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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出行

晚上,蕭琮很有酸意的說︰「十七待姊姊比待哥哥好。」

沈清猗很有些無語,蕭恂之你多大了,還吃這種醋?涼涼的看他一眼,「阿琰邀你去,你能去麼?」

蕭琮咳了一聲,他當然不能去,嫡長子跑去逛父親妾室的苑子那是什麼意思?

「這是態度,態度問題……」他酸酸道。

沈清猗懶得理他了。

沒幾日,就是蕭琰的文課,蕭琮仍然很忙,由沈清猗過來教她史課。正講到昭宗朝的財政改革,以金銀鑄幣為流通時,蕭琮頂著一身雪氣回來了。

在炭鼎前烤暖了身子,換了松軟的輕裘,蕭琮坐到小榻上喝了盞茶,笑問沈清猗教到哪了。夫妻倆便互相拆解著史稱「昭宣變法」的昭宗朝財賦改革,兩人在大方向上看法一致,但在個別變法的條令上卻有不同看法,這讓蕭琰听得津津有味,覺得枯燥的變法政令什麼的也不是那麼乏味了。

昭宗宣皇帝是大唐第十一位皇帝,也是第四位女皇,她處政期間最大的功績是改革了大唐弊病叢生的財政,在位二十年,國庫從繼位初期的不足一千萬緡充盈到一億八千萬緡,城市的坊牆制被打破,市肆林立,工匠和商人的地位被提高,商貿空前繁榮,海上貿易遠達大食海,史稱「昭宣盛世」。沈清猗認為昭宣朝是黎民百姓日子過得最好的時候,對昭宗的評價更在其他皇帝之上。蕭琮卻對改革科舉、倡興儒學、廣興書院的世宗文皇帝更為推崇。至于蕭琰,那肯定是高宗武皇帝第一。

有意思的是,這三位都是女皇。

蕭琮對此並不以為異,就如蕭氏一位先祖說的︰「成為男帝,只要有嫡長子的血統就夠了;成為女帝,只有血統卻是不夠的,必定是出類拔萃的第一。」所以,大唐的女帝比多數男帝出色那真不是奇怪的事。

講完史課,蕭琮說起吐蕃近期的局勢。

大唐使臣已與吐蕃青唐使臣達成停戰協議,大唐得到扎加藏布山脈以東的半個青唐和芒康河以東的地域,以及折價一百五十萬緡的金銀賠償。按照聖人的旨意,這一百五十萬緡將劃給河西七成,作為軍費補償和戰勝的犒賞,這讓遺憾沒有拿下整個青唐的河西將領們多少感到了滿意。

其中,芒康河以東的地域要等到格桑達瑪打入邏些,正式成為吐蕃贊普後才能踐約。

蕭琰不由問道︰「那萬一格桑達瑪失敗了呢?」芒康河以東的地域豈不成了一紙空文?

蕭琮微笑,「如果格桑達瑪兵敗,還有另外二分之一的青唐。」

蕭琰恍然明白了,如果格桑達瑪兵敗,河西軍就會跨過扎加藏布山,佔了另外二分之一的青唐,無論怎麼算,大唐都不會吃虧。

沈清猗看了一眼蕭琮。

蕭琮端起茶盞,裊裊茶氣遮住了他深幽的眼楮︰大唐的謀算不僅僅是幾塊地盤,聖人年紀雖老,這雄心沒衰下去。

***

日子翻過年頭,就到了長治二十七年的正月。

蕭琰仍然勤奮練武不輟,她沒有忘記「打敗蕭懷中」的目標,現在只是走出了打敗他的第一步而已。所以,這一年的上元夜燈會,蕭琰仍然沒有出府。她在燈下寫《太上玉清經》,商清倚在榻上看《東海志異》。書房里很安靜,只有筆墨書寫的簌簌聲和偶爾的紙頁翻動聲,上元夜與整個賀州城的歡騰相比,這里就是與世隔絕的靜謐天地。

蕭琰卻覺得很安寧,也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珍惜與母親相處的時刻——出了二月,她就要去靜南軍了。

二月十五是蕭琰的生辰,這一日她滿十五歲。

若是普通人家的女郎,滿了十五就要行及笄禮,意思是成人,以嫁人了。

但士家一般是在約了婚期後才會給女兒行及笄禮,因為按照《儀禮》,「女子許嫁,笄而醴之,稱字」,意思是女子許嫁後,行及笄禮並取字,若是未許嫁,則二十歲及笄。

大唐世家的女郎一般都是十七至二十歲才行及笄禮,因為許嫁約婚期多是在這個年齡段,像沈清猗這般十五許嫁的那是少數。如果是娶婚的女郎,不行及笄禮,與兒郎一樣,二十歲行冠禮,意思是成人並承擔家族責任。

蕭琰當然是行冠禮的,但兒郎十五歲就要取字了。

因為十五是束之年,《禮記》曰「束而就大學,學大藝焉,履大節焉」,父親要給兒子取字,定志。

蕭琰身為蕭昡的嫡三子,當然是要取字的。

蕭昡從正月起就在翻《說文》,寫了這個不滿意,又寫那個,字紙疊了一摞,侍筆的蕭慶都覺得為阿郎著急,那些字意義都很好的嘛,不知道阿郎到底要為十七郎君取個什麼不得了的字。

直到二月十四,蕭昡才定下來了,拿去給安平公主看。

「悅之?」安平公主想了一會,笑了起來,「這個字好,一生歡悅。」

這個字表達了蕭昡對蕭琰的期望,不期望她成龍成鳳,只希望一生快就好。

「真是憐天下父母心啊。」安平公主決定這回不給蕭靖西臉色了,雖然是不是十七生父要打個問號,但蕭昡作為一位父親,還是圈點的。

二月十五這日,刻著「悅之」的純白玉牌由蕭懷中送到了景苑。

這是蘭陵蕭氏的傳統,刻名為金牌,刻字為玉牌,又稱「金玉名字」,象征世家子弟如真金堅恆,如白玉高貴,這是一種寓意,也是一種期望。凡是傳承幾百年的世家,都有著良好的傳統,從各個方面彰顯家族的榮耀,為了延續榮耀家族子弟應該成為什麼樣的人,這就是從家族傳統和教育中體現出來的。

蕭琰拿到字牌挺高興,她喜歡「悅之」這個字,因為她覺得「歡悅」很有生機,比起四哥的恂之、蕭十四的慎之,生動鮮明多了。

她把字牌拿給蕭琮看,蕭琮听了她的解釋覺得略奇葩,好吧,少年的想法總是不一樣的。

「行裝準備好了麼?」蕭琮問她。

還有十幾日蕭琰就要去靜南軍了。

蕭琮給蕭琰列了一份清單,該帶哪些哪些,還讓沈清猗補充。沈清猗看了後直抽眉,你這是參軍還是搬家,提筆砍了三分之二。蕭琰看見的清單已經是精簡過的了,仍然讓她嘴角抽搐,這是要裝三輛馬車的架勢?

蕭琰在清寧院的行裝沒什麼好準備的,主要是承和院這邊準備得太精細,商清看了她帶回的單子便直接摞了手,說「由你兄嫂準備」。綺娘重點給她準備的是幾大包藥湯粉,藥材全碾碎了制成粉末,另外就是幾瓶葵水丸,「控制葵水期,每一丸延三天,一次別吃多了,你懂的。」綺娘擠眉弄眼的笑。蕭琰心道,她懂什麼呀,卻也不好意思追問,她已經被綺娘拿出這種奇葩藥給震驚了。

二月二十七是蕭琰最後一次文課,蕭琮和沈清猗都在書房里。

蕭琰上前行禮,「阿兄,姊姊。」見兄長的神色,不由問道,「今日有事?」

蕭琮臉上有著喜色,道︰「我已稟了父親同意,巡查諸邊州軍事,五日後出行。」

蕭琮如今是都督府的兵曹參軍事,此職主管武官選拔、兵甲器仗、門戶關防、烽候驛站,對河西軍的巡查也是職責之一。

沈清猗听蕭琮昨晚說起時,便意識到蕭琮此行的目的不僅僅是巡查軍事,而是在軍中露臉。他一病二十一年,雖然病愈冊了世子,但給外州士庶的印象仍是病弱,而且在河西軍半點聲望也無,這番借巡查軍隊走一遭,既是洗去病弱形象,也是建立聲望——今年底是河西軍三年一度的武官考核,也是蕭琮上任兵曹參軍第一次主持其事,若考核公正,黜賞分明,便能借此在軍中樹立起聲望。與文武雙全的父親相比,蕭琮要在未來掌握河西軍,必定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蕭琰驚訝了一下道︰「阿兄也要出行了呀?」又看向沈清猗,「姊姊也要去麼?」

蕭琮笑道︰「此去不僅是巡軍,也是拜訪各州士家,你姊姊自然是要去的。」他這個世子不能接待後院的貴婦們。

當然這里面還有蕭昡不放心蕭琮的身體,需要沈清猗這個疾醫隨行的隱藏原因,這就是不能給外人知了。

蕭琰望望兄長,又望望沈清猗,一臉怏怏的,「五日後我也要走了。以後過年才能回來了。」

蕭琮笑眯眯道︰「父親說,讓你隨我們一起同行,我和你姊姊送你到靜南軍去。」

「啊?真的?」這一下驚喜讓蕭琰差點跳起來,興奮道,「太好了!」

蕭琮轉告父親的話道︰「父親說,讓你參軍前走一走,看一看,多見些人,多見些事,長些閱歷,增些見識,以後才好做事。」

「啊?」蕭琰有些不置信的睜了下眼,然後晶澈的眸子漸漸亮起來,「父親真這麼說?」

「當然!」蕭琮清雅的眉眼溢著柔和的笑,「阿琰,父親其實很關心你,只是向來端重不擅表達。那把秋水刀就是父親用顧長康的《斫琴圖》從任先生那里換得,囑咐我送了你。」其實那刀是蕭昡送給蕭琮闢邪,蕭琮轉手送了自己最珍視的弟弟。當然蕭琮此時並不知道,他說的善意的謊言正是蕭昡送刀的真意。

蕭琰手指攥著衣角,心口怦怦劇跳了幾下,一時為父親的關心感到興奮,一時又覺得應該討厭父親,心里不由糾結起來,兩條眉毛都打攏了。半晌,她有氣無力的道︰「謝謝父親。」

蕭琮覺得頭疼,明明父親對十七挺關心的,怎麼就不表達出來呢?甚至不讓十七去睿思堂請安,這本來就是兒子盡孝道、父子聯絡感情的時候,真不明白父親在想什麼。

他去盛華院和母親說起出巡之事時,便順口提起了這事,安平公主心里大︰你當你父親不想麼?讓蕭十七去睿思堂請安, ,清寧院那位會翻臉吧?

***

國公府的效率很高,說出行,幾日就準備妥當。

過了三月三的上巳節,三月初四正式出行。

蕭琰早上與母親道別時還黏黏糊糊的,被商清一巴掌拍腦門上,揮揮袖子趕走了。蕭琰見到蕭琮時還一臉蔫耷耷的。倒是蕭昡和安平公主表現得很不舍,蕭昡還很有感情的模了她的頭,讓蕭琰很有些受寵若驚的驚嚇,心道「梁國公吃錯藥了?」

巳時三刻,出行隊伍浩浩蕩蕩出了城門。

前後三百騎騎兵,是世子的牙兵,簇擁著六輛馬車,周圍又有三十五騎侍衛隨車護衛。蕭琮和沈清猗共坐一車,白蘇在車內服侍,侍衛蕭承實馭車,青葙、菘藍、赤芍三個大侍女和四個二等侍女分別坐在第二、三輛車上,後面三輛車都是隨行器物和禮物,端硯、侍書等幾個侍僕均是騎馬而行。

蕭琰穿了身寶藍色的圓領箭袖缺胯袍,革帶系秋水刀,騎馬行在第一輛馬車的右側,出得州城兩里,猛然一夾馬月復,策馬向前疾奔。

「十七郎君!」蕭承忠叫了聲。

「蕭侍衛放心,我過會便回來。」

蕭承忠吩咐蕭承信跟上去。

蕭琮在車中听到動靜,隔著車簾問馭車的蕭承實︰「外面何事?」

蕭承實道︰「十七郎君放風去了。」

蕭琮嘴角抽了下,這話真實誠。

沈清猗悠笑一聲道︰「千桃山那會,放了一陣風,這會真要做月兌韁的野馬了。由她去,這風放不遠。」

蕭琮失笑,便也不多管了。

不多時,蹄聲得得,圓領箭袖袍的少年縱馬而回,英氣飛揚,白銀色的面具迎著陽光燦爛耀眼,一雙晶眸更是璀璨如寶石,恍若馳馬歸來的天神之子。

蕭承忠、蕭承義等見過她真容的侍衛都禁不住想︰十七郎君若不戴面具,一進州城怕真要擲果盈車了。

作者有話要說︰哦哦,少年終于出行了,新地圖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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