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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貴妃身後站著的是周嬤嬤,她生性刻板固執,整天板著張臉,很少說話,因此在眾人印象中,完全不如大宮女秋梧和秋桐來得伶俐露臉。但現在,奢華而優雅的殿內,秋梧和秋桐早就退了下去,只剩下她和柳貴妃——她才是柳貴妃真正的心月復。

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姐,周嬤嬤也沒有了平時的嚴肅冷漠,神情沉穩中帶著一絲慈愛,仔細思索著,有些不解地道︰「奴婢不明白。剛才九殿下似乎並未提起裴四小姐?」

「本宮指的不是剛才,而是趙婕妤死時的情形。」

柳貴妃微微側身,半倚半靠在美人榻上。自從皇後被廢,後位空懸,後宮中論分位便以四妃之首的柳貴妃為尊,處理六宮事務的權利理所當然地到了她的手里,宇泓墨來請安前,她才剛剛處理完事務,渾身疲憊。周嬤嬤適時地上前,為她揉捏著肩膀。

她的力度適中,在她的揉捏下,柳貴妃感到一陣舒適的微疼。

「雖然說當時,墨兒和裴四小姐並無任何出格之處,但本宮總覺,他們兩人之間,似乎流動著某種默契的模樣。」柳貴妃閉著雙眸,輕聲地說著話,聲音輕淡飄渺,宛如浮煙,「尤其是墨兒的突然出現,當時墨兒好些天都不在宮內,剛回宮就在宮門口踫到采買太監和毒蘭粉的事情,帶來了李美人和毒蘭,正好打破了裴四小姐的僵局,這未免太湊巧了些!」

「也許這不是巧合,趙婕妤背叛娘娘,又風生水起,本就是娘娘的心月復大患,娘娘不也很著意趙婕妤的舉止嗎?也許之前九殿下因為同樣的原因關注趙婕妤,察覺到李美人的異狀,以及毒蘭粉的事情,或許以為李美人是被皇後指使,想要一箭雙雕,同時除掉趙婕妤和皇後,這才隱忍不發,想等到關鍵時候再出手!」周嬤嬤幫忙分析道,「既然娘娘覺得有可疑,為什麼剛才九殿下來請安時,娘娘不問他呢?」

柳貴妃忽然沉默了,幽幽地嘆了口氣。

周嬤嬤試探著問道︰「娘娘……不相信九殿下嗎?」

「如果墨兒一口咬定,他就是巧合,遇到這種事情,周嬤嬤,你說本宮要怎麼辦?本宮不想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讓我們母子生出嫌隙。」柳貴妃緩緩地道,已經緊閉著眼眸,在一片黑暗中,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另一張稚女敕的嬰兒面容,粉女敕女敕的笑臉還皺巴巴的,眼楮也沒有完全睜開,整日睡著,嘴里還不停地吐著泡泡……「按理說,墨兒也十六歲了,該是立妃的時候,若他真中意哪家的小姐,即使門第身份差些,本宮也會盡量成全他。再怎麼說,他也是本宮一手帶大的。但若是裴元歌那個女孩,畢竟不妥當。」

當然,論身份論容貌論聰明才智,裴元歌都是出類拔萃。

尤其是趙婕妤之死那天,她的表現實在精彩,盡顯聰慧機敏,連柳貴妃都不由得為她贊嘆。單憑她這份知機敏銳,瞬間扭轉乾坤的洞察力、分析力,即使身份勢力略差了些,但她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助力,若是宇泓墨娶了她,定然如虎添翼。單論裴元歌這個人,柳貴妃倒是十分中意,並無不滿。

只可惜,她現在身份太敏感。

雖然說表現上看起來,太後倚其為臂膀,裴元歌在宮里早就被烙上萱暉宮和葉氏的印記,但從那天寒露宮的情形看來,柳貴妃卻察覺到一絲異樣,只怕這個裴元歌,未必真心投靠太後……。這倒也罷了,最要緊的是,裴元歌是皇上看中的人。

柳貴妃與皇帝同床共枕近二十年,雖然皇帝性情陰沉難測,但她還是有所察覺的,太後壽宴上,皇帝看裴元歌的眼神顯然很異常,雖然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但至少證明,他對裴元歌很上心。而趙婕妤遇害那天,皇上看似公正中立,卻有意無意地在偏袒保護裴元歌……。皇上對趙婕妤那般寵愛,趙婕妤又懷有龍裔,突然暴斃,凶嫌直指裴元歌,在這種情況,皇帝還在偏袒裴元歌,可見對她的看重!

宇泓墨若真是看上了裴元歌,那豈不是在跟他的父皇搶人?

這對宇泓墨來說,絕非好事!

「是啊!」周嬤嬤點頭,突然又笑道,「會不會是娘娘太多疑了?裴四小姐的身份擺在那里,明顯是太後給皇上準備的人,將來必定是要進宮的,這誰不知道?九殿下雖然個性有些張揚恣肆,但行事還是很有分寸的,總不至于這般糊涂,居然打起預訂宮嬪的主意吧?依奴婢看,即使趙婕妤遇害那天,九殿下跟裴四小姐看起來有些默契,大概也是因為,九殿下看出來裴四小姐要對付皇後,湊巧目標相同,才會如此,斷然不會跟裴四小姐有什麼私情!」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柳貴妃點點頭,道︰「也許是本宮多疑。」頓了頓,忽然放輕了聲音,「她最近動向如何?」

她沒有點明說的是誰,但這樣的暗喻本身就是一種指示。

周嬤嬤立時會意,雖然知道周圍無人,仍然壓低了聲音,道︰「還是老樣子,好的時候就在弄那些花花草草,發作的時候就大吵大鬧,還好她是在冷宮,附近沒什麼人。」說著,有些不解地道,「娘娘您是不是太敏感了些?她一個失寵的宮嬪,又能生出什麼風波來?若是為了九殿下,那就更不用擔心了,九殿下五歲就被抱過來,那個女人又瘋瘋癲癲的,早跟九殿下鬧翻了。這些年來,娘娘在九殿上耗費了無數心血,九殿下哪能不知道娘娘的好?娘娘跟那個女人比一個是天,一個是地,一個有恩,一個有怨,九殿下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把那個女人放在心上!」

「話雖如此,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再說,她終究是墨兒的生母,萬一被人利用來攻訐墨兒,也是禍患,還是小心謹慎些的好!叫那邊的人注意些,別不留神被人算計了去!」柳貴妃仔細吩咐著。的確,正如周嬤嬤所說,她在宇泓墨身上耗費了無數的心血,絕不容有差錯!

唉,墨兒雖好,終究是不是親生的,隔了一層,才會有這樣多的麻煩。

若是燁兒還在世就好了……

柳貴妃幽幽嘆息,迷蒙的思緒中,模模糊糊地想著。

※※※

皇後被廢,柳貴妃掌宮,後宮的變化也引得朝堂風起雲涌,葉氏受挫,柳氏崛起總是在所難免。然而,還未等這場動蕩平息,便又迎來了大夏王朝三年一度的科舉。在大夏,科舉原本是在二月份,但因為那時候氣候尚且寒冷,整整五天的考試下來,一再發生考生凍死的事情,尤其是寒門子弟為多,朝暉帝不忍,便下旨將科舉之期改為秋高氣爽的八月初。

文科武舉,共有二百三十五位考生步入朝堂,為大夏王朝再添新鮮血液。

金榜題名,本就是整個大夏王朝的盛事,尤其是京城有女兒的府邸,更是關注,好從中挑選乘龍快婿。但令人驚訝的是,這次高居魁首的,並不是京城學子圈中所猜測的任何熱門人選,而是初到京城沒多久的李明昊。若不是真假李樹杰事件,只怕提起這個名字,京城的人都不會有印象。

而更人驚訝的是,這個李明浩不但奪得文試狀元,同時還贏得了武舉狀元,頓時嘩然京城。

尤其,在武舉場上,李明昊十五連珠的箭術絕技,更被人認出是乞願節上狂妄囂張,挑釁整個京城男子的白羽箭的主人,更是引起了一片喧鬧。雖然說當時白羽箭被赤羽箭的主人全部擊落,但事後人們都猜到赤羽箭的主人必定是武冠京城,箭術超絕的九殿下,而李明昊能夠與九殿下爭一時鋒芒,射出十五連珠的絕技,已經是極為難得的武將之才。

一時間,這位李明昊的文武雙全傳遍了京城,但同時,他那狂妄囂張,野性十足的個性也令人瞠目,頓時成為京城最熱門的話題,連廢後之事都暫時被人們拋卻腦後。

香消翠減,秋風染金,在一場接一場的事端中,大夏王朝終于步入金秋。

這段時間,裴元歌偶爾會入宮陪伴太後,但或許是經過趙婕妤之死和廢後事件,太後覺得裴元歌跟她是一條船上的人,放松了警惕,因此只是閑話家常,偶爾說起宮中的變化和事端,抱怨兩句,倒都沒有再留裴元歌在宮中住下。除掉了皇後這個心月復之患,太後又暫時放松了對她的警惕,府內章芸又被送到清心庵,裴元歌倒是過得相當悠閑自在。

之前在皇宮時時刻刻勾心斗角,再回到裴府,裴元歌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恍如隔世。

看著裴元歌屢屢入宮陪伴太後,太後卻始終不曾宣召她,裴元舞心中難免會有些恐慌。她確定,之前她和裴元歌同時入宮的時候,太後的確對她十分喜愛,有意讓她入宮侍奉皇帝。但自從她離宮之後,卻全無音訊,太後就像是忘了她這個人一樣。裴元舞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裴元歌在太後身邊說了她什麼壞話,導致太後改變了心意?

想到這里,不禁心頭暗恨。

這個裴元歌,當真是處處跟她作對,就是看不得她好過!

又過了些日子,裴元舞終于坐不住了。

京城美人眾多,想要入宮攀龍附鳳,平步青雲的更多,若再耽誤下去,只怕太後更加會忘了她裴元舞的存在。吸納子啊皇後被廢,柳貴妃掌宮,太後必定處處受制,更急切地想要挽回後宮的治權,這時候正是太後最需要人手的時候,雖然太後看重裴元歌,但裴元歌年紀小,還不能入宮。但她裴元舞卻已經十六歲,正是最好的年華,只要有人肯在太後跟前提一句,她就有著無限的機會……。

于是,這日裴元舞隨便找了個借口,出了裴府。

乘坐裴府的馬車來到外城,裴元舞找了個綢緞莊停下,想辦法甩掉裴府的馬車和護衛,帶著流霜流絮,乘坐租來的馬車,朝著東側居民區趕去,來到一條偏僻幽靜的胡同,里面只有一棟高牆黑瓦的宅邸,雖然不能跟裴府相比,卻也頗為精致華奢,在周圍一眾平凡的建築中顯得鶴立雞群。

「楊柳胡同里唯一的宅邸,沒錯,就是這里!」

裴元舞再三確認,確定自己沒有來錯地方,心中欣喜,正要走近敲門叫人,忽然眼前身影一閃,一道剛毅沉穩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粗而濃的眉下,幽黑的眼楮沉沉地盯著裴元舞,冷聲道︰「舞兒,不是說你要出門挑選綢緞布匹嗎?怎麼回來到這里?難道這地方也有綢緞莊不成?」

裴元舞頓時駭得魂飛魄散,眼前這人正是裴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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