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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節 稍遣愁悶

天地禁錮,月朧兒動彈不得,隨著申元邛一步步靠近,頭頂符無風自燃,頃刻間化為烏有,體內血氣頓如月兌韁野馬,急速萎靡消退,十余載心血付諸東流,只剩下一團模糊不清的白影,卻生不出絲毫反抗之心,惶恐與絕望交織在一起,令她萬念俱灰。碧霞子忍不住回頭望了申元邛一眼,面露訝異之色,沒想到郎君這麼快便降服神劍,如臂使指,輕而易舉便鎮下血氣。

一個念頭忽然閃過腦海,師尊月兌困有望!

申元邛陷入一種玄而又玄的妙境,右臂劍痕蟄伏不動,心竅內一株幼苗微微顫動,抹殺血氣的並非「陽神劍」,而是與生俱來,轉????????????????世不泯,刻印在神魂中的「道法」。申元邛並未歡欣鼓舞,反而覺得有些苦惱,他停下腳步,緩緩退後半步,月朧兒周身一松,如釋重負,不假思索扭頭就逃,雙膝忽然一軟,白影撲倒在地,魂飛魄散,只留下一聲幽幽嘆息。

月牙兒立于樹梢上,親眼目睹月朧兒消散,一條背梁脊骨涼颼颼的,掌心滲出一層冷汗。點石成金,神通非小,她早就預料到「來者不善」,卻不想對方不費吹飛之力便鎮下月朧兒,將其徹底抹殺,猶如按死一只螻蟻。只是以她的眼力,看出不究竟發生了什麼,別院危機四伏,不可久留,她遠遠盯著二人,悄無聲息往後退去,幽靈般消失在夜色中。

碧霞子起身將夏分喚醒,她暈倒得恰到好處,迷迷瞪瞪,什麼都不知道,得知鬼物已被鎮壓,再不能作祟,不禁拍著胸口常常舒了口氣。眼梢瞥見糜老爺,頓時嚇了一跳,忙躬身見禮,有些手足無措。她來到別院這些時日,沒見過老爺幾面,一家之主,頎長俊朗,周身仿佛籠罩著耀眼的光環,令夏分一顆心砰砰亂跳。

「陽神劍」猶如蠻不講理的嚴師,逼著他清心寡欲,修持不輟,難得網開一面,放他片刻自由,申元邛如同放風的囚徒,渾身舒坦。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也舍不

得睡眠,他命夏分整治一桌酒席,要與娘子把酒賞月,小酌幾杯。

夏分不禁犯了難,半夜三更,灶冷鍋清,去哪里整治酒菜?這點兒就連酒樓都歇業了,有錢也沒處買去!碧霞子微微一笑,暗中掐動法訣,使了個神通,命夏分去後廚將食盒取來。夏分頓記起十余日前胡宅遣奴僕送來一桌上好的酒席,說是為老爺夫人接風洗塵,裝在食盒里一直沒有打開,放了這些時日,只怕早就餿臭了,如何還能吃?

夫人既然開到口,她只能乖乖听話,哪里敢反駁。夏分委委屈屈來到後廚,果然見桌上撂著幾層食盒,打開一看,菜熱酒燙,色香味俱????????????????全,如同才剛出鍋,不禁咬著手指嘖嘖稱奇,忙不迭將酒菜送去客廳。

碧霞子為申元邛斟滿美酒,雙手奉上,嘴角噙著盈盈笑意,柔聲道︰「郎君辛苦了,滿飲此杯,稍遣愁悶。」

申元邛喜歡人間的享樂,不喜打坐修持,「稍遣愁悶」一語正中下懷,他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長長舒了口氣,贊道︰「好酒!」

碧霞子捋起袖子為他布菜,隨口說起胡魁斗遣貼身侍女月牙兒送來食盒,提醒他們凶宅鬧鬼之事,她輕描淡寫,申元邛也沒有放在心上,只顧吃菜喝酒。碧霞子是吸風飲露的仙女,他抵擋不住口月復之欲的誘惑,胃口好得出奇,將一桌酒席吃得干干淨淨,模著肚皮心滿意足。

碧霞子命夏分將殘羹冷炙收去,陪著申元邛飲茶消食。月光如水,從庭院照進廳堂,從夢想照進現世,申元邛沉默片刻,良有感慨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原本打算韜光養活,出了這茬子事,未必能如意。那作祟的血影,只怕與血氣老祖有月兌不開的關系……」

碧霞子寬慰他道︰「那血影並非血氣老祖的親傳弟子,不過學了點皮毛而已,無人在意。郎君不必擔心,抓緊修持即可,早日執拿神劍,斬妖降魔,天下又有哪里去不得!」

申元邛看了她一眼,二人近在咫尺,碧霞子並未掩飾容貌,人美如玉,青絲中夾雜著白發,別有一番動人的魅力。他心中有些騷動不安,正待壯著膽子去模她的小手,右臂劍痕忽然一跳,身不由己站起身來,足不停步,一路往後宅而去。申元邛面色為之一苦,戀戀不舍望向碧霞子,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凶宅」內作祟的鬼物已掃除干淨,不留後患,郎君又轉了性子,孜孜不倦修持,那是神劍賜予他的機緣,碧霞子並不羨慕。她心情舒暢,轉頭見夏分神情委頓,沒精打采,有一下沒一下打著瞌睡,像小雞啄米,不覺啞然失笑,命其退下????????????????休息。

夜深人靜,四下里萬籟俱寂,碧霞子仔細尋思了一回,研墨鋪紙,斟酌著開了一張方子,吹干了壓在桌上,閉目養神。東方漸次發白,門房廚娘都有了動靜,夏分年輕貪睡,直到日上三竿才匆匆趕來,面色惶恐,生怕被夫人責備。

碧霞子交給她方子並一個錢囊,關照夏分吃過早飯,去藥鋪按方抓藥,每樣若干,記好賬,從錢囊中支取。夏分見夫人和顏悅色,稍稍放下心來,顧不得月復中饑餒,匆匆叫了一輛馬車,說定價錢,去往城中最大的幾間藥鋪抓藥,一直忙活到午間才回轉別院。

肚子餓得咕咕叫,眼前發黑,總算沒有誤事。夏分交了差事,去後廚胡亂吃點東西充饑,心中有些好奇。適才藥鋪的掌櫃看了方子,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嘴里雖然沒說什麼,背地里不知怎麼嘀咕,夏分雖是外行,卻也知道不妥,二十來味,不論君臣佐使,少則五兩,多則一斤,滿滿當當一大包,沒這樣抓藥的。好在都是些尋常藥材,分量雖多,多跑幾處也就湊齊了,夏分恪守本分,不多問,不多看,轉頭就忘,絕不多嘴,在母親跟前都沒有提起半個字。

她吃過很多苦,格外珍惜眼前的一切,生怕因小失大,被主人逐出家門,再次流落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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