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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千年 第三十八章 羅朗的恐懼

必須要選擇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出來,而僅僅依靠履歷和書面文件想要完成這份工作並不簡單。

李仔細的閱讀著每一份履歷,不放過每一個詞語和字符,他試圖通過這些紙面上的文字和小小的黑白相片去了解那些人。

讀完了厚厚的履歷,李從中選出了三個他認為合適的人,事情到了這一步當然不能算完,他必須找個時間親自去拜訪這三位船長。

就在這個時候,門再一次被打開了,李抬起頭,看到了羅朗正搖搖擺擺的走進大廳里,他的衣衫凌亂,金色的頭發像鳥巢一樣亂糟糟的,還沒有等羅朗靠近,李就聞到了一股迎面撲來的酒氣。

李皺了皺眉頭︰「喝醉了?」

「沒有,嗝……」羅朗打了個嗝,然後長長的吐一口氣,這才緩過來說道︰「喝醉?我那敢啊。」

「你就這麼拋下你的團長,一個人去酒?」李對此很不滿︰「也不給我帶點?」

「你不是要工作嗎?就算給你了你也不能喝啊。」

「唉……」李嘆了一口氣,他很是不甘心,卻也沒有辦法,這段時間里事情太多,雅各布把時間表排的滿滿的,恨不得將一秒鐘都掰開來使用,在這種情況下李根本沒工夫喝酒享受。

前世里李愛好廣泛,可作為一個種花帝國的民眾,他最喜歡的還是「美酒和美食」,這一點生活在種花帝國之內的人很少能清晰的感覺得到,但當到了國外,這一點就能清晰的體現出來了。不客氣的說,「種花帝國」的飲食文化領先那個世界的全球文化至少整整有一百年,吃慣了「種花菜」的人很難習慣其他的飲食。李便是如此,在這個世界醒來之後,他就沒吃過一頓像樣的東西,完全的做到了「飲食僅僅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則是為了皇帝」這一真理。

而且過多的專注于享樂會被看做是墮落的象征,李的身體畢竟被色孽這位掌管歡愉和墮落的神靈給詛咒過,審判庭也因此對自己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在這種時候李不得不小心一點。

希望離開帝國的中樞之後這種狀況會好一些,至少有機會享受美食而不用擔心因為享樂而被狂信徒抓起來燒死。李這麼想著,隨即又對面前的羅朗產生了一種深切的同情,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基因檢查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李幾乎是用一種悲切的口吻說道︰「你的基因基本吻合,預計不會出現排斥反應,可以接受手術。」

「真的?」羅朗驚喜的跳了起來,隨即激動的在李的面前走來走去,「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能夠這麼順利的通過,哈哈,我就知道我行的,這可真是太好了!」

「起初我也不敢相信,畢竟星際戰士之中很少有人曾經是公子哥的。」一般來說,星際戰士的兵源來自于蠻荒世界,那里的野蠻人性格上更加單純,由于長時間對抗殘酷的自然環境,他們的體質也比一般人更加強大。「你能通過是一個奇跡,不過你真的要這麼做嗎?說實話,我覺得成為星際戰士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殘酷了一點。」

「殘酷?怎麼會?」

「怎麼會?你不會完全相信了帝國的宣傳機構吧?在他們口中星際戰士就是從天而降的天使,帝國防衛軍就是最為英勇的戰士,我們的勇士永遠都行進在金色的大道之上,一路之上我們僅僅只獲得勝利和榮譽。這些全都是屁話,帝國防衛軍是純粹的炮灰軍團,他們的戰士在宇宙之中處在食物鏈的最底層。而我們星際陸戰隊的成員,則全都不是人。」

「全,全都不是人?」

「在成為星際戰士之前,你需要發誓,誓言里你將會放棄所有作為‘人’的生活,誓言之後,你之後的生命之中的所有時間都將會為了保護全人類而戰斗。你將會被變成一個完美的戰士,當然你會變強,但有些方面卻是他們故意忽略的,首先,改造完成之後你不會再感到恐懼,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種事情是很可怕的,作為人的情感之一,你的恐懼將會被壓制到一種極限,在你有生之年你都不會感受到那種東西了。而且膚色,發色什麼的也會被改變。」

「恐懼只會讓人變得軟弱,這種東西沒了最好。而且膚色發色這種東西,更加不是問題了。」

「笨蛋,人的每一種感情都是很重要的,算了,和你說不清,」李搖了搖頭,繼續說道︰「然後還有一點,改造完成之後你將不會再需要女人。」

「嗝!」羅朗打了一個嗝,隨後楞住了,瞪著眼楮看著李,似乎想看清楚他的長官是否在說笑,好半天之後他才略有些驚慌的問道︰「不,不會再需要女人?他們會把我……」他用手在自己的襠部上做了一個切割的手勢。

「放心吧,不會把你閹掉的。」李笑了笑︰「不過對于那種事情,你會變得提不起興趣。當然,想做還是可以,只不過沒之前那麼有意思了。」

「變成性冷淡?」

「雖然和性冷淡有些不太一樣,但實際效果差不太多。」雖然明白這樣做有些不人道,但李也明白,這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對于任何一支軍隊來說,「怎樣妥善的解決男性士兵的生理問題?」這個讓人頭痛的難題都是軍官們需要去面對的。在古羅馬,軍官們提倡男性之間的愛情,這麼一來士兵們就能互相幫助解決生理問題,戰場之上還會因為和愛人並肩作戰而提高戰斗力。雖然很惡心,但這無疑是一個妙法。而在另一些地方,軍官會為士兵召來軍妓,或者干脆允許在戰爭之時平民。

當然,也可以依靠紀律去壓抑,但就像是「種花帝國」的古代聖賢所說的,食色性也。食欲,還有男人對于女人所產生的生理上的都是人類的本性而已,依靠紀律只能壓抑一時,很難持久。

而對于馳騁于星際之間的星際戰士們來說這種問題則變得更加復雜了,星際之間的旅行往往會很漫長,長時間處在逼仄的空間里對于人的精神也是一種重擔,戰前的緊張,精神上的負擔,被壓抑的本性,所有的這些東西經過一段時間的積累,發酵,往往會讓人的失去理智,士兵們需要發泄的渠道。但總不能帶著女人到宇宙里去吧?

所以最簡單的辦法還是削弱這些戰士對于女人的,這麼一來什麼問題都沒了。

「正常人類的享樂,生活,你必須統統拋棄,怎麼樣?能夠接受嗎?」

羅朗咬了咬牙,狠心點頭說道︰「我能!我已經決定了,我要成為星際陸戰隊的一員,我要離開這里,我要去戰斗。」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好好的生活不去享受,竟然要拋棄安逸的生活去戰斗,」李嘆了口氣,「總不會真的是為了讓自己的生命更有價值吧?你可是貴族子弟啊。」

羅朗醉眼朦朧的四下里看了看,似乎是在防備著什麼一樣,然後湊到了李的耳朵邊,悄聲說道︰「我害怕,我要離開這里,我很害怕。」

李皺了皺眉頭將身子後仰,他不習慣一個男人距離自己如此之近,「你在怕什麼?」

「我很害怕,所以我不敢說,但是現在沒關系了,」羅朗的聲音之中充滿了興奮,「但現在不一樣了,我不用害怕了,我要成為星戰團的一員,星際戰士無所畏懼,我要離開這地方,遠遠的離開。同各種生物戰斗,暢快的說自己想說的話,最後暢快的死在戰場之上,我要站直,不懼任何恐懼,我要變強!」

「是的,星際戰士無所畏懼。」李點頭說道︰「不過,你到底在怕什麼呢?」

「所有的東西,這里的一切。」羅朗做了一個夸張的手勢之後便離開了李的身旁,他退了回去,整個人都倒在了沙發之上,用詠嘆調低聲朗誦道︰「每一次呼吸的空氣里都充滿了疑慮的因子,每一個看向你的眼光之中都有探究,大街小巷之中充滿了電子眼楮,監視無處不在。就算是喝酒,我也不敢酒醉,因為沒有人可以相信,告密者與背叛者充滿了這個世界,僅僅只是為了那微薄的獎賞。那是一種無形的重壓,他們如同幽靈,你看不見,模不著,但是他們確實存在,他們就壓在思想之上,幾乎沒人敢說真話。」

「我不是很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

「思想警察,教會的人,審判庭的人,修女會的人,這些人不僅僅統治者國家,還試圖去統治人們思想。他們是思想上的警察,你知道電話線路會被竊听嗎?思想警察究竟多麼經常的,或者根據什麼安排在接收某個人的線路,沒人知道,只能猜測。甚至可以想象,他們對每個人都是重頭到尾一直在監視著的,反正不論什麼時候,只要他們高興,他們就可以接上你的線路,你只能在這樣的假定下生活——從已經成為本能的習慣出發,你早已經這樣生活了,早已經習慣了每一刻都被一雙帶有敵意的眼光盯著,每一句話都被記錄下來以備後來的審查。」

李抓了抓頭,這種事情,他在另一個世界听說過,但還沒有見到過,「有這麼夸張嗎?」

「有這麼夸張嗎?哈,」羅朗坐了起來,認真的說道︰「你知道嗎?我有一個朋友,來自偏遠星系的一個家伙,是個好小伙,家里很有錢,出手也大方,活力四射,就像是一團火一樣。結果在一次醉酒的時候,他說錯了話。」

「哦,他說了什麼?」

羅朗抖了一下,用一種將恐怖故事的聲音說道︰「他說‘皇帝創造了宇宙,放什麼狗屁,那些女人簡直是瘋了。’哈,他簡直是瘋了,竟然膽敢在公共場合這麼說,你無法想象當時的場面,簡直糟透了,火爆的喧囂一瞬間全都停止了,大笑的人的笑聲嘎然而止,悄聲細語的人不再說話,唱著歌的朋友也停了下來,朋友都楞住了,甚至沒有人敢動彈一下,仿佛時間就在那一刻凝固了一樣,然後恐懼就在這凝滯的空間里擴散。之後大家就這麼散了,從那次之後,我就一直不安,我害怕,但我也心存僥幸,我希望那些人不知道這件事情,我真心希望我的朋友沒事。」

羅朗呆呆的看著地板,似乎是在回憶曾經的那個朋友,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繼續說道︰「但他們知道了,三天之後,我的那個朋友就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那兒,沒人知道他怎樣了,他就「嗖」的一聲,不,甚至連聲音都沒有就這麼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就這麼蒸發了。之後再也沒人提起過他,朋友之間的聚會依然歡樂,大家都仿佛忘記了這個人,好像他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一樣。他就這麼沒了,沒有任何痕跡。」

「很明顯,有人告密了,那些被稱作是朋友的人,能夠和我坦率的一邊大笑一邊喝酒的人,這些人之中有人背叛了,有人出賣了朋友。但我不知道他是誰,每個人都有嫌疑,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告密者,或許告密者並非只是一個人,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告密者。或許告密這件事情本身並不是背叛,而是一種忠誠,對于帝國的忠誠,但是我的內心深處知道,這是背叛,無恥的背叛。有個無恥的,該死的人背上了叛徒的罪孽。」

李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但羅朗沒有結束,李的消息似乎給他提供了一種保護,壓在他精神上的某些東西就這麼消失了,他心潮澎湃,暢所欲言︰「沒有審判,沒有法規,甚至都沒有逮捕,什麼都沒有,他們不告訴你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他們也不告訴你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就像是空氣中有一堵透明的牆一樣,有一種不能明言的力量佇立在那里,你無法看到,無法模到,但是卻能夠明確的感覺到,是的,所有人能夠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種力量的存在,那堵透明的牆不會阻止你,但是當你越過去的時候,那股力量就會無聲無息的顯現,你就會被人間蒸發。」

那是散布在空氣中的無形的恐怖,這恐懼也存在于每個人的心中,那是一種無言的,隱藏的恐懼。李明白,對于這種事情他不需要語言,只需要聆听。

「可是,天殺的,我知道我的朋友說的是對的。他不僅僅是個有錢慷慨的公子哥,他同時也是優秀嚴謹的歷史學家。知道嗎?我最近總是夢到他,夢到他對我說著那些富有內涵,引人深思的話語,直到現在,仔細回味起來我才發現他是一個多麼優秀的人。他從不說謊,他說的話語多半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就連酒醉之後,他也從不胡說。但就算他什麼都不是,我們也知道那句話不是真的‘帝皇出,乃生寰宇。’什麼玩意,真當我們是傻子嗎?」

帝皇出,乃生寰宇。這是修女會常用的禱詞,大致意思是,宇宙里首先有了皇帝,然後才有了宇宙。如果沒有皇帝,那麼宇宙之中只是虛無,什麼都沒有。

當然,他的真實意義是,如果沒有皇帝,這個宇宙對我們來說什麼都不是。有了皇帝之後,人類才擁有了這個宇宙。可許多地方的傳教士更喜歡用其字面上的意思,他們很喜歡在信徒面前將皇帝描述成為無所不能的造物者,就連整個銀河,也是皇帝創造的。

「就某種層面上來說,他們不需要編造精致的謊言,」李嘆氣說道︰「真相並不重要,因為謊言越大,就代表著他們的權利越大,人們心中的恐懼也就越大。可是這僅僅只是禱詞而已,你的反應有些過度。」

「我的反應過度?不,一點也不過度,這事情雖然不大,卻正好表明了她們的意圖。她們一次又一次的重復著禱詞是為了什麼?在無數次的重復之中她們先哄騙自己,然後再去哄騙別人,不同的思想將會被統一,反對的思想將會消失,而那些有反動思想的人都會被蒸發。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啊!我既不想被統一,更不想被蒸發,有時候我倒是希望我真是一個傻子,這樣我就能什麼都不想了,可是我卻無法停止思考,思想如同月兌韁野馬,因為恐懼肆意狂奔。我的思想已經犯下了大罪,我竟然在暗地里認同那個家伙的說法,更可怕的是,思想罪可不是能長期隱匿的,你可能暫時能躲避一陣,甚至躲避幾年,但他們遲早一定會逮到你的。」

「現在你不用害怕了,阿斯塔爾特無所畏懼。」李拍了拍羅朗的肩膀,安慰說道︰「好好睡一覺吧,明天去找雅各布,他會帶你去進行先期的儀式和手術。」

羅朗楞了楞,隨即放松的閉上了眼楮,「是啊,阿斯塔爾特無所畏懼,我也是阿斯塔爾特的修士了呢。」沒一會兒,輕微的鼾聲就在沙發上響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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