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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親離

百里逸兩人走後,滄月王城附近流言四起。

九月出頭,王城東面多日出現火燒連雲之兆。日出東方,火燒燎原,乃帝王重升之象。百姓本就迷信命理之說,加之有人故意從中引導。不過數日,帝王重升,改朝換代之說便于民間鬧得沸沸揚揚。

九月中旬,西北邊境百姓耕種之時從土地之中挖出石碑,上書「承天所授,非今一氏」八個大字,與此同時,東南水鄉漁民河道捕魚之時,與一條百年難得一遇的錦鯉月復中挖出一枚年代久遠的令牌,上書「言所相成,飛龍在天。」

至此,滄月皇帝並非受命于天,不久于皇權頂端的流言無脛而走。而不久,攝政王才是真龍天子的消息也開始于底層悄無聲息的流傳開來,待到皇室與柳家發現事態嚴重,想要壓下這些留言之時已經來不及了。

九月下旬,攝政王府堂前鐵樹驟然開花,更是一舉將流言的態勢一推而就,愈演愈烈。

為此柳瑞海等人焦頭爛額,而始作俑者則至始至終閉門不出,任憑外面的流言愈發呈現多元化發展。

「皇兄,皇嫂,有一件事情,臣弟一直不明白,還望皇兄皇嫂賜教。」攝政王府的書房之中,龍軒逸一臉哀怨的望著書案之前舞文弄墨,琴瑟和諧,完全視他如無物的兩人,躊躇片刻方才開口問道。

「什麼事情?」蘇紫瑤稍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皇兄讓人在西北和東南處布置的那幾個字根本不曾言明皇兄身份,更不曾言明皇兄姓名,而且據我所知,皇兄不曾讓人散布過自己受命于天的流言,怎麼那些人就能因此聯想到皇兄呢?」

听完,龍誠璧與蘇紫瑤忍不住相視一笑,眉宇之間滿是難言的默契,看得龍軒逸又是一陣郁悶,秀恩愛什麼的實在是太傷害他們這些尚未修成正果的孤家寡人了!

「這事原也不難,百姓雖然所學不多,比之那些個飽讀鴻儒詩書,滿肚子彎彎繞繞的讀書人不同,他們的心思單純,誰對他們好,他們都記在心里,片刻不敢忘。九皇弟何不想想,那兩道傳聞得天所授的十六字箴言出自哪里?」

「西北邊境與東南……水鄉。」龍軒逸似是明白了什麼一般,雙眸猛地一亮。

蘇紫瑤見狀微微莞爾︰「西北邊境夏季大旱,民不聊生,耕地盡廢,是誠璧救了他們。東南水鄉秋初水災,大水過境,房屋坍塌,也是誠璧救了他們。而今在這兩處的耕地與水域之中挖出這麼兩樣東西,他們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當初搭救他們之人。而且剛才皇弟你說這十六字之中不曾提及誠璧姓名,其實不然……」

蘇紫瑤放下手中的研磨的炭筆,從邊上抽出一張宣紙,覆過龍誠璧面前的宣紙。

龍軒逸湊近一看,卻見龍誠璧提筆于上書寫八個大字︰「言所相成,飛龍在天。」

「飛龍在天,龍既為天子象征,更是皇室姓氏。言所想成,言加一個成字乃是誠,如今的龍氏一族當中的含誠字的親王,僅誠璧一人。」說著,蘇紫瑤補上另外的八字︰「承天所授,非今一氏」

「這承天所授我明白,說的是現在的皇帝並非得天命的真命天子。倒是這非今一氏,意在非龍氏一族,豈不是把皇兄也算進去了?」

蘇紫瑤抬頭看了龍誠璧一眼微微笑道︰「這個你以後就知道了。」

龍軒逸一噎,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氣道︰「罷了罷了,你們要賣關子就賣吧。不過皇兄,你們連鐵樹開花都搬到家門口來了,就不怕小皇帝和左相狗急跳牆,提前發作?」

「我們要的就是逼他們提早發作,他們越是著急亂了陣腳,于我們就越有利。」龍誠璧滿不在乎的扯過蘇紫瑤重新遞來的雪白宣紙,重新開始書寫未完的書信。

「咦?」龍軒逸眼中掠過一絲不解,疑惑的望向蘇紫瑤,卻見她似笑非笑的朝著自己搖了搖頭。心知這兩人是打算故弄玄虛到底,只得自討沒趣的模了模鼻子,心下卻是安定了大半,看來真正該擔心的是那些早被這兩只夫婦算計在內之人。

「嘩——」柳若汐剛一走到乾政殿門口便听得里面傳出一陣巨大的響聲,心下一抖,慌忙推門而入。

寬敞肅穆的乾政殿中,一眾宮女太監早跪了一地,瑟瑟發抖的承擔著來自上位者的怒火。

帝王一怒,伏尸百萬。如今的龍玄頤雖仍稚女敕,但到底是自小接受帝王學術的皇室中人,這難得的一怒早已嚇壞了這些從小服侍他的宮女太監們,也嚇到了聞訊而來的柳若汐。

「頤兒!你這是做什麼?」小心越過滿地的狼藉,柳若汐快速走到龍玄頤面前。

還未站穩身子,一盞青花瓷茶盅便迎面飛了過來,柳若汐慌忙側身躲過,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身後碎了一地的碎片,低吼道︰「頤兒,你這是想殺了母後嗎?」

龍玄頤也沒想到怒氣沖冠之下會差點傷了柳若汐,臉上掠過一絲驚惶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快速沉下,別扭的轉過臉去,竟是不想與柳若汐服軟道歉。

柳若汐見狀輕嘆一聲,朝著跪了一地的奴才喝道︰「你們全都下去,沒有本宮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

「是。」一眾奴才如蒙大赦,一個個神色慌張的往外退去,臨了還不忘幫著兩位主子將門帶上。

「頤兒,你這是做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瞧你的衣裳都亂了。快過來,母後給你理理。」柳若汐見人都退了出去,換上一臉溫柔笑意朝著龍玄頤走了過去。

豈料手快要觸踫到龍玄頤的衣裳之際,龍玄頤卻往邊上一側,硬生生的避開了柳若汐的觸踫,柳若汐的手就這麼僵在了半空中,連同她臉上的笑意。

半晌,柳若汐才略顯尷尬的收回手,重新掛起笑意道︰「究竟是怎麼了?哪個雄心豹子膽的混賬,竟惹得你這般生氣?」

「哪個混賬?還能有哪個混賬?除了攝政王那個反臣以外,還有誰能讓朕這麼動怒?怎麼,母後難道不是因為听到消息特意過來勸和的嗎?」龍玄頤冷笑一聲,似笑非笑的望著柳若汐。

柳若汐一怔,第一次發現這個由自己從小養大,本以為懦弱易控的孩子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真正長大。尤其是現在看她的這個眼神與他那死去的父皇是越來越相似了。

思及此,柳若汐的臉色白了白,勉強笑道︰「頤兒,母後想你和攝政王一定有些誤會。」

「誤會?母後,而今連天象昭昭都搬出來了,攝政王不臣之心,已經昭然若揭,還能有什麼誤會?」

柳若汐咬了咬唇道︰「流言止于智者,外面的那些個流言,母後會讓你外公為你好好平定,你大可不必擔心。至于攝政王,你不能因著流言之故便隨意懷疑輔政大臣的忠心,這不只會致使滄月政局動蕩,更會對你的皇位不利。」

「政局動蕩?皇位不利?究竟是對朕的皇位不利,還是對母後與攝政王那不可告人的關系不利?」

「你……」柳若汐臉色刷的慘白,瞪大眼楮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少年,好似第一次認清這個與自己骨肉相連的孩子,「你說什麼?母後和攝政王有什麼……」

「夠了,母後,你當我還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毛孩子嗎?你以為你對攝政王的那點小心思我現在還看不出來嗎?」龍玄頤沉著臉,一臉嘲諷的望著這個自己曾以為能夠支撐起自己頭上天的女人。

「頤兒……」柳若汐在龍玄頤冰冷的注視下節節敗退,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心思會沒有任何遮掩的暴露在自己孩子面前,令她無地自容。

「想想當真好笑,朕與父皇同為滄月最尊貴之人,到頭來卻連自己想要的女人都得不到,連自己最信任寵愛的女人都趕不及的想著要背叛自己。」龍玄頤看著柳若汐泫然欲泣的模樣,冷嘲道,「那日你信誓旦旦的指證靜妃素行不端,穢亂後宮,背叛于朕。但是你自己身為當朝太後,前朝皇後,還不是一樣心有所屬,背叛了朕的父皇?誠如靜妃所言,你有什麼資格指證她?」

「頤兒,我是你的母後,是十月懷胎,生你養你之人,是你在這個世上最親近之人。那個靜妃算個什麼東西,你怎麼能拿她來跟我比?」

「沒錯,曾經我也以為父皇去世之後,你我便是這世上最親近之人,但事實告訴我,我錯了。」龍玄頤一把拍掉柳若汐伸過來的手,「時至今日,朕即將成年,攝政王非但不肯交出兵權,還四處散布謠言,想要取朕而代之,不軌之心,人盡皆知。」

龍玄頤最後看了柳若汐一眼,眼中盡是諷刺︰「母後身為朕血脈相通的至親,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怎麼幫著朕打壓住這漫天流言,處置攝政王,而是跑到朕的面前,勸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母後心中孰輕孰重,朕心分明。」

柳若汐怔怔的望著自己被拍紅的手掌,怔怔的望著龍玄頤遠去的背影,怔怔的倒映著龍玄頤離開時看向自己的最後一眼,心好似一下子空了。

她,真的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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