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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兵臨城下的投誠

素素再一次醒來時,朦朦朧朧中,看見一抹艷麗的色彩綻放在自己的眼前,一個女子朝著她福了福,臉上掛著恬靜而柔美的笑容,髻上簪著一直烏木梅花簪子,烏黑如墨的眸子滿是盈盈的笑意。

她隨風而來,身上懶懶地掛了一件素色大的衫子,外面罩了一件深青色的水波文襖子,上面繡著浩浩的春風與青青的草色,十二片聯綴而成的石榴紅色曲裾深裙,絳紫色的腰帶束在髀骨與肋骨之間,上面繡了一雙翩翩飛舞的蝴蝶,花錦層層疊疊地交織在一起,她每走一步,裙帶便隨著步伐飄舞,「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落在素素眼中,成了一幅洛神賦圖,于芙蕖之上涉水而來,披戴著滿身的月華,仿佛之前見到的那個披頭散渾如鬼魅般的女子已然被這聖潔的月光給洗濯了一番,再也看不出蓬頭垢面的樣子。

「素素,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楊翠翠捋了捋耳邊的鬢,臉上徐徐圖圖地綻放開一個笑容,仿佛是芙蕖花兒綻放,飄著冷冶的梅花香味。

「翠翠,是你嗎?翠翠?」素素掙扎地從床上起來,伸出手想要抓住伊人的一片衣角,卻是力不從心。手只是舉到了一半,便再也沒有氣力了,只能頹廢地看著自己的手直直地墜落到床上。

楊翠翠走進了些,笑地一派風霽月明,那是出內心真正的微笑。

素素忽然便想起了一闋詩︰「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臉如蓮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櫻桃,何減白家樊素。憐一片無瑕玉,誤落風塵花柳中。」

原來這就是楊翠翠美麗的模樣,這樣的楊翠翠才能引得公子王孫競相逐了她的後塵。

「素素,今天來我是向你道別的,我就要走了。」

「走了?你要去哪里?」素素一臉不解,「翠翠,你好不容易才獲得了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由,為什麼要走?」

「王程死了,我才現,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都印刻在了我的靈魂深處,再也剔除不出,我想我們之間的糾糾纏纏早已寫入了命數之中,或許是前世注定的孽緣也說不準,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他便這樣遇見了一個沒有心的我,交織成了他日後的噩夢,素素,他知道在與蘇公子一戰中,並沒有勝算的能,便將我放走了,那時,我以為自己是這般地恨著他,卻是沒有想到,到最後,最愛我的人竟然是這個將我囚禁了整整三年的王程。素素,我沒有你這般勇敢,離開了男子,照樣也能獲得精彩萬分,所以,我要和他一起走了,這輩子我們在相互傷害和猜忌中渡過,來世,我想要好好呆在他的身邊來彌補我今生所犯下的錯誤。我想下一輩子,我一定要很愛很愛他,和露摘黃花,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王程他一直便喜歡喝酒吃蟹,來世我一定為他素手做羹湯,煮一盤子的紫蟹,再溫上一壺上好的花雕酒,對酌于月下,那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楊翠翠的臉上幻出一層五彩的光芒,她的眼中盛滿著璀璨的星光,仿佛一不小心,銀河之水便會溢出來。

她說完,再一次朝著素素福了福︰「素素,我這就要走了,你多保重。」

她便轉過身,裊裊娜娜邁開了步子,弧形的裙擺逶迤在地面上,一重一重的衣裾舒展開身子,宛如燕子尾巴開合,柔美之中含了幾分端雅,深青色的衣裾翩飛,宛如一圈流光飛舞在其上,素素仿佛看見了大團大團金黃色的柳葉蘇桂隨著她的步伐開合在夜色中,透出一片沁人的馨香。

那根飄飛的絲帶漸漸消融在門口,楊翠翠的身影漸漸模糊,幻化為一簇簇的桂花花瓣,一片一片地從她的背後凋落,然後軟化成一灘細碎的小顆粒,消融在黑闃的夜色中。

「翠翠!」素素使出了全身的氣力,赤著腳跑到她所在的地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卻只是攏到了一片冰冷的虛無,沒有楊翠翠,沒有柳葉蘇桂,也沒有洛神涉水而來的清麗風姿,只有一片無望的黑色充斥著自己的眼球。

她頹廢地坐到地面上,怔怔地盯著自己一片空的掌心,上面只有一堆亂七八糟的紋路盤踞在上,一根一根縱橫交錯,彎來彎去扭扭轉轉,仿佛在昭示她這曲折的一生。

她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了在王程死的那一刻,楊翠翠便跳了海。

那片海子咆哮著吞噬了她年輕的身子,連著一塊骸骨都沒有留下。

深墨色的海子那一刻化身成了惡魔,素素伸出手,想要從它的口中奪回楊翠翠,卻是只抓住了她的一角衣襟,咸澀的海水劃過她的手,帶走了楊翠翠,連著她的體溫都沒有給她留下,只有滿手的冷澀,蝕骨沁涼。

記憶的碎片終于在這個深夜一塊一塊地拼湊起來,她真是睡得糊涂了,連著這般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還以為楊翠翠和她一般地活著。

翠翠,其實你錯了,真正的勇氣,並不是如我這般沒有了男人,照樣能夠活得精精彩彩,而是,能追隨著真心愛的人墜落下那一邊令人窒息的海子,這一點,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因為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膽小鬼,死亡是一件多麼怖的事情啊,她怎麼會有那個勇氣微笑著迎接死神的鐮刀吻上自己的脖頸?

原本該有的黑色記憶一點一點地攀爬到素素的腦海,她想起了不過才是五天前的事情。

王程不管如何地不意,最後還是率領著部下去攻打了長書,紫虯257年,橫行叱 于海上的第二海盜集團因為所謂的「內訌」而消弭了,期間根本就沒有費朝廷的一兵一卒,就被蘇墨卿用一個間者,一筆財富,還有一個所謂的允諾給各個擊破,一絲一毫都不曾剩下。

素素坐在冰涼的地面上,神思這才一點一點地回到自己的身子中,不管自己是如何抗拒著回憶起那個血色的味道,她想起了王程帶著他的一眾部下投誠時的場景。

那是一個陽光過分燦爛的早晨,露珠還沾染在葉子上,沒有被灼熱的陽光給蒸騰干淨。原本應該是枯黃的樹枝上竟然抽出了一根小女敕芽,鮮綠色看著使人心情愉悅,鳥兒餃著食物往鳥巢中趕著,有一枚灰色的羽毛自它撲打著的翅膀上飛落,滑到不知名的地方,雛鳥張著嘴巴「啾啾啾啾」地在鳥巢中呼喚著自己的母親。所有的一切都以用「美好」這個簡單卻是溫馨的詞語來形容。扶箕城下一片金鱗閃爍,王程就這樣率領著全副武裝的海盜來到了城門口。馬兒在他們的垮下嘶吼著,鼻孔中出著白氣。

王程運足內力,在城牆之下喊著︰「我是王程,前來投降,請速來開門。」

他一連喊了三次,而每喊一次,他身後的海盜便烏拉拉地呼應著,舉起彎刀重重地戳入地里,出整齊一致的響亮聲音, 亮的刀面反射起一片刺眼的陽光。

素素舉起袖子,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而那片交織而成的光芒卻是不依不饒地籠罩在城頭之上,仿佛是海盜在挑釁著。

這哪里是投降,分明是示威,牆頭之上的士兵們都不自覺地眯起眼楮,腳步想要往後退卻。

胡侯爺胖胖的身子都不敢靠近牆頭,只是一味地躲在士兵身後,肥胖的臉上滾出了豆粒般大的汗珠子,他將手掌按在心口,感覺到心髒在隆隆隆地不住跳動著,一記比一記凶猛,差些便要支撐不住,就此昏睡過去︰「蘇公子,這如何是好?」

「胡侯爺莫怕,王程不過是來投誠的。」蘇墨卿只是平靜地看著城下的海盜,連聲線都不曾抖動。

「……是你看他那個陣勢,我怕他就這樣來攻打扶箕城。」胡侯爺胡亂地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一會兒,袖子便濕了,就像是從水盆子中撈出來一樣。

「不用擔心,胡侯爺,萬事還有我,請下令打開城門吧。」蘇墨卿的話就像是一支鎮定劑,給城頭的士兵提供了不少的勇氣。

胡侯爺眼中滿是猶疑之色,然而看見蘇墨卿胸有成竹的樣子,于是便一咬牙︰「罷了,一切都听蘇先生的。」

蘇墨卿只是帶了塵,青衣緩帶便面不改色地一步一步往走下城牆,寬大的玄色衣袍在風中盛放開來,恍如謫仙,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連著海盜的挑釁之聲也漸漸地遠去,只余下這麼一個如雪蓮花一般的男子緩慢卻有力地走在石階之上,那些嘈雜的聲音退到了留白之外,什麼都沒有留下。他走到了王程的面前時,素素的掌心中捏了一把汗,雖說塵的武功高強,但是他這個樣子一未免有些托大吧?

「在下蘇墨卿,王船長,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蘇墨卿拱了拱手,神色未變。

王程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這個年輕人,他之前依稀有些印象,是那一日前來說服自己退兵的,卻是沒有想到,當時見著的這麼一個木訥寡言的人,現在竟如一輪旭日,熠熠生輝,使人睜不開眼楮。

原來,世人都熱衷于戴著一張面具。

掛在自己臉上的面具,叫做強弩之末,而戴在蘇墨卿皮肉之上的面具,則是大智若愚,若是一旦撕裂開來,那便是氣吞虹霓,風雲當為之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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