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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舉起蒲扇般的大手,左右開弓狠勁的甩上翠兒的臉面。翠兒只覺眼前一片朦朧,鮮血順著嘴角蜿蜒而下,好半晌,梁麼麼才在柳青芷的意會下停住了動作。

柳青芷終于斂去了笑容,面無表情的把玩著杯盞︰「如何,現在是否記起了什麼?」

「娘娘恕罪,奴婢知錯,奴婢知錯了,是奴婢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會私下里為皇上唱曲,是娘娘,奴婢絕對沒有別的心思,皇上只是偶然召奴婢唱些家鄉歌謠,僅此而已,奴婢並沒有刻意接近皇上,還請娘娘開恩哪」,雙頰火辣辣的刺痛著,翠兒卻並不敢擦去嘴角的鮮血,只能不住叩首求饒,心中止不住的怨悔,只怪自己如何會異想天開的以為皇上對自己有意,害的如今落入這番田地,唯有求饒能夠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是。

「咦,莫不是嬪妾的眼楮花了,這翠兒身上的裙裝怎的如此像蘭姐姐去年常穿的那一件,皇後娘娘您瞧到底是不是啊?」

柳青芷尚未開口,麗嬪便已假意驚呼出聲,蘭菀兒狠厲的看向暗自偷的麗嬪,麗嬪猶不滿足的挑剔道︰「這數九寒天,嬪妾身著棉衣尚且擋不住風寒,果真是年紀輕底子好,看翠兒如此寒冷的冬日還要將主子的紗裙穿在身上,真是主僕情深,羨煞旁人呢」。

麗嬪最是看不慣前些年蘭菀兒得志便猖狂的得意樣子,好容易這兩年皇上不大待見于她竟還不知道收斂,指使自己的宮婢暗中勾引皇上,想著法的重謀聖寵,如此舉動怎會不讓後宮眾妃心底暗恨,好在皇上並非那起子沒眼力的大臣,否則指不定這後宮便是蘭菀兒她們主僕的天下了。

蘭菀兒听著麗嬪百般挑撥是非便是再輕狂也看得出此事關系重大,便連素日韜光養晦的皇後也親自出面,自己決不能坐以待斃,想到此處,蘭菀兒忍下滿腔怒氣,淡笑反駁道︰「麗嬪此言詫異,皇上乃是真龍天子,除卻皇後娘娘金鳳之身與之比肩,誰又能使皇上青眼有加,嬪妾便是再天真無知也知皇上心中只有娘娘,豈會自掘墳墓指使這卑賤婢女前去攀附皇恩,這‘魚目豈為珠?蓬蒿不成’的道理嬪妾恐還是知曉的」。

柳青芷見蘭菀兒著意討好自己,便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先前她便不曾懷疑翠兒此事是受蘭菀兒指使,以蘭菀兒自私自傲的品性,自然無法容忍她人尤其是自己的婢女共享皇恩,因此並非意圖針對于她,只是能趁此良機打壓她的氣焰何而不為。

冷眼瞧著眾妃之間的鬧劇,柳青芷修長玉指摩挲著杯沿,淡然的出聲︰「眾位妹妹今日想必是首次踏足冷宮,世人均知冷宮乃東尹先祖帝在位時廢妃居所,只是敢問各位妹妹有誰知曉當年的廢妃緣由?」

眾妃豈能知曉這皇室秘聞,且年代久遠,即便是坊間傳聞也早已失卻了真實的色彩。

柳青芷也並未指望有誰能夠了解,微停頓了片刻便接著將往事娓娓道來︰「東尹先祖曾愛慕一民間女子,只是相識之時,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因此只能黯然放棄,此事被先祖帝因為此生大憾。至于先皇後眾人皆以其善妒狠絕而唾棄與她,卻不知個中緣由。先皇後與先祖帝青梅竹馬,舉案齊眉,先皇後知書達理,鳳儀萬千,對于後宮嬪妃也是寬以待下,先祖帝敬重仰慕著她的風範,即便是先祖帝偶遇心儀女子卻也從未失去對先皇後的敬重。」

「只是後來這後宮中卻出現了一件暗昧之事,先祖帝納心愛之人入宮未果心中自是意欲難平每每醉酒澆愁,未曾想一日醉酒之後一名負責灑掃的宮婢借機承沐了雨露皇恩,待先祖帝醒來本欲將其賜死,先皇後卻因上天有好生之德勸服皇上饒恕了她的性命,誰知其攀附皇恩之心不死,後來那宮婢身懷有孕斬釘截鐵的回稟乃是先祖帝血脈,先皇後未曾疑心,大度的加以庇佑,及至那宮婢安然誕下‘皇子’,先皇後視若幾出撫養,更破格冊封那宮婢位居妃位,只是隨著皇子年歲漸長,那容貌卻越偏離了先祖帝的模樣,先祖帝這才疑竇叢生遣人暗中滴血驗親以正其身,原只想證實此子皇室正統之身,卻不想血液未曾相溶,原來那宮婢竟膽大若斯,將與宮中侍衛私通的孽種瞞天過海意圖混淆皇室血脈。當年先祖帝震怒,未堵悠悠眾口,只得昭告天下那位妃子觸怒皇後廢其妃位打入冷宮永不復寵,先皇後為保全先祖帝顏面這才承受了千古罵名,而那位宮婢也成為東尹數百年來僅有的廢妃老死冷宮,也算是為其貪得無厭付出了代價,只惜連累了後人。先祖帝痛恨廢妃欺瞞以此遷怒宮中侍女,特下令宮中但凡擇選宮女必要先施‘幽禁’之刑。至此才稍稍打消了後宮宮女心中的臆想。直到父皇元安君感念宮女命運坎坷不忍再施此酷刑,特此恩赦宮女保全冰清玉潔之身直至離宮歸鄉,這本是高德仁愛之舉,卻不想埋下今日之禍根。本宮雖遠遜于賢德大義的先皇後,卻也深知後宮穩固乃是本宮職責,豈能容你成為第二個江氏罪妃禍亂宮闈,貽害百年」。

狠狠的將手中玉杯擲于殿中,四下紛飛的碎片鋒利的劃過眾人的心房,柳青芷素日的溫和在此刻終于盡數斂去,那雙從來溫柔如水的眼眸中盡是令人心驚的決絕與狠戾,眾妃無不下意識的垂首緘默不語,再不復平日的囂張張揚的媚態。

皇家宮闈之中從不缺乏這些秘聞軼事,只是眾人從不敢輕易談論,此刻听皇後詳盡道來,一干人等俱都心神巨震,唯有翠兒听到皇後聲色俱厲的呵斥,只覺渾身上下直如五雷轟頂一般,狠命的磕頭求饒︰「皇後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聲聲俱震,那洶涌的淚水合著鮮血在地面上蜿蜒流淌,畫出一道迤邐的曲線,當年的江氏癲瘋之後,冷宮中是否每一處也如此刻一般浸潤了她的血淚。

「皇上,冷宮那處您是否果真不去理會?奴才怕……」,晚膳後赫連瑞並未如常處理政事,反倒極有興致的揮毫潑墨著,一個時辰下來,小順子已是數次偷眼打量赫連瑞,只覺今夜皇上的平靜隱隱的透出一種詭異之感,即便是那翠兒賤命一條,但是這段時日下來,私下里小順子猜測著皇上還不至于明知翠兒將被後宮嬪妃凌虐致死依然如此沉靜安然才對。

「小順子,你來看朕這幅畫作如何?」似是未曾听到他的疑惑一般,赫連瑞放下手中的狼毫,喚來小順子一同品味方才揮毫的畫卷。

小順子不敢違命走上前來,贊嘆的看著宣紙上一株墨梅悄然盛放在瓦礫之中,經受了風霜雨雪的摧殘,觀畫者一眼便感知那屬于梅花的高潔堅韌,只是,那梅花的枝干上如何會生長出一株春桃,小順子不敢揣測聖意,只是憨笑著說道︰「奴才不懂字畫,只能看出皇上您畫的梅花活靈活現,比宮中畫師的技藝還要精湛」,小順子還欲稱贊卻見赫連瑞眸色冷淡下來,只能硬著頭皮低聲道︰「只是桃花嬌貴,斷不能與梅花同在冬日里盛開,更遑論同出一枝」。

赫連瑞抬手執起案上畫紙,淡淡嘆道︰「惜,惜,不過是一處敗筆便污了整篇畫作,旁逸斜出,看來不只為人要做到規行矩步,便是作畫也是如此。若生了旁門左道的心思,縱然是上上之作也立時成為次品」。語畢猛地將手中畫作扔進暖爐之中,爐火熊熊瞬時便已灰飛煙滅。小順子愣愣的看著余煙裊裊,再瞧向轉身步入內寢的赫連瑞,心思電轉,似乎明白了皇上的真意。

惜了,若是她不曾妄想,或許明年今時她早已回到家鄉安然嫁做人婦,過上恬淡平靜的日子,然而她已動妄念,便在不是最初心思純白的人了,而痴心妄想,在這宮中最終的結局不是榮耀便是隕滅,翠兒,下一世,再不要同這吃人的皇宮有半分牽扯。

冷宮清幽,柳青芷示意一旁的素月攙扶她起身,冷漠的回眸看向蘭菀兒︰「蘭嬪,此事說來也是由你宮中所起,本宮不便越俎代庖,後事便有你自行了結,本宮乏了,眾位妹妹們也都散了吧」。

蘭菀兒等人瞧著天色甚晚,而冷宮之中一應取暖之物皆無,此刻夜風沁涼實在不宜在此久待,當下也不再反駁皆隨行離去,翠兒萬念俱灰的癱倒在殿中,映入眼簾的最後一番景象便是蘭菀兒面目猙獰的臉孔,原來這世間果真有許多事由不得自己,翠兒麻木的閉上了雙眼,再不去留戀有一瞬間奢求過公正寬容的自己。

夜風嘶吼,似是誰的哀鳴,宮闈處,白骨冢,如今不過是序曲而已。只是無論多少如花的生命消亡依舊阻擋不了白晝如期而至的腳步,活著的人們仍然演繹著自己的悲歡離合,哪里會知曉亡魂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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