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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你去把桌子擦出來,然後將垃圾倒掉……」

「林海,地又被客人踩髒了,你趕緊去再拖一遍……」

「林海,我這里缺人手,過來幫我切一下肉……」

「林海,你今天是不是沒有刷廁所啊……」

「林海……」

飯店里,林海被一群人叫來叫去,忙得一頭汗水——東邊剛剛叫完,西邊又有人在罵他,他嘿嘿的笑,說︰「我這就來……我馬上去干……听到啦……」

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林海就在這家飯店工作起來。飯店的老板是一個中年婦女,留著一頭金色的短發,她的臉上有太多的皺紋,讓她看上去像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她早年的時候,丈夫死了,留給了她這個飯店,在沒有男人的余生里,不知道她有過多少孤寂的夜晚,也不知道她有過多少的眼淚,所以,她的臉上才會有那麼多的滄桑。她的脾氣很臭,所有的員工都怕她,每當下班開會的時候,大家都是靜悄悄的,听著她慢慢的,把所有的人都苛責一次。

時間過的真快,算起來,林海已經離開家一個來月了。這天,飯店里來了四個人,他們坐在飯桌旁好半天都沒有點菜,也沒有說話。

坐在靠窗的,是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滿臉的絡腮黑胡子,一雙小眼楮炯炯有神。他不停的抽著煙,好像心里有說不盡的煩事。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大概有二十歲左右,她的嘴唇上有兩個閃閃發光的鐵環,厚厚的眼影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布女圭女圭。而兩旁坐著的,是兩個小伙子,他們穿著髒兮兮的藍色工裝,膽怯的低著頭,不敢說話。這四個人看起來很奇怪,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來頭,只能大體上看出一個是邋遢的中年男人,一個是叛逆的青春期女孩,還有兩個在外打工的青年。

不過,那個黑胡子一定是他們幾個人的老大。

良久,那個嘴上有鐵環的女子說︰「媽的,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老子早就受不了了。」

女子說話的口氣充滿了怨氣,其余三個都深深的吸了口氣,看來,他們心里都有說不出的苦衷。

靠窗的黑胡子男人把煙灰彈在地上,看了看其他人,說︰「都他媽的別給我費話了。我們難道還有退路嗎?」

一個穿工裝的小伙子叫道︰「大哥,我們自己干吧,為什麼要听命于壞男那家伙呢?」

「給我閉嘴!」黑胡子冷冷的說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也是你們這些小人物提的嗎,難道你們是不想要命了?以後都他媽的給我注意一點,你們不要命我還要命呢!」

林海剛剛好過來給他們的桌上來換水,听到他們說的只言片語。真不知道那個叫壞男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些人對他有的怕有的恨。林海知道在這個城市,做事一定要謹慎,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有些話能听,有些話不能听。

四人見林海走過來,臉色瞬間就暗了下來。他們警惕的盯了一個這個服務員,然後都保持了沉默。

林海放下水就趕緊走開了。

黑胡子男人忽然緊緊的盯著林海的背影,他集中著自己的意念,神思一點一點的跟了上去。

那場流星雨,讓林海擁有了在夢中預見現實的能力,其實他不知道,這是一種神奇的織夢能力,而他現在就是一個織夢者。織夢能力的大小看個人的天賦,而眼前這個黑胡子的中年男人,也是那場流星雨中的一個幸運兒,所以,他是一個織夢者。

不過,他的能力遠遠不止是在夢中預見現實這麼簡單。

他的精神慢慢的潛進了林海的腦海中,看見他皮肉中流動的血液、錯綜復雜的神經、還有那蠢蠢欲動的思想。如果說林海現在是一個預夢能力者,那麼這個中年的男人就已經是一個可以造夢的能力者了。這些,對于剛剛進入社會的林海來說,他根本無法理解。來到這個城市,他只是為了逃避家庭,逃避心里的傷痕而已。曾經想象一輩子種田養牛的他,從來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在城里打工。

「壞男?這個名字真別扭。」林海心里這樣想著,就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中。

黑胡子男人的眼楮忽的就亮了,就像是看見了死神。帶著嘴環的女子朝大哥點了點頭,就向著吧台那里走去。

吧台邊,收銀的小女孩犯了一點小錯誤,老板娘正在那里不停的責罵她,眼看著她的淚水就要落下來了。

帶嘴環的女子走過來拍著桌子大聲的說︰「老板,怎麼回事啊,我們點的菜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上啊,你們的生意是不是不想干了?」

老板趕忙笑著臉說︰「請問是誰給你們遞的菜單?」雖然她也知道,這幾個人根本就沒有點菜,不過,顧客就是上帝,這個信念在她的心里早已經根深蒂固,她從來不輕易挑戰心中的法則。

「是他啊!」

老板娘看見那個女子大叫著,手指指向了林海的位置。她搖著頭喊道︰「林海你個死貨,你給我過來。」她臉上的表情扭曲著,在一動一動的皺紋下,簡直像一塊抹布。

听到喊聲,林海趕緊跑了過來,卻見剛才那桌上的女子現在得意的站在那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老板娘已經劈頭打了下來。

「你怎麼不給客人上菜啊?」老板娘大喊。

「他……他們……沒有要……」林海的話還沒有說完,帶嘴環的女子就搶站在老板娘的面前,還是笑著說︰「啊,我們點了四個菜,怎麼會說我們沒有點菜呢?」

老板娘忙堆著笑說︰「那我們現在就給您上菜,請問你們點的是什麼?」

那女子眼珠子一轉,然後說︰「啊!我們點的是爆炒人肉,紅燒人肝,生切人心,人血湯。」

老板娘和林海的眼楮一點一點的變大,在恐懼之余,胃里還有一陣翻江倒海的嘔吐感。

「這些菜,你們有嗎?」

周圍的人都不敢吱聲了,好像面前的這個女子,會馬上把他們都吃掉似的。女子「哈哈」大聲的笑起來,整個飯店里面,只听得到她的笑聲,一點一點的鑽進毛孔里,叫人的骨頭也發抖著。

「……不好意思,姑娘,我們這里恐怕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但是我們有……」老板娘的話說到一半,就見那桌上的兩個穿著工地服裝的小伙子一下子把桌子給掀翻了,大聲的叫著︰「媽的,你們開飯店是干什麼吃的,竟然說沒有,你們是不想開張了吧。」

林海被其中的一個穿工裝的男孩一腳踹倒在地上,疼得他哇哇亂叫。

老板娘知道他們不是好惹的,也知道和他們講道理行不通。流氓之所以是流氓,就是因為他們可以蠻不講理。她暗暗的示意旁邊的收銀員去報警,可是,那個女孩早已經嚇得抖成了一團。

黑胡子把腳踩在林海的臉上,嘿嘿的冷笑著,說︰「沒有想到,你也是一個織夢能力者啊,不過,你的能力還只是停留在預夢的基礎上,我倒是可以幫你突破一下,你——就跟著我們走吧。或許這樣我還有饒你一條小命。」

織夢?能力?突破?林海听著,就像站在一片看不見方向的霧里面,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吱吱嗚嗚的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織……什麼能力……我只是一個來這里打工的外地人……」

林海顫抖著,縮在地上,沒有反抗的力氣。

「老子要你活,你想死也死不了,老子要是讓你死,你就活不過今天。」黑胡子男人粗聲粗氣的說著,發出了得意的笑聲。

林海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欺負的滋味,恐懼、憤怒、無助、委屈一股腦的全涌上了他的心頭。來到這個城市以來,他一直自信的以為,只要自己好好的工作,就會在不遠的將來重新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可是,來到這里後,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的可笑,在別人听來,簡直可以說爛的像一堆糞土。就算他拼命的工作,別人還是會不滿意;就算他搶再多的活干,自己也只能拿到一丁點的工資;就算他怎樣隱忍的活著,命運還是不停的在捉弄他。想到這些,他憤怒的看著正在踩著他的臉的這個男人,一股怒火撲到頭頂,止也止不住的向外冒。

是的,那是怒火,他明顯的感覺到,身體中有什麼東西想要沖出他的,那是沉睡在牢籠里的野獸,嘶吼著,快要把他扯成碎片了。

林海听到,飯店里發出沉悶的一塊轟鳴聲,那是從他的體內發出來的。他在心里不停的咒罵著︰「都給我去死,都去死吧。」

在他身邊的老板娘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她的身體竟然碎成了模糊的肉渣子。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把她給殺死的。

先是黑胡子吃了一驚,他還沒有來得及想是怎麼回事,就看見飯店里面其他人的臉上都現出了無比扭曲的樣子,一道道血跡從他們的鼻子、眼楮、耳朵、嘴里流出來,接著,就一個一個的倒下去了。

這樣的能量太強大,林海完全承受不了,他的身體在撕裂著,疼痛讓他大聲的叫喊著,他抱著頭喊著家鄉話,那是在喊著自己的爸爸媽媽啊。

……第一次,林海知道自己也會想念自己的家人,雖然,他是那麼的恨他們。疼痛中,他昏了過去,在意識還殘留的瞬間,他看見,面前的黑胡子跪著,最後一個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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