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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巧合還是暗算

「嗡!」

秋水刀高速顫動,不斷發出嗡鳴。

無數道縱橫的刀光,像熾日射出千萬道光線,以她的身體為核心,向四面八方迸射開去,每一道都是金光耀眼!

以至于在劍陣中,剎那間爆發出金色耀眼的光團,那光團奪目刺眼,仿佛霸道的金烏,以光芒橫掃整個天地,金光所掃之處,一切黑暗俱都破去!

那些劍士即使閉上了眼楮,也感覺到無比耀眼的金光,若這會睜著眼楮,也必定是睜目如盲!

這是蕭氏橫刀的「縱橫天下」,最熾烈、霸道的一刀。

在這或死或廢丹田的危機時刻,蕭琰的刀勢不改,而她的身形依然裹在刀光中沖向青龍陣。四象陣,以東方青龍為陣眼,是劍勢最強的地方。但蕭琰領悟的巽字訣可借天地風勢,青龍陣的龍卷風暴恰是她可以借勢的。

她的刀光如熾日,身法卻如風。那三道帶著殺機的劍氣正是從青龍陣的風暴中射出,在轉瞬間凜冽入她的肌膚,那凌厲的殺氣足以洞金穿石。

在這一霎,她口中暴喝一聲「兵!」

喊山訣中的「兵」,是以神識驅動內力錘鍛身體,既淬體又鍛煉神識,但淬體時是以神識徐緩驅動內力,是一種細水長流的淬煉;而臨戰中的「兵」,是以神識驅動內力爆發,如大江大河陡起的浪潮一般,相比用丹田驅動內力爆發,能在瞬間獲得更大的爆發力量,但是對神識的損耗極大,若全力施為,之後便是極度的虛弱,對戰中除非有把握致敵于死地,否則自己是束手待斃了,所以蕭琰以前對戰再凶險都未使用過神識爆發內力的方式。

但她此際並沒有後繼無力的顧慮,她只需要擋下這一招。

「兵」喝出口的瞬間,眉心、羶中、氣海三**的內力仿佛是被高速風暴席卷一般,強大的勁氣形成了拳頭大的、無形的風旋,那三道凌厲殺機的劍氣已刺入她的體膚,便被風旋絞碎。

但那劍氣殺意的迸發卻仍然讓蕭琰受到重創,尤其是眉心,靈台仿佛被一道鋼針刺入,劇烈的銳痛,口鼻眼耳都溢出血來,胸口也是一道劇烈銳痛,一股腥甜的血瞬間竄上喉頭,所幸氣海無恙,因為那里是丹田,內氣的源力所在,有陰陽二氣的漩渦,爆發出的風旋足以將那道劍氣泯滅。但靈台和心口的極度痛楚,讓她只在瞬間,額頭上便滾出了黃豆大的汗珠。

而在同一時間,「縱橫天下」的熾日刀氣已與四面八方的劍氣相撞,密集尖銳的切割聲匯成巨大的勁氣爆鳴聲……但是,再熾烈的金烏之光也照不進深海,再霸道的刀光也擋不住劍海。蕭琰只覺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要碎了,仿佛下一瞬要如西瓜般,「撲」一聲連肉爆成血渣。

她眼前一片血色。

那是她噴出的血,眼角崩裂的血,以及身上各道劍傷迸出的血線。

但最鮮艷的,卻是那腥紅如血的劍光。

彌漫出血色的。

那如絲繭般,罩住了她。

蕭琰的身子向後沉沉倒下。

那腥紅的劍光織成的血色劍,殺氣濃如血,又凜冽如血,與大周天劍陣的數百道劍氣相撞!

便是無數聲鏗鏘的脆響,密集成如潮嘯般的金鐵交鳴。

那濃烈的血煞之氣讓人悚栗窒息,而那凜冽的冰寒之氣又幾乎讓人血氣都為之凍結。

蕭琰倒下去時,便見那些黑衣鐵面劍士也都被震跌出去!

能困殺洞真境後期宗師的大周天劍陣當然沒這麼容易破,但慕容絕是在陣外,而劍士們恰處于劍意發出想收回的境地,慕容絕強勢無匹的攻入,血煞凜冽的劍意對上心生退意的劍意,自然一劍破百劍,並且附著于劍上的血煞冰寒的殺氣震傷了所有的劍士。

殺戮劍,最強的不是劍,而是殺意!

蕭琰倒在了一個冰冷的懷抱里。

她握刀的臂骨已經碎裂,五指卻穩穩的攥著刀柄,拼盡最後一絲力將刀入鞘,她的眼中流露出一分輕松,然後閉上了眼楮。因為眉心風旋絞裂的那一劍,震得她五官出血,眼角崩裂,往下淌著四道血線,口鼻之下也溢著血絲,讓她俊麗無雙的臉龐看起來有幾分可怖。全身大半的骨頭都已經碎了、裂了,靈台和羶中又受了那兩道劍氣殺意的震蕩,連呼吸都會帶來極度的痛楚,讓她的臉色極為蒼白,與臉上的鮮血形成鮮明的對比,但她的表情卻是平靜的,只有睫毛微微顫動著。

慕容絕眼色冰寒的看了跌坐在地上的眾劍士一眼,雙臂抱起她,如箭射般疾,卻又如雪片般輕的掠了出去。

蕭琰的頭無力的靠在慕容絕的胸前,呼吸緩慢,悠長,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的痛楚。慕容絕疾掠的身形很穩,雙臂抱著蕭琰,仿佛雲朵一般托著她。她沒有問蕭琰傷得如何,因為不需要問;也沒有撫慰她的痛楚,因為不需要。她的容色仍然是那樣的冰冷,帶著孤絕和內斂的驕傲,但她的心情卻如陽光照耀下的湖水,漾起了金色的波光。

她和蕭琰的距離是這樣的親近,不僅僅是身體的距離,而且……她從心里感覺到親近。

因為那些相似的地方,讓她覺得親近。比如執著,比如堅定,比如毅力,比如膽氣,比如信心,比如不屈的戰意,明知擋不住,也要戰斗到底,比如驕傲,明知她在上方,也不會呼救,明明痛到極點,卻不吭一聲的平靜——她從蕭琰身上看到了自己。這些閃光點像金子,遍布血污也遮不住它的光芒。

這些閃光點,她也在別人身上見過,比如獨孤靜,比如劉淵,比如尉遲毫……但他們所有人都不是蕭琰,蕭琰在這個年齡段超出了他們許多,也超過了慕容絕自己。而最出色的莫過于李毓禎,在同樣的年紀,與蕭琰不分軒輊,甚至更強一些,但李毓禎給她的感覺卻不同︰李毓禎是強大又冷漠的,這種冷漠不是冰山那種寒冷,而是來自身份地位、皇室斗爭衍生出的冷漠,是不形于外刻在骨子里的冷漠,別人走不進去,她也不會輕易讓人走進去。慕容絕並不想走進李毓禎的世界,盡管這一位也有那麼多相似的閃光點,但她對李毓禎只有敬佩,認為值得追隨,卻沒有像對蕭琰這樣,從心里產生親近感。或許是因為蕭琰從內自外都是溫暖的,像一塊剔透的和闐暖玉,貼近了胸口覺得溫潤的暖意。

她抱著蕭琰掠進了獨孤靜的院子。

「怎麼傷得這麼重?」獨孤靜吃驚的站了起來,吩咐侍女拿一張竹榻出來,擱在院中。

慕容絕將蕭琰放在榻上,動作很輕柔。

獨孤靜眉毛揚了揚,她這是錯覺?……竟然覺得慕容千山有一剎那的溫柔。

肯定是錯覺……吧?

慕容絕放下蕭琰直起身,冰冷的聲音回答她道︰「出了點意外。」

這個意外,也太巧合了。

她心中生了幾分狐疑,冰寒的眸子里也掠過一抹銳芒。

蕭琰這次療傷時間比較長,獨孤靜停下琴聲時,額頭上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接過侍女遞上的手巾拭了汗,有些嘆息的對蕭琰說道︰「學弟神識也受了傷,這卻不是青木功所能治療的了,只能靠你慢慢養了。」

蕭琰臉色仍然有些蒼白,坐起身來,點了點頭。神識只能靠養,不能療治。這正是神識受傷比身體受傷麻煩的原因。「辛苦學長了。」她感謝的道。

「學弟這兩天都不要有劇烈動作。」獨孤靜囑咐她道,又看向慕容絕,柔靜的聲音隱約帶了促狹,「還要有勞千山學長,送悅之學弟回學舍。」

慕容絕似乎沒听出她的揶揄,或者說根本不在意,彎,依然是打橫抱起蕭琰,穩穩的,輕如雪花般掠出院牆去,留下獨孤靜坐在廊上若有所思的一笑。

慕容絕抱著蕭琰落入她的學舍。

安葉禧正用布巾擦著青磚長廊,便見慕容宗師抱著自家郎君從天而降,哦不,從院牆外飄了進來。

她拿著布巾有些目瞪口呆︰還說沒有一腿?這都被抱回來了!她要向殿下告狀。郎君,你背著殿下爬牆。

蕭琰看她那表情知道她又在想那些有的沒的了,頗有些無語,「……小安,準備熱水。」她得先沐浴換衣。青木功治療外傷很快,加上她自身體質的強悍,那些外部的傷口都已經愈合了,不需顧忌沾水。

慕容絕將她放在廊上,也不多話,轉身便掠了出去。

回舍換了身干淨的衣服,她便去了竹海見申王。

她對今日的情形生了幾分懷疑,卻不能據此下判斷,究竟是巧合還是暗算,還是得申王去調查。

蕭琰沐浴後用了晚膳,穿了件寬松的淺綠色杭綢直裰,盤坐在讌息室的壺門榻上調養內息。安葉禧去了廚舍那邊的水井邊洗衣服,院里少了這個活潑嘰喳的侍衛,便安靜了許多。

屋內的香爐里炙了沉水香,淡淡的,寧神。梨木花幾上還擱了一盆蝴蝶蘭,沒有香氣,但開著一串串紫粉色花朵,十分嫵媚漂亮,形如蝴蝶展翅。那是慕容絕差侍女剛送過來的,說養傷中觀賞。蕭琰挺驚訝,沒想到千山學長竟然會養這種輕盈曼妙,又顏色華麗的花。「這花很難養,得在溫棚里才養得出來。」安葉禧生母是喜歡養花的,挺有經驗的嘖嘖一聲,笑得曖昧,「郎君,慕容宗師待您真是‘不一般’呢!」蕭琰瞪她一眼,沒好氣道︰「我是女人。別亂攀扯學長。」安葉禧嘀咕︰「殿下也是女人。」你們還吻上了呢。蕭琰便攆了她去洗衣服,省得在耳邊呱噪。

此時慕容家的二長老慕容屹正在跳腳。他從外面回來,便听長隨說「二女君過來了,帶走了那盆蝴蝶蘭,說是要送人」,他氣得胡須飛起來,「我費了好大的勁才開花了,她拿去送人?啊?送誰了?」一陣風的跑去慕容絕院子里。「千山,你把我的蝴蝶蘭送誰了?」

慕容絕正在翻閱武騎署的公文,頭也不抬道︰「送蕭悅之了。」

「送……啊,誰?」

慕容屹忽然啞嗓了,想起「心動秘訣」里有他寫的一段,論花與情︰……鮮花可以怡情,送花是心動的伊始。

他一邊捂著心口心疼,一邊又眼楮蹭亮的問︰「千山,你對蕭悅之動情了?」哎呀,這是好事。

慕容絕抬頭,冰雪的眼眸即使在柔和的燭光下,也依然是那樣的無情漠然,「叔祖再貢獻幾盆蝴蝶蘭,或許可以了。慕容屹氣哼哼的背著手走了,他知道沒這麼容易。

蕭琰自然不知道在慕容府宅中發生的這一幕,她坐在榻上微闔著眼楮,任由內氣自行運轉,並沒有進入冥想,而是仔細回想著劍陣中危險發生那一刻的情形。

比起慕容絕懷疑「意外過于巧合」,她有著更直觀的感受。

那三道襲向她上中下丹田的劍光,帶著凌厲的殺意。雖然劍陣被鼓聲意外激發出殺意,但那三道劍氣所帶的殺意卻是不同的。

蕭琰因為功法的緣故,加上她自身純粹的心性,心境十分通透,對于人的善惡之意,感覺格外敏銳。劍陣中被激發的殺意,並不帶劍士主觀的惡意,而那三道劍氣,卻是隱隱帶了殺人的殺意。這兩種殺意有著微妙的不同,若非蕭琰感覺敏銳,恐怕察覺不到這細微的差異。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顯示出內心絕非表情那般平靜。

是誰要殺她?

她忽地睜開了眼。

申王一身寬袖儒袍,倏然出現在院中。

他沒有進屋,只以神識傳音︰【千山說劍陣的意外太過巧合。你說一說,詳細的情形。】

蕭琰心中驚訝,她原想著養傷略好後去找申王,卻沒想到慕容絕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問,卻已默默替她做了這件事。

……這是朋友啊。

不用多說什麼,只有默默的行動。

她心情愉快起來,與申王細說了當時的情形,以及自己的懷疑︰【……那三道劍氣來自青龍陣,應該是同一人發出,混在青龍陣的風暴劍氣中,帶著殺人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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