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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春四月,龍智巢帶著包氏及子女,踏上了南下京城的路途。臨走之前,包氏拉著筱雨的手諄諄囑咐著,讓她格外小心,最好深居簡出,別與新縣官湯耀產生什麼糾葛。京城來的紈褲子弟,又是在山高皇帝遠的北邊縣鎮,料來不會將王法規矩放在眼里。

筱雨直送他們到了荒蕪的官道,包氏讓她別再送,輕聲笑道︰「說不準也要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又會再見面的。」

筱雨不是很理解包氏此話中的含義,目送著他們走遠,她方才嘆了口氣,牽著雪驪往回走。

雪驪難得能出一次門好好撒歡,它正是活潑的年紀,拘束在柳兒胡同的宅子里,平日都有些沉悶。來了郊外,雪驪格外興奮,揚著如雪的蹄子在道上蹭啊蹭的。

筱雨囑咐鳴翠道︰「你慢慢朝前走著,我先帶著雪驪騎一圈兒。」

鳴翠應了一聲,囑咐筱雨小心,便自顧自往前走。

回到柳兒胡同的時候正趕上吃午飯,宋氏關切地問道︰「東西都送到了嗎?龍大人一家遠行可還安好?」

筱雨笑道︰「送到了,姐姐和姐夫瞧著也是心情舒暢,讓我代他們謝謝娘。絲兒說舍不得娘這個師傅呢。」

宋氏微微笑了起來,半晌卻是輕嘆了一聲,道︰「師徒緣分淺,去了京城,龍姑娘不愁找不著教她繡藝的師傅。」

筱雨頷首︰「說的也是。」

龍智巢這個一方父母官的離去讓整個北縣的人都有一些傷懷,八年的知縣,他恪守著為官的責任,從未欺壓過百姓,官聲一向很好。若不是他走得悄無聲息,想必會有無數百姓涌出來送別。

龍智巢是舍不得北縣的百姓的,照他的話說,他在北縣八年卻也沒太多建樹,北縣的老百姓還是很窮,他能力不足,無法帶領著北縣的百姓過上富足的生活。

其實嚴格說起來,這並非是龍智巢的錯。他做得已經夠好了。

北縣太偏遠,又緊挨著北漢,在大晉人心中,北漢人便是剽悍嗜血的代言詞,說不準哪一天他們就攻破了城牆,鐵蹄再一次踏進大晉的土地。居住在北縣的人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龍智巢做縣令,好歹已經保護他們八年無性命之攸。

而這位新來的湯大人……

自龍智巢攜妻帶子離開北縣之日起,他便毫不掩飾他的本性。

先是以縣令之名招來了北縣所有的妓館老鴇,耳提面命一番,讓她們將自己樓中館中最漂亮的花魁娘子送到縣衙中來,美其名曰要「審查」一番。然後他又張榜讓所有北縣的媒婆、牙婆聚集在縣衙當中,要他們將手上未婚配的女子名單、待發賣的顏色好的丫鬟和媳婦子都記錄下來,呈上他的公案,以備查驗。

一時之間,北縣風雲變色,人人自危。

湯縣令這「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到了所有家中有美妻、嬌女的人家房頂上,街道當中再也瞧不見一個長相漂亮的女子。

筱雨也被宋氏勒令留在了家中,輕易不許出門。

宋氏緊皺著眉頭︰「這位湯大人怎麼能如此沒有規矩,罔顧禮法?為一縣之令卻只謀一己之私……」

筱雨幫著宋氏摘菜,聞言笑道︰「他之前就是京中紈褲子弟,听說這次是因為在京中闖了禍,被家里被送來這邊兒避難的。許是吏部的官員收了他家的好處,這才將他派到這邊兒來。說是受罪,實則是享福。幾十個人跟著他過來,能伺候他一輩子。」

湯大人的荒唐之舉已經持續了近兩個月了,北縣從暖春走向了初夏,田野外一簇簇的花叢爭奇斗艷。筱雨也乖乖在家待了兩個月,除了覺得略煩悶之外,她發現自己竟然也適應了「宅」在家中的生活。

尋找秦金的事情已然被她放到了一邊。

上月中旬秦招壽和羅氏帶著子女到鎮上來玩,在新宅子里住了兩日,除了艷羨和夸贊筱雨有本事之外,說得最多的就是秦斧和秦招福的事了。

「……四弟自然是不會管的,四弟妹如今懷著身孕,他更是一刻不離左右,打從上次娘的事兒見過他,我也再沒跟他有過照面。」秦招壽和秦招祿坐在一處,細細說道︰「大哥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吃得越發少了,那咳嗽我听著都覺得心發抖。爹雖說是埋怨大哥一家子,但瞧著他那樣也是心中不忍,這不隔幾天也去老屋那邊,給大哥收拾收拾屋子,洗洗床單被褥什麼的。哎,我瞧著他那樣也覺得他可憐,金子倒也罷了,銀子就在這鎮上,就不能讓他回去瞅瞅他爹去?」

秦招祿長嘆一聲︰「可他就是不願意回去……他若是願意,早就回去了。」

秦招壽也跟著嘆息︰「養兒子圖啥,這到頭來一個兒子都不願意伺候他。」

秦招祿冷笑一聲︰「倒是可以上衙門告他去,咱們大晉以孝治國,這不孝可是大罪。」

秦招壽抿抿唇說︰「大哥那樣子,哪還提得起心去告他們的罪啊……我看他那樣就等著咽氣那一天呢。」

頓了頓,秦招壽有些遲疑地道︰「二哥,怕是這事兒也要提上來準備了。」

秦招祿抹了把臉說︰「也還有一段日子吧……」

「他都開始咳血了……」

秦招壽猶豫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秦招祿愣了愣,良久才輕聲「哦」了聲,道︰「你回去悄悄請個大夫給他瞧瞧,問問大夫他還有多少時間可活……能想法子給他減輕點兒苦痛的話,抓點兒藥給他吃吃,緩緩吧。」

秦招壽應了一聲,自覺提這事兒多少還是有些晦氣,扯開話題笑道︰「大牛他娘買了雞崽子,都開始長個兒了……」

筱雨算了算,離她三叔三嬸來鎮上的那天已經又過去了一個月,三叔請的大夫筱雨讓直心眼兒的荷渠去問過,荷渠回來說,大夫斷言秦招福活不過今年夏天。

荷渠帶回來的原話是︰「本來這病就得養著,他吃得也不差,每日也不做活,壞就壞在他這心情一直郁結著,心里壓著事兒不開心,大羅神仙都沒法救。本來還能再拖個一年兩年的,這下也沒辦法了。」

也就只剩兩三個月好活了。筱雨想道。

宋氏端了簸箕準備做午飯,荷渠卻   地跑了過來,沖著筱雨嚷道︰「二姑娘,門外有個差大哥找你,說有急事兒。」

筱雨估模著許是秦樂,他和馬紅玉的婚事也就這幾日了,或許有什麼地方需要她幫忙。

筱雨讓荷渠帶他進來,笑著迎上去,見的確是秦樂,剛要開口問話,卻被秦樂臉上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給嚇了一跳。

「筱雨啊,幫我想個法子!」秦樂拉住筱雨的衣袖,臉上又是驚又是怒,還有一絲絕望︰「那湯縣令不知道從誰口中听說紅玉長得人比花嬌,硬要我將紅玉帶去給他見見!」

筱雨訝然,然後怒從心中起︰「yin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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