大的,他們兩位老人原本就在福安村當了一輩子農民,即使兒孫後輩出人頭地了,也始終不肯來城里住。

一年前姥姥姥爺相繼去世後,單亦宸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抽空回去看看,順便給他們祭掃墳墓。

這一次回去,單亦宸連車也沒有開,兩個人像一對普通的年輕小情侶,乘著火車一路歡笑鬧騰,一路朝福安村靠近。

如果倪筱爾知道這次的旅行是此後他們波折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段平靜幸福的日子,想必一定會好好珍惜,只惜那時候,誰也沒有預知暴風雨來臨的能力。

坐了四五個小時的火車,又轉了一趟公交,兩人終于在福安村下車了。

正是九月份的時候,清新的空氣,溫潤的山泉,漫無邊際的田野和四處飛舞的蝴蝶,景色美麗靜謐得令倪筱爾忍不住陶醉地閉上眼楮,「好舒服……真想在這里住一輩子,等以後我們成老公公老婆婆了,就來這里隱居好不好?」

單亦宸寵溺地模模她的腦袋,帶著她朝老屋的方向走去。

繞過一段田埂,一片竹林,一棟二層樓的白瓦紅牆的古樸房子出現在倪筱爾面前。

「到了。」單亦宸扔下背包,輕松道。

入夜——

窗外的蛐蛐兒一直叫個不停,村里的人睡得很早,天一黑整個村子就變得安靜起來。

倪筱爾從菜園里摘了些菜之後就成了甩手掌櫃,看著單亦宸熟練地在大鍋面前做飯,她驚奇地拍手稱贊,「沒想到你居然連這個都會!」

從沒見過單亦宸在家里下過廚,她一直以為他是五谷不分的貴公子,誰知他竟然比自己還會做家務。

「小時候跟在姥姥姥爺身邊看多了,自然也會做了。」五分鐘的功夫,他已經搞定了兩個小菜,色香味俱全,比起倪筱爾渾水模魚的廚藝好多了,相比之下,倪筱爾倒還真是有些慚愧。

兩人坐在桌子旁,安靜地吃著飯,就像福安村的每一對平常夫妻一樣,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雖然平淡,卻很幸福。

她夾了一筷子菜到單亦宸碗里,嘻嘻笑道︰「辛苦了,今天的晚飯是你做的,明天我去跟隔壁的李嫂學習一下廚藝,也給你做一頓豐盛的大餐。」

他用懷疑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倪筱爾好幾遍,「你行嗎?」

「當然行!」倪筱爾拍了拍胸脯保證,再怎麼說自己也是要做妻子的女人,廚藝多鍛煉不就好了嗎?

單亦宸又笑了一下,倪筱爾的心頓時漏跳了幾拍。

雖然單亦宸長得俊美對她而言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通常不苟言笑的男人笑起來時眼楮里的那抹溫柔,好像真的會迷死人。

自從來到福安村之後,他整個人明顯很放松,笑的次數比起從前多了許多,倪筱爾心不在焉地嚼著米飯,蒼天啊,他要是再這麼迷人下去,她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拋掉身為女人的矜持撲倒他。

收拾完碗筷之後,兩人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洗澡的話,老屋里沒有洗浴間,也沒有自來水,只有一口古井。

「我去外面沖個澡就成了,你先進去洗吧。」想了一會兒,單亦宸拉上簾子,給她打來洗澡水。

「哦。」她依舊心不在焉地回答。

院子里傳來嘩嘩的水聲,她誓自己不是,是就是忍不住心癢癢地掀開窗簾,居高臨下,只看到月色下,單亦宸**著上身將一盆水從身上淋下去,她的目光從他緊致的小月復游移到健美的巧克力月復肌,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為什麼明明跟他同床共枕了這麼久,還是對他的身體這麼痴迷,難道自己潛意識里真的有些欲求不滿?

倪筱爾正暗自呆,單亦宸似乎腦後長了眼楮一般,竟然回頭朝二樓看去,剛好與倪筱爾呆滯的目光在空中交接。

他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被抓個現行的倪筱爾慌忙拉上窗簾,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個饑渴的女人吧?

也對啊,沒事偷窺男人洗澡,換做正常女人誰能做出這種事?

她心里錘著小鼓,生怕單亦宸上來笑話她,三下五除二地洗完澡,然後躺到床上開始裝睡。

只听到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傳來,床上一陷,單亦宸坐了上來。

她揪著被子繼續裝睡,卻見單亦宸也沒有要跟她交流一下偷看洗澡的事情,關了燈蒙頭大睡。

奇怪,以前的每天晚上,他都要纏著她親吻半天,怎麼今天反而一改常態對她不理不睬了?

她憋著一股勁兒想要自我催眠,誰知腦海里來來去去都是他**身體的模樣,倪筱爾咕咚吞咽了一口口水,這次的聲音大得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臉紅了。

她悄悄翻身,與單亦宸臉對著臉,似乎是累了,他呼吸均勻,早就睡著了。

倪筱爾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打量單亦宸的臉,濃黑均勻的劍眉,平日里那雙銳利的雙眸閉上後,少了幾分凌厲,多了溫柔和靜謐。

「一個大男人,要這麼長的睫毛做什麼?」她有些嫉妒地輕輕模了模他縴長濃密的睫毛,手指順勢撫模向了他挺直的鼻子,最後是緊抿的薄唇。

听說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他會是那剩下的一小部分嗎?

倪筱爾的手繼續向下,輕輕觸模著他胸膛前的疤痕,肩膀上有一道剛結痂的鞭傷,那是在單家老宅為了自己,被單老爺抽的,胸膛上有一道四寸的傷痕,那是在日本執行任務時被傷的,還有手腕處那道劃傷,是在大火中救她導致的……

剩下的那些無名的她不知道來歷的疤痕也有很多,她的心里忽然起了一絲憐惜,單亦宸其實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吧,依照單家老爺子的嚴苛程度,他小時候一定過得很辛苦吧,跟姥姥姥爺在福安村的這段日子,或許是他人生中最輕松最快的回憶了。

她輕輕靠近,吻了吻他的唇,本來只是一個簡單的安慰,卻因為突然睜開眼楮的單亦宸變得緊張起來。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她恨不得縮回龜殼里去,單亦宸不會以為自己想要佔他便宜吧?

誰知,單亦宸頗為享受地撐著腦袋,靜靜地盯著她,「怎麼模到一半不往下模了?」

啊?她楞了半天,驀然意識到自己的爪子還在他的小月復上停留著,頓時臉一熱,就要抽回來,他搶先一步按住,悠悠道︰「既然來了,總要多呆一會兒吧。」

說著,他就將她的手領著一步步往下,直到抓住他某處,她害羞地鑽進他懷里,身體燙得快要燒起來了。

「是你先引誘我的。」他義正言辭地表示自己的清白和無辜,順勢解開了她的睡衣扣子,倪筱爾知道依照他的德行,不滿足他今晚一夜都不能睡覺了,只得半推半就地任由他為所欲為了。

又是一夜折騰。

次日,單亦宸神清氣爽地領著萎靡不振的倪筱爾拜訪村里的親戚,各位舅姥姥叔嬸阿姨們紛紛表達了對倪筱爾的關切之情,「哎喲瞧這黑眼圈,一看就身體不太好啊,亦宸啊,回頭你記得好好給她進補點食材啊。」

還不是因為他大晚上的不知足?倪筱爾狠狠瞪他一眼,回頭干脆把墨鏡給戴上了。

正是福安村荷花盛開的日子,單亦宸帶著倪筱爾到千畝荷塘前,本打算賞賞花摘幾個蓮蓬就回去,誰知倪筱爾玩得太興奮,竟然把手上的戒指掉了下去。

倪筱爾傻了,支支吾吾地讓單亦宸下去撿。

「我不去。」他僵持了一會兒,黑著臉拒絕。

倪筱爾以為他怕髒,嘟了嘟嘴,「好啦,我自己去行了吧。」她剛月兌掉衣服鞋襪正要下去,單亦宸忽然拽住了她,她錯愕地停住動作,卻見他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一個巨大的決定一般,隨即咬牙月兌了鞋襪下水。

沒想到荷塘里的水比想象中的要深,單亦宸剛下去,水就漫到了腰部,他深吸了一口氣,「倪筱爾,你去把對面的船劃過來。」

見倪筱爾傻乎乎站在岸邊不動,單亦宸蒼白著臉瞪了她一眼,「還不快去!」

她腦子抽了半天,總算回過神來了,頓時吃驚道︰「你該不是不會游泳吧?」

單亦宸臭著臉拒絕回答。

倪筱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一直以為單亦宸無所不能,原來他竟然不會游泳!既然如此,也不能怪她捉弄他了。

她笑嘻嘻道下水,「算了,我自己去撿好了。」走到水中央,倪筱爾假裝腳一崴,隨後往水里沉去,「哎喲,救我……」

她使勁兒撲騰了幾下水花,單亦宸臉色一變,想都沒想就朝深水區劃水過來,她躲在荷葉後面捂住嘴拼命笑,是看到他跟個鴨子似的笨拙地游過來,頓時眼楮有些紅了。

無所不能的單亦宸,完美得令人嫉妒的單軍長,卻肯為她做那些與身份不匹配的事,他的動作越笨拙,她就越心軟,眼看著他快要嗆水了,倪筱爾溫柔地游過去,勾住他的脖子帶著他往岸邊去。

他伏在岸邊一臉狼狽,倪筱爾輕松地撿起戒指上岸,她遞給他一條毛巾,單亦宸黑著臉怒道︰「倪筱爾!你敢耍我!」

她「噗嗤」一笑,繼而撒嬌地蜷縮進他懷里,「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也有很厲害的時候,我也以保護你。軍長大人,偶爾累了,你也以依賴我呀。」她認真地說著,生怕單亦宸不信,順便還比劃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單亦宸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從小到大,父親都要求他像大哥一樣優秀,他早已習慣了在重壓中前行,依賴?對于單家的男人來說,這是一個奢侈的詞匯,是現在,這個女人對他說,他以依賴她。

倪筱爾原以為他會感動地親親抱抱她,或者叫一聲「寶貝我愛你」之類的,誰知他盯了她半天,居然深沉地道︰「單亦宸絕不能依賴任何人。」

她踫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蜷縮到一邊看他帥氣地上岸,心里又好氣又好笑,真是個驕傲的男人。

不過想想,她喜歡的不就是他這副小孩子般的驕傲嗎。

想到這里,倪筱爾將一頂荷葉做成的帽子戴到單亦宸臉上,隨後哈哈大笑著拔腿就跑,身後傳來單亦宸的怒吼,「你給我回來!」

倪筱爾跑得比兔子還快,等到單亦宸黑著臉一身污泥地回來,揪著倪筱爾打她的小**教訓她時,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宋爺爺在門口咳嗽了好幾聲。

倪筱爾掙月兌開單亦宸的手,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爺爺,單亦宸迅速恢復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聆听宋爺爺的指示。

宋爺爺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吭吭哧哧了半天,終于開口道︰「亦宸啊,我這次來找你,是有個不情之請,你千萬要幫我這個忙啊。」

倪筱爾與單亦宸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宋爺爺嘆了口氣,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心事給講了出來。

福安村近幾十年來民風淳樸,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傳統從未被打破過,直到有一天,村子里來了一個謝老板,看中了這里便宜的地皮,于是買了村子東邊的一塊地興建起酒吧和賭場,一開始並沒有人去光顧,後來,一個年輕人按捺不住好奇心,進入賭場呆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懷揣著五萬塊錢興奮地奔了出來。

那個憑借賭博家致富的年輕人很快娶到了年輕漂亮的妻子,並離開村子做起了小本生意,日子過得極其滋潤。

這件事迅速傳遍了整個福安村,蠢蠢欲動,夢想一夜致富的人們開始頻繁地進入賭場與酒吧,時間一長,謝老板的生意越來越好,而產生的問題也越來越嚴重。

「自從你離開村子里之後,這里早就不是從前的福安村啦,那位謝老板見錢眼開,弄得整個村子里的年輕人們好吃懶做,欠下了一**賭債,如今,我的孫子阿強不爭氣,被那位謝老板追討賭債,不敢回來,亦宸啊,我老了,管不動了,這件事你要是不出手,福安村怕是要繼續烏煙瘴氣下去了。」宋爺爺心情沉重地嘆著氣回去了。

夜色已深,單亦宸躺在床上翻著書頁,神情專注。

倪筱爾從外面回來,眼楮亮亮地看著他,「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他瞥了她一眼,故意裝傻,「去哪兒?」

倪筱爾沖他做了個鬼臉,「切,我都出去打听清楚了,阿強欠謝老板三十萬,那位謝老板住在村子東邊的別墅里,自家養著數十來個打手,不過據說他挺怕老婆的,跟著你去,說不定我能派上用場呢。」

宋爺爺親自來求他辦事,他怎麼能會拂宋爺爺的面子,再說福安村是他自小長大的地方,單亦宸絕對不會容忍其他外人破壞這里的美好。

倪筱爾才不管單亦宸的表情,徑自低頭翻找著衣服,「明天穿什麼衣服比較方便行動呢?」

一本雜志被扔到她腦袋上,痛得她捂住腦袋憤恨地盯著單亦宸。

「睡覺!」他不置否地笑笑,將她拉上床。

村子東頭的謝宅是整個福安村守衛最森嚴的地方,倪筱爾跟在單亦宸後面,一人高的蘆葦叢剛好隱匿了他們的身形,隔著茂密的蘆葦,隱約能看到持槍在別墅四周走動巡視的打手們,而謝宅的外圍牆建得足足有四五米高,像個銅牆鐵壁,防護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倪筱爾咂舌,「一個商人居然養了一群看家護院的,也太囂張了。」

「只怕不是普通商人。」單亦宸沉聲道,現在看來這位謝老板不僅開酒吧,賭場,放高利貸,甚至有走私軍火的嫌疑,這些打手們手里拿的槍都是德國mp5沖鋒槍,一個商人究竟從哪里得到這些槍的?

他沉吟片刻,回頭看向倪筱爾,「你先回去幫我告訴宋爺爺,叫他不要輕舉妄動。」

「那你呢?」

「我在這里觀察一會兒地形就回去。」

倪筱爾點點頭,矮身悄悄回去,快到村口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不對勁,頓時氣得跺腳,又中計了,他分明是想把自己支開!

她潛回去,單亦宸早已不見了蹤跡,而謝老板宅子外的那群打手居然增加了足足一倍有余,密密麻麻地站成一圈戒備地對峙著外面的動靜。

即使再擔憂,她也知道這時候進去,無疑是為單亦宸添麻煩,如今之計,就是回去等消息。

空曠的謝宅里,謝老板正抱著嬌妻調笑,一個打手進來耳語幾句,他臉色一變,忽然笑了起來,「都兩三年了,福安村還沒人有膽子敢惹到我頭上來,帶他進來。」

坐在他膝蓋上的女人十指丹蔻嫣紅如血,正拈著顆葡萄喂進謝老板嘴里,听聞有外人闖入,忍不住好奇地睜大了一雙秋水眸子,看向門口。

一群人拿槍指著一個年輕的男人,緩緩走進來。

從看到那年輕男人的第一眼開始,女人的心就顫抖了一下。

說來也怪,明明是俘虜,他的氣質卻凜冽得叫人不敢小瞧他,那份倨傲與高貴將屋子里所有人的氣勢都壓了下去。

這是個能震住場子的男人。

謝老板上下打量了單亦宸一眼,暗暗心驚︰福安村什麼時候多了這一號人物,他居然沒听說過?

而單亦宸也仔細打量了一眼謝老板,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眉宇間一道淡淡的刀疤平添了幾分陰森,身材中等,倒是他身邊的女人,美目盼兮,一雙眸子跟會說話似的,波光流轉之間叫人忍不住為之心動。

謝老板壓住心驚,揮退一眾下屬,繞著單亦宸走了兩圈,「為何在我宅子外出現?難道不知道我這里不許陌生人轉悠?」

單亦宸不卑不亢回答︰「我是來替阿強求情的,他的三十萬能否推遲還款的期限?」

謝老板挑眉,「推遲還也無不,不過我憑什麼要听你的話呢?」

「我的阿強的表哥,不希望宋爺爺為阿強傷心,只要你答應我再寬限一些時日,我以幫你做事。」

謝老板潛意識里想要拒絕,身邊留一個這樣的男人,無疑是給自己培養一個對手,更何況,他是個陌生人,不得不引人懷疑動機。

正打算拒絕,身邊的美艷女人說話了,「你真的願意幫謝老板做事?」聲音柔媚動听,叫人心癢癢的。

單亦宸目不斜視,「是。」

「好,那麼你今日便留下吧。」女人自作主張地拍板定案,回頭掃了謝老板一眼,柔情無限,「我不會連這點事都做不了主吧?」

謝老板果然無奈地搖搖頭,「只要你喜歡就好。」

單亦宸不動聲色地低下頭,看來村中傳聞說謝老板懼內,果然的真的。

留在這里倒無所謂,只是擔心倪筱爾那傻丫頭一個人留在家里胡思亂想,然而單亦宸打算模清謝老板的背景,如今的形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個叫做軍子的男人將單亦宸帶到別墅後院的一個隔間,「這里以後就是你住的地方了。」同樣的隔間還有許多,單亦宸將行李放下,坦然地迎向各種射過來的不明目光,有人低聲「嗤笑」了一聲,「听說了嗎,這小白臉能進謝宅,是夫人的意思。」

頓時有鄙視有羨慕的目光看過來,單亦宸心里隱隱覺得不對勁,卻未曾細想。

夜半時分,有人悄悄來到隔間里,敲了敲單亦宸的門,「阿辰,你隨我來。」

單亦宸洗了吧臉,冷靜了一下思維,跟著來人繞過別墅,來到後花園里。

樹影婆娑,月亮隱匿到了烏雲背後,四周除了沉沉的風,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單亦宸淡淡道︰「帶我來這里做什麼?」

那人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真是有福氣!咱們許多兄弟來了有兩三年了,盼都盼不來的運氣!好好干!」說著,擠了擠眼楮,嘻嘻笑著退了出去。

他警惕地掃了四周一眼,立即現了花叢里一角隱約出現的白色紗裙。

單亦宸心中一動,輕輕上前,正巧斜躺在一張躺椅上的女人翻過身來,與他四目相對。

她身上只穿著輕薄的一層白紗,天氣熱,露出了大片的玉色肌膚,婀娜的身段在白紗里若隱若現,再襯上烏黑的,的確十分引人遐想。

單亦宸垂下頭,「夫人找我?」

謝夫人嬌笑一聲,緩緩坐起來,嬌滴滴道︰「怎麼這麼見外?既然進了謝宅,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把頭抬起來,讓我仔細瞧一瞧。」

白天的時候,因為有謝老板在,她只來得及掃了兩眼,如今再仔細打量一番,謝夫人頓時心里歡喜起來,果然是個難見的美男子,她一直覺得謝老板算是福安村里長相帥氣的,如今單亦宸跟他一比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單亦宸不習慣被一個女人直勾勾盯著瞧,頓時別過臉,臉色冷淡地道︰「夫人叫我來,就只是要看看我?」

謝夫人掩嘴一笑,「你真逗,我叫你來,其實是想問問你,以後願不願意跟在我身邊,做我的私人保鏢?」

她雙手似有若無地拂過單亦宸的肩膀,繞著他輕輕走了一圈,「你也知道,我先生因為生意做得大,得罪了不少人,他平常又總是沒空,我害怕被人報復,整日不敢出門,只要你願意做我保鏢,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了。」

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開出的籌碼不夠吸引人,她又笑道︰「你表弟阿強的那筆三十萬欠款,或許我也以叫我先生跟他一筆勾銷。」

單亦宸忍住要躲開她手的反感,淡淡一笑,「既然夫人看得起,我自然願意。」

謝夫人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答應,頓時欣喜得眼楮光,「真的嗎?既然這樣,你明天帶我出去走走吧,我呆在家里快悶死了。」

她其實年紀不大,雖然濃妝艷抹,是仍舊能從眼楮里看到一抹稚氣,此時笑起來時眼楮彎成了兩道月牙,竟令單亦宸想起了倪筱爾的天真愛。

他搖了搖頭,暗自嘲笑自己,才跟倪筱爾分開多久,居然現在就開始想念她了。

從花園里回來,隔間里住的其他人顯然沒想到謝夫人居然這麼快就讓他回來了,個個詫異不已。

其中一個忍不住好奇心,踫了踫他,「兄弟,夫人沒留下你嗎?」

「難道夫人留下過你?」他淡淡反問。

那人訕笑了一聲,「就我這副長相,就算自己想要留下,也沒資格啊,咱們這里,除了謝先生,還真就你在長相上跟夫人般配了。」

這位謝夫人明明是謝老板的妻子,只是這里的打手為何人人提起她,都一副曖昧不屑的樣子?

單亦宸心里的疑惑更加濃了,見大家都不願意透露緣由,便也懶得問,既來之則安之,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精神,明日再探查一切。

單亦宸一夜未歸,倪筱爾也一夜未睡,她卷著被子走到窗前,看著村子的那棟最高的建築——謝宅呆。

單亦宸的身手,不能這麼快被抓到,除非是他自己悄悄潛進去,否則不會這麼悄無聲息一點消息都沒有。

既然她沒法探听到他的消息,不如明日去謝老板開的酒吧逛逛,興許能夠知道一星半點的傳聞。

「單亦宸,你千萬不能有事。」她喃喃自語,對著窗外的星星暗自許願。謝老板的生意做得很大,從他豪華得堪比總統府的房子就能看出來,光憑福安村里的酒吧和賭場是不能掙下這麼多錢的。

從牆上掛的油畫到櫃子上擺放的花瓶,全部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就連一個小小的煙灰缸,也是清朝的遺物。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垂著眸子淡淡道︰「夫人找我有事?」

謝夫人似乎剛睡醒,聲音里還帶著未醒的慵懶,「別叫我夫人夫人的,我叫雲芷,以後你叫我名字就行了,對了,你陪我出去逛逛吧,正好買些東西回來。」

腳步才動,一個小弟悄悄進來,嫉妒的目光掃了單亦宸一眼,隨即附在雲芷耳邊嘀咕了幾句,雲芷臉色不變,淺淺一笑,「這件事以後再說。」

小弟猶豫了一下,見雲芷不理他自顧自整理著衣著,只好慢慢退下。

雲芷說的逛逛,當然不是在福安村里。

距離福安村最近的一個地方叫做濟北鎮,是南來北往的背包客們最喜歡停駐的地方,這里風景迷人,商業達,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在濟北,隨處見渾身骯髒的乞丐,蓬頭垢面的背包客,以及摟著情婦出行的啤酒肚老板,和沖著珠寶玉石的名氣慕名前來的闊太太們。

車子一路飛馳,後座的雲芷逗著懷里的吉女圭女圭,單亦宸坐在司機旁邊閉目養神,腦海里則飛快地運轉,最近這兩天,謝老板肯定派人將自己的底細模了一遍,去謝家之前,他早已電話通知重央將自己的身份背景改了一遍,而村子里的村民們也在他的部署下守口如瓶,現在他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倪筱爾,她還在村子里等自己,看來要讓重央來這里接她回去了。

「奇奇,咱們到啦。」雲芷撥動著懷里小狗的腦袋,心情愉悅地下了車,進了一家大型珠寶店。

經理熱情地迎上來,「謝夫人,您上次要的那條項鏈我已經叫人送到府上了,這次看上什麼,我立馬叫人也給您送過去!」

「我就是出來透透氣,順便逛逛。」雲芷頭也不抬,隨意回答。

經理點頭哈腰地跟在後面,見單亦宸緊隨著雲芷,頓時諂媚地獻上笑容,「這位先生,您要不要喝杯茶?」

「不用了,我跟著夫人就好。」單亦宸淡淡地從他身邊穿過,站到了雲芷身邊。

似乎心情很好,雲芷含笑看了單亦宸一眼,進了vip客戶展廳。

巨大的圓形展廳內,展示的全都是新進的珠寶,雲芷隨意轉悠了一圈,拿起一個鑽石耳墜戴上,偏過頭問單亦宸,「好不好看?」

璀璨的珠寶映著她潔白如雪的肌膚更加美麗,再加上她俏皮的表情,竟有幾分像極了倪筱爾。

眼中的柔情一閃即逝,他面無表情︰「夫人喜歡就好。」

雲芷掃了他一眼,嗔怪道︰「真是個木頭。」見單亦宸始終不表任何評論,頓時也沒了逛下去的心思,進了休息室開始一心一意地逗著懷里的狗狗,直到經理過來遞給她一本賬簿,「這是這個月謝老板買的其他珠寶,夫人請過目。」

雲芷掃了幾眼,就笑了,「劉經理,以後這些就不用給我看了,我先生愛買哪些珠寶,愛買給誰戴,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了。」

「是是是。」劉經理疑惑地看了雲芷一眼,唯唯諾諾地答應。

大老遠地來到這里,雲芷卻什麼都沒買,她懨懨地上車,也早沒了去之前的那份心思,悶悶地呆了一會兒之後,雲芷忽然開口道︰「你說,一個男人,嘴上說愛的是你,是身體永遠都在出軌,這樣的男人,值得真心對待嗎?」

似乎知道單亦宸不會回答,她自嘲地笑了笑,「也對,我問你做什麼,你又不是他。」

回到家,謝老板依舊沒有回來,是客廳中卻有一大束開得正艷的玫瑰。

「夫人,老大說晚上有事,回不來了,這花是老大送給你的,希望你消消氣。」還是早上來稟報事情的那個小弟,低著頭跟雲芷匯報。

雲芷模著花瓣,莞爾一笑,「沒關系,讓他忙吧,回頭告訴他,就說這花我很喜歡。」

小弟答應了一聲,默默退下,經過單亦宸身邊時,給了他一個眼色。

花園里,小弟點上一支煙,狠狠抽了兩口,從口袋里掏出了厚厚的一摞鈔票,「這個你拿去。」

見單亦宸沒有接,小弟笑了,吊稍眉顯得有些猥瑣,「不至于這麼古板吧,行個方便,你賺了錢,我又得了美人,一舉兩得嘛。」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單亦宸冷冷道。

小弟詫異地打量了他一眼,見他不耐煩地轉身想走,立刻拽住了他,「唉你別走啊,行了,看你是新來的,我就跟你說白了吧,你今晚跟我換一下崗,讓我也去跟那個叫雲芷的女人親熱親熱行不行?按理說有福同享,你小子這兩天趁著謝老板不在揩了多少油你心里知道,我呢,也不求多,就一夜,幫幫忙換個班行不行?」

他一邊說一邊將鈔票塞進單亦宸手里,嘿嘿笑著拉了拉褲腰帶,「我知道你小子肯定中了那女人的美人計,舍不得上她,不過你也不想想,兄弟們為啥這麼惦記著這女人?還不是因為她平常對著男人搔首弄姿惹來的,又不是什麼良家婦女,要是,人家謝老板也不會三天兩頭出去找別的女人卻不動她了,你說是吧。」

見單亦宸沒有開口,小弟滿意地轉身回屋了,心里得意得不行,就知道這小子見錢眼開。

夜深了,謝宅——

一個黑  的影子悄悄爬上一株大樹,借著樹桿攀爬到了隔壁的窗台上,他一躍而下,輕輕打開了窗戶,一個翻滾鑽進了屋子里。

黑影站了起來,朝床的方向模去,木質地板在他的腳下出「吱呀」的聲音,听到床上那人均勻的呼吸聲,他興奮地摩拳擦掌,低聲yin笑,「小美人兒,今天也該讓老子爽一爽!」

幾乎連想都沒想,他就一個餓狼撲食朝床上的人撲了上去,一邊掀開對方的被子胡亂模著,一邊解開自己的褲腰帶,急不耐就要沖鋒陷陣。

床上那人一聲悶哼,繼而響起一聲怒吼,緊接著,臥室的燈亮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那人的腦袋。

雙方看清了對方的臉之後,同時愣住了。

小弟兩腿一顫,「撲通」跪下了,「大……大哥……」

謝老板睡衣的扣子被扒得只剩下了兩顆,雖然狼狽但臉上陰冷的表情十分怖。

沒多久的功夫,听到動靜的其余打手們也一起趕了過來,一見眼前這個陣勢頓時都愣住了。

小弟磕頭如搗蒜,「大哥我錯了!饒了我吧大哥!小弟下次再也不敢了!」

寂靜的空氣中,誰也不敢替小弟求情,槍口上保險栓的聲音輕輕地摩擦出聲音,就在謝老板怒不遏地想要斃掉小弟時,一聲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放了他吧。」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雲芷從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神色冷淡的單亦宸。

小弟悔得心都碎了,明知道是單亦宸出賣了他,卻顧不得這一切,連滾帶爬地趕到雲芷的面前,痛哭流涕,「夫人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救救我夫人!」他情知謝老板手段毒辣,落在他手里一定非死即殘,唯有寄希望于雲芷,盼望著她能說幾句話拯救自己。

謝老板陰沉著臉收起槍,小弟這次確實在眾人面前折損了他的顏面,然而即使他心里再恨再氣,為了一個女人殺掉跟隨自己這麼多年的兄弟,未免傷了其他兄弟的心,因此頗有些騎虎難下。

雲芷叫停,他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氣。

卻听得雲芷又輕聲加了一句,「免了他的死是看在這麼多年他跟隨你的份兒上,是桓哥,你舍不得你的屬下受罪,難道你就舍得我受罪?我要是家里的一個佣人也就罷了,忍氣吞聲這日子還能過,如今我這謝夫人怕是名不副實,說出去惹人笑了。」

謝桓臉色再次一沉,雲芷說得沒錯,如果一點教訓都不給,還怎麼豎立威嚴?雲芷是他謝桓的妻子,他們尚且如此放肆,見平時心中一點都沒將他這個老大放在眼里。

殺雞,給猴看。

小弟敏銳地察覺到謝桓的眼神變了,頓時咬牙朝窗戶跳去,半路上被兩個人同時拽了回來,寒光一閃,一條手臂飛了出去,小弟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拖下去!」謝桓怒道。

至此為止,鬧劇終于收場。

單亦宸轉身要走,被雲芷一把拉住袖子,「你先等等。」

月光下,謝桓的目光停留在雲芷的動作上,眼神中出現一抹復雜的神色,「雲芷,這次是我的疏忽,以後我會加派人手保護你。」

「不用了,你的那些人我都信不過,我只信阿辰一個。」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嫣然一笑,「謝老板,既然觀眾都走了,你就別裝心疼了,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生,你也知道不是嗎?」

謝桓示意單亦宸先出去,隨後一把摟住雲芷,「你先消消氣,我保證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生了,至于阿辰,我會好好獎勵他的。」

雲芷並沒有因為謝桓的安慰而高興起來,她太了解謝桓了,盡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這種事情,他仍舊半信半疑。

或許在他的心里,會認為是她先勾引了小弟再栽贓陷害的。

她仰起頭看向謝桓,「你為什麼不信我?」

謝桓勉強一笑,「我怎麼會不信你呢,雲芷,你別多想了。」

安慰了她半天,謝桓走出來,冷著臉將軍子叫來,「盯著夫人跟阿辰,一有什麼情況就立刻告訴我。」

抬頭看向那幢還亮著燈的小樓,謝桓眼中出現了一絲譏諷,不是他不相信雲芷,而是這世上的女人,本就不值得被相信。

「筱爾,這邊兩罐生啤!」杜東敲了敲桌子,在一片鬧哄哄的音中把倪筱爾給指使得暈頭轉向。

「哦,來了來了!」倪筱爾喘了口氣,端起兩大罐玻璃杯裝的啤酒避開群魔亂舞的客人,朝杜東指定的吧台飛奔過去。

本以為進了這家謝老板開的藍調酒吧,一切都會順利起來,誰知道被人白白使喚了兩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就連謝老板也沒出現過,倪筱爾不禁懷疑自己的判斷力是不是出現了錯誤,難道說她真的還要在這酒吧里一直做下去?

杜東喝了口酒,漫不經心地敲著桌子,一旁的酒保笑嘻嘻給他上酒,「二哥,你不是一直都覺得老大這間酒吧特別無聊特別低俗嗎,還吩咐說以後有關酒吧的事兒一概不要找你,怎麼這幾天有空呆在這兒了?」

杜東斜了他一眼,扔了一顆花生米過去,恰恰砸在酒保的鼻子上,「多嘴!」目光則眨也不眨地盯著倪筱爾。

杜東確實不插手酒吧的生意,兩天前純粹是因為心血來潮,帶了幾個兄弟一起來喝酒,醉醺醺地去洗手間時,剛好就那麼巧踫上了倪筱爾。

「喂,這里是女洗手間。」彼時,她正站在水池前洗手,被突然闖進來的杜東嚇了一跳之後,義正言辭地指著隔壁的方向告知。

他雖然喝醉了,但仍舊看出了對方身上穿的是酒吧里侍應生的制服,頓時眯了眯眼楮,什麼時候藍調多出了一位這麼漂亮的女侍應生,他竟然不知道?

不過混沌的大腦並沒來得及讓他多加思考,他趴在女洗手台上吐得一塌糊涂,醉的不省人事。

等他恢復意識醒來時,現自己渾身**躺在一張床上,身邊陪伴的是街頭有名的流鶯若水。

「我怎麼會在這里?」杜東捂住疼痛的額頭,起身穿襯衣。

若水嬌滴滴地攀上去,「杜大哥你忘了,昨天是你妹妹囑托我帶你回家的。」

妹妹?他杜東自打出生就是獨生子,這麼多年來孑然一身連個親戚都沒有,哪兒冒出來的妹妹?

犀利的目光看向若水,這女人出了名的勾人,不會是她趁自己喝醉了,強行把自己撿回來的吧?

若水急了,「就是你那位在藍調當侍應生的妹妹呀,她扶著你出來的時候,正好踫上我招攬生意,就讓我帶你回去照顧一晚上。」

杜東瞬間想起來了,女洗手間里的那位侍應生。

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把自己隨隨便便交給一個妓女帶回家!

再回到酒吧里時,那位膽大妄為的女侍應生正在勤勤懇懇地工作,嬌小的個子端著超大的啤酒杯穿梭在人群中,不施脂粉的臉上永遠帶著單純的微笑,似乎有些累了,她靠在吧台旁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凌亂的梢貼在臉頰旁,清麗柔弱。

杜東平靜了二十多年的心髒忽然急劇地跳動了起來,一聲又一聲,猛烈地擋都擋不住。

他找了個屬下含糊地問了一下這種癥狀是什麼原因,那屬下賊笑了半天回答曰「一見鐘情」。

換做以前,他一定狠狠一巴掌過去順便罵一句,「一見鐘情個鳥!」

然而現在,他確信是有這回鳥事的,譬如這個謎一樣突然出現在藍調的倪筱爾。

「二哥,大哥說了,藍調無論出現任何陌生人,都要把底細查清楚。」一旁的小嘍生怕杜東的眼神太過熱烈以至于忘記了老大的吩咐,在一旁小聲嘀咕。

杜東笑了笑,隨即一腳將他踢開,「滾開,這件事我自有主張。」

一個女人,能有什麼來頭?就算她真有什麼來頭,他杜東也不會放在心上,他既然敢喜歡人家,就一定會將她弄到手。

因此這兩天,他就駐扎在了藍調酒吧,專程盯著倪筱爾工作。

倪筱爾自然是不知道杜東的心思的,但是她能察覺到杜東那炙熱眼神的追隨,她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拉住送酒的小妹悄聲問道︰「我看大家好像都挺听這位杜先生的話的,是這酒吧不是謝老板的嗎?」

「听說以前杜先生救過謝老板的命,後來謝老板就把杜先生視為兄弟了,這酒吧的生意是他們兩個一起經營的。」

原來是這樣。

倪筱爾低頭思忖著,既然謝桓不出現,不如從杜東這里尋找突破口?

「找別人打听我做什麼?有什麼疑問怎麼不親自問我?」耳畔忽然傳來濕潤的氣息,倪筱爾嚇了一跳,杜東不知道什麼時候正俯身看著自己,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不知道剛剛的對話他听進去了多少,倪筱爾迅速轉移話題,「杜先生,我又沒有得罪你,你為什麼處處跟我過不去?

杜東沒來之前,自己每天以偷懶三個小時,杜東來了之後,連三分鐘閑下來的時間都沒有。

「你誤會了,我是想報答上回醉酒的事情,要不是你,我能就露宿街頭了。」任誰都听得出來,這話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倪筱爾故意裝傻,「杜先生,舉手之勞而已,要是以的話,杜先生能不能將我引薦給謝老板?」

他眸子一眯,笑了,「怎麼,才來幾天就不安分了,想要爬到我大哥身邊?」

「人往高處走,我也不例外。」

他臉色不善地盯著她,良久,才冷笑了一聲,轉身離去。

沒過多久的功夫,有人過來招呼了一聲,「筱爾,二哥說讓你以後去樓上工作。」

一般的客人去不了樓上,去樓上工作不但待遇很好,機會好的話,還能被謝老板或者杜東看上。

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工作被一個初來乍到的倪筱爾給奪走了,羨慕嫉妒的眼神圍剿著倪筱爾,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就連一向跟她關系不錯的端酒小妹也不理她了。

倪筱爾自然知道大家不滿,是為了能將一個好不容易上位的酒吧小妹的角色演好,她硬是擠出了燦爛的笑容,喜滋滋地朝樓上走去。

「你瞧瞧她這德性,跟一頭開屏的孔雀似的,得意忘形了呢。」

「算了吧,人家有手段,不是咱們能比得上的,你看看杜先生有多喜歡她……」一片閑言碎語中,倪筱爾昂著頭,倒真的像頭趾高氣昂的孔雀。

謝桓站在屋子里看了兩眼,放下窗簾瞥了杜東一眼,「這麼久沒找女朋友,眼光下降成這樣了,一個見錢眼開的勢力女人值得你這樣?」

杜東挑了挑眉,說到挑女人的眼光,他自認比謝桓好太多,不過他懂得審時度勢,因為雲芷那女人跟謝桓鬧矛盾未免太不值得。

「各花入各眼,我就是看中了她那股驕傲勁兒。」他剝了瓣橘子扔進嘴里,「三天後有批貨到濟北,打算什麼時候去接?」

「先緩一緩。」謝桓皺眉,「最近福安村出現了幾個身份不明的人,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他想起雲芷身邊那個沉默寡言的阿辰,雖然之前找人查過,確實是阿強的表哥,但他仍舊不能放心,做他這種生意的,一開始就將腦袋別在了褲腰上,一次疏漏就有能要了他的小命。

「也好,那我就逍遙兩天。」他笑著將橘子皮扔了出去,正中從窗外走過的倪筱爾身上。

「喂,傻站著干什麼?進來!」杜東喊了一聲。

倪筱爾慢吞吞地走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中間沙上的陰郁男人,頓時心中一跳。

謝老板出現了,她終于能夠接近他們身邊找到單亦宸的消息了。

或許是倪筱爾擱在謝桓身上的目光太久,杜東有些不悅,他偏過頭用商量的語氣跟謝桓說道︰「你剛剛不是說很忙嗎,那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謝桓自然知道杜東這是想泡妹子呢,嫌自己在這里礙事,頓時拍了拍杜東的肩膀,站起來往外走。

倪筱爾心里苦苦掙扎著,此時他一走,下次再見到他不知會是什麼時候,她不能一直呆在藍調耽誤時間,更何況杜東對她虎視眈眈,遲早都免不了撕破臉。

于是,倪筱爾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就在謝桓與她擦肩而過時,倪筱爾忽然抓住了謝桓的手,沒錯,在杜東的眼皮子底下,抓住了謝桓的手!

謝桓愣住了,杜東愣住了,空氣凝結了。

而倪筱爾,則撲進了謝桓的懷抱。

「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我?那一夜在河灘旁,你忘了你對我許下的承諾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令謝桓呆若木雞,而杜東則怒不遏,「筱爾,你在胡鬧什麼?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倪筱爾的心懸在半空,成與不成,就看謝桓的態度了。

空氣緊張得快要爆炸,就在杜東要上前將倪筱爾拉走時,謝桓說話了,「東子,這個女人,讓給我吧。」

杜東驚呆了,「大哥你說什麼?」

謝桓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人,而此時,他竟然跟自己討要一個女人!

杜東冷冷笑了,「大哥現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別忘了,這個女人是我先看上的,就算是兄弟,也不能這麼不仗義吧。」

謝桓似乎不願多說,只是強硬道︰「藍調有那麼多女人,你隨便挑,唯獨這一個,我要定了。」他拉著倪筱爾走了出去,門重重地關上。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听到里面傳來酒瓶雜碎的聲音,謝桓沒有回頭,卻冷笑了一聲,「你好大的本事,居然能引得我與東子反目。」

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倪筱爾渾身緊張到極點,就等著謝桓爆的那一刻。

誰知道,他只是回頭盯著她,冷冷道︰「河灘那一晚之後,你為什麼消失了?」

倪筱爾低下頭,默默道︰「你不是有妻子了嗎?」心里則叫苦不迭,天知道某年某月在河灘上跟他有過一夜的那女人是誰?她只是上回從鄰居的嘴里听八卦听出來的,說那位鄰居的外房啞巴佷女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跟謝桓生了點什麼,事後就離開了,而謝桓卻一直在找那女人。

不知道那女人的長相,不知道那女人的姓名,卻一直都在找對方,那會兒倪筱爾就在想,這位謝老板一定是愛上對方了。

所以她才有膽子借著那女人的名義在這里招搖撞騙,沒想到居然陰差陽錯撞上了。

「跟我一起回去。」謝老板開口說道。

倪筱爾遲疑道︰「是你妻子……」

「我會應付。」他不由分說地打斷她的顧慮。

也罷,既然謝桓一定要將她帶回家去,那她只能乖乖跟著去了,倪筱爾心中既緊張又興奮,單亦宸一定不會想到她會出現吧,她低著頭偷笑,壓根就沒現一直平穩行駛的車子停了下來。

車門被打開,倪筱爾被一個男人給拉下了車,猝不及防地,她跌入了那人的懷里,緊接著,傳來謝桓的怒吼,「東子,你想造反嗎?」

倪筱爾這才看清,來的居然是杜東!

來的不僅是他,還有他的一群屬下,每人騎著一輛機車,團團將車子圍住,殺氣騰騰地盯著中間的謝桓,只等杜東一聲令下就動手。

杜東冷笑了一聲,「大哥,你的命是我救的,我現在收回的話,想必也不晚吧。」

倪筱爾被挾持在杜東懷里,有些哭笑不得,眼看著就能上謝家了,這杜東不知道是了哪門子瘋,居然為了她敢跟謝桓叫板!

謝桓臉色一冷,「東子,你真要為了一個女人跟我動手的話,我只當沒有你這個兄弟。」

「我呸!你少跟我拽大道理!酒吧,賭場,所有的生意都是你一手遮天,我沒半句怨言,現在一個女人你也不肯讓給我,你早就沒把我當兄弟了!」

杜東越說越怒,自從當年救了謝桓之後,他一直以為身為二當家,起碼他能把持一半的生意,誰知道謝桓一句「你不適合生意場上」就將他推出了圈子,他安慰自己最起碼當個逍遙自在的甩手掌櫃也不錯,只是近些年謝桓的勢力越來越大,手底下的一群小弟也越來越不把自己的屬下放在眼里。

上個月自己的一個屬下被謝桓的小弟打得住進醫院,雖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他硬是半句話沒吭聲,杜東以為,不爭不搶起碼也能保有一番尊嚴。

然而現在看來,謝桓根本沒將他放在眼里。

謝桓盯著他,眉宇間的刀疤在劉海的遮掩下若隱若現,他嘆了口氣,「你真要跟我鬧?」

杜東怒極反笑,「不是要跟你鬧,是要跟你好好算一下這些年的老賬。」他不耐煩再跟他說下去,揮了揮手,包圍圈頓時縮小,殺機一觸即。

謝桓扶著車頂若有所思地盯著倪筱爾,似乎在做最後的權衡。

倪筱爾知道,她已經倒向了謝桓,絕不能再落入杜東的手里,萬一他們有再和好的一天,最後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杜先生,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我來藍調,也是為了能夠再見到謝桓一眼,你不要怪他,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倪筱爾擠出了兩滴眼淚,順便憋出了幾句台詞,她不指望謝桓會因此而感動,但她希望至少謝桓能夠堅定一下與杜東對峙的決心。

果然,謝桓目光一沉,眼中的猶豫一掃而光。

「東子,你自找的。」他閉上眼楮,四周忽然傳來幾聲刺耳的剎車聲,輪胎與地面尖銳的摩擦令杜東警惕地掏出腰間的槍。

密密麻麻的槍口對準了杜東和他的屬下,一大群人包圍了住了杜東。

「用我一條命,換你跟你所有兄弟的命,很值。」謝桓微微一笑,陰郁的表情淡了不少。

杜東環住倪筱爾的手漸漸松了,是了,在福安村乃至幾倍,謝桓才是真正的老大,無論他救了謝桓多少次,也絕不能撼動謝桓絲毫的地位。

他神色復雜地瞥了一眼倪筱爾,收起槍,走出了包圍圈。

人群很快如潮水般散去,謝桓高聲加了一句,「我等著你來跟我認錯。」

倪筱爾心事重重地上了車,一場虛驚,誰也沒有受傷,是她仍舊擔憂單亦宸的處境,這群人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言語不和隨時都能拔槍動刀,她想起他身上的那些傷,恨不能能夠長一雙翅膀飛到他身旁。

熟悉的謝家別墅出現在她眼前,四米高的圍牆下,齊刷刷站了一排跟謝桓問好的打手。

倪筱爾壓抑住心中的緊張,跟隨在謝桓身後,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亦宸,我來了,你還好嗎?

大廳里,一個美麗的女人披著一件白色的披肩,如一朵綻放的木芙蓉,清幽淡雅地等候著謝桓。

她早就從佣人的嘴里听說了,謝桓帶了個漂亮的女孩兒回來。

跟他結婚三年,他口口聲聲說著愛她,卻從不踫她,而外面的女人卻一直沒有斷過,雲芷一直都在等著其他女人登堂入室的日子,如今看來,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快了一些。

謝桓在門口站定,倪筱爾探出頭來看了大廳里的雲芷一眼,驚訝于她的美麗,見雲芷的目光看向自己,忍不住綻放了一抹燦爛的微笑。

美麗的事物總是會令人產生好感,這位謝夫人遠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美麗。

謝桓側目瞥到倪筱爾的笑容,忍不住心中一動,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倪筱爾忍住想要掙月兌的**,一臉乖巧地任由他將自己帶到雲芷的面前。

「我想讓她在家里住一段日子,你安排一下,然後找人帶她熟悉一下家里的環境。「寥寥幾句,沒有過多的解釋。

雲芷柔柔一笑,「我要怎麼稱呼她呢?」

「筱爾,她叫筱爾,年紀比你小一些,她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你隨意擔待著些。」謝桓又吩咐了兩句。

倪筱爾心里默默為自己捏了把冷汗,她現在這樣算是小三了吧,謝桓都這麼明目張膽地將她領進來了,正室夫人卻臉色都沒有變一下,不知道是真不在乎還是有後招在手。

雖說謝桓不是什麼好人,但倪筱爾仍舊對雲芷感到愧疚,默默在心里說了句抱歉,倪筱爾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了雲芷眼中一閃即逝的冷光。

她一怔,隨即多了幾分提防。

「也好,家里人多就會熱鬧一些,筱爾,你以後就住在西側吧,那兒雖然與這邊隔得遠了些,但勝在安靜幽雅,回頭我讓人收拾好,把你的行李搬進去。」雲芷拉住倪筱爾的手,親切如姐姐。

謝桓並沒有將過多的時間花在兩個女人身上,軍子進來嘀咕了兩句,他臉色一變,走了出去。

倪筱爾緊緊盯著謝桓的背影,即使不知道生了什麼事,她也能察覺到,謝桓剛剛迸的怒氣。

「你很喜歡他?」倪筱爾凝視謝桓背影的畫面,在雲芷看來,變成了對心上人的戀戀不舍。

倪筱爾回過神來,笑了笑,「謝老板對我很好。」

雲芷點了點頭,「他對女人都很好,只是將女人帶回家的,你是第一個。」一邊領著倪筱爾往樓上走,雲芷一邊笑道,「原本是想讓阿辰帶你去熟悉一下四周的,只不過他脾氣很乖,又沉默寡言,回頭吃完飯我親自帶你去逛逛。」

「沒關系,我自己一個人逛逛也以,謝太太要是有事,就不用管我了。」倪筱爾巴不得自己能夠隨意走動,看看四周情況。

雲芷不置否地一笑,招呼佣人準備晚餐,貼心親熱的模樣令倪筱爾幾乎要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看錯了她的眼神。

謝宅除了雲芷和佣人之外,外宅住著的都是謝桓手下的打手和地痞,雖然雲芷是女主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倪筱爾多想了,每每經過時,那群男人盯著自己與雲芷的眼神,並不像是屬下看著女主人的眼神,倒像是饑渴的狼的攫奪目光。

她關上窗子隔絕那群不懷好意的目光,雲芷居然能夠在這群餓狼的目光下日復一日地活著,真是不容易。

睡覺前將門鎖好,窗子關好,倪筱爾仍舊覺得不安全,拿了一把水果刀放在枕頭下,這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半夜,一只貓從窗台踏過,出「喵」的叫聲,倪筱爾朦朧中被驚醒,警戒地坐了起來。

是幻听?窗外似乎有動靜。

她悄悄走到窗子旁,深吸一口氣,隨後猛地拉開,一股呼嘯的強風灌了進來,吹亂了她的秀,隨之而來的還有冰冷的雨滴。

原來下雨了。

她松了一口氣,低頭整理了一下吹進來的樹葉,忽然听到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倪筱爾渾身的血液僵住,天邊的閃電,悶雷,雨滴,雜亂的聲音中,除了自己狂跳的心髒,的確多出了一份呼吸。

墨黑的天色,根本不能看清那人藏在哪里。

水果刀在枕頭底下,來不及去取。

她瞥到窗台邊的花盆,來不及多想,狠狠端起來砸向對面的樹上,隨之听到一聲悶哼,以及一聲怒罵。

倪筱爾飛快地打開門沖了出去,長長的通道里沒有燈光,身後雜亂的腳步聲緊緊跟了上來,看來不止一個人!

「救命啊!」她尖叫了一聲,然而這聲音很快被巨大的雷聲掩蓋了,不著一絲痕跡。

腳底下不知道踩到什麼東西,倪筱爾重心不穩滑了一跤,摔倒在地上,身後的黑影也停下了奔跑的腳步,不慌不忙地接近。

「這小妞兒跑得倒是快,待會兒我看你還有沒有力氣跑!」腳腕被一只冰涼的手拖住,倪筱爾拼命掙扎,「滾開!」

另一個人嘿嘿一笑,「阿四,這妞兒辣得很,小心被扎。」一邊說一邊拿了手絹,捂住了倪筱爾的嘴。

她知道只要自己暈過去就徹底完蛋了,于是狠狠撞向他,那人被撞得慘叫一聲,隨即大怒,「找死!」一巴掌朝倪筱爾的臉上揮過去!

「住手。」燈忽然亮了,將通道照得亮如白晝,那個清冷的聲音並不大,卻叫所有人都能夠听見。

不知道是畏懼還是驚嚇,阿四與那人竟然听話地住手了。

倪筱爾緩緩抬起頭,看向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剛剛最驚險的那一幕沒有哭,是此刻,看著這個面容熟悉的男人,卻掩不住滿腔委屈,眼淚像瀑布一樣止不住地往下淌。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好想好想,對著那個人說一句︰傻瓜,我想你了。

她知道此刻自己衣衫凌亂滿臉眼淚鼻涕的樣子十分狼狽,換做平時一定會被嘲笑丑死了,是在他面前,她就是藏不住真實情緒,想要不顧一切放縱地撲進他懷里訴說思念和磨難,千頭萬緒的想法剎那間排山倒海席卷而來,終于在他一腳踹飛阿四的時候化為灰燼。

阿四咬牙︰「這是在謝家!你別太囂張!」

是的,這是在謝家,地頭蛇謝桓的家,除了在他面前叫囂的阿四,外面還有數不清的打手。他是很了不起,是他也是血肉之軀一介凡人。看過他身上那麼多傷痕之後,倪筱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意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單亦宸臉色冰冷,頭頂的燈在窗外的雷聲中搖曳,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你吵到我睡覺了。」

「你!」阿四臉上的表情極其難看,幾乎謝宅里所有的兄弟都不爽他的存在,尤其是自從小弟被卸了一條胳膊之後,仇恨他的人就更多,前天就有幾個按捺不住情緒的哥們兒找他打了一架,誰知道看起來清清瘦瘦的他居然毫無損,倒是挑事的幾個掛了彩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走!」阿四不甘心地拉著同伙離開。

「你沒事吧?」他將她拉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塵土。

倪筱忍住眼淚,嗚咽了一聲︰「我很好,謝謝幫忙。」

她不知道他是以何種身份存在于謝家的,只能藏住所有的情緒假裝平靜,只有當他緊拽著自己胳膊的手微微抖時,才能感受到他同樣的不平靜。

「既然沒事,我送你回去休息。」單亦宸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天花板上一點微小的凸起物,帶著倪筱往回走。

「夫人睡眠淺,一點小小的動靜就會令她睡不著覺,要想在謝家安心待下去,就要安守本分,不要亂跑,更加不要做不合規矩的事情。」他語帶警告地說。

走到一處通道時,他忽然一閃身,將倪筱拉進了一個樓梯里,狹小的空間里,他壓低了聲音也藏不住怒意,「我叫了重央去接你,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家里,為什麼不听話?」萬一他遲來了幾分鐘,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在剛剛那一刻盡數消失,直到現在仍舊心有余悸,渾身涼。

倪筱紅著眼楮撲進他的懷里,過了好久,才悶聲回答︰「我想你了。」

恨不得能夠這樣一直將他抱著,永遠都不撒手。

「乖,听話,明天我就想辦法讓你離開,越快越好。」單亦宸低聲哄著她,他又何嘗不想跟她多呆一會兒,只是謝桓這個人嗅覺敏銳,又生性多疑,他不想功虧一簣。

安撫了倪筱爾的情緒,單亦宸將她送回房間,自己則在門外站了一夜。

次日,雲芷笑容滿面地將倪筱爾請到餐桌上,殷勤地為她夾菜,「昨晚睡得還好嗎?雷聲那麼大,我竟是一夜都沒合眼呢。」

倪筱爾抿唇微笑,「還好,麻煩夫人了,對了,我有些行李還沒拿,今天想回去收拾一下其余的東西。」

昨晚的那幾個流氓要是沒有雲芷的指令敢對她動手?她沒想到雲芷會藏得這麼好,甚至,這麼光明正大地抹殺掉自己的嫌疑。

單亦宸說得對,謝家不能久待,她沒敢告訴單亦宸自己是用了什麼借口才來到這里,依照他的個性,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怒火中燒。

趁著謝桓還沒回來,現在走還來得及。

雲芷自然滿口答應,並且吩咐了人用車送她。

「對了,剛巧我也要去酒吧看一看,叫阿辰跟著一起去吧。」雲芷漫聲喚了一句,單亦宸出現在了視野里。

她低下頭,心里安定了不少,有他在,她什麼都不怕。

三人上了同一輛車,倪筱爾坐在司機旁邊,看著後視鏡里的雲芷與單亦宸輕聲呢喃,明知道此時不是吃醋的好時機,仍舊覺得酸酸的,于是趁著單亦宸的目光看過來時,狠狠瞪了他一眼。

單亦宸微微一笑,也不生氣,跟雲芷聊得更開心了。

「我就在這里下車。」倪筱爾鑽出車子,沖雲芷他們揮揮手,看著車子遠去。

听說重央已經到了,她還是早點回去與他匯合吧。

走著走著,忽然現不對勁,身後一輛黑色的車子一直不遠不近跟著自己,她有意繞進了一個小巷子,那車停住了,幾個身穿花襯衫的男人下了車,東張西望地跟了進來。

倪筱爾捂住狂跳的心髒,單亦宸估計的果然沒錯,只要自己出來了,雲芷便不能再放她安然回去。

她掏出懷里的警笛吹了一下,尖銳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幾個男人對視了一眼,躊躇了片刻之後,終于齊齊上車離開。

一路晃悠著回家,門已經開了,倪筱爾心中一喜,一定是重央來了!

她的歡快在看到杜東時,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杜東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好久不見。」

渾身的血液凝固了,倪筱爾干笑了一聲,「杜先生,你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眼光則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圍,想著能否逃出去。

杜東擺了擺手,「我來,是為了跟你合作的。」他上下打量了倪筱爾一眼,沉聲道︰「你進了謝家,應該知道雲芷是個怎樣的女人吧,要想坐上女主人的位子,不是簡單的事情,只要你乖乖跟我合作,我保證謝家以後只會有一位夫人,那就是你。」

倪筱爾自然知道他不能真的跟自己商量,萬一自己一個不答應,只怕下一刻他就要將自己綁了丟河里喂魚了。

她假笑,「合作條件是什麼?」

杜東輕輕拍掌笑道︰「爽快人。我要你幫我拍一段影片。」

才出虎穴就又進狼窩,倪筱爾並沒有等到重央來,而重央,則在杜東離去之後的一個小時後到達了福安村。

他蹲子撿起地上的煙頭,還帶著溫熱,看地上的腳印,來的不止一個人,且都是壯漢。

對方沒有走遠,重央壓低了帽檐,順著蹤跡跟了出去。

重新回到藍調酒吧,倪筱爾安靜地上了樓,震耳欲聾的音里有不少目光瞥向自己的視線,她知道那是杜東的耳目,一旦事情敗露,自己就會橫著出去。

把心一鐵,她將微型攝像機藏好,鎮定地走了進去。

謝桓情緒懨懨的,似乎精神不振,見到倪筱爾,頓時目光一閃,「你怎麼來了?雲芷沒照顧好你?」

「你一直都沒回家,我擔心你。」她自然地坐在他身畔,「你看起來好像很累。」

謝桓的眼圈底下有一圈黑影,看起來疲憊得似乎下一秒就會睡著,他抓住倪筱爾的手,冰冷的觸感令她一驚,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

「去把門鎖上。」他忽然很急促地吩咐。

她心里一沉,然而在他漸漸變得迷幻的眼神中不得不慢慢往那兒蹭去,「 嚓」一聲,落了鎖。

渾身繃緊的謝桓忽然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一下子癱軟在沙上,出了一聲難忍的嘆息。

他仰著頭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感覺,倪筱爾靠在角落里,不敢上前,只看到謝桓在沙的角落里胡亂翻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湊到鼻子跟前狠狠吸了起來。

原來杜東要她拍的就是這個!

她手心微微汗,以前看過很多吸毒人員在迷幻過程中會做出連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謝桓的舉動會不會威脅到自己,于是將攝像頭對準了謝桓,只盼著拍完了能拔腿出去。

整個過程持續了足足有五分鐘左右,謝桓一直都沒有抬頭,他的身子舒展開,仰起頭,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倪筱爾收起拍好的東西,拽住門鎖想要出去,忽然被叫住,「你過來。」腳步一頓,倪筱爾的心重新狂跳了起來。

謝桓靠在沙上,沖她招手,「到我這兒來。」

她猶豫了一下,緩緩朝他挪動腳步,謝桓忽然伸手拉住她,輕輕笑了,「想不想跟我一起快?」

「什……什麼意思……」她結結巴巴地問道,一股不好的預感從腦海中閃過。

「我一個人不快,你跟我一起好不好?」他說著,從抽屜里模出了一根針管。

倪筱爾心中一震,頓時明白了他想要做什麼,她勉強笑道︰「我……我不需要這個,謝先生,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她明白他一定是吸多了,處于迷醉狀態,此刻跟他說什麼都不管用,最管用的辦法就是——逃。

謝桓哈哈笑著模模她的腦袋,順便將針管打開,豎起來輕輕吹了吹,「你費盡千辛萬苦地來到我身邊,不是為了愛我嗎?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

謝桓露出變態的笑容,陰郁的臉上隱約有一絲快感,「你放心,不會痛的,很快就好。」

倪筱爾哪里肯讓他真的扎進去,她笑著一步步往後退,「謝先生,別開玩笑了,我真的不好這一口……」

話音未落,她已經抓住身後的啤酒瓶,朝謝桓的腦袋狠狠砸去,隨後拔腿打開門朝外跑去,啤酒瓶砸沒砸中謝桓她不知道,但她的出現無疑令藍調出現了一抹騷動。

舞池中有兩撥人同時朝倪筱爾移動,其中一人對著耳麥低聲道︰「將西側移動的家伙給我抓起來!」

頓時東側的隊伍分散開朝西側涌去,行動快捷訓練有素,而布命令的那人則飛快地朝樓上奔去,恰好將飛奔出來的倪筱爾接個滿懷。

「重央!」倪筱爾驚喜地喊出聲,重央將她護在身後,一腳踹開大門,槍指著屋內,「舉起手來!」

幾乎是在一瞬間,藍調酒吧內的人就都被控制住,謝桓舉著手從屋內緩緩走出來,目光死死地瞪著倪筱爾,「你不是她?」

是肯定句。

倪筱爾輕松地笑了,「你不也從沒相信過我?」雲芷跟隨在他身邊那麼多年,他怎麼會不清楚她的個性?

謝桓決定帶倪筱爾回去的那一刻,就表明了他早就放任了雲芷對自己的所有行為。

他被捕的這一刻,從前所有的一切都突然變得明晰了起來。謝宅被清空的那天,雲芷站在天台上沖著單亦宸微笑。

天台的風很大,吹得雲芷身上的白裙獵獵作響,她明艷的臉上帶著一抹迷離的遺憾,「有那麼一刻,我真的喜歡上了你。」

說完連自己都覺得笑,她又輕輕嘆了口氣,「沒想到你是個臥底。」

單亦宸沉聲道︰「雲芷,現在回頭還不晚,謝桓已經被抓了,你是無辜的。」

「放心,我只是想在這里吹吹風冷靜一下。」她莞爾一笑,伸手撥弄了一下被吹亂的劉海,「你還沒告訴我,謝桓會被判多少年呢。」

「七年,或者更久。」他撒謊了,光是走私一項罪名就能讓他死罪。

也許知道他說的是善意的謊言,雲芷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單亦宸。」他淡淡回答。

「嗯,單亦宸,謝謝你在最後的那段時光里帶給我的溫暖,我會記住你的。」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偌大的謝宅,喃喃道,「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說完,她便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似的,跳下了天台。

單亦宸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跳了下去,急促中只來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嘶拉」一聲,她還是從自己手中滑落,微笑著下墜。

單亦宸閉上眼楮,不忍再去看最後的結局。

清查謝宅的財產時,單亦宸在保險箱里現了一本日記,看泛黃的封面,似乎保存了很久,看完以後,他將日記遞給倪筱爾。

「雲芷的遺物。」他淡淡說。

倪筱爾翻開,縴秀的字體,越到後面字跡越凌亂,她一頁一頁翻著,忽然能夠理解雲芷的死了。

有時候,愛情真的是毫無道理言的。

譬如二十歲那年的晚上,在河灘抓魚的雲芷遇上了喝醉酒的謝桓。

她父母早亡,寄住在福安村的姑姑家中,寄人籬下的辛苦自不必提,雲芷總是處于吃不飽穿不暖的境地,姑姑生病的時候,家里經濟窘迫,她還要趁著夜深人靜去抓幾條魚回來熬湯。

那時候的她心心念念想的,只是想要生存下去。

就那麼巧合地,她遇上了醉倒在一株楊柳樹下的謝桓,她驚慌失措想要繞開,那天,正是謝桓人生中最孤獨的一天,他剛失去了父母,痛苦不堪的時候,便遇上了像兔子一般從身邊逃走的雲芷。

黑夜中,只隱約能分辨出是一個縴弱的女子,他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她的衣角,喃喃哀求,「不要走,陪陪我……」

她慌亂地甩開他,「我……我要回去照顧姑姑,你放手……」

他哈哈大笑著從懷里掏出一疊錢,撒到她身上,「給你……統統都給你,只要你肯陪我一晚上。」

漫天的鈔票撒了一地,雲芷從沒見過那麼多錢,那一刻,她猶豫了。

就在她做激烈掙扎的那一刻,謝桓已經俯身上去抱住了她……

那一夜對于雲芷來說是最羞恥的一刻,天蒙蒙亮,她就悄悄地走了,拿著用女人最寶貴的東西換來的錢離開了福安村。

很久很久以後,她改頭換面地回到福安村,在藍調酒吧做起了侍應生,再後來,她的美貌引起了謝桓的注意,于是,他娶了她,如願以償地,她用自己希冀的平等的方式成為了他的妻子。

她一直不願意告訴謝桓,自己就是在河灘上與他有過一夜的那女子,因為她敏感,自卑,怯懦。

而謝桓在外面不斷地尋找著一個又一個跟那夜相似的女子,即便雲芷屢次受到那些屬下的欺負,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的心根本就不在雲芷身上。

雲芷一直期盼著終有一天,謝桓能愛上月兌胎換骨的自己。

是,他並沒有。

再後來,生意越做越大的謝桓開始吸毒,雲芷與他最後同床的那一晚,現他喪失了男人的正常功能,因為吸毒過量。

自從那一晚之後,謝桓再也沒有踫過她,他將她好好養在家中,卻不肯給她絲毫的愛,因為他的尊嚴不允許。

這個故事很長很長,夾雜在其中最溫存的部分竟只有雲芷初遇謝桓的那一晚。

倪筱爾終于明白,雲芷是愛謝桓的,因為愛,所以才會表面裝著不在乎,背地里默默痛苦。

只惜,這個故事里的男人與女人之間始終懷疑著彼此,傷害著彼此,最後,相互錯過。

合上日記本,倪筱爾靠在單亦宸肩膀上,喃喃道︰「亦宸,答應我,我們之間永遠都不要因為不信任而錯過。」

他低頭在她額上親了親,「我誓,永遠都不會。」

離開福安村的那天,阿強回來了,跪在宋爺爺面前哭得不抑制,單亦宸與倪筱爾相視一笑。

憑借著倪筱爾拍攝的視頻和單亦宸搜集到的證據,謝桓剩下的一輩子都將在監獄里度過了,而杜東,則提前得到風聲,逃得悄無聲息。

雖然結局仍舊不完美,是,福安村終究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生活仍要繼續前行,往日種種,隨風而逝。

回到久別的a城,忽然覺得連空氣里飄動的浮塵都那麼親切愛,倪筱爾伸了個懶腰,心情大好。

「明天我要回律師事務所工作。總之你不以再攔著我了哦。」她蹭到單亦宸身邊撒嬌,好歹自己在福安村也表演了一回有勇有謀,跟單亦宸談判的話,這些籌碼應該夠了吧?

單亦宸斜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回答︰「看你的表現。」說完,他又恢復了冷面傲嬌首長的死姿態。

倪筱爾對著他玉樹臨風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她就不信施展美人計不能令他屈服!

倪筱爾泡在浴缸里舒服地嘆了口氣,真是舒服啊。

離開了福安村的劍拔弩張,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她的心情終于得以放松,多日積累的疲倦也隨之而來,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倪筱爾竟然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醒過來時現正自己高床軟被躺在床上,她翻了個身,被一只手撈了回去,抓進了自己懷里。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鑽進他懷里,听著他的心跳,唇角情不自禁地彎出一抹笑,真是奇怪,明明只跟他相識了三個月的功夫,卻熟悉得,仿佛走過了一生般漫長。

要是日後也這般恩愛,然後跟他結婚,生一對龍鳳胎,人生就完美了呀。

「半夜不睡覺,傻笑什麼呢?」男人沉聲問道。

她這才現自己竟然笑出了聲,忍不住抿嘴搖頭,「沒有啊,就是想到以後的孩子不知道是像你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點。」

他睜開眼楮,炯炯有神的目光忽然變得曖昧起來,伸手勾了一下她挺秀的鼻子,「怎麼,迫不及待想給我生個孩子了?」

「什麼迫不及待啊,你少臭美了!」她哼了一聲,「生不生我說了算,你以後求著我沒準我還不願意呢。」

他沉吟了片刻,一本正經回答︰「放心,我會努力耕耘,爭取讓你滿意到願意生為止。」

「你……」被子一掀,她咯咯笑著躲避他的親吻,就知道逃不掉每晚的「必修課」。

雖然與單亦宸的婚期還沒定,但倪筱爾並不急,單家規矩多,她知道單亦宸不願意她早早地受苦,因此一心一意地做著他的人小甜心,為他上廳堂下廚房,直到有一天,單亦宸站在浴室里久久沒有出來。

倪筱爾好奇地探頭,他**著上身,對著鏡子蹙眉,似乎在煩惱什麼。

「明天我不回家吃飯了。」良久,他下定決心,正色對她說道。

「為什麼?」

似乎覺得難以啟齒,他猶豫了半天,嚴肅地說︰「難道你沒現我少了一塊月復肌?」

她呆了半天,目光在他的身體上逡巡良久,終于明白他說什麼,「噗嗤」一笑,嘴里含的漱口水噴了單亦宸一臉。

「哈哈哈!單亦宸,原來你還會煩惱這個啊!」她扶住門框笑彎了腰,堂堂首長大人,居然在為身材胖的事情感到煩惱。

空氣漸漸凝固,倪筱爾笑著笑著,忽然覺得四周安靜得有些詭異,于是伸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她直起身體,嚴肅道︰「沒錯,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從明天開始,我會調整食譜,努力幫首長大人找回消失的月復肌。」

「很好笑,嗯?」他將她抵在自己與牆壁之間,托起她的下巴,慢條斯理地質問。

她學乖了,無辜地搖搖頭,表示不好笑。

「你剛剛不是笑得挺開心的?」

她眼珠滴溜溜一轉,嘻嘻笑著摟住他的脖子,撒嬌地鑽進他懷里,「人家只是覺得你很愛嘛。」

對著單亦宸這麼傲嬌又臭屁的男人,撒嬌服軟準沒錯!

沒想到,這次老辦法不管用了。

他寵溺地模模她的腦袋,眸色漸漸加深,「我听說最近家里的櫃子忽然多出了一堆甜食,有這件事嗎?」

倪筱爾的心肝脾肺腎全都顫抖了一下,自從偶然從倪震那里听說她吃甜食過多偶爾會過敏生休克癥狀之後,他就嚴令禁止家里出現這一類的食物。

是偏偏她就是喜歡吃,這才偷偷買了一些,只是他是什麼時候現的?

單亦宸繼續不急不緩地提高了聲音,「蘭姨!將甜食全部給我拿走!」

客廳里出一聲悶笑,接著,盡職盡責的蘭姨答應了一聲。

倪筱爾哭喪著臉哀求,「是我這個月也只吃了這麼一回啊。」

「以後沒我的允許,一次都不許吃。」他淡淡一笑,「吃一次就扣蘭姨一個月薪水。」

什麼?倪筱爾差點跳了起來,他居然把蘭姨也給牽涉上了!

「不行!這個月不算,從下個月開始!」她嚴重抗議。

「從現在開始。」一步也不退讓。

倪筱爾垮下雙肩,心里憤憤不平︰周扒皮,小氣刻薄又狡猾!

看來憑借自己的智商,這輩子是翻身無望了。

仿佛听見她心里的聲音了,他微微眯起了眼楮,「你悄悄罵我?」

倪筱爾嚇了一大跳,矢口否認,「我哪有!」

單亦宸淡淡地點了點頭,「既然這樣,你說說看,我是不是對你很好?」

她咬牙切齒,「是!」

終于滿意了,他又點點頭,「我對你這麼好,難道你就沒有絲毫回報嗎?」

倪筱爾傻眼了,她終于明白什麼叫得寸進尺了。

眼前一臉無賴模樣的首長大人沉吟片刻,做出決定,「看你的眼神如此炙熱,我就勉為其難地滿足你吧。」

啊?身體忽然騰空,他抱著她,踹開門就進了臥室。

門被關上,隱約傳來倪筱爾的「唔唔」聲,「救……救命啊……」

半個月後,在倪筱爾「美人計」的攻陷下,單軍長終于松口答應讓她去上班。

倪筱爾興奮地一夜沒睡,次日一早就以飽滿的精神狀態去了錦風事務所。

跨進電梯里不久,一陣香風飄過,一個女人跟著走了進來,優雅禮貌地沖倪筱爾點點頭。

逛街的電梯上倒映著女人風情無限地黑色長卷和殷紅的唇,倪筱爾低頭瞅了一眼對方腳上穿著的dolly名牌高跟鞋,再瞅瞅自己那雙黯淡無光的五寸小高跟,忍不住心中嘆息了一聲,同樣是女人,怎麼自己就離風情萬種差那麼遠。

女人跟倪筱爾同一電梯層出來,朝著錦風律所走去,倪筱爾吃了一驚,自己這麼久沒來上班,事務所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位大美女?

美女徑直朝總經理辦公室走去,倪筱爾悄悄湊到藍少波辦公室,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少波!」

藍少波驚訝地站了起來,「筱爾!我還以為你以後都不會回事務所上班了呢。」

倪筱爾嘻嘻笑著搖搖頭,「怎麼能?我還想以後做個女強人呢。」她沖辦公室里的美女怒了努嘴,「她是事務所新來的?」

藍少波雙手環抱,「嘖嘖」鄙視地瞪了她一眼,「a城電視台著名的高端訪問節目女主持——白薇,你難道沒看過她的節目?本來是來錦風為勒小姐做個采訪的,只惜勒小姐不在,所以就改為采訪勒董事長了。」

倪筱爾對于電視節目從來不上心,至于那些紅得紫的女主持人,最多也僅限于每年春晚舞台上的董卿和周濤了。

怕再聊下去會被藍少波的眼神鄙視死,倪筱爾訕笑這回去整理文件了。

一個小時之後,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倪筱爾忙中抽空抬起頭,頓時有些意外,「白小姐?」

白薇露出一個溫婉得體的微笑,「我以耽誤倪小姐幾分鐘的時間嗎?」

倪筱爾點點頭,「當然,請坐。」

白薇果然不愧是名嘴,三言兩語就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原來她想采訪單亦宸,希望倪筱爾能夠勸服單亦宸做這個采訪。

「我知道倪小姐是單先生的未婚妻,你勸的話,他一定肯听的。」

倪筱爾為難了,單亦宸的事情她做不了主,再說,要是他知道自己擅自答應人家的要求,肯定會生氣。

白薇見倪筱爾似乎有難處,頓時挑眉,「難道倪小姐跟單先生之間的關系並沒有外界傳說的那麼親密?」

倪筱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腦子抽風,居然一沖動之下說︰「我會勸他做這個節目的。」

白薇滿意地一笑,「那就好,拜托倪小姐了,如果倪小姐有消息的話,請聯系我。」

她又露出一個溫婉大氣的微笑,優雅地離去。

倪筱爾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她真笨!人家白薇明擺著下套讓她鑽呢,居然就那麼沖動地答應了人家,萬一搞砸了怎麼辦?

倪筱爾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單亦宸軍裝還沒有月兌,正斜靠在沙上看報紙。

她坐在一旁時不時地偷瞧他一兩眼,單亦宸終于將目光從報紙上移開,「有事?」

「沒事。」她慌忙回答,隨即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單亦宸見她一臉糾結的表情,也不揭穿,繼續專注于報紙上的內容。

倪筱爾硬著頭皮湊上前,「對了,我幫你把外套拿去掛起來。」她殷勤地替他更下外套,又開始坐在他旁邊呆。

心里百轉千回地考慮著要怎麼樣才能將話題延伸到采訪這件事上,倪筱爾忍不住連聲嘆了好幾口氣,早知道就不該那麼沖動地答應白薇了。

單亦宸放下報紙,將唉聲嘆氣的她拉到自己懷里,「闖禍了?」

她小眼神極其無辜地瞥了他一眼,又默默低下頭,「嗯。」

「把人家車撞了,官司誤判了,還是被記者拍到丑照了?」他耐心地問。

倪筱爾一一搖頭,繼而將腦袋鴕鳥般埋進他懷里,悶聲道︰「反正就是闖禍了。」

單亦宸模著她的秀,淡淡道︰「你不說,我便讓小莫去查了。」

「不要啊!」她慌忙抬起頭,吭吭哧哧了半天,終于硬著頭皮說︰「我答應了白薇,要你去做她那個節目的采訪。」

低著頭等了半天,見單亦宸一點反應也沒有,倪筱爾忍不住解釋,「白薇你知道嗎?就是那個長得漂亮又很紅的女主持人。」

單亦宸的臉色驟然變得古怪起來,「你確定要我去做她的采訪?」

倪筱爾又低下頭了頭,小聲回答︰「如果你能去的話,當然很好了,你要是不答應,我會很沒有面子。」她憐兮兮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折射出「拜托拜托」的光芒。

他似笑非笑,「行。安排一下我跟她見面的時間。」

單亦宸居然就這麼答應了?倪筱爾怔在那兒,半天沒回過神來,不是吧,他居然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

原本以為他答應了,自己會高興,沒想到居然一點興奮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還有些……酸酸的心思?

倪筱爾搖了搖頭,不管了,反正自己的面子保住了,明天就聯系白薇做這個采訪。

白薇倒是很高興能夠采訪到單亦宸,于是跟倪筱爾約定采訪的時間為周末,地點就在倪筱爾的家。

單亦宸換了一身米色的休閑裝,俊美干淨的面龐上帶著含蓄的微笑,一點都不像是跟自己在家時的模樣。

倪筱爾作為旁觀群眾,默默跟一群攝像站在一邊,跟鏡頭前光彩照人的白薇相比,自己簡直黯淡地跟一顆土星似的。

白薇說話風趣幽默,單亦宸又睿智機敏,兩人的對話十分有趣,攝像大哥幾度笑得將鏡頭拍歪了。

倪筱爾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她看了一眼那群攝像大哥,又看了一眼白薇和單亦宸,驀然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多余的人,居然一點都沒有融入這個和諧的訪談節目中去。

「卡!」現場導演忽然揮手令攝像大哥停下,繼而上前低聲要求道,「為了使畫面好看一些,兩位能不能坐得稍微近一點?」

白薇征詢地看了一眼單亦宸,見他點頭沒有反對,于是朝單亦宸身邊靠近,導演滿意地重新回到下面,笑著跟身邊的攝像大哥開玩笑,「這兩個人真是金童玉女啊,我還真是從沒見過畫面這麼美的訪談節目呢。」

說完這話之後,導演忽然莫名地覺得身後襲來一陣陰冷的風,他愕然回頭,卻見倪筱爾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頭頂上隱隱有冒煙的跡象。

「咳咳。」導演咳嗽了幾聲,不自在地扭過頭。

倪筱爾滿心怒火,是了,大家都覺得他們般配,就連平時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單亦宸也這樣,居然笑得跟冬日里的暖陽一樣,還說最喜歡自己呢,還不是一見到美女就把自己給忘了。

單亦宸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朝倪筱爾飄去,見她悶悶不地在一旁坐著,忍不住唇角微揚,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白薇被這個笑容迷住了,她身邊來來去去的男人不少,只惜每一個是她看上的,在她心中,誰也比不上這位年紀輕輕就軍功卓越的單首長。

其實她大學時期就跟單亦宸一個學校,算起來還是他的學妹,只惜那時候她還是一個丑小鴨,而單亦宸早已是眾多女生覬覦的王子,她早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單家的二公子,也知道他未來前途無量,卻沒有勇氣去追他。

而今自己的事業也展得不錯,白薇暗中想,或許單亦宸能夠注意到自己呢。

這場訪談節目,一開始就是一場蓄意的策劃,而倪筱爾,只不過是她計劃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訪談節目進行到最後,白薇忍不住情意綿綿地看著單亦宸,「關于感情方面,單軍長有什麼以跟觀眾們分享的嗎?」

倪筱爾精神為之一振,期待的目光看向單亦宸。

單亦宸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回答︰「對于感情這件事,我不太願意跟公眾們分享,因為這是我個人的**。」

倪筱爾臉一垮,就知道他會這麼說,他自己也說了,堂堂一個首長,在公眾們面前聊到感情的問題確實不像話。

誰知,接下來,單亦宸話鋒一轉,「但是,我必須要說的是,我有一個深愛的女人,她叫倪筱爾,是我以後決心要與之牽手共度一生的女人。」

白薇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倪筱爾也呆住了,她怔怔看著單亦宸,心中緩緩升起一股感動,之前的惱怒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單亦宸看著鏡頭外呆的倪筱爾,忍不住朝她伸出手來,「過來。」

明明是帶著命令的語氣,卻叫她忍不住滿心甜蜜地服從,她溫順地穿過錯愕的導演和攝像大哥們,在白薇嫉妒的目光中走到他身邊,將手放到他掌心。

他與她十指交纏,溫柔道︰「傻瓜,一個人吃醋了吧?」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被他說中了。

單亦宸眼中一抹寵溺閃過,接著,在眾目睽睽下,做出了一件令大家跌破眼鏡的事情,他居然在鏡頭前吻了倪筱爾!

現場靜的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听到,倪筱爾驀然瞪大眼楮,在單亦宸的溫柔的吻中閉上眼楮漸漸沉淪,管他現場的閃光燈與攝像機呢,他都宣告天下了,怎麼著她也該有點回應吧。

于是她抬手環住他的窄腰,在眾目睽睽之下回應了他。

白薇訪談節目的結尾以單亦宸與倪筱爾的甜蜜之吻告終。

陳邵陽擦著**的頭從浴室走出來,隨手拿起遙控器換了幾個台,瞥見一閃而過的倪筱爾與單亦宸的一幕,心情忽然變得煩悶起來,他將毛巾扔到沙上,走到陽台上深吸了一口氣,正值李萱兒正在替他澆一盆文竹。

自己原本沒時間打理陽台上的風景,幸好有李萱兒時不時來照顧這些花花草草,綠蘿爬滿了走廊,在風中顫抖著濃綠的葉子,看起來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陳先生你快看,這些盆景長得真好看,以當做送人的小禮物呢。」李萱兒興高采烈地拿起一盆向陽花,小小的花朵簇擁在一起散著清香,十分愛。

陳邵陽微笑,「你好像很喜歡植物。」

「是啊,我從小就在鄉下長大,接觸最多的就是花花草草了,那時候家里院子種了很多蔬菜和水果樹,都是我在照顧的。」一說起鄉下她就開始滔滔不絕,一掃往日的靦腆和羞澀。

見陳邵陽似乎心不在焉,李萱兒停了下來,最近一段時間他總是這樣,明明對著眼前的人微笑,眼神卻極度放空,有時候又喜歡一個人呆在家里,連常去的馬場也很少去運動了。

客廳里電視的聲音順著風隱隱約約地傳出來,她好像知道了他不開心的原因,于是捧起一株盆栽眼楮閃閃光,「陳先生,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就把這盆花送給我吧,回頭我擺在自己房間里,一定很好看的。」

「喜歡就拿去吧。」

李萱兒開心地將盆栽收起來,心里卻想著另一樁事,上個月老家催促自己寄錢回去,陳邵陽得知後提前預支了三個月的薪水給她,李萱兒心里充滿感激,一直想要請他吃飯。

只是,他那麼有錢,山珍海味什麼都嘗過,她又囊中羞澀,沒辦法請他去高級餐廳,不知道他會不會賞臉。

咬唇掙扎了半天,李萱兒終于滿臉通紅地跑回來,「陳先生,我想請你吃晚飯,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生怕陳邵陽拒絕,她擺著雙手表示,「沒時間也沒關系的,我知道陳先生工作忙嘛。」

他愣了一下,瞧著她快低到地上的腦袋,忍不住覺得好笑,伸手將她的頭扶了起來,「听你的語氣,好像比較希望我沒時間?請我吃飯這件事你該不會只是說說而已吧?」

「不是,當然不是了,我是真心想要感謝陳先生的。」李萱兒慌了,囁嚅半天,「只是……我沒有錢請你去大餐廳。」

眼前陰影一晃,陳邵陽已經穿上了外套拿起了車鑰匙,見她仍舊呆在那兒,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笑道︰「一分鐘。一分鐘你還不行動我就當你不準備請我吃飯了。」

李萱兒這才回過神來,滿心歡喜地跟了出去。

銀色卡宴駛到狹小的巷子口就停住了,前方的路車子不好走,看來得步行了,兩人剛推開車門,「咕咚」一聲,車頂上多了一只白色的東西,陳邵陽扭頭看去,原來是只從屋頂跳下來的流浪貓,髒兮兮的貓毛四處飄飛,幾朵漆黑的貓爪腳印在車頂上十分明顯。

李萱兒慌忙去驅趕,那貓不情不願地縱身跳下,又鑽進了卡宴的底座,她尷尬地看了陳邵陽一眼,越急越慌張,差點被貓爪給撓傷。

「小心。」身後環過來一個懷抱,一只手將她拉遠了幾步,他從車里拿了一塊餅干將貓誘走,扭頭沖她淺笑,「看來這貓流浪了太久,想找一個家住。」

見他的心情沒有受到影響,李萱兒稍稍放下心來,領著他朝巷子里走去,「陳先生,這里面有家百年老店做的麻辣燙十分好吃,我每次餓了來這里,能吃上兩碗呢。」

她說得起勁兒,自顧自地走著路,不提防路上一個乞丐抓住了陳邵陽的褲子,哀求道︰「行行好,給點錢吧先生。」

她慌忙回來折回來,從包里掏出幾張零錢放到乞丐的破碗里,誰知乞丐壓根就不看那幾張皺巴巴的零票子,一雙渾濁的眼楮只是盯著穿著不凡的陳邵陽,眼巴巴地指望著他能再給幾張鈔票。

陳邵陽瞥了一眼他瘦骨嶙峋的手,眉頭微蹙,正要拿錢包打了這乞丐,李萱兒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沖上去一把奪過乞丐的碗,叮叮咚咚的硬幣從碗里跳了出來,乞丐錯愕地指著李萱兒,「你……你干什麼,想搶劫啊?」

「你一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不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卻常年蹲在這里乞討,我每天經過這里都會給你錢,是你怎麼能一直這麼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施舍呢!再不放了陳先生,我就把這些錢全部拿走!」她氣得臉紅紅的,平時在陳邵陽面前的結巴和靦腆忽然全不見了。

乞丐心不甘情不願地松開手,嘟噥著,「不給就不給,凶什麼!」

她這才消了氣,卻見陳邵陽饒有趣味地盯著她瞧,頓時心中一跳,陳先生該不會以為她平時就是這麼凶吧。

誰知道他只是雙手插兜輕松愜意地往前走,與她擦肩而過時,他低聲笑道︰「干得好。」

得了他的夸獎,比升職加薪還要令人開心,她傻笑了一會兒,才現他已經走得遠了,急忙呼喚道︰「陳先生,走錯了!左邊才是!」

陳邵陽站在被煙火燻得黑漆漆的檔口招牌底下,懷疑地看向李萱兒,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是真的,這里真是百年老店,陳先生你看周圍有多少食客就知道生意有多火了!」李萱兒拉出一條凳子,怕他嫌髒,擦了又擦才恭恭敬敬讓他就坐。

熟稔地拿出菜單,點了自己喜歡的,又轉給陳邵陽,他目光掃了一眼,頓時被那些莫名其妙的菜名給繞得頭疼,于是隨意道︰「跟你來一分一樣的。」

「行,老板,再來一份一樣的!」她歡喜地上去付錢。

正是夏日的夜晚,雖然老板在門口安了電風扇,陳邵陽仍舊汗如雨下,他擦了把汗,忍不住瞧了一眼吃得正香的李萱兒,又瞧了幾眼碗里浮上來的紅辣椒油,怎麼也無法下筷子。

「陳先生你怎麼不吃?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李萱兒意識到自己吃得太投入了,慌忙關切地說,「一般人都不怎麼接受這個辣,要是你不喜歡,我就重新給你點一份別的。」

說著她就要低頭翻錢包,陳邵陽阻止住她,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我吃。」

試著吃下第一口,現味道沒有想象中那麼差勁,頓時眉眼舒展開,接著,第二口,第三口,到最後竟然吃得無法自拔,連湯底都喝了。

李萱兒忍不住偷笑,她還擔心陳先生會不滿意呢,現在看來,真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杯盤狼藉之後,陳邵陽舒服地嘆息了一聲,好久沒有這麼無所顧忌地吃東西了,肚子飽飽的情緒忽然被腿上的瘙癢破壞了,他蹙眉拍了一巴掌,頓時掌心就印上了一灘蚊子血。

有蚊子!李萱兒忽然想起自己是他生活助理,慌忙站到他身邊替他扇風趕蚊子,小心翼翼道︰「這樣的話,應該會好一點吧。」

他有些好笑地揉揉她的腦袋,「小丫頭,干嘛在我面前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我允許你今晚不作為我的助理,而是作為我的朋友與我相處。」

她心里一跳,忍不住偷瞧他,暈黃的燈光下,男人眉目如畫,細碎的劉海下,一雙閃耀著無盡溫柔光澤的眼楮仿佛會說話一般,叫人想要傾倒在他的眼神里,她忽然想起了陳先生的心上人,那位倪小姐,她為什麼就不喜歡那麼完美的陳先生呢,換做是她,一定覺得是上輩子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好好珍惜……

「小丫頭在想什麼呢?」冷不丁地耳邊響起他的聲音,她驚叫了一聲,手中的扇子甩了出去,正好打到桌上的殘羹剩汁的碗,陳邵陽躲避不及,一碗湯順著桌子歪了下來,湯汁灑了他一身,就連腳上的那雙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也未能避免。

李萱兒嚇傻了,手足無措地呆著,完了完了,陳先生肯定會生氣的,怎麼辦,要幫他月兌下襯衣拿去干洗嗎,他身上這套衣服是什麼牌子來著,還有腳上那雙鞋……

一想到自己錢包里只剩下了幾百塊錢,李萱兒就急得眼淚出來了,明明只是想請他吃頓飯感謝他對自己的好,是現在一切都被搞砸了,亂糟糟的一切,肯定會給陳先生留下壞印象的。

她咬著唇,眼淚汪汪,一雙手揪著衣角等著他大雷霆的時刻。

然而,他只是瞧了一眼身上的污漬,就「噗嗤」一笑,「你們女孩子打翻東西到別人身上,都會是這副表情嗎?」

她抬起頭,眼淚掉了下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套衣服,我賠給你。」

「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以後我賠一套衣服給你就是了!」遙遠的回憶里,似乎有同樣的抽泣聲響起,女孩兒淚眼婆娑地背對著他負氣說道。

多麼熟悉的回憶——

他心里猛地一震,頓時死死盯住她的眼楮,渴望從她眼里找到熟悉的情意,然而,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站在他面前的,就只是一個打翻了東西到老板身上,因為害怕被扣工資的小助理而已。

那年十歲,他作為全國唯一一個被選上的球童前去參加世界杯的決賽閉幕式,贏得了一件心愛球星的簽名球衣,他得意洋洋地穿上在倪筱爾面前炫耀,誰知道趁她睡著以後,她拿了筆偷偷在他衣服上涂鴉。

因為這件事他整整一天沒理她,後來,等他打開房門才現她就坐在門前默默流淚。

「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以後我賠一套衣服給你就是了!」倔強如她,明明心里有著歉意,卻始終不肯說出口。

想不到,日子越久,往事就記得越清楚。

陳邵陽收起惆悵的心思,笑著掏出帕子蓋在她的臉上,「哭得這麼淒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賠就不用了,回頭給我洗干淨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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