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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雖然是王妃的心月復,但是他畢竟是男子,為了避嫌,加上他本身性格喜好清靜,他的院子便選在王府外圍一個清幽的角落,舒鴻宇沒怎麼費力便找到了。

深夜,敲門聲不緊不慢地響起,若是換了別人嚇都嚇死了,但是裴先生卻只是起身披了件外衣,他睡覺一向警醒,一有風吹草動便會驚醒。

他在床上坐了會,確定門外那微弱的敲門聲不是自己的幻覺,才慢慢模索著點燈,然後把門緩緩拉開。

最近一直下雨,外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裴先生只來得及分辨出舒鴻宇的臉,拿在手上的燈便被舒鴻宇吹滅了。

「舒大夫。」裴先生把人讓進門,順手關上門,把已經滅了的燈放回桌子上。

舒鴻宇的眼楮已經習慣黑暗,他準確地找到一張椅子坐下,裴先生卻站著沒動。

「裴先生似乎早就猜到是我。」

「舒大夫想多了,裴某可不是神仙,不過是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而已。」

「哦?這麼說裴先生知道我家大人去哪兒了?」

「確實,我不僅知道,還能救他,不過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又為什麼要幫你?」

「呵呵,」舒鴻宇一笑,道︰「我今天剛剛替一位叫翠縷的姑娘看過病,听說她的母親是裴先生的舊相識。」

裴先生不自覺的往前一步,卻沒有說話。

「現在情勢緊急,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以先生的本事,想找王妃報仇根本不用拖了這麼多年,先生不是什麼魯莽之人,同歸于盡簡單,保全自身卻很難,尤其是先生只有一個人,沒有家族助力,只有王妃的信任,想從雍州這灘泥水里抽身,恐怕很難吧。既然先生努力十幾年都沒有進展,不如考慮下跟我合作。」舒鴻宇試探道。

裴先生沉默半晌,舒鴻宇說的都在點子上,他生于雍州,長于雍州,根在這里,故土難離。而且他努力經營十幾年,看著風光無限,但這些都是基于王妃的信任,一切都是王妃給的,如果他殺了王妃,等于自毀根基,自身也難保。

何況整個王府做主的可不是王妃,而是世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在王妃身邊做事,和王妃曾經的那點過去,早被世子查了個遍,世子雖然看不起自己的父親,可也不會願意自己母親和舊情人有關系,所以他注定不會得到世子的信任。

殺一個人容易,但還不解恨,若他一開始便知道真相,一刀結果了王妃倒也利落。然而沒有如果,他知道真相時已經賠了大半輩子進去,為了王妃他沒有成家立業,一直孑然一身,守著曾經的那份感情當作所有,到了,到了卻還是一場空。

所以他恨,他不甘心,他要毀了王妃所在乎的一切,她的一雙兒女,她的權勢地位,他全都要毀滅,讓她崩潰,讓她一無所有,方能解他心頭只恨。

他早就瘋了,瘋狂到極致,就是極端的冷靜,極端的隱忍,他一直等著,等著一擊即中的契機。然而等了十幾年,眼看著世子一天天強大起來,不日即將造反,形勢一觸即發,他還是沒等到那個契機,他承認自己已經開始浮躁,所以面對舒鴻宇的空口白話,他猶豫了,他不知道錯過這個機會,自己是否還有下次。

他,不想再等了。

「在這里起碼我還有些根基,而你們才來一個月,現在頂事的只有你一個,想和世子作對,如蚍蜉撼大樹,不覺可笑嗎,恐怕你們還沒走出城門便被世子抓回來了,就算出了城,周圍沒人接應,想跑回京城更是天方夜譚。我看不到跟你合作有任何成功的希望。」

黑暗里,舒鴻宇唇角一勾,裴先生這麼說,已然是松動了,「我能保證,只要能出城,我們便可以向西,往昆南走,上次跟我們同行的鎮南王世子在那里,總不會沒人接應。」

「哼,」裴先生冷笑道︰「昆南早就和雍州結盟造|反了。」

「果然是謀反,不過我跟他也算相識十幾年,我相信謝世子能收攏住鎮南王的勢力。」

「可我不相信,我跟他又不熟。」裴先生沒好氣道。

舒鴻宇見裴先生這麼不痛快,也沒了好生氣,略帶嘲諷道︰「可是你已經沒了選擇不是嗎?整個雍州都是世子的天下了,知道他謀反的人,要麼投誠,要麼就跟前任雍州同知那樣暴斃,沒人會跟你結盟的,除了我。」

裴先生被堵得沒話說,只得訕訕道︰「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啊,我知道的也不過就這些了。」

「我猜的,如果一開始還模不清情況,經過這些天東躲西藏,總也該把事情想透了。一開始我是不相信世子會謀反的,他既無名分,又無兵馬,忠王又是個膽小怕事的,謀反這種事,怎麼想都不可能成功的。但是後來雍州的種種不尋常,讓我不得不往這上面想。前任雍州同知估計就是知道了謀反的事,又不願同流合污,才會被滅口的吧?」

「舒大夫果然聰明,猜的大差不離,但是前任同知的事另有曲折,我也是費了好大勁才打听到一些的。前任同知知道世子要謀反的事,便假裝投誠,臥底好幾年,不知道拿到了什麼把柄,但是他運氣不好,正打算遞出去就被世子發現了。」

「我家大人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麼,才會被世子抓住的?世子會不會也要滅口?」舒鴻宇听了這話有些緊張道。

「世子現在忙得很,我估計起事就在這兩天了,哪里還有空注意唐大人,到這個時候,封鎖消息已經不打緊了,況且世子還想拉攏唐大人,因此唐大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另外福壽郡主好像看上你家大人了,我跟著她進去看過他,情況還好,他現在被關在忠王府的地牢里,福壽郡主送了好些東西進去,基本沒吃什麼苦。」

「不管怎樣,此事刻不容緩,多拖一分便多一分變故,你這就帶我去地牢,先把人救出來要緊。」舒鴻宇說著便起身,要拉裴先生。

「著什麼急,」裴先生躲開道︰「那可是世子的私牢,把守嚴密,尤其是晚上,就算把人救出來,不出一刻鐘便會被發現。反倒是白天還有機可乘。」

「那你先準備準備,我們明天就動手。」

「哎,年輕人不要這麼急躁,你現在先帶我去一個地方。」

「哪里?」

「忠王別院。」

「去那里做什麼?」

「你以為世子的私牢是那麼好闖的,白天私牢守衛一個時辰換一次,我安排的人只能保證人被救出之後一個時辰不被發現。現在城門戒嚴,進出都要搜查,忠王是個很好的掩護。雖然他在世子眼里不值一提,但他畢竟是世子的父親,雍州名義上的主人,除非世子親臨,否則守城軍士是不會去搜他的馬車的。」

「這方法倒是不錯,但是忠王只是軟弱,並不是草包,你能說服忠王跟自己兒子作對?這可是謀逆,世子失敗了,他定然跟著倒霉,萬一世子成功了,他就是太上皇了。他沒理由幫我們啊。」

「事在人為,難道你還能想到更好的辦法?以我手上的籌碼,我可以肯定,他就算不幫我們,也不會給世子通風報信的。」

「我還有個問題,世子和忠王的關系已經如此,為什麼他還讓忠王活著,謀反他都敢做了,我不認為他不敢弒父。何況就像你說的,他千辛萬苦謀反,可不是為了讓自己頭頂有個太上皇壓著的。」

「忠王其實就是個擋箭牌,有他在,眾人眼中的雍州就是他的封地,忠王性格是出了名的懦弱,但凡他稍稍硬氣一點,如今這皇位上坐著的就不一定是誰了,要知道先帝駕崩後,他可是得了整個內閣的支持的,如果那時他狠心殺了今上,內閣也不會說什麼的。但是他沒有,所以天下人就覺得他不會再有勇氣謀反了。

有忠王在,誰會在意一個藩王世子呢,若是忠王死了,世子要進京受封,反倒把自己暴露于人前。」

舒鴻宇若有所思,點點頭,同意了裴先生的方案。

忠王別院說是別院,其實就在雍州城內東南角,這是一種變相的軟禁,好在為了掩人耳目,忠王還有一定的自由,起碼可以夏天避暑,秋天狩獵,偶爾去城外大悲寺和主持手談一局。

月黑風高夜,舒鴻宇帶著裴先生輕松繞開了別院松散的守衛,把忠王從床上弄醒。

還好他認得裴先生,才沒有喊人。

兩個隱性情敵對視幾秒後,裴先生開口了︰「王爺莫怪,裴某有要事相告,可否尋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能說不嗎。顯然不能,于是忠王在舒鴻宇的挾持下,打開了臥室里的密室。

這間密室很小,里面放了許多生活必需品,應該是忠王給自己準備的避難之所,三個人進來立刻顯得擁擠起來。

舒鴻宇把忠王壓坐在室內唯一的床榻上,裴先生站著看向忠王,形成一種自然的壓迫。

也許是因為密室悶熱,也許是緊張,忠王的額頭已然見汗,看著裴先生眼神中帶著恨意,卻不敢開口。

裴先生也不在意,淡淡道︰「我知道王爺恨我害死了您的幼子,雖然是王妃下令,但是卻是我親自動手摔死了他。」

忠王一听這話,立刻激得額爆青筋,什麼都不顧了,怒道︰「你還有臉說,他還是個剛出生的嬰孩,你們這些畜生就摔死了他,虧你還是個讀書人,我呸,奸|夫|yin|婦,一對毒鴛鴦。」

裴先生勾勾嘴角,對于這個情敵,他琢磨了幾十年,對他了如指掌,忠王這輩子什麼都可以忍,唯有這件事,是他心頭之恨,不能觸之逆鱗。一來是因為當年那丫鬟實在很美,忠王動了真情,那丫鬟又在最美的年紀死了,留給忠王的只有美好。二來是因為當年那孩子死得太慘烈,被當著忠王的面活活摔死,完全超越了忠王忍受的極限。

「你們死後一定會下地獄,你命中無子這是報應。」忠王還在那罵罵咧咧。

裴先生一句話卻讓他仿佛被定身了一般。

「裴某怎能和王妃相提並論,裴某自認還有為人的底線,其實當初我抱著那孩子的時候就手軟了,根本沒有使勁摔,王妃那時厭惡那個孩子,多一眼都不想看,只听孩子不哭便以為死了,就吩咐我把孩子埋了。」

「你是說,我兒子沒死?」忠王像被掐住脖子一般,費力擠出這句話。

「自然,你見過大悲寺的主持吧?他身邊的知悟就是你的兒子。當初我把那個嬰孩放到了大悲寺門前,親眼見著主持把孩子抱了進去。」

忠王沒等裴先生說完,就痛哭失聲,此時他早已忘了架在脖子上的刀,渾然忘我地捂著臉,弓著腰,邊哭還含糊著喊道︰「知悟,知悟,我的兒,我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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