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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孩子

龍誠璧得勝歸來,加官進爵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望的上升。

滄月的老百姓雖不涉朝政,但也明白自家國土不可侵犯,如今攝政王一朝出征便將被他國搶佔的樊城收了回來,還充分給予了覬覦滄月的各國幾分警告。

過慣了太平生活,百姓安居最不喜的便是動蕩不安,縱然他們再不關心政事,卻也知道這幾年東征西討保他們一方平安的人究竟是誰?龍誠璧在邊關履立戰功,威名遠揚之余也收攏了不少百姓的心,至少……這些人明白,他們能過上現在這安分的生活,靠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國皇帝更不是那些滿朝酸腐的文武百官,而是這位羽翼豐滿的攝政王爺,而這對于龍誠璧來說,已經足夠。

龍誠璧在朝中的地位本就牢不可破,如今再立奇功,有些眼色的高官也都明白了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

不過幾日,龍誠璧府上的門檻幾乎被道賀之人踏平,龍誠璧雖不用人人面見,但有些人卻不得不見。

龍誠璧那廂忙得腳不沾地,蘇紫瑤這邊也遇上了麻煩。

「小姐,二小姐這個時候喚您入宮覲見,奴婢怕……」碧淵欲言又止的望著被素月幾人服侍著更衣的女子,一臉的擔憂。

「明知她來者不善,我卻不得不去。身份擺在那里,我若不去指不定被她怎麼編排。」蘇紫瑤轉過身讓挽星將腰帶圍上。

「不如讓王爺陪著小姐一起去吧。」碧淵沉思了片刻,雙眸猛地一亮,若是王爺能夠跟去,料二小姐也不敢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

蘇紫瑤長睫微顫,垂下眼道︰「不必了,王爺正忙著,我去就好,素月跟著。」

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寬敞的宮殿正中央一盞諾大的金獸爐煙霧繚繞,幾縷馨香順著空氣飄進殿內之人的鼻子,令她微微蹙起了眉頭。

將已經涼透的第三杯茶放下,望著殿內的那盞金獸爐,蘇紫瑤雙眸微微一眯。

「今兒個,月復中胎兒作怪,折騰妹妹多時,讓姐姐久等了。」尖細的女聲自身後傳來,音色高揚,絲毫看不出剛被疼痛折騰過的模樣。

蘇紫瑤起身沖著來人福了福身道︰「娘娘月復中胎兒不過三月有余,竟已有胎動。這般天賦異稟,今後出世定非常人可比。」

蘇錦瑟臉色一僵,看向蘇紫瑤的目光掠過一絲陰冷,就著雪雁的攙扶落座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有話想和姐姐單獨談談。」

蘇錦瑟特意加重「單獨」二字,蘇紫瑤勾唇一笑,朝著素月揮了揮手,讓她跟著那些宮女一同退了出去。

「許久未見,姐姐一如以往風姿綽約,光彩照人。」

「臣婦螢火之光,怎敢與日月爭輝?娘娘的容貌才真是冠絕後宮,傾城絕色。」蘇紫瑤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回道。

蘇錦瑟雙眸一閃,略帶委屈的看向蘇紫瑤試探道︰「姐姐與妹妹這般生分,可是怪罪妹妹沒有告訴姐姐,妹妹離府一事?」

「娘娘言重了,臣婦哪敢怪罪娘娘?娘娘如今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後宮之中最尊貴的主子之一。身懷龍裔,萬千寵愛于一身,非旁人所能艷羨企及,臣婦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娘娘有半分的不敬?」蘇紫瑤狀若無意的看了一眼蘇錦瑟還不甚明顯的肚子,這肚子當真三個多月了?

似是察覺蘇紫瑤的視線,蘇錦瑟不著痕跡的往里椅子內縮了縮,伸手擋住肚子,楚楚可憐垂著頭道︰「姐姐與妹妹這般生分,還說沒有怪罪妹妹。妹妹也是逼不得已。」

說完還怯生生的往蘇紫瑤這處瞥了幾眼,讓蘇紫瑤禁不住挑了挑眉,心中暗思,這丫頭又在打什麼主意?

「當日苗疆淪陷,你我姐妹與爹爹一朝淪為階下囚,姐姐有幸得王爺收留,入得王府成為一府女主子。妹妹和爹爹卻沒有姐姐那般好的運氣,為奴為婢,被世人毒打怒罵,天天只能呆在那暗無天日的柴房之中,別受煎熬。妹妹知道姐姐的難處,原不想與姐姐為難。本想著熬過這段時間,今後能夠出得王府,尋戶好人家安身立命也就罷了。」

蘇錦瑟頓了頓又道︰「卻不想那日王府設宴,妹妹替笑蘭送花草入前院,撞見左相大人,更不曾想左相大人一見妹妹便抓著妹妹不放,硬是將妹妹從王爺那里要了過去。姐姐,妹妹身份低微,只能任人擺布。左相既開了口,妹妹縱然不願也只能隨他而去。」

蘇紫瑤雙眸微凜,心中暗暗冷笑,是左相硬將你要了去,還是你纏著左相,淚如雨下的求著他要了你去?

時至今日她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自己這個異母胞妹顛倒黑白的能力,當真是……巧舌如簧。

蘇紫瑤心中冰冷到了極點,面上卻刻意的顯露出了幾分動搖。既要裝可憐,我便陪你好好玩玩。瞧著她給柳瑞海抹黑的,看來是在柳瑞海受了什麼氣,準備往自己這邊抬救兵了。

蘇錦瑟見蘇紫瑤的臉上出現了幾分猶疑,雙眸一亮。心中也更有了幾分底氣,在苗疆待了那麼久,她自認早將蘇紫瑤看了個分明。

雖然這些時日看著成長了不少,讓她也大吃了一驚,但是終究改不了心軟的毛病。自己只要略一服軟……

蘇錦瑟心中打著如意算盤,全然不知自己早被人算計在了其中,垂眸略帶著幾人哽咽又道︰「那左相不過是看妹妹有幾分美貌,時值皇上修女大選,他手上又沒有能夠安插入宮之人,才會將妹妹要了去。妹妹入了丞相府,日子更為難過,丞相看著和順,實則心狠手辣。妹妹被迫入宮,成了這宮中秀女,得了皇上寵愛,面上雖然風光,但又有多少人能夠明白妹妹心中的苦?」

蘇紫瑤看著蘇錦瑟那默默垂淚的模樣,心中厭惡愈甚,面上卻絲毫不顯,輕嘆一聲道︰「如此說來,倒是姐姐錯怪你了,那日秋闈狩獵。姐姐也是一時生氣才會那樣對你。你知道姐姐從小最疼的就是你,看到你那日對姐姐視而不見,姐姐很是傷心。後來又被提及當年與爹爹之事,氣憤難當,方才牽連了你,妹妹因為那事在這宮中可受了委屈?」

此話一出,蘇紫瑤清楚的看到蘇錦瑟的臉有一瞬的扭曲與猙獰,心中暗笑不已,面上卻仍做一副自責模樣。

蘇錦瑟絞了絞身前的娟子才道︰「不怪姐姐,是妹妹有錯在先。那日妹妹並非故意不理姐姐,實在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蘇紫瑤垂眸睨著蘇錦瑟那可憐模樣,眼中劃過一抹嘲諷,若非見識過她的真面目,可能還真就被她這麼三言兩語可憐兮兮的模樣給騙了,只可惜今日的蘇紫瑤早不是當年的蘇紫瑤。

「說到底,還是姐姐沒用。與妹妹一樣,雖然表面上看著風光無兩,到底身世不清白。比不得那些個家世殷實的官富家小姐,一個個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了。姐姐自身難保,根本護不住妹妹,委實有愧。」

「姐姐千萬不要這麼說。」蘇錦瑟一臉受寵若驚,拭淚笑道,「姐姐的難處妹妹哪有不分明的。」

「你能明白就好。」蘇紫瑤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說起來這左相費盡心機將你從王府中帶出來,又送入皇宮,對你百般轄制,究竟意欲如何?」

蘇錦瑟雙模閃爍,顯然早等著蘇紫瑤這話許久。小臉猝然煞白,一臉猶豫的望著蘇紫瑤道︰「姐姐,妹妹也是被逼無奈,才會想著求助姐姐。此事……與王爺有關。」

蘇紫瑤微愣,看向蘇錦瑟的眸中帶了幾分詫異︰「與王爺有關?」

「姐姐有所不知,左相與王爺執掌朝政,素來不和。左相權大心大,一直視王爺為眼中釘。他千方百計送秀女入一來是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不讓王爺身邊之人接觸皇上,二來便是讓妹妹幾人在皇上耳邊提及王爺的壞話,陷害王爺。」

蘇錦瑟見蘇紫瑤面色凝重,又道︰「妹妹顧念你我姐妹之情,卻又不得不受到左相轄制,才會今日偷偷告訴姐姐。望王爺與姐姐早作準備,妹妹不忍看到姐姐因著王爺今後被陷害之事被拖累。」

蘇紫瑤心如明鏡,蘇錦瑟這是想借著龍誠璧與柳瑞海自相殘殺,來保護自己,順道還賣自己一個人情,讓自己今後少不得給她行些方便,當真的好謀劃。

「這事回去姐姐自會與王爺參謀,妹妹不必擔心。」

「妹妹如今雖在皇宮,到底只是個弱女子。太後是左相之女,妹妹是擔心姐姐才鼓起莫大的勇氣將此事說出來,也請姐姐代妹妹保密。否則,一旦讓那個左相知曉此事,妹妹在這皇宮之內只怕舉步維艱。」

蘇紫瑤忙道︰「妹妹放心,姐姐有分寸,妹妹為姐姐考慮周全,姐姐自然不會辜負妹妹。如今妹妹身懷龍裔,一切還是以龍裔為主,好好養胎為是。」

「嗯。」蘇錦瑟模著微微凸起的肚子,乖巧的應到,垂眸掩去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兩姐妹又各懷鬼胎的互相恭維了一番,終于在日色西斜之時結束了談話。

蘇紫瑤從欒鳳軒走出,輕舒了一口氣,松開一直隱藏與衣袖之下,緊握成拳的雙手。

安撫的模了模手腕出的銀色鐲子,天知道她剛才多想讓銀環撲出去,一口啃上蘇錦瑟的脖子,以絕後患。但是她忍住了……

柳瑞海想利用蘇錦瑟往龍玄頤耳邊吹枕頭風,以撼動龍誠璧的地位,卻失算于蘇錦瑟這個人太過反復無常。一條心太大的毒蛇養在身邊能夠咬死敵人,更會咬死飼主。

「王妃,該回去了。」素月一見蘇紫瑤出來微微松了口氣,低聲說道。

蘇紫瑤點了點頭,帶著素月往宮門口走去,卻恰好遇上剛剛從御書房中走出的幾人。

「臣婦見過皇上。」

龍玄頤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蘇紫瑤,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微微笑道︰「王妃怎會在此?」

「臣婦听聞昭儀娘娘有了身孕,特意過來瞧瞧。」對于這個小皇帝,蘇紫瑤並未有太多忌憚。不過是個被外公,叔父與母親拱上皇位的傀儡,碌碌無為,庸碌一生,倒也沒什麼好怕的,但既然遇到了自然不能視而不見。

「說起來,王妃與蘇昭儀還是親生姐妹,蘇昭儀剛有了身孕,在宮中沒有多少親密之人,王妃若是有空便時常入宮陪陪她吧。」

蘇紫瑤一怔,看來外頭的那些傳言也不全是空穴來風,這位小皇帝對蘇錦瑟確是關愛有加。

「會的,天色不早,臣婦該回府了,先行告退。」蘇紫瑤點了點頭,躬了躬身準備離去,卻在看清龍玄頤身後之人容貌之時臉色微變。

「王妃?」素月見王妃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去看已經走遠的幾人,不解的喚了一聲。

「皇上身後那個穿青色衣服的少年,你可知道是誰?」蘇紫瑤冷著臉問道。

素月微怔,看了一眼那少年的容貌道︰「王妃說那位少年?听說好像是今年秋試的狀元,名喚……溫子然。」

時隔兩世,再次听到這個聲音,蘇紫瑤心中滿溢出來的只有濃烈的恨意。

溫子然……算起來確實是這個時候了!秋試的新科狀元,今後的上元才子。

看來有必要和龍誠璧提前知會下此人,當年自己有眼無珠,這世她會讓這個人面獸心的渣男永世不得翻身!

蘇紫瑤打定主意回去便與龍誠璧談談這個以前挖過他牆角,今後可能挖皇家牆角的渣男,卻不知變化總比計劃來得快。

剛剛從馬車上下來,還來不及踏進王府的大門,蘇紫瑤便被守在大門口的碧淵等人給攔住了︰「王妃,出……出事了,曲夫人出事了!」

蘇紫瑤心頭一突,涌上一股不好的預感,抓住臉色難看的梓桃的手問道︰「曲姐姐出什麼事了?」

「王妃,求你救救我家夫人,我們家夫人……要生了。」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不是還有一個月嗎?」蘇紫瑤怔了一怔,想起上一次見曲非卿孩子才不過六七月,如今算起來也不過九月,怎麼就要生了?

「夫人剛才出門的時候摔了一跤……」梓桃蒼白著臉回到,顯然還未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怎麼會摔跤,你們府里的奴才都是干什麼吃的?產婆呢?有沒有叫?對了,司大夫呢?讓人去叫司大夫過來。」

「已經著人去請了,馬上就到曲夫人家里。」碧淵聞言也很是焦急,不過還是盡力安撫蘇紫瑤。

「讓他馬上到曲姐姐家里去。」蘇紫瑤咬了咬唇,帶上梓桃轉身鑽進馬車中。

蘇紫瑤剛一踏進少卿府,遠遠便听得曲非卿微弱的申吟聲,心頭一顫,腳下的步伐越發快了起來。

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蘇紫瑤腳下一晃,險些跌倒。

兩三個丫頭來來回回端出一盆盆血水從蘇紫瑤身邊走過,根本無暇顧及她的存在。床榻下方,一個年紀較大的產婆正蹲在床尾緊張的望著床上躺著的女子。

曲非卿臉色蒼白,過度的疼痛早令她滿頭大汗,申吟的聲音也在漸漸減弱。

女人生孩子,就好似在鬼門關門前走上一圈,稍有不慎,就可能踏進去。

蘇紫瑤怔怔的望著這一幕,腦中不可遏制的想起當年自己生孩子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也差不多這樣的場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王妃……」素月焦急的輕喚拉回蘇紫瑤神游的理智。

慌忙上前握住曲非卿滿是汗水的右手,蘇紫瑤大喊道︰「姐姐,我來了,你不會有事的。大夫呢?怎麼還沒來?」

「來了來了!」碧淵拉著司雪衣沖進房內,司雪衣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臉色一變,也不多說,開始救人。

「你來了。」曲非卿捧著肚子,睜開被不知是被淚水還是被汗水浸濕的雙眸看向蘇紫瑤,一波的疼痛再次襲來,讓她不自覺的握緊蘇紫瑤的手尖叫道︰「妹妹,孩子……孩子……」

「不會有事的,姐姐,我在這里。都不會有事的,姐姐和孩子都不會有事。」蘇紫瑤看著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焦急到了極點,轉頭朝著司雪衣喊道,「司大夫,怎麼樣了?」

「夫人的羊水已破,但是孩子還未足月,不肯往下滑,需得催產。可是府中的催產藥並不多,只怕沒用……」司雪衣擰著眉望著曲非卿還遲遲不肯往下滑的孩子,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

「府里沒有,就讓人去外面買,現在就去!若姐姐有半點差池,本宮定讓少卿府的人全數與姐姐陪葬!」蘇紫瑤臉色一變,險些破口大罵,曲非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讓她的心也越來越揪起來,這個孩子不能丟,自有了這孩子之後,蘇紫瑤便時常到此走動,自然知道曲非卿對這個孩子的重視。

若是這個孩子沒了……她毫不懷疑曲非卿會變成當年的她,失去孩子宛若行尸走肉的她!

「王妃,這個時辰,外面的藥鋪只怕都已經關門了。」

「我不管,就是敲破他們的門也得把藥找過來。司大夫,你要救救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這可是兩條命啊!」

「王妃,你先冷靜,這麼大半夜的在外面找也不是什麼辦法,這位夫人等不及的。」

「那怎麼辦?就沒有什麼能夠代替的東西?」蘇紫瑤沒有握著曲非卿猛地抓向司雪衣,一臉的著急。

司雪衣思索了下道︰「若是有催生草……」

「催生草?」

「就是玉簪花!」

「玉簪花!」蘇紫瑤雙眸猛地一亮,當初在碧雲寺看到那片玉簪花海,碧淵很是心動,便向碧雲寺的幾位師父討了幾棵就種在听雪軒內。

「碧淵,趕緊回去把房內的那幾株玉簪帶過來,快!」

碧淵一怔,轉身拔腿就跑。

司雪衣也是一愣,從藥箱之中取出一棵千年人參遞給邊上一臉焦急的梓桃道,「一半切成片讓夫人含著,一半熬成參湯,趕緊送過來。夫人要趁著現在補充體力,待會有得折騰,沒有體力會很危險。」

梓桃听到有危險臉色一白,抱著人參便往外面跑。

「怎麼就這麼幾個人,其他人呢?」蘇紫瑤轉頭看了一眼房內忙的團團轉的幾個丫頭,雙眸一凜,終于發現了不對勁,低聲喝問。

「回稟王妃,其他人都被老爺調去別院伺候了,這里就我們幾個人……」其中一個小丫頭也是一直跟著曲非卿的,自然知道這個時常來看望自家主子的女子是誰,眼下說出這話眼眶都委屈紅了。

蘇紫瑤臉色一沉,咬牙道︰「薛毅!」

深吸了口氣,才又道︰「讓人去請你們老爺沒有,你們夫人都要生了,他這個孩子的爹還不準備過來?」

「已經著人去請了。」

蘇紫瑤還想再問,身下忽然傳來一聲微弱的輕喚︰「妹妹。」

「姐姐,你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再撐一會,碧淵已經回去拿藥了,馬上就回來。」蘇紫瑤急得眼眶發熱,第一次在邊上看著一個女子親自生下孩子,心都酸了,只有女人才會知道生下一個孩子究竟要承受怎樣的痛苦。

「妹妹,孩子……」曲非卿艱難的咽了口口水,沙啞著嗓子說道。

「孩子會沒事,姐姐你也會沒事。」

曲非卿用力的搖了搖頭,伸手死死地抓住蘇紫瑤的衣袖︰「妹妹,姐姐求你,待會若有意外……務必保住孩子……」

蘇紫瑤一怔,瞪大眼楮望著曲非卿,一臉的駭然。

「姐姐,你也不會有事的。」

「不,我要你答應我,紫瑤,妹妹,我求求你……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曲非卿固執的抓著蘇紫瑤的衣袖

蘇紫瑤望著曲非卿那雙滿是期待的目光,險些垂下淚來︰「這個孩子不會有事,我保證。所以姐姐你也要沒事,你不能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母親,你說過要讓妹妹做這個孩子的干娘,你也要做妹妹未來孩子的干娘,不能不守承諾。」

「你還記得那句戲言啊……」曲非卿低聲笑笑,艱難的抬頭望著蘇紫瑤,眼中滿是愧疚︰「若是我真的不行了,這孩子……能請妹妹代姐姐送回曲家嗎?」

蘇紫瑤雙眸猛地一縮,不敢置信的望著曲非卿︰「姐姐,你……薛毅呢?這個是薛毅的孩子,你這是……」

蘇紫瑤猛然想起薛毅對這個孩子的態度,慌忙噤聲。

曲非卿卻是明白了蘇紫瑤的避諱,低聲苦笑了起來︰「這是報應,報應!對我擅自決定要這個孩子的報應。」

「姐姐!」蘇紫瑤愕然的望著曲非卿滿臉的絕望,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她。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嗎?」

蘇紫瑤一愣,點了點頭︰「那天姐姐在王府醉酒,剛好遇上妹妹,妹妹便著人將姐姐送了回去。」

「你知道我……為什麼醉酒嗎?」曲非卿閉了閉眼,忍過又一陣的疼痛,「那一天,他把那個女人接進府里。」

蘇紫瑤沉默,這個他不用說也知道是誰。

「知道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嗎?我把他灌醉了,然後……哈哈哈,一個妻子,為了給自己的丈夫懷個孩子都得用手段,什麼時候起,他都不願意踫我了,不願意踫我了?」曲非卿的眼角終于滑出一滴淚水,眼中滿是絕望與痛苦。

「姐姐,你怎麼這麼傻?」蘇紫瑤鼻頭一酸,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我太天真了,以為有了他的孩子,他就會回心轉意,就會回到我的身邊。可是他不要我,也不要我們的孩子……」

「姐姐,你不要這樣,這個孩子他不要,你……」

「曾經,我也想過不要這個孩子……」曲非卿打斷蘇紫瑤的話,看著蘇紫瑤臉上的錯愕,苦笑道,「可是我下不了手,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現在我願意用一切去換這個孩子。妹妹,幫我保住他!不管是怎樣都好,這個孩子,我想要他,我真的想要他。」

蘇紫瑤緊握住曲非卿的手,低聲保證道︰「我答應你,一定不惜一切保住他。姐姐也要努力,你既然這麼想要他就努力,不要讓孩子生出來沒有娘親,旁人再親,沒有娘親的孩子是最可憐的。他已經沒了爹爹,難不成姐姐要讓他連娘親都沒有!」

曲非卿臉色一變,艱難的點了點頭,咬牙將開始在自己肚子折騰的孩子往下擠。

沒過多久,碧淵便帶著玉簪回來了。喂著曲非卿服下參湯和玉簪,沒過多久,陣痛就變得越發尖銳了起來。

「啊……」淒厲的尖叫一聲高過一聲,蘇紫瑤至始至終緊握著曲非卿的手。

害怕曲非卿咬到舌頭,司雪衣找了一塊軟布塞進她的嘴里,爾後推月復幫著孩子下滑。

蘇紫瑤聞著空氣中越發濃烈的血腥味,看著曲非卿難看到發青的臉,不忍的別過頭去。

當年自己生孩子之時未推月復尚且痛不欲生,看著司雪衣那手法,蘇紫瑤能夠想象那是多麼殘忍的一種酷刑,但是沒有辦法,若是不這樣做,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

「看到孩子的頭,快出來了,在努力一下。」後面一直瞧著動靜的穩婆,驚喜的喊道。

「姐姐,快出來了,孩子快出來了,再努力一下。」蘇紫瑤面上一喜,邊擦拭著曲非卿臉上的汗水邊鼓勵道。

曲非卿唇色發白,雙目瞪大,身子忽然往前一挺,復又落下。

「哇啊……」一聲響亮的哭叫聲響起,讓蘇紫瑤大喜過望,低頭看向曲非卿,卻見她沒有一絲動靜。

「姐姐!」

「王妃不必擔心,夫人只是筋疲力盡,暫時昏睡過去了,醒過來好好將養就沒事了。」司雪衣抹了抹臉上的汗水,開口道。

蘇紫瑤微微松了口氣,剛要起身,腿一軟,差點跌倒,好在身後的碧淵及時拉了一把。

「沒事。」蘇紫瑤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一直在顫抖,「孩子呢?抱給我看看。」

「王妃,是個大胖小子。」邊上的穩婆剛才已經听過丫頭喚過眼前之人,自然知曉蘇紫瑤身份的特殊,慌忙將孩子包起來,抱給蘇紫瑤。

蘇紫瑤望著襁褓里面紅彤彤的小嬰兒,雖然還未足月,但瞧著卻很是健康。

「真可愛,等姐姐醒了看到一定很高興……」蘇紫瑤望著這個還未睜開眼楮的孩子,心都要融化了。那個時候,自己的孩子也是這麼的可愛,如果活下來了……

「王妃。」梓桃剛替曲非卿擦拭完,一回頭便見蘇紫瑤抱著小少爺滿臉笑意,眼眶一熱,禁不住跪倒在地。

「梓桃你這是做什麼,快點起來。」蘇紫瑤嚇了一跳,伸手要扶她,卻被她避過。

「今日若非王妃幫忙,梓桃真不知該怎麼辦?王妃救了我家夫人與小少爺一命,梓桃萬死報答王妃恩情。」

蘇紫瑤幽幽一嘆,倒是個忠心護主的好丫頭。手上抱著孩子不方便,蘇紫瑤朝著邊上的素月使了個眼色,素月立刻上前將梓桃扶起。

「什麼死不死的,你主子剛生下孩子也不知道避諱。姐姐與我情同姐妹,這個孩子又是我早早認下的干兒子,我不救他們,誰救他們?你也累了一晚上了,好好休息下。姐姐醒來,一大一小還等著你伺候呢。」

梓桃點了點頭,拭去臉上的的淚水,眼中卻越發的感激。

「哎呀,下雪了。」不知道是誰忽然叫了一聲,蘇紫瑤轉頭望向微微敞開的窗外。

雪花點點,一片片稀稀疏疏的開始從空中落下,很是漂亮。

蘇紫瑤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溫柔一笑,但願這個與她孩子一般于冬日生下的孩子,今後一生平安,健健康康。

「王妃,喝點熱茶定定心神。」將一切都處理好,天色已經蒙蒙初亮,蘇紫瑤便索性在少卿府過了夜,準備次日一早再回王府。

蘇紫瑤點了點頭,輕啜一口熱茶,暖了暖身子。剛好看到前去報信的丫頭趕了回來,遂問道︰「怎麼樣了?」

「老爺說……既然母子平安無事,他就不回來了……讓夫人好好養著。」感到上頭之人臉色越來越難看,那丫頭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砰地一聲,茶盞的碎片落了一地,蘇紫瑤猛地站起身,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名字來︰「薛毅。」

知道曲非卿已經沒事,將母子二人交給梓桃之後,蘇紫瑤便怒氣沖沖的回了王府,她怕自己再這麼待下去會忍不住直接拎著刀子,跑到那個所謂金屋藏嬌的別院砍了那兩個狗男女。

「昨夜一夜未歸,怎麼回來的時候這麼大火氣,誰給瑤兒氣受了?跟我說說,我給你出了這口惡氣。」龍誠璧剛一踏進听雪軒便被碧淵幾人使著眼色,低聲囑咐了幾句,如今進門看到蘇紫瑤的臉色,也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麼事能把這人氣成這樣。

蘇紫瑤轉頭看向龍誠璧,臉色越發難看了幾分,一想到那個賤男人是這人今後手下的重臣,便忍不住遷怒了幾分。

「這口氣我還是自己受著吧,省得王爺到時候說我不識大體。」

龍誠璧一听,當下也蹙起了眉頭。自打兩人敞開心扉之後,蘇紫瑤便再沒對他用這種語氣說過話,看樣子是真的被氣壞了。

「到底怎麼了?氣成這樣小心氣壞身子。」龍誠璧走到蘇紫瑤對面坐下,伸手去握蘇紫瑤的手,卻發現她的手涼得異常,還在微微打著顫。

「這是怎麼了?」龍誠璧臉色微變,忙將蘇紫瑤拉過來攬進懷里,招呼著碧淵就要拿幾件大衣過來,卻被蘇紫瑤攔住。

「不用了,一會就好。」蘇紫瑤沒有拒絕龍誠璧的動作,將身子往龍誠璧的懷中又縮了幾分,待身子漸漸暖了,不再顫抖才慢慢直起身子。

蘇紫瑤的臉色好些了,龍誠璧的臉色卻沉了下來,自打從邊疆回來,他可是越發把懷中之人放在心尖上疼,如今這次出去了一趟,就氣成這樣回來,這還是在他的地界呢,他倒要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見蘇紫瑤不願開口,龍誠璧把視線投注在了碧淵身上︰「碧淵,你昨天是跟著王妃一起出去的,你說!」

碧淵怔了怔,瞧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臉色,輕聲將昨晚與今兒個一大早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最後還不忘補上一句︰「平日里那個薛少卿也沒少做這混賬事,上次小姐去他家,就是小姐遇刺那日。曲夫人留小姐在薛府用午膳,那狐狸精過來耀武揚威,還險些把小姐拖下水,言辭粗鄙,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讓小姐受了不少委屈。」

「有這樣的事?」龍誠璧雙眉一擰,眼中掠過一絲厲芒。

「王爺若是不信便算了,畢竟那可是王爺另眼相看,準備委以重用的人才。」

蘇紫瑤特地加重了人才二字,當真是令龍誠璧哭笑不得,怪不得一回來就對自己沒好臉色,原來還有這麼一茬。

「我只是覺得他的學識與才智還算上等,卻不想是個寵妾滅妻的主,瑤兒與那少卿夫人關系不錯?」

「豈止是關系不錯,小姐可是心心念念做那曲夫人孩子的干娘呢。如今出了這事,能不替曲夫人和孩子生氣嗎?」碧淵是個識眼色的,瞧著兩人之間的氣氛,倒也不似以往拘謹,插嘴道。

龍誠璧吃了一驚,當初他讓蘇紫瑤與曲非卿交好,原只是想借由這一點拉攏薛毅,並趁機梳攏一些曲將軍的舊部。不想這薛毅竟然與妻子不甚親厚,反倒獨寵外面帶來的女子,而蘇紫瑤倒是與曲非卿真正交好,恨上了自己一開始要拉攏之人,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讓人哭笑不得,不過這樣也好。

「瑤兒喜歡曲非卿的孩子?」

「不要岔開話題,我們現在說的是薛毅。」蘇紫瑤擰了擰眉,越發看不懂龍誠璧這是想做什麼。

「那換個說法,瑤兒很喜歡薛毅的孩子?」

「……」蘇紫瑤沉默了下,別過臉去。

龍誠璧笑道︰「若是喜歡,給他點教訓也無可厚非。」

蘇紫瑤一怔,轉過臉來看向龍誠璧︰「可是你上次不是說……」

「一個能夠寵妾滅妻,不思回報之人,我用著也不安心。而且相比起薛毅,如今我倒更中意另外一人。」

「什麼人?」蘇紫瑤一時有些難以接受,畢竟她可是知道前世薛毅這個人在龍誠璧身邊起了多大的作用,這麼輕描淡寫就給抹殺了,委實有點不真實。

「現今的太史令葉思誠。」

「葉思誠?那不是芙兒的哥哥嗎?」蘇紫瑤又是一怔,雖然時常听芙兒提起自己的哥哥如何寵愛于她,但至今為止她還真沒見過這個人。

「沒錯,就是葉秋芙的哥哥,此人如今官居太史令,官位雖不高,卻掌握著不少人不為人知的東西。」

蘇紫瑤雙眸一凜,一下便明白了龍誠璧想要拉攏此人的目的,看來朝堂不久之後便要風雲變色了。

「葉思誠雖與我算是姻親,卻到底沒有多大交集,至今還沒能為我所用。」

蘇紫瑤挑了挑眉,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莞爾一笑道︰「你若真想拉攏這位太史令,我倒有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龍誠璧看著蘇紫瑤的臉,笑著問道。

「芙兒素來與我交好,听她的口氣,她這哥哥對她可是從小百般寵愛。當年將芙兒送入王府也是迫不得已。你既還未踫過芙兒,芙兒近來也說起不願承歡與你,不若做個順水人情,將芙兒收為義妹,送出府去。讓他哥哥再給她挑個中意的好人家,他哥哥定然會對你心存感激。」

龍誠璧雙眸微眯,臉上竟是浮上了幾分笑意,單手撐著下巴看著蘇紫瑤輕笑道︰「瑤兒既然都這麼開口了,便照瑤兒說的辦吧。只不過,瑤兒這麼急著將我府上的姨娘送走,可是吃醋了?」

蘇紫瑤鳳眸一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掠過幾分被識破的惱意。

以前不表露出來,是因為擔心被人抓住把柄,冠上妒妻,容不下姬妾的名頭。而現在大方的表現出來,也不過是知曉對面的男人不會因此厭煩自己,反倒會更加得意。

「王爺真細心,既然都看出了臣妾的心思,倒是管管你後院鬧騰的人啊?」蘇紫瑤這話不過是鬧著玩的,卻不想某人倒是當了真。

龍誠璧看著蘇紫瑤的臉,慢慢收起眼中的戲謔,認真道︰「不會太久。」

蘇紫瑤一愣,看著龍誠璧的眼楮微微訝然,不會太久,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有些局促的移開與之對視的眼楮,蘇紫瑤有些不悅的惱道︰「我還在氣頭上。」

龍誠璧也不在意,低笑兩聲道︰「不過這般說來,我倒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瑤兒準備怎麼辦?需不需要我幫幫忙?」

都欺負到他心尖上人的頭上了,若是不做點什麼,難免讓這個薛毅覺得攝政王府沒什麼大不了的,今後越發目中無人。

「不必……」只要龍誠璧不偏袒那個混賬,自己有的是辦法修理他。

蘇紫瑤低聲冷笑,眼中透出幾分張揚的寒意︰「這件事,我自己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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