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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第四七章 一光明,一刀

請到晉/江看正版。擁護3.15,打倒偽劣貨!  樓上正房的扇門開著, 蕭琰走進去, 在屏風坐障後自個月兌了錦履,赤芍給她遞了熱巾子拭手。

閑息間的長榻上已經擱著十幾匹益錦,大紅、金紅、朱紫、金橘色、孔雀綠、寶石藍紫金雲紋, 還有五色錦, 七色錦……都是如水般光滑的錦面, 紋路光澤, 色彩鮮妍, 看得蕭琰眨眼不止。

「太艷了吧?」她目光溜來溜去,很是犯愁。

因母親喜歡素淨的顏色,蕭琰受母親影響,也多是著淺色的衣裳, 像今年入秋時做的那件翠綠裘, 是她衣櫥里最鮮艷的服色了。

沈清猗半倚著憑幾坐在矮榻上, 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眸子溜來溜去是拿不定主意, 聞言唇角一勾, 「十七放心, 再亮的顏色也蓋不過你天然的顏色,任選哪色錦,穿你身上只會昳麗不會流于艷俗。」

白蘇和菘藍都低頭忍笑, 但也覺得少夫人說的是實話, 十七郎君無論穿哪色, 都是「人襯衣裳」美姿容啊!

蕭琰被調笑得無語, 與沈清猗走得近了,便漸漸知曉她這位四嫂性子的確清冷,但興致來了也會調笑人,這種時候千萬莫要反駁,否則吃虧的肯定是自己,她笑嘻嘻的轉移話題,「阿嫂選了哪樣?」

沈清猗素指點了點那匹七色八花紋錦,語氣有些促狹,「十七要挑這色麼?」

蕭琰噎了下,有些耍賴的坐到榻上,「阿嫂你幫我選吧,……呃,你剛說的那色算了。」

沈清猗右手支頤瞅了她一會,伸手指了指最下面一匹棗紅色的小團花錦,「這色如何?」

「好。」蕭琰松口氣,這個比五色八花錦好多了,不假思索的點頭,又補充道,「阿嫂說好,自然是好的。」

沈清猗忽的笑了笑,又伸指點了下,「那一色如何?」

那是匹雲白色的錦,卻用金線織著大朵的菊瓣,雅致又吉祥,確實是匹好錦。

蕭琰咳了聲,「……還好。」她不喜歡衣服上繡大朵的花,「若那花小點好了。」她忍不住又咕嚨了句。

沈清猗只當沒听見,寒幽眸底掠過一抹興致,「十七中意,那挑這兩色。」看見蕭琰垮下去的臉色時,她眸底興致更濃,「十七有意見?」

「沒……意見。」穿穿吧,不是幾朵大菊花麼。

「那這樣,」沈清猗直接拿了主意,「棗紅團花那色做件水獺里錦面裘,雲白菊紋那色做件白狐里鶴氅,再各做兩件大袖服,十七覺得如何?」

「呃,好。」

遇上這般強勢的嫂子,她能有意見麼?

蕭琰心里嘀咕著。

但心中卻無半點不豫。

她知道,沈清猗對她是真心關護。

像她四嫂這般冷心冷情的女子,能得她真心關護的怕是少之又少,蕭琰很知足。

母親說,對自己好的人要感恩。

所以,像偶爾被調笑捉弄一下這樣的小事,也不用計較了吧。

***

入了十月,天氣已寒冷。

初九這日是文課,申正三刻,蕭琰正準備從承和院回景苑時,沈清猗派菘藍過來叫人,說繡樓已將新衣做好了,請她過去試衣,看是否合身,不合身讓小繡房拿回去改。

國公府有錦繡樓,專司府中各位主子的衣裳活計。安平公主子心切,又挑了幾個手藝精細的繡娘子分到承和院,住在主宅樓院西邊的小閣樓里,與內院隔一條巷子,有西角門相通,稱為小繡房。

蕭琰隨著菘藍到了內院樓上的東廂。這里專門有一間房是給四位大侍女和四位二等婢女做針線用,院內兩位主子的內衫、手巾、襪子之類貼身用物不會托給小繡房,由她們親手做,又各有分工,做內衫的只做內衫,做手巾的不會去做襪子,世家門第越高,在這些事上分得越細。

繡娘子並不在東廂房內,蕭琰便摘了面具。

「解下外袍試試,」沈清猗招手道,「讓菘藍給你記下尺寸,回頭讓繡娘子改。」

菘藍上前,給她解外袍。

屋里置了炭盆,很暖和。

平日在前院服侍蕭琰解衣除履的都是端硯等四名侍廝,菘藍頭一回離蕭琰這麼近。

許是離得太近了,菘藍無由的緊張,只覺蕭琰淺淺的呼吸浮在耳邊,眼目所及處是精致細膩如凝脂的肌膚,肯定比新衣里面的水獺毛還滑,鼻梁下面菱形唇瓣丹紅妍澤,似乎比女郎的唇還柔軟芬芳……

菘藍解衣的指尖顫了下,微有些慌亂的垂下眼睫,心里自嘲平日老是取笑赤芍那丫頭花痴,誰曾想自個也不比她強多少。

她這般心思恍惚,微抖的指尖幾次都沒解開博帶。

這種專用來束士族寬衣的博帶有帶索玉鉤,很繁復,要按順序依次解,菘藍一急更易出錯,一時背心都滲出汗來。

蕭琰印象中,四嫂身邊這位大侍女一直都很穩重安靜的樣子,這會卻好像有些發窘,她便輕輕笑了聲。

菘藍心中更窘,清麗臉龐霎時胭紅一片,仿佛層層鋪染的晚霞,妍麗秀媚。

蕭琰眼神一亮,不吝惜的贊了聲︰「原來菘藍也有妍度啊。」

妍度是美麗的容顏。

菘藍心口噎了下,這話說的……好歹她們四人是國公府大主管精心從府中挑選出來,秀心慧手巧都是其他婢女不及,敢情在這位十七郎君眼中卻是無妍色的。

真打擊人啊。

菘藍心里苦憋著。

誰讓這位郎君妍色太好!

她心里惱怒著,臉龐上不知是因為氣惱還是窘意,愈發嫣紅如霞了。

蕭琰瞅著她便生起好玩的心性。她平日在清寧院沒有同齡的兄弟姊妹玩耍,雖說聰穎多慧又有悟性天分,但在人情世故上卻純如白帛。想起母親的動作,便伸手拍了拍菘藍的頭頂表示安撫。母親總是拍她的頭,她早想找人試一試了。果然,很有安撫人的感覺啊。她不由輕聲笑出,又輕模了兩下,很是溫柔聲氣的,「不急,慢些來。」

菘藍被她撫頭的動作窘呆了,怔在那里,臉漲得通紅。

沈清猗差點將一口茶湯噴出,伸手擱下茶碗,只覺眼角突突兩跳。

這算是調戲?

蕭琰一臉純摯柔善。

沈清猗無語的擱下茶盞,瞥了眼窘迫無措的侍女,這可是她精心培育的屬從,可不能給蕭十七調走了心。

縱是無心也可惱!

「十七,過來。」

她語氣淡淡的。

蕭琰和菘藍卻同時寒了一下。

菘藍蹭蹭退後幾步,垂手斂眉低首,又回復到穩重的沉靜模樣。

蕭琰眨了下眼,這可變得真快。

她不敢磨蹭,笑著走前去,「阿嫂。」

沈清猗從小榻上起身,雪色的雙織夾綿錦襪踩在地氈上,微微低頭看著蕭琰。

她比蕭琰年長四歲,又正是柳枝抽條拔身材的年紀,高出蕭琰一頭有余。

帶著些居高臨下,寒眸微帶薄責的盯著她。

蕭琰一臉無辜,眼上的睫毛撲扇了兩下。

沈清猗想起蝴蝶撲花。

那股薄怒便如薄雪遇到陽光般,一下消融了。

沈清猗瞪了她一眼,仿佛是長姊對著頑皮又可的弟弟做錯了事,那種無可奈何又夾雜著疼寵的態度。

蕭琰心思純白,仰著臉笑了起來。

沈清猗目光柔和下來,伸手前去,仿佛冰雪雕成的手指靈巧挑了幾下,解開了蕭琰腰間的博帶。她伸手往上,繼續解外袍前襟的衽帶,蕭琰這才反應過來,立時不好意思起來,伸手擋道︰「哪敢勞煩阿嫂,我自己來吧。」說著指尖觸到沈清猗的手背,竟是涼如冰雪。

她咦了一聲,想也沒想將那只冰雪之手握住,面上自然流露關心,「屋里置了火盆,阿嫂的手怎麼這般涼?」

沈清猗淡淡道︰「小時氣血不足。」大了也沒人給她調養,沈府中除了母親外,又有誰真心關護她?

她眉間凝出冷意,便待抽手。

卻被蕭琰緊握住,隨之雙手覆上,將她手掌合攏在掌心,「我血氣足,借給阿嫂一些。」

沈清猗怔了一下,便覺冰涼右手被攏在一團溫暖中。

這種溫暖,不是手爐的那種炙暖,不帶干火的燥意,而是自然的溫暖。

她不由貪慕起這種溫暖。

蕭琮和她都是氣血不足,一到秋冬晚上,被內必定要放暖袋,床褥和錦被也必然要用暖袋燙過一遍,否則睡一晚上都是冰涼的。

沈清猗的心緒有些發散了。

在她怔神這會,恍覺冰涼如雪的右手已經暖熱起來。

蕭琰從小練武,氣血旺盛,雙手即使在最寒冷的日子也是溫暖的,合掌摩挲幾下熱意起來了。她微微低頭,小心又輕柔的摩挲著沈清猗的掌心掌背,白玉般的臉龐上流露出認真的表情。

「好了,右手熱了。換左手。」蕭琰輕輕放下她右手,又伸手拿起她垂在身側的左手,合在掌心摩挲著。

菘藍低著頭,只當沒看見。

再說,這也沒什麼,十七郎君還未「束發」,十五之前都是「童」,不講肌膚不相親。

「阿嫂精擅醫道,首先調理好自個才是。自個都不治好,怎麼治別人……」蕭琰嘴里絮叨叨叨著,好像是對自己的姊姊一樣。

沈清猗神色有些怔忡。

她母親只生了她一個,沈府倒是有十八.九個異母同胞,卻只是流著一半相同的血而已,那血也是冰冷的,只能冷心冷腸。所謂血脈親人,不過是同住一座大宅中的陌生人罷了,更甚者,連陌生人還不如。

她曾經盼望有個弟弟,或者妹妹……若是有個值得關顧的人,或許心里不會冷下去。

她看著蕭琰。

這個少年是那樣的純淨,像冬日里的初雪,純白無垢。

沈清猗心底泛起一陣漣漪,微微的漾動著。

那雙寒澈如雪的眼眸不知何時柔和下來,仿佛早春的煦陽照在山中的積雪上,雖然還沒有融化,卻已沾染了春陽的薄薄暖意。

她躍牆入內,幾乎是飛步而走,進外院時看見商七正在廊下劈柴,每一刀下去卻是靜而無聲,圓木從中無聲裂開,均勻的四塊。

商七向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蕭琰點了點頭,放輕腳步,沒有一絲聲音的進入內院。

雪花紛紛揚揚,如柳絮飛舞,落在庭中的蒼柏、梧桐和地面上。

書房門前的回廊上一方書案,皮氈茵席。

商清墨發未挽,素色氅衣,右邊衣袖挽了兩轉,素白的手持小刀,竹簡刻字。

蕭琰從回廊走到東廂,綺娘輕無聲息的過來,替她月兌下有些半濕的外氅,蕭琰在廊下換了軟底解月兌履,靜靜的跪坐在茵席一邊,看母親刻字。

商清只刻一個字︰雪。

刻的是金文大篆。

商清刻完這個字,似乎並不滿意,刀一扔,揮袖起身,「燒了。」

「喏。」綺娘應聲,遞上熱巾子給商清拭手。

蕭琰趴到案邊看那枝竹簡,眼楮眩然發亮,喃喃道︰「刻得真好!」總之,她是刻不出這種字韻的,明明是刀刻的雪字,且字深入竹半寸,那「雪」卻像是輕羽般若飛。她寶貝似攏在懷中,趿上解月兌履往東廂房跑,「阿母,我拿去燒了。」

綺娘噗聲笑出,小郎,你是要在寢房里燒竹簡麼?好歹往膳房跑做做樣子啊。

「小郎的心不靜。」若換往常,不會這麼失措。

商清淡聲道︰「小孩兒。」認個母親罷了,有什麼好失措的。

綺娘笑道︰「小郎對您情深。」太在意您這個「母親」了。

商清笑了笑,眼楮望著雪花飛舞的庭院,目光如雪色淡靜。

蕭琰將那枝竹簡收好,換了件淺青色素紋的交領外袍,出了廂房,走到正房廊下,卻有些躑躅。

她在回廊上走過來,又走過去……猶豫了好一陣,才推門進了書房,月兌履後先走到青銅銘文的炭鼎邊,讓衣服烤得暖和了,才蹭到母親榻邊,抱著她的腰,訥訥的道︰「阿母,我今天,見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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