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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六章 打雷了,閃電了

辰光一點一點過去,細雨從飄飛到直落,下得越來越大,天空烏雲濃集,灰蒙蒙暗黝黝的,才過午的天氣仿佛到了黃昏,嘩嘩的雨柱 啪啪砸落,無數水流從平滑的屋脊上流下來,順著斜出的屋檐落下,形成了一道雨簾瀑布。

「瀑布」內盤坐的兩人形容平靜,絲毫不為這鋪天蓋地的雨聲所擾,身穿一領淡青色繡荷道袍的太上長老面如白瓷,神色清謐,身上的氣息平和淡然,無論風雨多大,那種氣息讓人覺得心平氣和。蕭琰的神色也是平靜的,但她此時已對外物無所知,全部神識都沉入在紫府中,以所有的神念包裹著沈清猗的朱雀三星,希望能以自己的氣運相助于她,幫她減輕痛苦,度過難關。

痛苦當然無法減輕。

沈清猗此時的痛苦已經到了極致,她听不到傾盆而落的雨聲,也听不到自己骨肉煆燒細微的 叭聲,甚至聞不到煆肉燒熟的肉香,所有的五感能感覺到的是痛苦,極致又無盡的痛苦︰神識包裹著丹火,仿佛十幾萬根無形的火針刺入她的識海腦域,即使登極境的武者遇到這種痛苦,恐怕早已經痛得抱頭呻.吟;相對于識海的這種痛楚,丹火對骨筋肉的煆燒痛苦到極致反而麻木了,然後造化剔骨藥液對肉.體的重組新生卻又像百萬根牛毛毫針同時刺入,劇烈的刺癢又將麻木的肌肉喚醒,清醒的感受到老肉分解化去而新肉生長的痛楚,那種劇痛和刺癢又如千萬道紫電擊中身體的顫栗,能讓人抽搐昏厥……

來自識海和身體的這兩種痛楚疊加,即使是洞真境宗師以真氣相護也未必經受得住,然而沈清猗的臉色雖然慘白如紙,渾身都在顫抖,但她的意識卻非常清醒,完全沒有擊垮她的意志,像百煉鋼煉出的鋼絲,一根絲繃得筆直也強韌而不斷。

她用堅韌的意志抵抗著這種痛楚,而這痛楚也同時鍛煉著她的意志,鍛煉著她的神識,讓她的神識愈來愈凝實、精純。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痛楚在減輕。

不,不是痛楚減輕,而是她的神識在火煆下愈發凝實精純,對丹火的耐受力和抵抗力增強了。

沈清猗又感覺到自己的識海中有一種莫名的清涼,像雨露滋潤著綠葉,又像泥土滋潤著樹根,雖然不能緩解她的痛楚,卻有一種勃發的生機蘊在里面,仿佛支撐著她的神識永遠不會枯涸。

沈清猗痛得抽動的臉上忽然現出一抹笑容,笑容淺淺,卻如殷殷紅梅,凜冽艷色,凌寒怒綻,透出絕頂的風華,可惜此時無人得見。

盡管在極致的痛楚中,她清醒的意識仍然讓她保持了敏捷的思維,讓她想清楚這股清涼的生機來自于何處。

應該是蕭琰的氣機。

她的氣機將她的「運」送了過來。

沈清猗立即決定將這一次的煉體更進一步。

不是丹體的境界更進一步,而是將丹體煆燒得更凝實、緊致。這跟玉石一樣,越凝實緊密的越堅硬。

沈清猗的原計劃不是這樣。

她的魂域寬廣無人能及,加上意志無比堅韌,獲得丹道煉神之法後一日千里,雖然入道才三年,但神識的強度已經相當于武者的登極境大圓滿,比起其他處于黃丹境時的丹師的神識要強出十幾倍。然而這樣強的神識也不是無窮盡的。她以神識包裹丹火煆體,在高溫灼燒下神識如流水般的消耗,算她的識海是一片廣闊的湖泊,也經不住這種如河水涌出般的消耗,一旦識海枯竭,她的煉體必須止步。事前她經過精確計算,能支持她煆到九品黃丹體——每一丹體都分九品,越高品級越好。而九品之上還有一品,稱為究極體,俱羅祖師說「可遇而不可求」,因為要觸動天道規則,才能機緣巧合的煉成,否則神識再強、意志再強,也無法煉成。俱羅祖師當年以先天級的神識煉黃丹體,也只煉到了九品。沈清猗原也計劃煉到最高九品,然而她現在的主意變了。

她想試一試,以自己的星命氣運,加上蕭琰送過來的氣運,能不能有機緣觸動天地規則,煉到究極體。

俱羅祖師沒有提怎麼煉成究極體,只是說神識不斷的凝練、精純,意念在識海中不斷的想象,想象,無邊的想象……。人的境界會受到限制,但思維沒有限制,成人的想象力不一定比孩童強,先天宗師的思維也不一定比想象力豐富的普通人強,相反,因為經歷太多看得太多,各種可能不可能固定在腦中,反而會被自己的固有思維限制,想象力不能無限延伸發展。所以俱羅子的想象力不一定超越沈清猗,相反,因為沈清猗魂域的寬廣,先天具備了思維無限延展的優勢。但究竟能不能思維延展到觸動天道規則,沈清猗並沒有把握。然而延長煉體的時間,卻會讓她承受更長時間的痛苦,也會讓她遭受識海可能干涸的危險,蕭琰遞過來的「運」不可能真正支撐她識海不枯竭,只是增強她的運道。

但沈清猗果斷下了決定。

既然她入了丹道,要做到最好。

既然要煉體,她要煉到最好。

她從踏上這條道起,知道這並不是一條多麼美好的路,艱險困苦不必說,還要能人所不能,越往前走,越要經歷大小的劫難……以師尊的通才和境界,也沒過得了他的劫,命隕于地下河。艱難求索,求到最後也未必求到長生,不過常人多活個幾百幾千年,歷這般辛苦,究竟值不值?

值與不值全在一心之間。

有人求強大的力量,有人求長久的生命,有人求超月兌世俗的地位,有人求探索宇宙玄奧的酣暢淋灕,有人求高處不一樣的風景,還有不被天地所拘的自由……不管求什麼,都是「欲」。

她的欲,清晰又明白。

她求的是情,求的是和她相的人並肩共攬這九天風月。

因為相,她的生命變得爛漫多姿,她的歲月長河如九天銀河般璀璨。

她要求得這爛漫和璀璨永恆。

這是天地間最美好的風景。

她的丹道也必須是璀璨的,用煌煌之火耀出璀璨,鋪出她的星河。

沈清猗微笑著,凜冽怒放的風華,剎那絢耀。

識海中起了波浪,丹田在嗡嗡鳴響,如丹鼎一般顫動,似與她的心志和感悟相和,她的第一遍煉體已經完成,她裹著丹火的神識抽出二分,讓身體接受的丹火溫度更高,已經覺得「減弱」的痛楚又加大如初時,然後不斷的凝練,凝練……當感受到痛楚減弱時,又抽出一分神識。而抽出的神識在識海中演練她熟讀的所有道藏的經文,那是她的領悟,也是她的想象,如同滾滾雲海,在她識海上空翻騰著,演繹著遠古的巫妖神三族大戰,又如億萬星河,星辰墜落,誕生,演化著宇宙的毀滅,重生……

轟!

隱約有雷聲從九天之外傳入,識海里天翻地覆,丹田爐鼎清聲振鳴,爐鼎上朱雀飛舞,雙翼旋出種種玄奧的圖案。

……

靜室外,天空的烏雲越來越濃密,一團疊著一團,好像神農域上空的烏雲都堆聚到這方,天色暗黑如夜,而百丈外的天色卻如黃昏,還有著明亮。

這種異常的天象,讓道瓊子蹙了眉。

她起身走到屋檐外,靜立在大雨中,雨水飄蕩開去,沒有一滴落她身上。

她仰頭看著天,見雲層不斷從四方洶涌而來,不是被風吹過來,好似這邊有著莫名的吸引力,又或者是因某種原因匯聚過來。

她眉間若有所思,有驚訝,然後了悟。

這種異象吸引了一直關注這邊的藥殿長老們的注意,一道道身影從雨中飛掠過來,落在靜室外稀疏的楓林中,遠遠的向太上長老稽首一禮,便都仰頭望向天空……那目光和神情似乎在等待什麼,卻又不清楚自己等待什麼,或許,只是一種期冀,期冀有那奇跡出現。

只有道瓊子清楚知道,她在期待什麼。

期待天邊的那一聲雷。

烏雲涌動堆聚,雲下一片墨黑,當四方再也沒有烏雲過來時,似乎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轟」的一聲!

打……打雷了!

深秋打雷,這可少見啊!

長老們期待又困惑的神情猛然清醒過來,一個個驚愕又歡喜的神情,像蠟汁澆在臉上般凝固。

是這雷嗎?是這雷嗎?

他們在神農峰有多久沒听見這種雷聲了?!

一百年零九天。

道瓊子心里清楚的記著日子,那是她晉階先天的時候,天空響起劫雷。

神農峰終于又迎來了雷聲,雖然不是晉入先天境的雷聲……但這一聲雷,卻比晉階先天境的意義更重大。

這是引發天道規則的雷聲!

有誰在登極境引發天道規則嗎?

道瓊子微笑起來。

這一屆的星命都很強。

這是好事。

當這一道雷聲轟響時,三清宮內所有先天的目光都積聚了過來。

……

雷聲之後,一道粗如拇指的墨綠色閃電從重重烏雲中透出來,視石砌靜室如無物,悍然劈了下去,穿透靜室外的防御陣法,穿透屋頂,正正劈到沈清猗的頭上,從她的百會**貫入她的識海,再貫透她的全身。

那一剎,沈清猗感覺自己被高高拋了起來,周圍的一切都好像顛倒了過來,事實上她仍然坐在浴桶中,全身都在顫栗。識海中巨浪翻天,電光分化如千萬道細小的電蛇穿梭,神識虛蕩蕩的,感知不到身體的任何部位,全身都已經電得麻木,可身上每個部分又分明感到灼燒般的疼痛。

她忍著劇痛,以強韌的意志硬是將虛蕩蕩的神識聚攏起來,又以意志將神識分散開去,每一縷神識都堵住一處竅**——她的竅**本來是大多數封閉,正是不適合修煉武道的體質,全身竅**只通了十幾個,倒是方便了她不用將神識分散太多。

千萬縷電光堵在她的身體內,又在她神識的操控下淬煉她的筋骨髒腑,電麻又劇痛的滋味不必言說,在身體中橫沖直撞的力量如幾萬人錐陣在沖刺,她的神識都難以控制。而神識在操控的同時也在經受電光的淬煉和沖撞,痛癢麻木的感覺比起肉.體傳遞更加清晰直接。識海中電閃一片,如果有魚,早已經翻了白肚皮了,沒有將她的三魂七魄震散都是她的意志堅韌之故。

但承受住這種痛苦,帶有天道意志的閃電淬體帶來的好處是巨大的,這是煉成究級體的關鍵。

當一切痛苦過去後,沈清猗感覺自己身體輕得能飄起來,因為一切雜質都被淬出去的;同時她又感覺到身體從未有過的緊致,仿佛每一處都契合得嚴密;抬手曲指無比的流暢,仿佛關節如珠般圓滑,沒有半分凝滯。她伸手一按浴桶,身子飄了起來,略一驚後,便以神識控制身體,從容的落在地上。

桶中鮮紅如血的藥液已經變成了淺黑色,黑色是她淬出的雜質污垢。

她飄身落入另一只浴桶中,以清水淨身再出來,神識進入識海,便見識海的湖泊向外擴大了十幾倍,而四周仍然是黑沉沉水域,仿似大海,無邊無際。這些黑沉的水域,是她識海的潛力。終有一日,她將「點亮」所有的水域,讓識海成汪洋。

神識又進入丹田,便見丹田中的丹鼎從虛影凝成了實形,並且鼎身上出現了九道玄奧的紋路,她細心體會,便有無數的玄妙涌入,腦中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一種道印。

道印,是溝通天道規則的印符。

道門和佛門的九字真言印,是一種道印。

浮現于沈清猗腦海的,是煉丹的道印。

這是……草木精氣通脈印!

沈清猗的神色莫名。

煉通脈丹的地脈草早已經絕跡,通脈丹也絕跡,藥殿煉出來的替代品有隱患,如非萬不得已沒人會服用,但有了這草木精氣通脈印,只要以草木精氣入藥,用這枚道印能煉出通脈丹來。

如此,世間任何人都能通脈,修習武道。

這對世間的改變必定是天翻地覆!

沈清猗驚震後冷靜下來,穿上另一套干淨的衣服,拉開門走了出去。

寒風挾著秋雨吹了進來,她沒有穿風氅,丹火淬體之後全身都是暖融融的,感覺不到寒冷。

此時靜室外面的天光已經亮了起來,烏雲散盡,只有細雨如柳絲般的飄。

在那道墨綠色閃電劈下時,靜室外一眾藥殿長老和遠方各處的先天宗師們心都懸了起來。

帶有天道意志的閃電威力極大,如果度不過去……煉不成究極體不說,人也劈成廢人了。

當沈清猗開門走出靜室的防御陣,各道先天神識從遠方立時掃了過來。

然後,先天們驚怔,又笑了。

不僅煉成黃品究極體,神識還晉入洞真境?

入道三年,神識入宗師。

嘖,這是要翻天呀。

……

「清猗。」

蕭琰抑制著喜悅沒有擁抱她,但眉眼都帶著笑。

她的氣機與她相連,清猗煉體成功她有感應,神識立即從紫府中退出來,睜眼等她出來。見到她時,首先確認她完好,這才完全松口氣。再細看她時,眼楮眨了眨,又眨了眨。

沈清猗穿的是同樣的道袍,身形比之前又瘦了一分,卻不是縴弱的瘦,而是緊致的瘦,像傲霜的風骨,經過風雪的淬煉後,勁瘦挺拔,而每一寸緊致的肌膚下,都蘊著蓬勃的生命力,像春雨後拔節的竹子,質地堅韌又富有生機。

蕭琰忍不住伸手捏她的手臂……還是柔軟的,但不同于以前的柔弱,現在她至少要用上三成內力,才能捏碎她的骨頭。

「清猗,你不容易捏壞了。」蕭琰高興道。

沈清猗︰「……」

「哈哈!」

她端著臉,無視長老們的笑聲,先向太上長老行了一禮,「至元不負師尊和夫子、諸位長老的期望。」

道瓊子微微頷首,柔和的聲音如清風拂過,說道︰「你很好。」掃了蕭琰一眼,又微微一笑,說道,「你先休整,明日再過來說話。」

「是。」

太上長老走了,一眾長老自然也識趣走了。

蕭琰上前抱住沈清猗,抱得很用力,感覺到懷中的身體,心中這才完全踏實了。

「以後我不用擔心勒折你的腰了。」她說道。

沈清猗想起她那句「你不容易捏壞了」無語,白她一眼道︰「除了這個,沒其他的了?」

要是再夸她體堅抗捏抗抱抗摔打之類,她掐她!

蕭琰眨了眨眼,說道︰「你更好看了。」

沈清猗歡喜,卻端著臉色,「哪里更好看了?」

「哪里都好看。」

蕭琰說道。

「你全身都更好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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