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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虛實

所謂的書房,由于原來是兵器庫的緣故,雖然空間很大、縱深很長,反而還顯得有些昏暗。

「你莫小瞧這書房,其實外面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假象罷了,它實際的大小恐怕得有上早朝的至和殿那般,我們往里走的這段實際上是下坡路,已經到了偏房的正下方了,再往前走兩步便是大廳的正下方,也是老小兒的書房兼起居室了。」

一邊走,溫明賢一邊向花恨柳介紹道。「喏,這就是目的地了,看上去有些簡陋,花先生莫見怪啊!」

「您千萬不要折煞晚輩了,在老大人面前,晚輩萬萬不敢自稱‘先生’……」一邊說著,花恨柳一邊向溫明賢告罪道。

「也罷,隨你吧……我便叫你一聲花公子吧!」說著,兀自坐回書桌後,緩一緩氣。

花恨柳也趁這會兒工夫好好打量了一番這所謂的書房與起居室。若說簡陋,那可算名副其實,除了環著三面牆排下的六排書架,書房位置也就一張書桌、幾把椅子了。書桌上所擺不過筆墨紙硯四寶,若再多算一些,便也只能加上一副筆架、幾卷打開的用書了。

不過,有些意思的是,這所打開的幾本書中,花恨柳仔細瞧了瞧均是關于熙州地理環境、人文歷史方面的書,更有鹽鐵、商貿等方面的法律條文。這位大人的意思是……

「呵呵,馬上就要談判了,不下些功夫是不行的,總不能賠得太多吧?小老兒為大越操勞了一輩子,可不想最後被人罵是賣國賊啊!」談笑著,溫明賢指了指書桌前的椅子示意花恨柳坐到跟前來。

「听大人的意思,這次談判還是能夠談得成的?」這就讓花恨柳奇怪了,上早朝的時候他分明說的是有待商榷啊!這才多長時間怎麼就改主意了?

「呵呵,這個咱們先不談。」溫明賢揮揮手道︰「方才我說這處名為死心閣有兩層意思,進來之前只說了第一層,現下我來說第二層。」

「不錯,大人說第一層是對這屋子講,第二層是對自己講……」花恨柳點點頭附和道。

「是啊!」溫明賢嘆口氣,語氣也變得鄭重些︰「我所謂的死心,便是對這朝堂之事死心啦!」

朝堂之事?莫非是說對大越已經不存希望了麼?花恨柳念及此處不由得著急︰這怎麼能行?先不說現下需要他的幫助,就是以後助大越平息叛亂以後,也不能放任年幼的大君胡來啊!總得找個德高望重的人來輔佐他、規勸他,避免他從小便走上絕路——而溫明賢不就是最好的人選麼?

「大人,您……」

「不是你想的那個朝堂之事……」從花恨柳劇變的臉色上,溫明賢已經猜到他所擔心的是何事,微笑著緩緩搖手道︰「我所說的朝堂之事,是你今早看到的朝堂之事……」

「今早看到的朝堂之事?」花恨柳暗自嘀咕一聲,忽然想到所指何事,出聲道︰「您是說……」

「正是這個啦!」哀嘆一聲,溫明賢將書桌上的書往旁邊挪了挪,用手指沾口唾沫在桌上畫到︰「三方勢力,三角代表銀瓶王一派,方形代表大君一派——嗯,就是我所在的這一派了,圓代表白瑪德格這一派……」邊說著,他邊將三種圖形由內到外畫出︰「現在的情形就是這樣的,圓包著方,方裹著三角。你看怎麼辦呢?」

「三方?但是我看今天早上……」這和花恨柳所知道的卻不同,越國國母一派呢?從早上的情況來看,即使是一派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啊,遠的不說,就說眼前這位老大人還不是同樣在處理季平湘的問題上與大君有矛盾麼?

「呵呵,你以為當真會有那般巧,在你接受召見的時候將這個國家里的事情都告訴給你?」見花恨柳眼露疑惑,他也不惱,反而得意道︰「能將你也瞞住,看來我的演技也是不錯的……」

「演技?」花恨柳驚得從座椅上站起,駭然道︰「您是說……朝堂上的那些事,都是……假的?」

「不要緊張,年輕人需要的便是穩重,你先坐下。」將花恨柳勸回座椅,他才道︰「並非都是假的,有的人以為是假的,有的人以為是真的,有的人覺得真假不關乎自己什麼事,寧肯閉口不言也不去操那份心罷了!」

「還請老大人指點!」花恨柳坐下听完溫明賢說完這些話,臉上也變得凝重——若非是被告知,他就有可能拿著錯誤的信息來制定策略了,這樣的話……什麼後果花恨柳想想都覺得後怕。

「指點說不上,就當是解悶兒吧!」說到這里,溫明賢突然得意地一笑,問道︰「你可知道‘解悶兒’是什麼意思?」

「這個我是知道的。」雖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這個,花恨柳還是老實答道︰「這是中原地區北方人的方言,並非是排解煩悶之意,而是與‘解謎’同意。」

「咦?你知道啊?」見花恨柳答得分毫不差,這位老人竟也表現出一副無趣的模樣,令花恨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得對還是不對。

「好吧,我們接下來就是解悶兒了。」說著他又準備伸出手來蘸唾沫,不過花恨柳始終覺得不雅,趕緊遞過紙筆示意寫到紙上較好。

「嗯……嚴格說來,除了那群什麼都不知道的年輕後輩們,真正本色出演的不過兩人。」

兩人?這個數字令花恨柳心中一陣失落,算上眼前的溫明賢,還有大君、銀瓶王、鐵陀王、計相季平湘、禮相隋復之,一共是六人,竟然有三分之二的人是已經看出來有問題的!

「你可知這兩人是誰?」

說是解悶兒,但老大人用的可不是解悶兒的法子啊!花恨柳心中暗嘆著,想了想不確定地道︰「是鐵陀王與季平湘麼?」

「一半一半吧!」點點頭又搖搖頭,溫明賢一邊將這兩人寫于紙上一邊道。

「那是……」

「這個,不對!」說著他在鐵陀王的名字上打了個岔道,「還應該有這個……」

「您?」看著對方在紙上寫下「溫明賢」三個字,花恨柳不禁驚訝道。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場的另外一人「本色演出」的竟然是文相溫明賢本人。

「正是我了……你要知道,所謂的表演,是將自己以外的東西學像了展現給別人看,我這卻不是……」他說著,伸出另外一只手道︰「一只手,只能做出剪刀、石頭、布三種姿態,我只不過是在不同的時機將不同姿態的手亮出來而已,別人出剪刀我便出石頭,別人出布我便出剪刀……這是我本來有的姿態,不算表演。」

「原來如此!」听到溫明賢的這番解釋,花恨柳心悅誠服,關于「表演」一說,其實便是偽裝一說,選擇不同的時機表現不同側面的自己,這一番論調若非長久居于諸事沉浮之中的人,是萬萬想不到的。

「那配合著演的莫非就是大君和鐵陀王了?」花恨柳問道。他如此問,自然也是有著一番合理的分析︰鐵陀王是因季平湘的真實表現而想辦法裝糊涂賣人情的,大君則是根據鐵陀王的反應來將這事引向有利于自己一方的——也就是說實際上,鐵陀王並非真的要彈劾季平湘,而大君也並不是願意封賞季平湘,這兩人便是屬于看透了真相卻又不得不配合著表演的人。

如此想來,年幼的大君和其貌不揚的鐵陀王,可都是不容小覷的主兒啊!

「嗯,這你就答對了。」溫明賢滿意地笑著,又將鐵陀王和大君寫于紙上,不過花恨柳注意到他所寫並非「大君」二字,而是大君的真名「金正陽」三字。

「你可記得朝堂上隋復之都說了什麼話?」寫罷,他一邊順手將另外兩人的名字寫于紙上,一邊問道。

「這個是記得清楚的,他說了三句話,三句話中有兩句是相同的︰陛下自有聖裁……」花恨柳應道。

「嗯,一開始他就知道朝堂上的事並非應該發生之事,所以才三番兩次這樣說,目的也無外乎提醒自己一邊的人不要多嘴,可惜啊……」

花恨柳此時听到卻羞愧異常,當初他只覺得那是一句拍馬屁的話,事後還曾調笑過此事,卻完全沒有發現其真實目的所在。

「可惜?」他心中慚愧,卻也不肯放過這話中的每一處關鍵,不由好奇道。

「正是可惜啊,若是那季平湘早些明白,也便不會隨著小老兒胡鬧下去了,結果雖然靠著鐵陀王的說法圓了回去,不過有十天的時間可是不能夠參與朝中事情的……這十天什麼意思你可懂?」溫明賢抬起頭昏黃的眼珠瞪著花恨柳輕聲問道。

「您……我知道的。」花恨柳點點頭,十天之期,便是處理朝內這些事情的期限,十天之內處理利落,大家便能歇一口氣準備對付白瑪德格,若是不能,也便不用去想談判的事和白瑪德格的事情了。

「嗯……這樣你便能明白為何是三方勢力了?」

「明白了,銀瓶王一派,既有鐵陀王,想來也是有越國國母了……」雖然很殘酷,但花恨柳卻不得不說出這樣一個事實。

「是啦,所以我說,對朝堂之事,我便應死心啦!」溫明賢低聲嘆道︰「沖鋒陷陣的事兒,不是我小老兒能夠做得到的……空有殺敵之心,空有殺敵之心啊!」

花恨柳听得出,這位老大人心中是有如何的不甘與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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