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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桃花開得燦爛,粉女敕的花瓣隨著和煦的春風繽紛飄落,有的落在地上鋪成一片粉色的地毯,有的落在路過侍女的發髻上仿佛一朵逼真的簪花,有一片卻搖曳著穿過卷草紋的窗欞施施然落在瓖西洋鏡的梳妝台上,和旁邊白釉鏤空的雕瓷梅瓶中插著的姐妹打著招呼。==

「啪」的碎瓷聲讓聊得正歡的桃花姐妹同時抖了抖,悄悄噤了聲,屋內再沒有春天的暖意。兩姐妹好奇地看向隔著一道屏風的內室。

「主子,您已經病了快兩個月了,還是吃些藥吧,您再怎麼難受也不能和自己身子過不去啊。」添香話中滿是擔憂。

「兩個月了啊,還是查不到麼?」還是那個成熟的聲音,卻比那晚弱了許多。

「那木匠最近病才好,正好那孩子不在,我們的人才趁機盤問了一番。據那木匠說,他是在去鎮上的路上遇到一輛驚了馬的馬車,婉主子那時在馬車里,已經暈過去了,馬車被他賣了,婉主子也不知道怎麼到那里的,哎,畢竟都過去十二年了,當年您什麼也沒查到,現在就更難了。」添香嘆息道。

「哼,就是什麼都查不到才有鬼,我知道肯定是那個賤人,要是讓我抓到把柄,一定不會放過她,咳咳……」

添香趕忙端來痰盂,扶著主子坐起,替她拍背︰「主子您別急,您要是有個好歹,誰來替婉主子報仇啊?還有誰知道婉主子的冤情呢?」

「你說的也對,就連她親哥哥都不知道,我的婉兒啊死的太冤了。======」床上的人滿是痛苦。

添香也有些哽咽,可還是不想讓主子沉溺在過去的痛苦中,連忙道︰「您說,要不要告訴他,他還有個外甥在?」

「不要,我死都不告訴他,他知道了,那賤人肯定也會知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成熟的聲音又堅硬了起來。

「那您要不要把那孩子接過來照顧,他在那鄉下呆著,又受繼母欺壓,日子也不好過。」

「一個木匠的兒子,我憑什麼要養著,我的婉兒可是因他而死。」

「主子,他畢竟也是婉主子唯一的血脈,听說長得和婉主子一模一樣呢,人也上進,將來遲早要進京趕考的。婉主子寧可用生命生下他,必定也是無比疼愛他的,您真的忍心讓他在鄉下受苦?」

床上的人沉吟一會︰「還是不用了,京城水太深,被人發現就不好了。==在他長大前還是在倉平好,那小子有點運氣,居然拜了程定儒為師,跟著他多學兩年也好,派人盯著些便是。」

添香想想也是,點頭應下。

與此同時,倉平縣呂宅內,滿樹桃花下,悠然站著一青衣少年,他身前放著木質畫架,身邊有個不小的畫箱,只見他時不時擱下調色盤,在箱子中挑挑揀揀,在一排毛筆中選中一個沾上灰褐色,細細在畫板上描摹著對面走廊的廊柱,神情專注而認真。

謝白筠從後面的拱門走進時,便看到如斯美景,不得不說作畫時的唐寧總是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他總是沉浸于自己的情緒中,並把這種情感賦予手中的畫筆,所以他作畫時別人總能輕易察覺到他的情感,或平和、或高興、或悲傷、或憤怒。

而此時,謝白筠能感覺到他的心情非常愉悅,也對,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面對如此美麗的花朵,就連他也難得地心情舒暢,更何況一個未解世事的少年呢。

謝白筠盯著少年清瘦的背影有些出神,他盯著少年時不時露出的雙手,偶爾側過來的曲線完美的側臉,他甚至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調皮的跳動,盡管他見過無數美人,但此刻也不得不說唐寧是他見過的最出眾的一個,但隨即他又搖了搖頭,難道自己真成了紈褲子弟不成,那些美人怎能和他比較。==

謝白筠收了扇子,悄無聲息地走近,憑著身高優勢,他一下就看見唐寧畫的就是對面那顆桃樹,此時那顆桃樹已然畫好,他心中很是驚奇,居然能畫得這般像,果然和墨一說的一樣,善于畫西洋畫。

西洋畫他見過很多,但畫的都是些異域風光或是,且大多色彩較暗淡沉悶,不似這幅畫的是本土風情,色彩明亮,生機勃勃。但也僅止于此了,若是他來畫必不會把走廊、屋檐都畫得這般細致,一筆帶過即可,畢竟桃樹才是重點。而桃樹枝也不能這般畫,要用細筆婉轉曲折才能表現桃枝的旖旎,如此他肯定不會全照著實物畫,若都照著實物畫,終究落了俗套。

漸漸地,太陽西移,天色有些暗淡,這幅春日桃花圖也已經完成,謝白筠感嘆,這幅畫簡直細致到了極點,連廊柱的裂紋都有,若論形似,那真是沒話說,但要論其他,就有些欠缺了。唐寧擱下筆,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畫,沉吟不語。

謝白筠正要開口夸贊,卻見唐寧又挑出一只筆,加油調色,謝白筠看他蘸的是粉色,落筆卻在灰褐色的走廊中間,大奇,耐心看下去,卻是一瓣放大的花瓣,上面高亮下面陰影,十分逼真,好似它真要落到眼前一般。==

謝白筠嘴角漾起一抹微笑,此人大才。

唐寧又看了一遍方滿意收筆,彎身從畫箱一側拉出一個小抽屜,取出一個小刮刀,把調色盤的顏料刮到箱子第一層卡住的一個個小瓷瓶內,加點油封口。然後他拉開畫箱下面一個小櫃門,把油壺,畫架,石缽,饅頭等放進去。

等等,謝白筠懷疑自己看錯了,畫畫用饅頭做什麼,餓了的時候吃麼?謝白筠抑制不住好奇,開口問道︰

「賢弟,這饅頭有何用處?」

唐寧猛然一抖,抬頭看去,看到一張俊美到可惡的大臉,他低頭,長舒了口氣,才站起身咬牙切齒地道︰

「白筠兄,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麼?你這麼不聲不響地站在我後面,又突然出聲,故意的是不是?」

謝白筠呵呵一笑,拱手作揖,「是愚兄不好,嚇著咱家小弟了。」

唐寧擺擺手,想到剛剛他的問題,答道︰「我畫之前都要用細碳條打草稿,畫錯了用饅頭擦擦就好,下次我畫草稿的時候你來看看便知。==」

謝白筠笑著點頭,又夸贊道︰「賢弟的畫自成風格,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唐寧被夸得不好意思,謙虛道︰「雕蟲小技而已,我的畫也就是靠著一個真字,才在百姓眼里有些看頭,在真正的大家眼里實在是不值一提。」

相處了十幾日,謝白筠自是知道他這個小弟的性格,知道再夸他就真不好意思了,轉而調侃道︰「賢弟的畫箱別具一格,百寶箱也不過如此罷。」

听到這句話,唐寧立刻自豪道︰「這畫箱是我大哥專門給我做的,里面每個格子都是他安排的,大哥的手巧的很,等將來我的畫具越來越多,他一定能做出更加精細的畫箱。」

謝白筠看唐寧一副趕緊來夸我大哥的樣子,繃不住樂了,順手搶過唐寧手里的畫板,夸道︰「你大哥心思真是巧,不過,寧弟,你這畫板也太重了,背著費勁不說,也不方便買主收藏,何不畫在紙上?」

唐寧有些苦惱道︰「西洋畫的顏料都是加油特制的,一般的紙不能用,得畫在木板或者亞麻布上。」

謝白筠奇怪道︰「那為何不畫在布上?」

唐寧嘆口氣,道︰「畫在木板上,尚可用亞麻油做底,畫在亞麻布上卻是要用動物膠或者乳膠做*潢色小說

謝白筠不懂,問︰「何為動物膠,何為乳膠?做底又是什麼?」

唐寧無奈,開口︰「做底說起來很麻煩,說了你也不懂,你只需知道我需要動物膠或者乳膠才能畫在布上。動物膠只是我的說法,也許還有別的說法,比如脂。總之就是用動物皮熬出來的膠,乳膠就是樹脂了,就像琥珀一樣。」

謝白筠此時才有些懂了,「比如阿膠?有很多書畫大家都喜愛熬制骨膠,寧弟不妨試試,還有這桃樹,也有人用桃膠。」

「我先前也听先生說過,不過骨膠和皮膠不一樣,骨膠適宜混在顏料中,桃膠也是,若是松樹脂,倒可一試。阿膠的是驢皮做的,而且也太貴了,最好是兔皮,熬制方法應該差不多,只是阿膠是藥材,制法都是代代相傳的,很難弄到。」

听到此,謝白筠心中一動,卻不露聲色道︰「我在倉平縣有家書齋,也算小有名氣,寧弟若有得意之作不妨掛到那里去賣。」

唐寧有些猶豫,他的畫都是二哥幫忙賣的,二哥又要出去打獵又要做家務還要東奔西跑地替他賣畫實在很辛苦,不如固定一家賣,這樣二哥只要隔段時間把畫送過去就好,只是很多書齋寄賣書畫都是要扣很多中間費用的,他的畫一幅撐死也就一兩銀,再扣扣,成本費都不一定夠。

謝白筠看唐寧不說話,方才想到原因,補充道︰「既是賢弟的畫,愚兄怎還能收取寄賣費,賣畫所得都給賢弟罷。」

唐寧卻不想他欠人情,他並不認為他和謝白筠稱兄道弟便真是兄弟了,兩人身份背景懸殊,更難以做到平等相交,他可不想被人說巴結權貴,堅持道︰「親兄弟明算賬,小弟怎可佔大哥便宜?」

謝白筠卻以為唐寧是書生意氣,也不堅持,繼續道︰「既如此,愚兄也不勉強,只是愚兄開的書齋收取的寄賣費很低,好似只有半成,賢弟考慮一下如何?」

唐寧驚訝道︰「據我所知,全鎮只有一墨齋才收如此低的寄賣費,難道……」

謝白筠笑著打開折扇,「正是愚兄所開。」

「原來一墨齋是白筠兄開的,听說白筠兄很是支持貧苦學子,小弟的紙筆可都是在那里買的呢,小弟還要多謝白筠兄,若不是一墨齋支持小弟可不一定讀得起書,可是一墨齋的顧客乃文人雅士,並不收小弟的畫作。」

「愚兄跟掌櫃的說說便是,愚兄經營書齋也不是為了盈利,不過是為國家能多一些讀書人罷了。」

「如此就多謝白筠兄了,只是,此事小弟還要和家中兄長商量。」

「無妨,若賢弟拿定了主意,自去找掌櫃便是。」

夕陽西下,二人漸行漸遠,說話聲慢慢消失在余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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