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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種清淨的日子于我而言彌足珍貴。千金易得,何須因為清苦了些便這樣愁眉深鎖,你看那王府之中的幾位小姐有誰能像我一般自在?」婉華毫不在意的將手中的濕衣晾曬在麻繩上,淡淡的出聲解釋道,面上的無波無動讓花蝶真切的感受到她內心的平靜。「是小姐,您畢竟是將軍女兒,如此尊貴的身份若不能像王府內其他小姐一般身懷絕藝日後怎能覓得如意郎君呢」。

這些年的困頓折磨讓花蝶與貞娘只能將希望寄托于將來慕容婉華覓得佳婿從而遠離這清苦,婉華不願與這般問題上糾纏,在親眼目睹了爹地媽咪名存實亡的愛情之後婉華早已放棄了對于愛情的幻想,更何況如今身在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過的古代。花蝶見慕容婉華置若罔聞的模樣不敢多說其他,恰好此刻內室陡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婉華不禁面色一緊,忙快步朝夏未央的寢房走去,貞娘早已掩袖輕泣著自內室退出,「貞娘,娘親如何?」婉華面色沉峻的低聲問道。

「小姐……」,貞娘眼眶通紅,欲語淚先流,「小姐,姨娘這咳疾越的嚴重,若是能及時醫治倒也無甚大礙,只是如今咱們哪有余錢去請大夫呢?」這些年王府里的大權已多半由連千秀執掌,即便是能勉強與之抗衡的二姨娘邱婉婷也無心相助,而唯一較為關懷慕容婉華的王妃葉氏近來身體不適也無力多加照拂,想著如此孤立無援的困境,貞娘無力垂泣,「小姐,您說姨娘這身子若不及早醫治,奴婢恐怕……」。

「哭什麼,娘親無事,只是操勞過甚又偶感時疾而已,只消用上一兩帖藥劑自然以痊愈」,慕容婉華看著貞娘紅腫的雙眼不禁低斥出聲,貞娘緊忙擦干了臉上的淚痕,求助似地看著肅然的慕容婉華。不知為何,雖然小姐不過八歲,但行事言談總有種讓人信服之感,或許小姐果真有法解決眼前的困境。只是,貞娘略有些尷尬的嘆息道︰「小姐,這藥劑只怕不菲,而奴婢手頭只怕拿不出醫館的價錢」。慶安王不宜插手後院之事,王妃那方有心無力,因而這幾年王府那邊的月例根本便是分文不見,全靠幾人為繡坊偶爾得些花樣子賣些繡品以維生計,夏未央更是從來不願委屈了慕容婉華千金之身卻過著饑不果月復的日子,總是盡心竭力將最好的事物用于婉華的身上,如此一來這些年哪還能存下多少余錢。

「無妨,你且與花蝶看護娘親,我去去就來」,耳邊的輕咳聲一聲緊似一聲,慕容婉華雖知夏未央僅是時氣所感,然而這幾年的勞心傷神讓她的身子骨十分羸弱,若不及時醫治怕是會落下終身的病根,婉華雖然懂得藥理,但是在京城之內想要得到那諸多的藥材恐怕尚需不菲的費用,如此看來定要費上一番功夫,婉華不顧貞娘的呼喚,轉身回房換了一身粗葛布衣裳,將髻攏成兩個小包子似得堆在頭頂,看看鏡中赫然精靈俊秀的‘男童’,婉華滿意的從後門悄悄的跑出了家門。

熙熙攘攘的街道,隨處見東尹的繁華之象,慕容婉華無視了周身的繁華與奢靡,聚精會神的尋找著某處,驀地一陣濃重的中藥氣息彌漫開來,「一善堂」,慕容婉華靜靜的凝視了面前善堂上高懸的牌匾,柳眉微擰,這間善堂雖表面樸素,然而只看那木門便是前世極為珍貴的紫檀木,如此大手筆的裝飾,很難想象其中的主人會是多麼悲憫天下的人物。只不過憶起家中病體羸弱的娘親,慕容婉華莫奈何的走進了善堂內。許是近日病痛纏身之人甚少,此刻一善堂中只留有幾個學童模樣的總角少年在忙碌。

慕容婉華細細的辨別了一番空氣中的藥味果然有自己需要的藥物,少年們均在細心的分理著手中的藥物並未抬頭望來,直到察覺到婉華打量的目光,這才有些奇怪的看過來。

「小家伙,這藥堂不是玩耍之處,你還是快些回家去吧」,許是看到男童裝扮的婉華聰靈俊秀的模樣,少年們也不願過分苛責,其中一個較為年長的白衣少年走到婉華面前蹲來和聲的哄勸道。

婉華仔細的凝視了一番白衣少年的眼楮,果真只看到一片真誠,這才脆生開口道︰「我想見這一善堂的主事,還請你代為通傳一下」。

少年怕是還未曾見過這般小的男童竟能如此鎮定而條理分明的與人交談,不由的笑道︰「小家伙,你有何事需要見我們店家,我們店家每日忙碌,能無暇出來見你,不如你告知與我好?」白衣少年確也是好心,若果真前去通知主子有一個八歲男童有事求見,怕不是這孩子會被直接轟出。

婉華搖頭拒絕了少年的好意,執意說道︰「我有要緊之事需要與店家面談,麻煩你前去通傳」。周圍的少年听到此處莫不以為婉華乃是無知的孩童紛紛避了開去繼續手頭的事務。白衣少年眉頭緊蹙,看著婉華冷漠沉靜的面容,正不知該如何勸阻,忽听身後有人責問︰「昊文,你不在認真揀選藥材究竟在做什麼?」

婉華身材矮小,那問話之人顯然是尚未看到她的身影,被喚作昊文的白衣少年慌忙立起身來,不安的解釋道︰「師傅,方才我已將大半藥材分揀整齊,只是」,昊文正不知該如何向胡杏林解釋,婉華卻已當先踏出一步朗聲道︰「您便是一善堂的主事對嗎?方才便是我想請您口中的昊文幫我告知您我有事相求」。

胡杏林驚訝極了的看著談吐不俗的慕容婉華,這般小小年紀如此鎮定實在讓人嘆服,只是這孩子年紀尚幼便能夠侃侃而談又無端的前來相求,此事確實莫名的有些詭異︰「小家伙,你怎麼不與家人一處卻跑來這一善堂?」

「大夫,我娘親偶感風寒,再加上五內郁結,如今臥病在床,亟需藥劑醫病。還請大夫能先預借我一些藥材,我願在一善堂內做些細碎的活計來償還藥錢」,婉華見面前的中年男子周身沒有銅臭之氣,眼中偶爾閃爍的依舊是悲憫的光芒,便不再遲疑,落落大方的將請求說出。

「哦,小家伙,這店中藥材均是平價售賣,你不過八歲,此事在下實在做不得主啊」,胡杏林倒並非冷心冷性之人,只不過這般年幼的孩子猛然間前來要求賒欠藥材還要以身抵債,這樣的稀奇事是多年未見,確實不能輕易應諾。

婉華驀地沉下了面容,冷聲道︰「一善堂若不以日行一善為標榜,我也不會貿然前來相求,誰曾想這藥堂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處,我已明白求肯願以勞力換取藥材,依然被拒,如此欺世盜名之輩不若早些關門大吉,省得敗壞了東尹仁善的賢名」,若非涉及到娘親,即便是那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婉華也不甚在意,只是此時臥病在床的卻是前世今生唯一讓她感受到溫情的娘親,故而婉華難得的咬牙切齒的怒斥道。

「呵,好大的口氣,你是哪家的小女圭女圭,敢到這里惹事?」未知語先聞,婉華不由得皺緊了柳眉,听其話語中的沉穩與威嚇已然知來人不小覷,再加上店中諸人異常恭敬的表情更是讓婉華不由得略有所思的一同回身朝來人望去。

陽光爍金,冬日里難得一見的暖陽此刻明亮的令人無法直視,婉華不由得微眯著雙眸側頭才能看清此刻斜倚在門框上長身玉立的少年,一身精致的素白雲紋縐紗袍,搭配著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備顯高貴而威重,高高束起的青絲更襯得來人面冠如玉,身形昳麗,婉華的呼吸下意識的停頓了一刻,少年雖尚未完全月兌去稚女敕之氣,仍能自舉手投足間察覺出隱于骨中的尊貴。

少年專注的審視著婉華的一舉一動,見她望著自己的目光沒有分毫懼怕反而有幾分疏離厭惡不由的直起身子走到婉華的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誰想那小小的人兒竟帶了幾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豪氣毅然與其對視。少年濃眉輕挑,這小男童的眼中確實只能看到冷靜與漠然︰「小家伙,你尚且不過八歲左右,又怎知這許多的道理?一善堂素來日行一善,已算是難得的義舉,這店中伙計總要供養全家生計,總不至于讓這一善堂減免所有藥材的費用,我想這世間恐怕遍尋不到這樣的店家吧。」

婉華冷冷的仰視著少爺灼灼的星眸,沉聲反駁道︰「若一善堂僅僅拘泥于一善,懸壺濟世不過是虛話罷了」。方才的對視,婉華並未對方眼中濃厚的興味,要知道在這個無知落後的年代如她這般年歲的孩童是無法與人高談闊論,未免惹上更多的是非紛擾,婉華只是冷哼一句便移開了相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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