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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兩個產婆都走了,阿卓瑪才慢慢的站起身,來到卡姆的面前,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就那麼看著卡姆族長。

「阿卓瑪,有話直說吧。」卡姆的眼神很平和。就是這樣平和的眼神,讓阿卓瑪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拖延了這麼久的關系,到底算不算感情。

索性又看了一眼還躺在地上的女兒阿喜妹,阿卓瑪咬牙恨恨的說道︰「相信我,阿喜妹和這件事情沒有關系。」

「我以相信你,是你怎麼讓族人相信你?」卡姆的冷靜和平和讓阿卓瑪感覺到絕望。這樣的時候,她需要一個人以給她一些安慰,哪怕是一個同情的眼神,理解她失去女兒的痛苦。

是沒有,卡姆都沒有表示一點的關切,他這個時候是一個盡職的族長,要好好的處理這件關乎全族的慘案。

「我只問你,是不是信我。」阿卓瑪的聲音很輕,但是很急。

「……」卡姆的嘴動了動,但沒有說話。

就是這樣的沉默,讓阿卓瑪明白了什麼。也沉默下去,轉身回去抱起了女兒的尸體,慢慢的走出了門口。

「阿卓瑪,沒有弄清真相以前,阿喜妹不能下葬。」卡姆說的話,讓方諾都感覺有些殘忍。

「我知道,我會用蠱把她完好的保存起來的。直到……直到真相大白的時候,給她一個清白。」阿卓瑪說完,抱著女兒一步步的走出了門口,向她們的家走去。

方諾盯著門口,看著阿卓瑪的背影一點點的縮小,心也跟著緊縮起來。一拉烈焰的手,向門口走去。

「方諾姑娘,你要去找什麼線索嗎?請記得我們剛剛約定的時限。」卡姆不忘在身後提醒著方諾。

「我知道,我們會給竹依族一個交代的。」方諾說完,拉著烈焰跑出了門口,向著阿卓瑪追了過去。

在阿卓瑪家的門口,方諾看到了哭著跑出來的拉伊。拉伊那小小的手牽住了姐姐已經冰涼青的手,雖然哭著,卻很安靜,那份堅強和倔 已經完全超越了她的年齡,看得讓方諾心疼。

「拉伊,我們來送她一程。」方諾說著,伸手將拉伊抱進了自己的懷里,將她的小手從阿喜妹的手上拉回來。

拉伊還是太小了,方諾不想要讓她知道太多的悲劇。所以想要在阿卓瑪處理好一些情況之前,把拉伊留在這里。

阿卓瑪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抱著拉伊的方諾,嘴角勾了勾,似乎是想要給她一個感激的笑容。她的心即冷又疼,還怎麼能會笑的出來呢。

方諾知道她的心痛,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會照顧拉伊的。

拉伊在見到母親走進石屋之後,才撲進方諾的懷里,哭了起來。

方諾蹲來,輕柔的拍著拉伊的背,撫模著她的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對于一個小女孩來說,太多的解釋就等于告訴她一個怕的真相,所以無需多說,方諾希望她因為年紀小而很快就忘了這件事情。

烈焰在一邊久久的站著,然後把大手按在方諾的肩膀,給她一絲安慰和力量。

過了好半天,拉伊才止住哭泣。方諾就拉著她坐在門邊的小凳子上。拉伊乖順的把頭放在方諾的膝蓋上,任由方諾用手一寸寸的梳理她的絲,最後很安心的閉上了眼楮。

拉伊睡了好一會兒,阿卓瑪才從屋里走出來。看到方諾拍吵醒拉伊,坐在那里筆直的一動都不敢動。作為母親,心里的一處柔軟被打動了。

「請跟我進來吧。」阿卓瑪說完,俯身抱起了拉伊,先進門去。

這石屋是方諾第二次進來了,並不算陌生。

而烈焰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奇怪的石屋。甚至因為石屋的最上層太矮了,他在進門的時候不得不低下頭。

屋里的乾坤讓烈焰吃驚,順著樓梯走下去,眼神變的神秘莫測起來。直到他們前後來到最底層,烈焰看看這個寬敞而古怪的地下室,沉聲的問道︰「蠱花是你什麼人?」

「那是我阿姨。我母親最小的妹妹。」阿卓瑪對烈焰突然提到「蠱花」這個名字有些微微的詫異,但那種震驚只是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神采。烈焰細心的撲捉到了,方諾卻沒有現。

「那奪情蠱呢?」烈焰的聲音很沉,有點帶著陰郁的味道,這卻是方諾沒有想到的。

她從未听過烈焰這麼低沉的嗓音,但不是沙啞,而是一種壓抑和隱忍。但烈焰忍的是什麼呢?

「還在配制當中。」阿卓瑪出乎意料的知無不言。按道理,知道「奪情蠱」的人寥寥,烈焰這樣年紀的人,應該是絕少能知道的才對。

「能趕上藥神大會嗎?」

「能。」

「……」烈焰沉默了一會,看著阿卓瑪走進來最里面兩扇門中的一扇。

而方諾知道,那邊門里裝的都是陶罐,而每一個陶罐里放的都是一條毒蛇。

阿喜妹的尸體放在一旁的長竹椅上,被一塊彩色的棉布緊緊的裹著,那應該是竹依族的習慣,死後用五彩棉布裹尸。

但方諾聞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味道,腥甜的,還有點澀。吸在鼻子里有些癢,但並不難受。不知道是什麼,只能肯定不是毒。

「那是蠱在寄生的時候出的味道。」烈焰輕輕的一句話,就道出了其中的因由。

方諾雖然在百草山最多接觸的是藥,但有藥就有毒,她對毒也了解頗深。另外,蠱毒被歸納為一個異類,也算是毒的一種。這個方諾雖然涉足的不多,但也有听過。

所謂蠱毒、種蠱,基本都是指蠱蟲繁殖、產卵的一個過程。不同的蠱蟲有不同的繁殖條件,雄蠱和雌蠱在不同時期交配、繁殖,產生的蠱毒都不一樣。

所謂「千種蠱,萬萬種毒」,就是說一種蠱毒,運用不同的引子,在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時間里產生的蠱毒都是不同的。甚至中蠱的人是男是女不同,大人小孩也不同。

要解蠱,施蠱之人要把所有當時調配的藥引都開列出來,還要綜合季節、環境變化都考慮到了,才能做出完全的解藥來。

這也是蠱毒怕的原因,因為只要有人掌握一種蠱,能因此演變出千變萬化的蠱毒,使中了同一種蠱、不同的人的毒性反應都不一樣。幾乎等于是種之無解了。

而現在那股奇怪的味道,應該就是雄蠱和雌蠱在相互吸引、交配,然後準備產下蠱蟲的一個過程中。阿卓瑪這樣做,或許是為了保持阿喜妹的尸體,也或者,是在破壞?使阿喜妹身上的疑點消失?

「這種蠱是百年前的一個前輩留下的,中蠱之人不會死,只會被蠱完好的保存下來,如果遇到合適的時機再解蠱,完全以恢復正常。有人以此來修習長生不老之術,有人以此來躲避天劫。我只有不完全的一個方子,所以只能試著保存阿喜妹的尸體。」

阿卓瑪的解釋讓方諾的心微微一動,不自覺的用手按了按裝著瑚蠱的那個小荷包。

「不管怎麼說,我都不相信阿喜妹和這件事情有關。」阿卓瑪從那扇門里走出來,手里捏著一條彩色斑斕的花蛇。

「我會盡量找到真相的。」方諾說道。

「那麼,我能相信你嗎?」阿卓瑪捏著毒蛇一直來到阿喜妹的尸體旁,卻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是轉身對著方諾和烈焰問道。

而她手里的毒蛇因為一直泡在酒里,所以滿身的酒氣;而花蛇那張卡的大口里兩根毒牙張開著,方諾甚至以看到從毒牙里冒出一股淡淡的白色的毒煙。

方諾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用衣袖輕輕遮掩著口鼻。因為那條蛇的毒性肯定很強,她擔心就這樣近距離的呼吸都會灼傷呼吸道。

烈焰也跟著方諾退後一步,伸手將方諾緊緊的護在懷里,另一只手背在背後,但已經把那支玉笛握的緊緊的。

就這樣對視了片刻,方諾淡淡的一笑,搖頭說道︰「不能。」

「為什麼?你不希望我相信你?還是說你根本就知道誰是凶手,怕我現在就給阿喜妹報仇?」

方諾的聲音很從容,從容到听不出半點的情緒。除了音節自然的升調和降調之外,幾乎全都是平音。

然後她字字清晰的說道︰「因為我現在,沒有任何以讓你真正相信我的理由。就算你說了信我,那也只是嘴上的,而你的眼里還帶著戒備。如果說相信,我總應該拿出點東西證明才行。所以現在,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放手去查,我就會給阿喜妹一個公道,起碼能夠證明她也是這件事情的受害人,而不是一個同謀。」

「好,你這一番話,已經讓我有點相信你了。」阿卓瑪說完,把手里的毒蛇猛的一捏,捏住蛇的後頸強迫它把嘴張開到最大。

方諾瞪大了眼楮看著那條迫不得已張開大嘴的花蛇,忽然覺得那條蛇此時也是非常難受的。

然而,阿卓瑪下一個動作讓方諾和烈焰的心同時一抽,也感覺胃里有些翻騰的難受。隱忍了半天才沒有嘔出來,但已經稍稍側臉,不再去看。

阿卓瑪將那條蛇的蛇牙直接刺進了自己的手臂,強效、猛烈的毒液瞬間就經由她手臂的傷口順著血管流進身體里。

方諾看到阿卓瑪的手臂離開就變成了黑紫色,當她把毒蛇的蛇牙拔出來的時候,手臂上兩個毒牙的血洞已經流出了黑色的毒血。

這些都不算完,阿卓瑪竟然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條水蛭,放在了自己正在留著毒血的傷口上。那條水蛭見血就扭動著身子開始吸血,那節狀的身體很快就漲大了一倍,然後慢慢的變成褐色,然後黑。

即使扭轉過頭去,方諾還是因為過分的好奇心會看上兩眼,但看過之後就後悔了。那種感覺真的不是一般的惡心。

眼看著那條水蛭從手指大小,吸飽血之後變得有一只手掌那麼大,方諾感覺自己的整個內髒都在痙攣。然後就縮進了烈焰的懷里。

烈焰深深的吸了口氣,把大手放在方諾的頭上,慢慢的撫模、捋順,溫柔的就像是在對待一個嬌女敕的嬰兒。

因為有了烈焰在身邊,方諾總算是安心不少。調整了一下呼吸才平靜下來。是下一刻就看到阿卓瑪把一只黑色的瓷瓶遞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是……什麼?」方諾听出自己的喉嚨出又沙又啞的聲音,就連面頰都是僵硬的。直覺上,那個瓷瓶里裝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你知道嗎?」阿卓瑪沒有回答方諾,反而問著烈焰。

「蠱。」烈焰只知道阿卓瑪剛剛做的,應該是一個巫醫制蠱的過程,但究竟這是什麼蠱,怎麼用又如何解,他就不知道了。

「嗯。是奪情蠱的一種。不過只能算是最初級的奪情蠱。如果要練成最終的一對雌雄蠱,起碼還要在活人身上接種九次。第九次之後,奪情蠱成,只要種蠱之人動情,則神智盡失。」

「啊!這麼毒!」方諾嚇了一跳,更不敢伸手去踫了。因為听起來好像是專門和情侶作對的一種蠱啊。

「別怕,蠱不是那麼容易種的。不像是毒一樣,撒上去就以了,需要配合時間,血流的速度和施蠱之人的技術,缺一不。」阿卓瑪冷冷的解釋著。

方諾這才松了一口氣。

想一想也對,如果蠱毒真的是那麼容易的一種東西的話,也不會只有異族的巫醫才會調配、使用了。

而且如果蠱毒那麼容易調配,還要毒做什麼?比鶴頂紅都厲害的東西,只要一點點就足以致人死地,早就被惡人揚光大了,又何必會如此神秘而奇缺呢。

「我只是要你們拿這個蠱去做個實驗。如果找到殺害阿喜妹的那個人,取他的血飼喂奪情蠱,再拿過來放在阿喜妹的身上。阿喜妹雖然不在了,她是我的女兒,總有我的血脈,所以我以我的血為引,把雌蠱種在了我的身上。如果阿喜妹對那人有情,哪怕只是半分,我也以感覺到的。」

方諾听了心就是一陣的寒,這確實是母性的偉大之處了。為了真相,女兒的清白,居然用自己來種蠱,只為了以把奪情蠱所反映的感覺從死人的身上轉移到自己的身上表達出來。

手有些顫抖的接過那只黑色的瓷瓶,方諾感覺那瓶子異常的滑溜,幾乎捏不住要從手里掉出去了。幸好烈焰伸出修長的大手,把方諾的小手包裹其中,這才讓那只黑色的瓷瓶沒有立刻就摔到地上去。

「蠱不需要特殊的喂養,只要每天子時將瓶口打開,照一下月光即。不管刮風下雨,有無月光,月亮總在天上,所以別看天氣,每天晚上都打開瓶口放在窗口即。只一個時辰就好了。」

阿卓瑪說完,把阿喜妹的尸體上又蓋上了一條毯子,就好像她的女兒睡著了一樣。之後就一句話也不說,安靜的坐在了一邊,默默的看著阿喜妹的尸體。

方諾知道,或許到這里就算是結束了,她拿不準該走還是應該再說些什麼。但手里的那只黑色的瓷瓶還冰涼冰涼的,有種說不出的寒意從方諾的手心直傳遍全身,讓她全身都被冰凍住一樣的僵硬。

最後,還是烈焰從她的手心里把那只瓷瓶摳了出來,用一根布條顫了好幾圈,把整個瓶子都緊緊的裹住,然後放在了他自己腰上垂著的一個小兜囊里。

方諾回過神的時候,烈焰已經俯身把她抱起來,向上一層的樓梯上走去。

阿卓瑪還坐在那里,靜靜的就好像是一尊石像。

走出了阿卓瑪的石屋,方諾才感覺到一種身心俱疲。雙手緊緊的勾著烈焰的脖子不肯放手,把頭埋在他的懷里,懦懦的說了一聲︰「抱我回去。」

烈焰淺笑,抱的緊緊的,加快了腳步。他們的竹屋仍然潔淨、簡單,屋里飄著一股淡淡的竹香味兒。

方諾感覺從未有過的疲倦席卷而來。整夜未眠;高強度的攀爬;又精神極度緊張、害怕的看到了竹林里的慘劇;最後還看到了阿卓瑪給自身施蠱的過程,一顆原本單純的小心髒早就已經不堪重負了。

「餓不餓?」烈焰問她。

「不餓,就想洗洗臉,然後睡一覺。」方諾小猴子似的仍然掉在烈焰的懷里。

烈焰只好抱著她去屋邊的臉盆架,單手勾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拉過布巾在臉盆里沾濕了,又單手用力的把過多的水攥干,然後遞給了方諾。

方諾笑了,笑的鬼馬小精靈一樣。她突然現這樣無賴的時候很舒心,尤其是烈焰單手抱著她,做什麼都費勁兒,卻還不肯放松半點的樣子,她真心喜歡。

手里的布巾折疊整齊,方諾先按在了烈焰的臉上,把他臉上的灰塵擦去。

那張原本就傾城絕世的俊臉原本像是蒙塵的珍珠,現在微微擦拭就光亮照人,看得方諾呆了一呆,隨即低頭一口就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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