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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誰敢跟我比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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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支長長的遷徙隊伍,用駱駝、牛、馬挽著龐大的勒勒車,車上滿載著老弱婦孺及各種生活用具,隊伍後方跟著上萬頭牛羊駝馬。但凡能騎馬的部民,包括年輕的姑娘與剛坐得穩馬背的孩童,都揚起馬鞭,圈趕牛羊向前行進。

在遷徙隊伍左右兩側,是兩百多背著弓箭,腰挎刀斧的精壯騎士。他們不時縱馬四顧,執弓在手,目光充滿著警惕。在隊伍前後更遠處,是近百個裝備更精良的披甲騎士,散布周圍,前出十里之外,組成一道嚴密的警戒線。

這支看似部族遷徙,又有普通部族所不具備的軍隊性質的遷徙隊伍,就是東進的漢戈部四千余部眾。

從白檀到遼東,最快捷的路徑是渡過濡水,前往平岡,然後沿白狼河谷東行,進入遼西,最後經柳城入遼東。但是這條路有個最關鍵的地方平岡,是右北平烏丸的主要活動地,若貿然通過,恐有不測之禍。

不得已之下,田豫決定先沿濡水北上,從馬盂山脈北面穿過,避開活動範圍在馬盂山南面的右北平烏丸,然後渡過陰涼河,折道入遼西。雖然這樣走是繞了一個大彎,耗費時日,但勝在安全。

九月初的草原天氣,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晴多雨少,草木茂盛,遷徙路上,不虞草料匱乏。以往這個時候,也是草原各部落的遷徙日子,所以一路走來,偶爾也會看到一些遷徙的部落,但大多數是往南遷,象漢戈部這樣臨冬北遷的,極為罕見。

沿途的部落對他們這支遷徙隊伍,有的給予了友善的接待,有些則心懷叵測,但當听到他們是漢戈部時,無不露出又驚又怕的神情,哀求他們盡快離去。也就是在段時日里,漢戈部上下,都听到了在草原上廣為流傳的鮮卑軻比能部的那場驚天大火。以及他們的部帥馬悍孤膽狙敵,擊潰鮮卑、烏丸聯軍數千,殺死右北平烏丸右歙侯能臣抵之,重創鮮卑大人軻比能的傳奇事跡。

漢戈部沸騰了,連續三天舉行盛大歡慶儀式。

九月初六,漢戈部已渡過陰涼河,再東進數百里,就要進入遼西了。

越是近遼西,田豫的心情越是沉重,遼西是烏丸王蹋頓的勢力範圍,而柳城更是烏丸的大本營。盡管蹋頓曾承諾會約束部眾,不會找漢戈部的麻煩,但此一時彼一時,漢戈部剛剛重創烏丸烏延部,身為三郡烏丸的盟主,豈會對從眼皮子底下經過的漢戈部無動于衷?尤其是在部帥未歸的情況下,只怕不會輕易放他們過境。

該怎麼辦?田豫苦苦思索。

仿佛是對田豫感應的一種回應,前方探道開路的漢戈騎兵傳來消息︰東北十里外出現一股烏丸騎兵,約三百騎,正向本部迎來。

田豫立即下令隊伍停止前行,將勒勒車圍成一個大圈,老弱俱在其內,牲畜在外。二百漢戈正、從騎兵聚集在車圈西北側百步外一處高丘上,任何從東北方向來襲的敵人,其側翼都在本部騎兵的兵鋒威脅之下。

很快,第二個消息傳來,來者是烏丸峭王蘇僕延三子答頭。對方表示並無惡意,只想拜會漢戈部帥馬悍。漢戈游騎百長烏追告訴他,部帥未歸,答頭听後表示願拜會漢戈部主事人。

田豫立即召集唐努、木吉、陶良、于德、蒙遠等部中有聲望者磋商。綜合眾人意見,大伙一致認為,峭王蘇僕延屬遼東屬國烏丸,有部帳千余落,其勢猶強于汗魯王烏延。而且漢戈部此次遷往遼東,這遼東屬國也是必經之地,早晚要與峭王打交道,避是避不開的。既如此,不妨一見,看這個答頭有何企圖。

大約一刻時後,前方馳來三十余騎,為首騎士披甲頂盔,胯下戰馬高大雄壯,鞍轡左右掛著刀斧長矛與弓箭。若不是明了他的身份,就沖這身裝束,十足的漢軍甲士。

來人遠遠就出震耳的大笑︰「答頭拜見田從事。田從事白檀一戰,單槍匹馬斬擊汗魯王旗,當真是英雄了得,令人佩服。」

待來騎近了,方才看清這答頭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樣貌威猛,體格壯實,給人感覺仿佛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胡人不喜客套,有事說事,單刀直入,答頭先是解釋自己出現在此地的原因︰接應參加蹛林大會歸來的父王蘇僕延,同時因烏延大敗,右北平烏丸形式微妙,故而駐帳于此觀望。然後再提出自己的要求。

田豫接受了答頭的解釋,這很合理,但是答頭提出的要求,卻了人意料。

答頭的要求是︰「傳聞普弗盧敗在一支草原飛燕手上,殺死他的是飛燕之首叫念奴,我想見一見這位草原飛燕。」

這要求也太怪異了,漢戈部諸人面面相覷。

答頭望著田豫等人狐疑之色,翻身下馬,按胸行禮道︰「答頭絕無惡意,只因我的妹妹想見一見這位草原飛燕,故此代她看看,回去也好有個交待。」

田豫點點頭,原來如此,見見倒也無妨,與遼東屬國的烏丸人搞好關系還是很有必要的,而且這要求也不算過份。況且對方只帶三十騎前來,足見誠意。

過得一會,念奴騎著一匹棗紅馬,跟隨唐努出現在烏丸人眼前。念奴在當日反擊烏丸之戰時,左臂中箭,幸好當時披著厚氈,入肉不深,將養一段時間,傷口也慢慢收口了。只是沿途勞頓,小臉有點蒼白,更襯得她碧眸雪膚,別樣妖嬈。

答頭一見,眼楮一下亮了,但難掩不置信之色,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你……你就是殺了普弗盧的那只飛燕?」

念奴點點頭︰「我就是念奴。」淡然在馬上施禮,撥馬欲走。

「等一等。」答頭揚手止住,上前三步,躬身為禮,抬頭時臉上帶著一絲傲意,「請把你的家人叫來,我要向他們求親。」

「什麼?」田豫、唐努、烏追諸人又驚又怒,「這太荒唐了,答頭,你好歹也是王子,請自重。」

答頭傲然道︰「既然你們也知道我是王子,那麼求娶一個部族女子,有何不?」

「不行!」唐努斷然拒絕,「念奴不是普通部族女子,她是部帥的侍婢,我們無權替部帥做主。」

答頭濃眉一皺,目光在諸人面上一溜,忽然狡黠一笑︰「我知道你們會去哪里避難,我以明確告訴你們,交好我部,對你們今後建帳,會有莫大的好處。我相信,即使是‘昆勃圖魯’在此,也會對我的善意報以真誠的回應。」

昆勃圖魯?這是什麼,好像是指部帥,本想問一問,但此情此景,誰也沒那心思。這一下,就連唐努都沉默了。不得不說,答頭話里話外所隱含的威脅,的確是關乎此次遷徙成敗的關鍵。

念奴咬緊嘴唇,一言不,只是緊緊扣住鞍旁的連弩。

半晌,田豫長吁一口氣,對此事做了最後答復︰「部帥的侍女,我們的確無權做主。若王子有心,在部帥歸來,我部眾安頓好後,再上門求親如何?」

答頭濃眉漸漸豎起,冷然道︰「如果是馬驚龍的親妹,或許我會按田從事所言來做,但不過一個婢女,卻這般推三阻四。看來漢戈部是不想接受我的善意了。」

唐努一下火了︰「什麼善意?強娶也叫善意?」

答頭哈哈大笑,翻身上馬,向遠處飛馳。在漢戈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拔弓抽箭,對準百步之外的一棵大樹射出一箭,箭矢如電,篤地一聲穩穩插在合抱大樹上。

唐努與烏追見了,微微冷笑,這百步射木,他們也能做到。

答頭馬不停蹄,橫向沖出二十余步後,再次引弓射, 嚓一聲脆響,原先插在大樹上的箭矢已消失不見。

這一下,不光是唐努與烏追,田豫以下諸人無不變色,百步之外,將一根手指粗細的箭矢射斷,這等百步穿楊之技,整個漢戈部,幾乎無人能做到。

答頭在烏丸侍衛們的歡呼聲中得意地兜馬而還,對田豫諸人笑道︰「我也不讓你們為難,就按草原上的規矩,比箭選親——只你們當中有人能按照我剛才的樣子來一遍,我答頭撥馬就走,而且保證你們安全進入遼東,如何?」

唐努與烏追漲紅了臉,他們是漢戈部最好的射手,答頭這話簡直就是打他們的臉啊!

答頭仰首大笑︰「如果做不到,那就請將這位美麗的草原飛燕交給我吧。我向你們保證,一定會好好疼她。哈哈哈!」

唐努哪受得了這等嘲笑,憤然拔弓︰「讓我上!」

烏追卻搶先一步︰「你弓力比我強,但我射得比你準,讓我上。」

念奴嘴唇都快咬出血,羞辱地垂下頭,心里一個聲音不斷大喊︰「主人!主人!快回來吧,你的念奴,還有你的部族被胡奴羞辱了……」

「誰都不要吵!」田豫一聲斷喝,非但鎮住了唐努與烏追,甚至連答頭都震住了,「這里不是遼東屬國,還輪不到你們峭王部定規矩。想要比箭以,等我們安頓下來,自會上醫無慮山領教,到時隨便你們定什麼規矩。但這里是馬盂山,不是醫無慮山!」

「哈哈哈,漢人就是這樣,只會耍嘴皮子。真正的騎射,只有我們大烏丸騎士,真不知你們是怎麼打敗烏延的。」答頭仰天狂笑,聲若打雷,輕蔑地掃了田豫諸人一眼,「看來所謂的昆勃圖魯、百丈峽孤膽阻敵、箭殺數百,千軍當中重創軻比能……哈哈!不過是被嚇壞了的鮮卑人囈語。馬驚龍,不過如此!」

答頭此言一出,不光是唐努與烏追怒吼連連,就連周圍的漢戈騎士都忍不住拔刃相向——馬悍是他們的崇拜偶像,豈容胡奴污蔑!

答頭雙臂一張,制止住身後的三十騎衛動作,挑釁地斜睨漢戈部諸人,眼楮有隱隱的亢奮。他要的就是漢戈部主動挑釁,這樣才有籍口殺人搶人。

咻——

空氣中驀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嘯,幾乎刺破耳膜,答頭駭然回首……噗,血光迸射,胯下戰馬被一箭貫腦,重重倒地,將答頭狠狠摔飛出去,跌成滾地葫蘆,鼻青臉腫,大牙都磕飛兩枚。

當答頭怒不遏抓弓跳起時,倏地渾身僵硬,就見二百步外,一個騎著黑色駿馬,手執一把血色大弓的人正用手指向他點了點︰「我就是你所說的‘不過如此’的馬驚龍。要跟我比箭嗎?來來來,我就站在這不動,隨便你射,射死了算我命歹,射不中,從哪來就給我滾回哪去!」

「是……是‘昆勃圖魯’!」答頭的護衛出驚恐地呼叫。

「部帥回來啦——」

漢戈部眾沸騰了,轟地一下蜂擁迎上,沖在最前的,赫然是一只草原飛燕。

「感謝天神,听到了念奴的呼喚……」她雙手合什,淚眼模糊。

答頭驚恐不安地率領護衛,垂頭喪氣狼狽而逃。他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不假,但二百步超遠距,他連羊毛都射不穿,不跑還等著被羞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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