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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大仇未報,豈能先死

「好的很,好的很……」帶著森然的陰寒,似從地獄中吶喊出的不甘,古緋咬牙切齒的道。

然她才剛說完這句話,便有猩紅鮮血從嘴角滴下,艷如火烈如焰,在她那張白到透明的臉上異常醒目驚心,她卻是生生咬傷了自己的牙齦及舌!

「姑娘,使不得!」苦媽沖上去,捻起袖子,又小心又心疼地為古緋擦拭,「姑娘節哀,咱得留著這條命,好生的活著,才能先謀而後徐徐圖之。」

古緋推開苦媽,蔥白細指一揩嘴角,嫣紅的血將粉色的唇瓣涂抹的紅如朱砂,一股子囂艷的狠厲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只片刻功夫,她便冷靜如磐石,仿若剛才失態怨恨的人根本不是她。

「苦媽放心,大仇未報,我又豈能先死。」她話語淺淡,猶漂在冰水中的無根浮葉,不著邊際。

苦媽怔忡,她望著古緋睫毛下的暗影,長久地說不出話來。

她照顧古緋也有段時間了,她第一次見到古緋,是在大京,那個黃昏飄搖的暮色之際,她下半身幾欲被鮮血染透,撕了裙擺,便見本是瑩白縴細的小腿皮肉翻飛,鮮血淋灕,大半的腿肉都被生生削去,只差那麼一絲氣就被痛死過去,好不淒慘。

從大京到易州,這一路未在古家安頓下來之前,腿傷不愈,有些地方更是化膿生蛆。

就連郎中都不敢下手醫治,需得將蛆蟲從壞肉里挑出來,再經烙鐵灼燙,方能免去斷腿之苦。

她記得很清楚沒人敢下手,最後古緋她嘴里咬著碎布,手執匕首,硬是大睜著眼將蛆蟲連同壞肉一並再次削去,等同于她受了兩次的削肉之苦,那等氣魄和韌性縱使男兒都不及。

經常她一閉眼,就想起那幕,從那時她便知,有朝一日,古緋羽翼一豐,那絕對是很多人的惡夢。

「準備香燭,我要祭拜。」

平瀾無波的聲音良久之後響起,苦媽回神,便見古緋自己轉著輪椅輪子,動作吃力地往房間而去。

苦媽正要上前推輪椅,可還未動作便被攔了。

「我要一個人靜靜。」古緋背對著苦媽說這話,她單薄縴細的身影漸融入廳外夜色中,最後模糊不明,帶著種讓人心酸的苦澀,可那背脊卻始終如一的挺直著,仿佛山巒巨石都壓不彎。

半個時辰後,待一應祭拜的物什妥當,苦媽才輕輕敲了敲古緋房門。

沒人知古緋一個人在房間干了些什麼,苦媽覺得許是大哭了一場,也許是恨天怨地,可當古緋轉著輪椅開門面對苦媽之時。

苦媽心有微詫,這時的古緋再正常不過,嘴角還噙著淺笑,本就比常人都大一圈的眼瞳格外漆黑明亮,只是苦媽不知自己是否看錯了,她覺古緋眸底像潛伏著可怖的獸。

這獸總有一天會月兌籠而出,到時古緋視野所及之處,盡數毀滅,連同她自個。

只因,這獸的名字叫——仇恨!

「苦媽,為何不走?」見苦媽只是看著自己不動,古緋淡淡的問。

「走,這就走,都準備好了。」苦媽連忙道,她幾步到古緋背後,雙手推輪椅,輕手又輕腳。

祭拜的地方在青墨院外不遠處的假山凹陷處,正對南方,即便有火星也不易被人發現,苦媽著實費了番心思。

古緋面無表情地跪在地上,慢條斯理地燒著楮錢,暈黃的煙灰和著火光飛騰而出,直至燒盡成灰,最後連那點火星也一並熄了,古緋依然久久未起身。

「姑娘,地上涼,小心風邪入體,您的身子再受不得了。」苦媽探身往假山外看了看,並無人發現,才小聲的對古緋勸慰道。

古緋當沒听到,她在地上又跪了好一會,最後三叩九拜,才抬手示意苦媽扶她起來坐輪椅上。

姑媽為古緋扇了扇身上的楮錢煙灰,就听她問道,「苦媽,我要報仇!我要讓他們所有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聞言,苦媽一驚,她手還僵在半空,僵硬地轉頭看夜色下的古緋,吶吶無言。

那天晚上,苦媽一直守著古緋,眼見她閉眼睡著了,才起身準備去外間小憩一會,就見古緋渾身抽搐,面目痛苦的陷入夢靨之中,任憑她如何喊都無法自拔。

古緋確實是做夢了,她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這般清晰地夢見過去——她在黑暗中一睜眼,就又看見了墨卿歌那張傾城絕色的臉。

墨卿歌帶著高高在上的倨傲,俯視著趴地上的她,然後施舍螻蟻一般的道,「分家賤種而已,莫非以為被主家養了十幾年,就月兌胎換骨了?真是可笑。」

她奮力掙扎,亦掙月兌不開無形的桎梏,仿若她這一輩子就注定要被墨卿歌壓著,任她驅使。

她心中怨恨滔天,即便知道這已經是過去的事,那種錐心之痛一如從前,她甚至清晰的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每一件事。

果然,她又听到墨卿歌再說,「你墨緋算什麼東西,易州小墨墨氏分家出來的雜種,那等天才的制墨天賦豈能浪費在你身上,只有我,只有我墨卿歌大京第一美人,才是墨氏主家唯一的天才……」

再次听到「墨緋」這個名字,她胸腔起怒火熔岩,熊熊地恨不得將周遭的一切都燒成灰燼。

「十年之前,你就不該出現在我面前,有我墨卿歌就不該再有你墨緋,你怎敢同我這個墨家嫡長女相比,你哪里比的上了……」

她心里在怒吼出聲,可喉嚨卻說不出半個字音,她眼眸赤紅,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目眥盡裂。

「我偏生要你生不如死,而且這輩子也只能活在我墨卿歌的陰影之下……」

「對了,還有你那個長了副好皮相的廢物大哥,竟敢口口聲聲跟我說愛慕于我,簡直惡心至極,今日我就要讓你們兄妹二人知曉什麼是無間煉獄……」

不!

她喊不出聲,只能絕望地盯著面前墨卿歌那張臉,猩紅的視野中,她听見墨卿歌一字一句的道,「生的這般勝過女子相貌的廢物,你們務必要給我玩死了!」

然後,耳邊便是此起彼伏的yin邪下|流笑聲,那些卑賤的護衛,用骯髒的手在她面前,嗤啦撕開大哥墨玄的衣裳,漫天飛舞的碎布中,她絕望到無底的深淵之中,從此暗無天日,再不能享有人世溫暖。

「你的命我會留著……」

「將這賤婢腿上的肉一片一片給我削下來,制墨,只用手就夠了!」

她清楚記得墨卿歌說過的每句話,以及雙腿傳來的劇烈疼痛,在這種疼痛中,她騰地一掙……

「姑娘,姑娘,可算醒過來了。」

苦媽那仿若被火燒傷過喉嚨的沙啞聲音在耳邊溫潤如涓涓溪流的響起,她緩緩轉動脖子,雙眸聚焦,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從夢靨之中掙月兌過來了。

「苦媽……」她低低喚了聲,只這一聲就用盡她全身的力氣,整個人虛弱的像孤苦無依被遺棄的幼獸,脆弱又可憐。

「在,老身在,」苦媽拉高被子覆在古緋身上,一手又拿干爽的方巾為她擦冷汗,「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古緋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她靠在苦媽身上,睜眼看著天青色的羅帳一動不動。

因夢回過往帶來的苦痛此刻清晰的在她雙腿上蔓延,仿若那一場,連帶身體也有了自主的記憶,每夢回一次,便痛一次。

良久,她指尖一顫,將過往所有的疼痛都品味一遍牢記之後,眸底生出凍人心神的狠戾,她就道,「什麼時辰了?天若亮了苦媽你去請大爺過來,就說我要與他做一筆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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