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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養心殿出來已是響午,外面白雪皚皚,在陽光照射下晃得人目眩,幾個雜役拿了鏟子與竹掃帚正清理路面上的積雪,這雪下了一整夜才停,沒清理過的地方積雪可以沒到腳踝,那幾人滿頭大汗手卻凍的發紅,把積雪堆到一旁角落。

用手遮擋那刺眼的陽光,魏秉誠發現一直緊握的右手有些僵硬,掌心里幾道紅到發紫的血印,是剛才無意識是留下的。

走出殿外,朝齊渃所在的攬月宮看了會,還是抬腳走向宮外,上了回程的馬車。

一路搖搖晃晃穿過鬧市,積雪讓馬車行走的緩慢,街邊儼然一幅過年景象,挑開車窗魏秉誠心不在焉的看著沿途街景,一塊碎石拱起車輪,馬車頓時晃得厲害,一個錦盒從魏秉誠的袖管掉落。

錦盒約七寸長兩寸寬,是以紅綢為面燙金勾花,中間系了根絲帶作為封口。

連忙撿起拍去沾上的塵土,小心翼翼打開錦盒,里面放著一支通黑透亮的翠亨春紫毫,查看並無磕損才放心的納入懷中。

已經忘了多少次把它帶入宮中,本想作為齊渃生辰禮贈與,但來來回回多次都不知如何開口,這一拖竟已年關。

那湖畔第一次相見到現在已是第五個年頭,猶然記得她赤著雙足踢起片片水花,粼粼水波,垂柳影湖,而她就婷婷而立在如鏡水面,秀靨如玉,秋水流盼,微風吹拂起她縷縷青絲,帶起一片漣漪。

步步靠近,連濺濕了他的衣裳都沒發覺,還是等齊渃一臉歉意的走到跟前,魏秉誠才恍得回神。

那年他剛束發,而她也只是一個剛滿十歲的孩童而已。

沒有為這突訪來客而詫異,反倒對他手中抱著的書本產生了濃厚興趣,用稚女敕的嗓音問道︰「中庸、詩經、史記,這位哥哥是要科考之人嗎?」

「非也,是先生喜歡,讓我們每日熟讀,怎麼,你也很喜歡這些?」

點頭,忽而失落的說道︰「喜歡是喜歡,只是無人教導,況且我也很少有這類書籍。」

「這好辦。」把手里的書本遞到她面前,「這幾本里選一本喜歡的拿去便好,在下雖才疏學淺,但這上面指點一二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之前沉下的面容忽然鮮亮起來,眸子自閃著光︰「真的?書我看完就還你,六日便可。」

笑著應下。

那天魏秉誠第一次曠了國子監的授課,當戒尺重重抽在手心之際,他心里惦著的卻是那位名為齊渃的少女。

好不容易等到六日後,魏秉誠早早來到約定之地,給以新的書本再指點齊渃先前不懂的地方,他發現齊渃極其聰明,很多地方一點就通。

一晃去過了五年,書籍內容從四書五經禮樂歌賦改成了小說集與史記,齊渃也從那個稚氣未月兌的孩童變為少女,而某種感情在魏秉誠的心底慢慢發酵,隨著時光推移越發濃烈,絲絲線線纏上他的心頭。

今年,他終于弱冠,而她也已及笄。

想要送她件禮物,但一直毫無頭緒。若是是別家女子,金飾銀器胭脂水粉定會喜歡。可這五年里,齊渃都是不施粉黛,素顏呈資,難得一次見她涂了胭脂帶了耳環,反而覺得被那鉛華失了色,當真是芳澤無加,鉛華弗御。

思來想去,某天看到齊渃那支慣用的狼毫早已破舊,想到父親那邊珍藏的翠亨春紫毫,本想著,她看到定會高興,但每次迎上去看到她的面容就忘了該說什麼,錦盒在袖口中硌得人心慌。

而今看來,自己卻是沒有機會相贈了吧,正想著馬車已停在魏府門前,小廝掀開門簾,還未踏出馬車半步,就看到一個婦人慌張的從大門里跌跌撞撞跑出來。

看到剛下馬車的魏秉誠連忙抽了手巾抹了額上的汗,擠眉弄眼的湊過來想說啥。剛要開口,一個少女提了劍沖出大門,看到那婦人嚷嚷著「哪里跑,受我一劍」之類的話。

听聞這些,婦人臉色一變也顧不上什麼,甩著絲巾一路跑向對街隱沒入人群。

看著婦人跑遠,魏秉誠慍色地轉向少女喝道︰「池羽!把劍收起來。」

少女正是比魏秉誠小了三歲的親妹妹魏池羽,這會斂了怒氣,反握長劍貼于後臂換上一副笑盈盈的面容︰「大哥你可不知,那人太過放肆,說什麼別家的子女到我們這歲數早就成親生子,魏府人丁稀薄,讓爹爹給我們主持大事,爹爹都說了這事由我們自己做主,哪輪得到她插嘴,要不是大哥制止,我定把她削了耳朵,長長記性。」

知道她這是雞蛋里挑骨頭無理取鬧,魏秉誠訓了幾句,往書房走去。

禮部尚書魏新,就此一兒一女,獨子魏秉誠年紀輕輕就是翰林學士,成為大學士也指日可待,為人謙遜和善,英俊挺拔又不失文人的儒雅,來提親的人早就踏破門檻,只可惜心有所屬。而魏池羽和魏秉誠長得有著幾分相像,卻是喜武厭文,痴武成性,幼年和齊瀟一同習武,現在頂著個御前侍衛頭餃,曾放言,想迎娶她必須打敗她才行。

魏新早年救駕有功封了太傅,卻由此落下病根,只得這一雙兒女,從小寶貝得很,對于婚姻大事自然由他們高興,更助長了魏池羽的氣焰,才會鬧出追打媒婆那幕。

走進書房,魏新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說了剛才魏池羽那事,魏新捋了胡須也是一籌莫展,從小寵得過了才會讓她現在這麼刁蠻任性,不過魏新還是相信,只是那個可以治住她的人還未出現,比起女兒,他反倒更擔心魏秉誠,從小他就是讓大人放心的孩子,不需要大人操心,很多事情自己就會解決,因此反倒是凡事都憋在心里,讓人猜不透。

作為父親,他可以看出兒子心里有人,但遲遲不見提起,一開始只當是害羞,慢慢時間久了才覺得不妙,如果不是對方無情那麼便是那人身份地位懸殊不可逾越,前者會變成一個死結,後者則是一段虐緣。

父子兩又說了會,魏秉誠便把話題引向了今天御書房所聞,魏新听了之後,說了和齊瀟一樣的理由,眯起眼楮透了點點贊許。

說完這些事情,走出書房看到魏池羽斜靠在外面牆上,那把青玄劍已入鞘抱臂攏與懷中,明顯不是剛來的樣子。

魏池羽看到魏秉誠出來,沒有進書房,而是跟在他後面走了一段,直到距離離書房足夠遠才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大哥難道就打算把宜和公主拱手讓人了?」

行走的步伐明顯停頓了一下,魏秉誠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妹妹。

魏池羽聳了聳肩,不屑地說︰「你也就瞞得住爹爹,好幾次我在宮里尋你都沒見你,後來才知你去了攬月宮,雖然你行事低調,不過就連我都發現了,陛下不應該不知,我猜想,陛下會讓枔王當著你面說那些,或多或少也是想讓你斷了這念頭。」

听畢,魏秉誠皺眉,這丫頭看來偷听去不少,不過平時看她大大咧咧,分析事情倒是一針見血。

「我對她雖一往情深,不過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何況皇命不可違,我只是心疼她遠去藩外不適應那里生活。」魏秉誠的眼楮里是隱藏不了的哀愁,化作了一聲嘆息。

他何嘗不想三書六禮把齊渃明媒正娶回家,當他知道齊渃是宜和公主的時候,他便知這只是奢望,但是又放不下她,只讓自己越陷越深,才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看著魏秉誠蕭然遠離的背影,魏池羽擺弄著青玄劍上的流蘇,她無法體會魏秉誠的苦惱,對她而言,情或愛都離她太遠,那些兒女情長之事只是在戲里听到的而已,既然一開始就知如此為何還要越陷越深,魏池羽不理解,所以她不喜歡那些情愛卻又暗暗有所期待。

煩躁的甩甩頭,挽了個劍花便在原地舞起劍來,拋卻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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