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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輕輕從袖口中掏出刀子的那一刻,綠珠早就眼明手快地捂住了素以地嘴巴,阻止了一聲將要逃逸出喉嚨的慘叫聲,她的手指被素以的貝齒狠狠地咬著,應該是戳出了洞口,卻硬是忍了下來,不發出一絲聲音。

素以卻是如痙攣了一般手腳並用,想要不顧一切地掙月兌開綠珠的禁錮,跑出密道,直到——一條白綾纏上了那個前一刻還在李輕輕懷中不住哭泣著的雨蒔,那個乖巧的女孩子吐出細且長的舌頭,雙腳不住地在亂踢,毒惡的眼神朝著假山方向看過去,仿佛是在詛咒素以,詛咒這個讓她喪了命的李府,詛咒這個不公平的命運,綠珠將帶了血的手掌輕輕覆蓋在素以的眼皮子上,另一只手緊緊環著她的腰身,給素以不住發抖的身子提供支撐,心里卻是慌亂了一大片,這是一場滅門的浩劫,沾染著親人的血液,她的眼前晃過的卻是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這麼一個男人,拿著尖刀抵著自己娘親的脖頸,眼珠充血,帶著嗜血般的貪欲,她的手隨之發抖,扣著素以腰間的氣力卻是愈發地大,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如影隨形的夢魘給驅逐出去。

眼前一片黑暗,血腥味彌漫在唇齒之間,然而素以卻是很冷靜地停止了掙扎,如被一盆冷水淋過一般,一動不動,心下通透,嘴角卻是綻露了一絲譏誚,這便是秋夫人口中所說的照料爹爹骨血麼?

素以捂著已經撕裂了一般的心口,水澤漫布在臉頰上,玉容淚闌干,忽然她模到了幾根扇骨,因為衣服穿得有些多,之前收納在胸口,也不覺得有什麼感覺,此番模到了,卻在電閃火光之間想起了那顆血玉花生中暗藏著迷迭香的,于是她拿出扇子,對著綠珠嘀咕了一番,綠珠神色凝重,緊貼著素以身上的避毒珠,將內力送入血玉花生中,將迷迭香送入了假山之外,再催生著這薄薄的粉順著風灑向庭院中的魑魅魍魎。

無色無味,卻能在每一個晚上體會到深入骨髓的可怖,這個場景會纏綿著你,至死方休,秋謝氏,在我正式來向你索命時,且先好好品嘗一番這開胃菜吧。素以狠狠地絞著衣擺,卻無能為力。

「放一把火燒了吧。」謝紫菲淡淡地開了口,腳卻是徑直踩著李輕輕耷拉著手掌走了過去,素白的手掌上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腳印,微紅色的,還沾染了一些和著血水的泥土。素以看著背對著自己的李輕輕的尸首,想象著那張臉上應該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是憎恨還是怨懟?只可惜,落入她眼簾的卻是只有她挺直的背脊和一只被謝紫菲踩踏過而變了形的手,扼著她的咽喉,只剩下吐氣的份。

那一場火燒了整整一個晚上,沖天的火光似是在哀鳴著世道不公,然而,這本來便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根本就沒有什麼公平或者是不公平,只有力量決定一切。

素以拉下覆蓋眼前冰冷的手,撕下了一截裙子,細細地給綠珠包裹起來︰「綠珠,我想活下去,就算是豬狗不如也要活下去,然後再殺了秋夫人替我娘報仇,你說是怎麼殺了她才好呢?是一刀一刀地凌遲,將披蓋在她身上的那一張畫皮一條一條撕裂,還原她那一顆發了黑的心呢,還是用一個大甕,在底下堆滿燒紅的炭火,再把秋夫人放進甕中慢慢烤炙,蒸成一窩子粉蒸肉?或者把她的四肢剁了,挖出眼楮,用銅注入耳朵,割去舌頭,再放在茅房里做成人彘也是一個挺不錯的選擇。」素以一字一頓,聲線平穩,卻冷的不沾染一絲煙火之氣。

放在手中的手指卻是抖動了一番。

「綠珠,一想到娘親不明不白地就這般死了,我真的覺得自己很沒有用,手無縛雞之力,連著報仇的力量都沒有,只能靠著幻想,想著自己有了力量之後,該如何如何復仇……」

綠珠反過身子抱著素以︰「小姐,哭一哭吧,哭一哭便好了。」

「綠珠,我哭不出來,一個要復仇的人是不能哭的,對不對,一旦哭泣了,她便不再有恨絕的心腸,那她又怎麼有力量去復仇?」素以此時如同一根浮在湖面的木頭,抓不住堅實的感覺,只有一股怨氣撐在她的胸臆中,支持著她。

「但是……剛剛死了娘親的小姐可以任性地哭一哭。」綠珠緩緩地拍著素以的後背,她覺著肩頭潤濕了不少。

素以在腦海里回憶了一番那一張能夠閉了冰盤的臉,柳葉眉,杏仁眼,高挺的鼻梁,櫻桃小口,面姝美卻心黑,實乃羅剎娑。她牢牢地記著這一張臉,刻進骨血之中,秋夫人,終有一天,我會歸來,然而在這之前,請妥妥地保管好自己的命,每一夜每一夜在寂靜的夜色中等待著血腥的折磨,但願,你的心神能一直像現在這般穩如泰山。

等火光滅了,只余下黑色的煙氣時,素以在仄逼的通道中,對著李輕輕的尸身所在的方位,磕了三記響頭,而後流盡了最後一滴淚,便順著羊腸小道走了。外面的世界,晨曦微露,貝葉棕如手掌般散開的葉子上掛著露珠,欲滴未滴的樣子,是新的一天剛剛開了一個頭。

「綠珠,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太炎涼了,」素以看著在地面上啄食的麻雀,伸出衣袖,遮住略微刺眼的光線,「就這般將娘親拋尸在露天的後花園中不聞不問,連一方薄棺材都沒能想的到要置辦?」

綠珠看著眼前這個好似一夜之間被硬生生拉扯著長大成人的孩子︰「不,小姐,我們身上還肩負著更為重要的事情。」

「還有血海深仇。」素以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小姐,我們下一步怎麼做,是去找老爺嗎?」

「不,我暫時還不想看到他,其實追根究底,是他一手促成了娘親的死亡,我曾听聞一個男人再怎麼不濟,也要保護好兩樣東西,腳下的土地和懷中的女人,然而爹爹卻沒有保護娘親的能力,可是為何還要招惹她,累得她枉送了性命?」

「我想……夫人是心甘情願的。」綠珠看著一滴的露珠水在陽光的烤炙下蒸騰而散。

「是呀,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地為了爹爹而死,連臨死前滿心盤算的都是秋這個姓氏。可是我們卻忘了問上一句,倘若當這個懷中的女人威脅到了男人腳下的土地時,這個男人又該當如何?」就像蘇醇 那一般,為了手中的權勢而選擇了另一個能帶給他更多權勢的女人,將白素素拋棄了,就像是拋棄一件舊了的衣衫般,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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