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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沛進了李府的時候,素素早已一臉焦急地在庭院中走來走去,一看見秋相的身影,便迫不及待跑過來問︰「爹爹,怎麼樣了是找到了綠珠?」

秋沛看了一臉焦急之色的素素,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素素貼心地安慰他道︰「爹爹也不要太心憂了,快些去歇一歇吧。我想,總歸是有法子將她救出來的。」

秋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沿著青石板小路往瓦麗居走去,只留下一側落寞的背影,略微佝僂的身形,他自然是法子救出綠珠的,只是,那般的代價對于他而言,實在是太大。

素素目送著秋沛遠去,抬起頭來,入眼的是一輪淡慘慘的月,烏雲閉了一半的月輪,月光並不是很清晰,散著朦朦朧朧的光點,好似披了一層水蒸氣似的。庭院中的旃檀花盞毫不畏懼嚴寒,開得熱熱鬧鬧,還有幾株瓦筒花綻放在寒氣中,甚為燦爛。

「小姐,當心著涼了。」沫兒——那個圓臉小丫鬟手中綴著一襲小巧的銀狐披風,團團地圍在她身上,領口是一圈水黑色的狐狸皮毛,沒有纏染一絲一毫的雜質,素素看著這件眼熟的披風,忽的眼眶酸,她連忙揚起頭,看著慘淡的月光。

「小姐,你怎麼了?」沫兒頗為關切地看著她。

「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過往,覺得世事無常罷了,」素素攏了攏貼在身子上的銀狐披風,熱意瞬時包圍了她的周身,「起風了,我們走吧。」

年輕的太子成了祁帝,然而卻是出所有臣子的意料,他不如以前那般沉迷痴醉于煉丹,而是每天正正經經地上早朝,每一道折子都事必躬親,在他的宮殿中,夜夜都燃著不滅的燭火,年輕的帝王執著紅色的朱筆認真地批注著,不懂的時候,還會召喚些大臣來細細詢問,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些堆積在他案幾之上的奏折,不過是總數的五分之一二,那些重要的折子盡數被攔截了下來,送入了謝侯所在的一言堂中,而底下的臣子對著此事,均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費勁心力去討好謝侯,想要以此博得晉升。

這些日子以來,謝太後感到很是欣慰,偶爾在修剪花枝的時候,嘴中還會哼些小曲兒,然而,當她看見御書房門口盈盈站立著的峨妃時,臉色瞬間便冷寂了下來,眼眸中滿是森冷之感。

一個月來,祁帝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宿在峨妃的如卿宮中,夜夜恩寵,像極了當年的蕭皇貴妃,謝太後當年便是對先帝的專寵頗有微詞,她向來是奉行雨露均沾的,是以對這種獨佔恩寵的現象很是反感,于是不止一次兩次地對著祁帝旁敲側擊,想要他多去別處歇一歇,畢竟,峨妃出身並非什麼達官貴族之家,而是一個小小的縣丞之女,而這後宮,不過是另一個朝堂,那些個大臣眼巴巴地將自家的女兒送入宮中,為的便是另一場爭斗,後宮的平衡需要祁帝去做平衡,卻是不曾料到,自己的皇兒非但不听話,還對著來,至此之後,除了初一十五,只要有機會,他便宿在如卿宮,現今,那些個妃子們哪一個沒有微詞?只是想要在祁帝和自己面前充作柔順人兒罷了。若單單是這些女子的怨氣,倒也還好打,怕只怕她們身後所代表的家族勢力,一刻都不能出錯。然而,自己的這個皇兒,卻是連一句勸都听不得。

謝太後看著夜色中依依惜別的一對璧人,心里尋思著該找個什麼樣的法子來打破現在這個局面,好讓那些個宮妃們不至于心寒。她略略轉了轉,便有了法子。

謝太後轉身離去,沒有看見峨妃眼眸中那一閃而過的算計的神色。

「打開!」謝太後踱步走到了上陽宮中一座小佛塔之前,穆嬤嬤從袖口中掏出一把鑰匙,插進落了的鎖子上,稍微一扭動,鎖便被打開了,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在這個清寂的上陽宮中顯得格外地響亮。

一個女子盈盈的身影跪在蒲團子之前,周身是縈繞著的素香,一絲一絲地鑽入鼻翼,燻得人昏昏沉沉的,謝太後微微皺了眉頭。

「哀家將你關到佛塔之中,你倒是當真念起了經文,沒有想到一向在紅塵軟幛中滾打撲模的人竟然轉身便向了佛,只是不知道,面前這一尊觀音像是否能將你救出這苦海?」

女子一動不動,只是一記一記地敲擊著手中的木魚,室內只有篤篤篤的聲響伴著裊裊娜娜的素香。

謝太後見到她這副樣子,也不惱,只是移近了一些,繼續說道︰「哀家要你絕了祁帝對峨妃的心思。」

「太後,請恕綠珠無能。」

「無能?哀家是知道你便是摩梭一族的後代,什麼樣的幻術你不會信手拈來?」

「是幻術只能勾人心中的**、恐懼,卻不能改變一顆愛人的心。」綠珠放下手中的木魚,對著觀音像虔誠地磕了三記頭。

「愛?他又知道什麼是愛,不過是看那個賤婢姿色頗好罷了,所以才會叫她**了神智,連著最為簡單的道理都不顧。」

「既然如此,太後又有什麼好擔心的?紅粉俱枯骨,等更為青春靚麗的女子出現了,陛下自然是忘記夜夜專寵的峨妃,轉而去寵信其他的妃子。」

「哀家偏偏不喜峨妃那張狐媚子的臉,活像著蕭燕燕,尤其是她笑起來的時候,眼尾上吊,眼角流轉著及淺的銀光,哀家每每看見她笑,便會想起蕭燕燕。更何況,作為帝王,本應該雨露均沾,皇兒這般椒房獨寵,就是犯了大忌。」

「太後,你是因為自己得不到秋相或者先帝的獨愛,所以才不希望這後宮中的任何一個女子得到帝王之愛嗎?」綠珠從蒲團之上站起來,譏誚地回了一句。

謝太後瞬間甩了一個巴掌︰「賤人,你是什麼身份,也敢這般和哀家說話!」

「只惜要來找我這賤婢訴苦的卻是尊貴無比的太後娘娘。」綠珠尖著嗓子地反諷了一聲。通紅的掌印子帶著絲絲的血痕印在女敕白的臉上,說不出的怖。

謝太後听了這句話,卻是被如隔空點穴一般,原本想要打下去的巴掌停滯在了空中,一動不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自己的身邊連著一個以說說話的人都不見了,反倒是這個被囚禁的女子,以听一听她的抱怨。

謝太後一拂袖子,轉身便走。

綠珠跌伏在蒲團子之上,面前的觀世音菩薩還是那麼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是,我並不需要任何人的憐。」綠珠一把拂去案幾之上香爐,線香跌落在地上,噗顛了一番之後,那紅色的煙火便熄滅了,只留下一縷脆薄的白煙還在裊裊娜娜地往上璇,過不了多久,那抹煙便會消失不見,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生過一般。

五日的晨光一閃即逝,祁帝前往宸山祭天,帶著浩浩蕩蕩的文武百官一起出了五蘊城。

峨妃不知什麼原因觸怒了謝太後,謝太後一怒之下,便罰峨妃跪在殿前,拋下了一句話︰「等哀家氣消了,你才允許起來。」

宮中其他的妃嬪自然是幸災禍,一個個捏著手絹,嘴巴不住地冷嘲熱諷。峨妃只是木木地跪在地面之上,好似神思抽離了身子一般。

五個時辰之後,峨妃卻是見紅了。

溫滑的血水從她的雙腿之間不住地流下來,一路蜿蜒而下,濕潤了一大片衣裙。

而此刻的祁帝卻是回到了宮中,第一件事,便是踫上了心愛的妃子落去了他們共同孕育的孩子,自然是震怒不已,他的第一個孩子啊,在自己未曾知曉時便已經悄然降臨,然而,又是以這種方式永遠地離開了自己。祁帝自然是震怒不已,是,罪魁凶手卻是自己的母妃,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想起謝太後之前的種種,心中仇恨的種子了芽,如卿宮中,他坐在床沿之上,靜靜地看著雙目緊閉的峨妃,她躺在厚實的被衾之下,只露出小小的一張臉,原本應該如花骨朵般艷麗的唇瓣因為血液的流逝而失卻了水分,干巴巴的,都起了一層白色的碎屑,雙手緊緊地護著小月復,好似要護著她那個不幸已經流逝的孩子,祁帝伸出手,籠在她那雙蒼白地如同脆弱的白瓷一般的手上,銅壺漏刻中的水流不斷地滴答滴答著,出清冷而單調的聲音。這偌大的如卿宮中,只有這麼一個聲音提示著這里的空氣還是在流動。

他想,現在終是明白了父皇當年為何只愛往蕭燕燕的紫宸殿中跑了,換做是他,也接受不了如母後那般歇斯底里的人。

峨妃的蜷曲的眼睫毛微微地動了一下,她緩緩地睜開眼楮,看見祁帝呆呆地坐在自己的身側,剪影落寞無邊,就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一般。

「陛下……」她開口輕輕地喚了一聲。

祁帝才似被驚醒一樣,身子抖了一下,看見自己的愛妃醒了,也沒有一副很開心的樣子,只是伸出手,伏子,抱著她︰「漣兒,你說孤該怎麼辦?孤該怎麼辦?」

峨妃只是伸出慘白的手,一下一下地拍打著祁帝的後背,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嘴巴里吐出溫柔的聲音︰「陛下,你是九五至尊,難道還有陛下也做不了的事情嗎?」

祁帝只是抱著峨妃,一言不,眼底是一片猩紅之色,恍如他今日抱起峨妃身子時,沾染在手掌中那厚重而殷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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