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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唯她最重(卷一完)

夜色深靜,空氣中已經起了稀薄的輕霧,似給這籠籠天際蒙上一層輕紗,遠山群嵐忽溜而過,草間芳香亦自鼻間流淌出清水般的潺潺。

本是寧靜悠深,卻突然一道道馬蹄聲踏踏而來,急促而規律。

寬闊的官道上,一隊人馬急馳狂奔著。

「太子哥哥,皇伯伯當真病危?」馬蹄飛揚的馬上,南宮玉兒自馬背上偏過頭看著一襲黑衣狂奔的南木宸。

「我已經有幾日未收到父皇的書信,這病危消息想來……」南木宸語聲消散在空氣中,因而听不出任何情緒。

可是南宮玉兒卻從那聲音里听出一絲深然。

難道…心思不過驟起,南宮玉兒抿了抿唇,繼續狂奔。

「啊…」南宮玉兒突然的叫聲與鈴鐺聲擊破這長天漫漫,與此同時馬兒一聲痛苦的嘶鳴,前膝跪地,傾刻就要向地上倒去。

南木宸偏過頭,看著即將墜馬的南宮玉兒,手下意識想去扶,想到什麼卻又突然頓住。

「郡主…」

「小心….」

幾聲急呼自南宮玉兒身後響起,南宮玉兒身子已經從馬向上滑落,因為顧著去思際想著剛才南木宸的話,而沒有預及,以她目前的姿勢,腳無點力,根本翻身不起,她本來在馬兒異常那一刻救助可憐的看向南木宸,他看到南木宸微伸出的手,心間剎那心花怒放,他願意踫….可是心花還完盛,便看到那收手的動作,那復雜晦澀的表情,心驀的一涼一沉,听到身後的急呼,面色一刻冰冷,抬手阻止…

正要狂奔而來的丫鬟與護衛接收到自家郡主那麼明顯的制止之意,最終只得忍著,看著自家郡主……

一切眼神心緒動作都不過瞬息之間。

然後,人栽馬倒,南宮玉兒生生閉著唇,不讓那聲痛呼溢出嘴角。

嬌艷吃痛的眸光定定的看著南木宸半響,最終,化為一抹貫常的微笑,露出兩顆牙齒,「好痛,太子哥哥太不憐香惜玉。」話落,拍拍衣裳,很是瀟灑的起身,踢了踢馬背,「這馬兒真不中用。」

這馬兒不中用,南木宸看向倒地不起的馬兒,然後眉頭微微皺起,南宮玉兒亦看向地上的馬兒,馬是上好名駒,且還是她從南國帶過來的,自然不可能如此就累倒了,凝眸看了片刻,想到什麼卻並沒有開口。

「下次不要再自作聰明,這不過是人家一個謹告而已。」南木宸俊眸凝起,若有所思。

南宮玉兒看著那馬,听著南木宸的話,「我做得如此隱避,她怎麼會…」

「我謹告過你,不要自作聰明,來人,給郡主再牽一匹馬。」南木宸語聲如常,可是話里的生疏自然流露出來。

南宮玉兒渾身一震,剎那間手腳冰涼,七彩幻雲般的臉上神色莫名,而後又是一笑,依舊如初次出現在慕皇宮那樣,天真純然,「走吧。」

「回郡主太子,沒有多余的馬了。」南宮玉兒的侍女上前一步。

南宮玉兒聞聲轉回頭,因為今夜趕路急迫各人都只一匹馬,確實無多余馬來,而最好的馬就是她與南木宸的,她南宮玉兒不可能去騎護位與侍女的馬….因為也…

「現在知道了吧。」南木宸高踞馬首,語氣比夜風更加淡薄,可是卻隱隱透著微許似想到某事某人的霸道與寵溺。

無馬可騎,她可能猜到那晚是南宮玉兒下暗手,可是如何知道南宮玉兒不近生人的怪癖。

南宮玉兒偏開頭,「怎麼可能,我隱藏得如此好,她不過一個……」

「連你都自愧不如的琴技,你覺得呢,藍家主為何受內傷你應該心知肚明,玉兒…」南木宸喟嘆一聲,「不要小看任何人,還有,不要打她主意。」話落,目光又重新落在南宮玉兒身上,目光又閃過一絲柔和,「你騎我的,倪月,你與明風同乘一騎。」話落,足尖一點,南木宸朝著身後而去。

南宮玉兒卻在听到南木宸的那句「不要打她主意」面色就變了,身著七彩色,面色憤然,此刻的她顯得有些滑稽。

………

長長官道上,南宮玉兒偏回頭看著罩在月色里的天慕,明亮單純的眸子里劃過一抹冷光,映得月色都似發了幽亮。

……

「王妃,事情辦妥了。」

丞相府,清五清六輕飄飄落在冷言諾房內。

「小姐,你是怎麼知道南宮郡主不近生人的。」香葉從剛才就一直百思不解。

「她身上的鈴鐺啊,以南宮玉兒之人,你們如果遠遠听到她的鈴聲,是否也會遠遠避開。」冷言諾輕聲道,「況且,我已經算是仁慈了,不過是傷馬受挫,比起那晚我被人擄走,她下暗手可來得高明。」冷言諾凝望月色,半響,又道,「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回王妃,準備好了。」

冷言諾揮揮手,清五清六又如來時般退了下去。

「王妃,大小姐又不吃東西,老爺請你去牡丹閣勸勸。」

勸勸?屋內冷言諾笑,她與冷言雪的關系何時如此好了?

「走吧。」冷言諾的聲音清靈靈響在月空下。

冷言諾看著九曲通幽,郎徑如帶的丞相府,花園,假山,一應有盡有,曾經那死去的娘曾在這條路上走過吧。

「見過璃王妃。」五姨娘帶著丫鬟走了來。

冷言諾看著五姨娘,輕輕一笑,「幾日不見,五姨娘倒是越發好水色,真是光彩照人。」

「璃王妃打趣了。」五姨娘面色一羞。

「這夜深的,五姨娘還未入睡?」冷言諾眸光在五姨娘面上停留一瞬,盈盈開口……

五姨娘笑了笑,「今夜事多,老爺還在書房里,剛剛才給送了湯水糕點。」

「五姨娘真是賢惠,我現在要去牡丹閣,看大姐姐,不知五姨娘可要一起前往?」冷言諾說話間眸光依舊含笑的看著五姨娘。

五姨娘頭微微一低,「大小姐這幾日確實不太吃喝,還勞璃王妃勸勸,先告退了。」

「好。」冷言諾看著五姨娘離去的背影,輕聲一嘆,繼續朝前走去。

牡丹閣,依舊牡丹花耀,搖曳一院艷光,在月色下依舊不減其花韻精骨。

主屋內燈光綽綽,不見人影。

有人影才怪,冷言雪自從被南木宸算計後就失蹤了,她可不認為,會出現在丞相府,今日之事蹊蹺頗多,丞相明知道自己心中生疑,卻還是讓她來牡丹閣,這此間…

「璃王妃,小姐剛剛去如廁了….」

「沒事,本王妃可以等。」冷言諾一擺手,一副極好糊弄的樣子。

屋內依舊如往常般香氣繚撩,一物一物擺得整齊有致,輕紗垂簾,暖玉地面,一切都如冷言雪人般,高貴而精致。

冷言諾拿起桌上一塊糕點,折騰大半夜也確實餓。

「小姐,等等。」香葉急忙取走冷言諾手中糕點,拿銀針試,用鼻子聞….弄得冷言諾哭笑不得,「香葉,你這樣還能吃嘛,放心吧,這糕點定然是沒毒的。」

「小姐,小心駛得萬年船。」香葉終于將糕點搗騰之後放下。

「這丞相與二公子到底搞什麼鬼,就讓我們在這兒干坐著等。」一柱香時間過去,香葉看著已燃盡大半的醇香,面色已有不悅。

「放心吧,嗯,頭有點暈,香葉…」冷言諾面色一變,一句話未落,暈倒在桌旁,身後香葉同樣軟綿無力,同樣一句「小姐」還未出口,便比冷言諾還先一步向地上倒去。

屋內薰香似乎極輕微的嗤一聲,終于燃盡,淡香彌漫。

屋內轉瞬歸于平靜,半響,屋外有腳步聲緊接而來。

「吱呀。」門應聲而開。

冷丞相與冷俊軒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再如何,也想不到迷藥在薰香里。」冷俊軒睨了眼屋內暈過去的二人,朝身後一揮手,一陣雜踏聲隨之而來。

「處理好。」冷俊軒淡淡開口。

「是。」身後黑衣人勁裝肅然,面無表情沒有絲毫溫度。

冷丞相眼眸在冷言諾身上微微停留,而後轉身,「走吧,卻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爹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晚皇上受刺,宮中大部份守衛想必都去了乾華宮保護皇上。」

「雖說此事籌劃許久,可是今夜前次那批欲以行刺之人到底是誰,似乎是試探還是什麼,總歸有些打草驚蛇,今晚通知下去見好就收。」冷丞相看了眼胸有成竹的兒子,句句鑿鑿,眉頭深有所思。

冷俊軒雙後負後,清然一笑,「爹過慮了,京中如今不是有藍家嗎?」

「藍家,你覺得藍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手?不更疑是浪尖上拍花,一拍兩散。」

「不管如何,亂,不是更好。」冷俊軒話落抬步走出院子。

冷丞相一雙眸子精光盛盛,看了眼天邊月色,月深如靜,可是天際深處似有某種暗白光束欲突破某些薄繭重重壓來,突然間便有些悶氣,須臾,又覺得怪異,搖了搖頭出院子。

而沉睡在夜風中的巍峨皇宮,一道無聲無息的黑影在空中飄然而至,穿行在皇宮各處。

緊隨著皇宮各個角落無息無息的又是一批黑衣人著地,于這夜風中悄然獨行。

璃王府。

慕容晟睿立在窗邊,久望丞相府方向,溫潤無波的面色上似被窗外層層蘭花攜著月光渡上一層薄質光輝,三千墨發也似在這夜色中盈盈生光。

「晟睿,不止是喜歡,你愛上她了是嗎?」慕容晟睿身後,雲落的聲音響起,雖然似乎極力掩飾,可是也不難听出里面的失落。

慕容晟睿沒有回身,「除了生命,我可以愛她全部。」

「愛她全部?你何以愛。」

「在我生命之中,僅唯她之重。」慕容晟睿清涼語聲劃破這一夜天際。

「你…」雲落接下來的話並未說出口,便見遠方天際處一幕火光突然照亮半邊天色。

赫然正是丞相府方向。

面前已經沒了慕容晟睿的身影。

……….

那一際火光將天空照得金亮金亮,不過瞬間,救火聲,奔走聲便四處響起——當然,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丞相府里,淡看西邊院子火光沖天,冷丞相與冷俊軒相視一笑。

「爹,娘到底是怎麼死的?」火光中,冷俊軒清俊的面容映在紅光下偏頭對著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尊敬的父親第一次提出了質疑。

冷丞相聞言,不慌不忙偏過頭看著自己這個兒子,對上冷俊軒堅定而執著尋求一個結果的眼神,語氣定而穩,「男兒成大事要不拘小節,眼下事情更為重要。」一句話已經給了答案。

冷俊軒內心似乎一嘆,而後偏轉頭,目光落在遠處火光中,薄唇輕抿,向一旁走去。

「你大哥那邊如何?」冷丞相道。

「之前已經商量好,不會出問題。」冷俊軒語氣里明顯有些低沉。

「待會待火盡去屋內檢查檢查,不要留有後患。」

「嗯。」

「軒兒。…」冷丞相一聲嘆,「你娘突然就病了,並非空穴來風,我找大夫問過,那病也是拖不久的,爹自小就與你說過,我們的目光不止寸里,而是千山溝壑,不矜細行方乃我冷氏子孫。」

「明白了。」冷俊軒僵立半響,抬步離去。

「出來吧。」冷丞相沖院外喊道。

院外,五姨娘抖抖縮縮走了出來,「老爺,她畢竟是璃王妃,這要是燒死在丞相府,這…」五姨娘看著前邊那火光滔天的院子,聲音瑟瑟,竟有心虛之態。

冷丞相只是淡淡看了眼五姨娘,這一眼卻讓五姨娘瞬間身子一個顫抖,因為這一眼竟全然沒有了往日里的溫存。

「哼。」冷丞相面上浮起一絲冷笑,看著聞听前院里的救火聲,嘴角最終綻放出一絲冷笑,「火很大,雲兒要不要去體會一下個中蝕骨滋味。」冷丞相聲音依舊溫柔,可是卻突然冷冷的看著五姨娘,然後抬腳離去。

五姨娘心中一片荒涼,「老爺,老爺,你說過要讓我做丞相夫人的,我才…老爺,老爺,你….」五姨娘嬌軟的撲過去,剛撲到一半,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賤人。」冷丞相拔出直入五姨娘肺腑的匕首,看著五姨娘面上依舊停留的曾經夜夜里迷惑他的嫵媚表情,憎棄一笑,「憑你也想做丞相夫人,背叛我的,都,要,死。」

「這句話說得好。」一道本不該此時出現的聲音響在冷丞相身後。

冷丞相轉過頭,瞳孔一瞬間放大,比午夜里看到幽靈更讓人心驚,「你怎麼會在此,你不是….」

「是啊,我不是應該葬在火海了嗎,為什麼會在此啊,喏…」冷言諾嘴往西邊人聲嘲雜救火的院子里一努,「爹,你看,那邊火燒得多旺,你要不要也試試。」

「你怎麼會….」冷丞相轉瞬恢復清明鎮定。

冷言諾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五姨娘,眼神沒有絲毫停留,而後看著冷丞相淺笑盈盈,「因為我有一個好二姨娘啊,你那所謂的提前布置的迷香不過就是個尋常的薰香而已。」

冷丞相一怔,「她怎麼會,她一直體弱,謹守本分…」

「如何不會呢,連冷丞相當初都能利用五姨娘制造沉迷眾叛親離的假像,讓我退些謹慎,我又如何不能說動二姨娘呢,況且,對于一個不在你心的女子,你覺得我需要如何說動她呢?」

「你….」冷丞相一聲笑,「你什麼意思?」

「你難道一直不知道,二姨娘的體弱多病是裝的,而且,還是你幾日前親自毒死的正室夫人給出的主意,還有…」冷言諾向前一步,「二姨娘當初愛的人到底是誰,相必爹是最清楚的吧。」

聞言,冷丞相目光一束,似也震憾片刻,而後眸光恢復精盛,「那又如何,無論如何,今晚你都得死,你的出現只是讓我決定再多死一個人而已。」

「來人。」冷丞相一聲令下,一隊黑衣人瞬間落在院子里將冷言諾與其身後的香葉緊緊包圍。

冷言諾淡淡看了眼四周黑衣肅然的包圍,不見怒,不見急,不見慌,反而笑了,「爹爹今晚派人去皇宮是打算做什麼呢?」

一句話,卻讓冷丞相當場一怔,劍眉一蹙,嘴唇蠕動半天,終究沒有言語。

「哼哼,冷言諾,我當初真是小看了你,不過,任何言語在威脅面前沒有任何意義。」

冷言諾笑,「爹可真自信。」話落,冷言諾手微抬起,一個響指清脆在空氣中響起。

姿勢竟頗有瀟灑不拘之態,而隨著冷言諾手落下,不只是西邊有嘲雜的救火聲,腳步雜踏聲,東邊,前院後院,正廳,幾乎同一時間火勢陡起。

這才真是火光漫延一下子照亮整個天際,甚至于連天際處那青暗色也給照得金紅不滅。

冷丞相此刻當真是面色變得可怕,抬起指尖怒吼,「冷言諾你瘋了,你竟然敢燒丞相府,來人,殺了她,殺了她。」

冷丞相話落,周圍的黑衣人齊齊抽出劍。

劍身凜烈,冷丞相突然靜下心來,還有冷俊軒呢,冷俊軒不可能被制肘,今晚早已有所準備不可能會失手。

黑衣人劍,起,下一刻,冷丞相眸中盛滿驚詫與不可思議。

月夜下,火光映照中,嘲雜哄救聲中,冷言諾面色冷情決色,以比黑衣人劍更快的手勢,瞬間捏上了黑衣人的脖子。

那剛才還滿是肅然陰寒的黑衣人紛紛看著冷言諾,面無表情的臉上同樣寫滿驚恐,因為他們的首領在那樣一只柔軟白皙明明即將夭折的手指下,傾刻「 嚓」看似堅硬永不摧折的脖子便永遠沉淪地府。

驚恐後而怒起。

周圍十余黑衣人一擁而上,劍勢凌烈光聲凜凜在這夜里格外滲人,還未近冷言諾身,清五清六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掌拍死一個。

冷言諾蹙了蹙眉,看著直逼眉心的劍,兩指穩穩一夾,「砰」劍裂,人死,五腑震碎。

冷丞相看著傾刻間便只剩一兩個踽踽支撐護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面色一暗,腳一踢,身子一退。

冷言諾會武,竟然如此高,身為堂堂丞相,冷靖雲自然不可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不過傾刻間他明白過來,便把面前兩人當成了肉牆,準備翻牆去與冷俊軒會和,照這燒法,丞相府是保不住了,但願皇宮里能得手,那…

「撲」冷丞相後背一重擊,自牆頭上跌落下來。

「爹爹何必走這麼急,還沒把我燒死,如此離開,不是太便宜我了嗎?」冷言諾一邊繞著指間白練,一邊含笑淺兮,身後,清五與清六上前來,如提小雞般將冷丞相提至冷言諾面前。

冷靖雲堂堂堂一國丞相,何來受此等侮辱,只可嘆逃離不得,如果眼神能殺人,此刻,他一定將冷言諾千刀萬剮。

「冷言諾你不能殺我,我是堂堂丞相,殺了我你如何向天下交待。」冷丞相再度吐出一口血,被清五清六毫不留情的丟在冷言諾面前。

冷言諾笑,「如果你不死,倒應該想著要如何交待才對,相處二十余載,自己的枕邊人你不是最該清楚的嗎?」

「你什麼意思?」冷丞相眸中滿是怨毒,腦中快速翻轉,而後又覺得不可能。

「你以為柳氏當真是個任你拿捏的婦人,她就不會備有後手,她,不是一直與二姨娘交好嗎?你自己的東西難道不清楚。」冷言諾微微俯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一落塵埃的冷丞相。

冷丞相聞言,身子一松,原本即使受了傷而堅挺的雙肩突然似焉了下去。

「不過,你還有兩個好兒子啊。」冷言諾一言如醍醐灌頂,冷靖雲瞬間眼光回神,哈哈一笑,「對啊,我還有冷俊軒,冷俊青,今晚我們一起…」

「一起什麼…」

「一起…」冷丞相說到一半突然頓住,眼光一冷一閃,「冷言諾你套我話。」

冷言諾直起身子,抬頭看了眼周圍越來越旺大火,火勢蔓延即將傾覆此處,隨後,冷言諾開口,聲音冷而悠寒,「冷俊青….你就不要指望了,至于冷俊軒,你以為如此大火,早已超出你們的預想,他那樣一個聰明人不知道,可是…」冷言諾幽幽嘆一口氣,氣息綿延而冰寒,「爹你說,他為什麼現在還沒來呢。」

「一定是你派人把他困住了。」冷丞相突然有些異常起來,腦袋開始變得渾暈。

冷言諾看著異常的冷丞相,「我現在在此處,可沒那個本事能攔住他。不過,他倒是真遺傳了你的冷氏家風,下手也真狠,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是中毒了吧….呵呵…」

冷靖雲努力搖了搖頭,只听到冷言諾說「中毒了,中毒了….」自己怎麼會中毒,什麼時候中的毒,難道……他記得之前冷軒軒有給他奉過一杯茶…啊….」冷丞相似乎有什麼東西崩潰了,拼命搖頭,尖叫。

尖叫聲嘶底里,只可惜前方鬧騰著同樣尖叫吵嘲聲不變,很快便將這聲音給掩蓋下去。

「對了,再說一下,不要擔心我會有麻煩,明日他們就會在丞相府的廢墟里翻出那件一直未找到的龍袍,就是前些日子里你們想栽髒璃王府的那件。」冷言諾又是一句重磅炸向冷丞相。

冷丞相此時卻突然冷靜下來,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冷言諾,似乎此時此刻才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冷言諾,你別忘了我是你父親。」

「父親?」冷言諾輕嗤一聲,「其實我一直想知道你為何要如此待我,僅僅因為我是庶女?」

冷靖雲突然笑了,「呵呵…冷言諾,為何要這樣對你,因為你並非我所出,哈哈哈…….」

冷言諾親耳听冷丞相說出一些本就疑在心間的事實,面色卻並無慌亂,相反心而坦之。

冷丞相坐在地上看著面色無豫絲毫不震驚的冷言諾,「哼,你不過是你娘一夜之間不知在哪兒留下的風流債。」

「我娘,風流?呵」冷言諾冷笑,記憶中的娘溫柔善良,一直叫自己不爭不搶不奪,所以五歲的冷言諾才會在娘親死後被送至千里鄉村,所以備受欺凌,所以走投無路,所以香消玉殞。

冷丞相話落注意著冷言諾表情,見對方依舊不言不語,而是一派恬淡的看著自己,絲毫沒有半絲情緒浮動,相反那嘴角溢出的一絲冷笑,在自己看來是那麼刺目奪魄。

「我記得那時你是很愛我娘的吧,為何會…」良久,冷言諾問,那語氣,那氣度,就像是在說,冷丞相說真話吧。

「呵呵,你果真不是我女兒。」冷丞相笑,「不過,我永遠不會告訴你這個答案…哈哈哈…」

冷言諾亦笑,「也是,堂堂丞相大人,心愛女子懷的不是自己的骨肉,那該是多麼痛心的事情,愛至深,則恨越痛,所以從我一出生就注定了你的不平等對待。」

聞言,冷丞相笑容戛止,抬起頭看著冷言諾,幾乎是吼道,「我不愛她,不愛她,我從來都不愛她…」一連聲聲疊疊,冷丞相似乎想到什麼剛才還精光四盛的眸子里突然一片悵惘,在這夜色中蒙上一片沙影。

冷言諾卻淡淡的看了眼這個可恨又可憐她曾經的爹,自從穿越來得到了冷言諾的記憶後,她就從那些絲絲斷斷的記憶里看出一些蛛絲馬跡,那個溫柔的女子由至始至衷從來沒有愛過她面前這個爹。

冷言諾最後淡淡打量了一圈院子以某處停留一下,帶著香葉清五清六足尖輕點一躍出丞相府,因為火光已經蔓延過來,灼得人發燙。

「你不說是因為你也不知道,如你這般錙珠必較的人,如果知道是誰搶了我心愛的女人的心與身體,自然是要瑕疵必報的。」冷言諾的聲音自火風中飄自冷丞相耳中。

火光映射中,冷丞相看著冷言諾時,肚子上那突然致命的一刀,不可置信的看著一旁同樣捂著肚子,留著血陰滲滲笑看著自己的五姨娘,「你竟然…」

「要死,一起死,你騙我背叛璃王妃,還如此待我,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高樓上,冷言諾坐著,看著卷失在火海中的丞相府,看著外圍終于趕來的京兆尹,看著那些眸中同樣盛滿驚異之人,無聲的微微苦澀。

功虧一簣,功敗垂成,冷丞是敗在太過自信,曾幾何時冷丞相是多麼的意氣風發,丞相府是多麼的門客不斷,人聲贊之捧之,曾幾何時,冷言諾也妄想求得這個父親哪怕一絲半點兒關愛,曾幾何時冷言諾總是一問再問,「娘,為什麼爹爹不喜歡我呢。」

娘總是含笑不語言…….

不過,我幸,我不是冷家人,誰是她爹又有什麼重要呢。

「冷言諾,我寧願你有時柔弱一些,可是,又怕你太過柔弱。」身旁清雅的氣息指過耳際,冷言諾落入一個溫暖寬大的懷抱,很舒服,很安全。

安全,冷言諾突然推開慕容晟睿,聲音淡淡,「宮里如何了?」

因著冷言諾突然的疏淡,慕容晟睿眸光青暗一分,隨即道,「全部正法,玉璽安然無恙。」

「冷俊軒…」

「王妃,失去了冷俊軒的蹤跡,四小姐也….不見了。」清一突然出現道。

冷言諾面色一暗,「查,務必保護好冷言月。」

「是。」清一退了下去。

隨後,慕容晟睿抱著冷言諾足尖一點離開高樓。

…………

茂密樹林里,冷言諾殺死猥瑣男的地方,冷言雪自食惡果失去清白的地方。

「二哥真是山窮水盡了麼,拿自己親妹妹命相要脅,你可真有出息,當真是讓本王妃刮目相看。」

「呵呵,丞相府沒了,不過,我可不想現在死,你安排讓我出城,我就放了她。」冷俊軒說話間手中劍往冷言月脖子上輕輕一送。

一條細細的血線便順著冷言月白皙的脖子流向衣襟,冷言月忍著痛,「二哥,你又何必助紂為虐,爹想造反,想拿玉璽要挾皇上怎麼可能,你以為這麼久大哥沒有出現,當真是耽誤了行程。」語聲字字誅譏。

「你給我住口,你這個吃里爬外的,你一直與冷言諾交好,你以為我當真看不出來,只是…」

「我為什麼不能與她交好,她是我三姐姐。」

「她不是。她不姓冷。」冷俊軒幾乎是吼向冷言月。

冷言月一下子沒了聲,眼光閃爍,良久才道,「那又如何,爹何曾待我好過。」話落,冷言月偏過頭,「在你想將我如一顆棄子丟出去試探時,我們的好爹爹就為了他以後的宏圖霸業差點把我送給京找尹的傻兒子,二哥,你說我該如何做。」

冷俊軒似乎不知道此事,手中動作微松,面色晦然。

「二哥,哦不,冷二公子,哦,也不,應該是箭門門主,你以為你多高尚,就連你爹不也是你自己親自送命的嗎,白日刺殺我與璃王,夜晚派人刺傷皇上,如你這般罪,你覺得你還有活路?這一切,都是你冷家自造之孽,要誰恕。」冷言諾看著冷俊軒毫不留情。

「你我注定此生不可能…不可能….」冷俊軒看著林影斑駁中那屹立如巍巍山松堅挺搬的女子,面色閃過一絲異樣。

「我放你走,你放了冷言月。」冷言諾偏過眼神,已經讓步,已經毀了丞相府,不能再毀了冷言月,冷俊軒只要他敢卷土重來,她就敢再圍一次,再殺一次。

「我想知道言雪….」

「她失蹤了,我也不知道她的行蹤。」冷言諾干脆直接。

沒想到冷俊軒對自己一母同胞的冷言雪倒是有些真情義。

冷俊軒聞言,心底似松了口氣,偏頭看了眼一旁如雲端天華的慕容晟睿,正巧看到慕容晟睿留連在冷言諾面上的眸光。

心間突然似有什麼東西火燒而止不歇

……………

天慕國歷六月二十八,夜。

丞相府突然大火,一燒而燼,柳老夫人與御史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善罷干休,可是,卻突然收到一個方子,于是他們不再有動作了,甚至可謂是眼見丞相府被火苗吞噬而達到一種報復的快感。

據說那張方子,正是柳氏死之前所服用的毒藥。

尚書府今夜也同樣不靜,先是有刺客行刺,再後來就是有賊入室偷竊,生生搞得尚書府一夜不得安寧,自身顧暇不及,更何論關注丞相府。

而這一夜注定不平靜,名聲遠播,受榮盛寵的丞相府,一夜之間化為灰燼,拒說除了失蹤的冷二公子與已經被冷言諾接進璃五府的冷言月,無一幸免。

月色隱去,天邊微亮,空氣清冷而干靜。

長長官道上,停著兩輛馬車。

「冷言諾,我一直討厭你,即使我娘選擇幫你,我也還是討厭你。」冷言靜立在馬車前看著對面倚車而靠的冷言諾,面色語氣極不友善。

「靜兒。」一聲呵斥。

「璃王妃,此次當真是多謝相幫,此生能讓我和靜兒她娘遠離此處,再過新生活,是我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也謝過你能不記前嫌。」一名中看男子擁著另一名女子走上前來,深深給冷言諾一躬,誠意十足。

「謝過璃王妃。」二姨娘此時早已做家婦打扮,語氣里早沒了平日里的弱不禁風。

男子亦沒了當初的訕媚附聲,換了衣裳,從此腰背挺直,煥然一新。

「田管家何必如此客氣,我們也不過是魚幫水水幫魚而已。」冷言諾言罷,揮揮手,轉身朝身後馬車而去,「前路未知,但望保重。」

冷言靜看著冷言諾離去的背影,面色突然有些復雜,她原本以為此生她都要偷偷模模的在討好冷言雪與柳氏的日子里與自己的親生父親見面不識,可是…

「冷言諾,你可不要那麼早死,總有一天,我一定讓你對我刮目相看,我一定立于群頂讓你也對我驚嘆一回。」直到馬車消失不見,冷言靜兩手捂于嘴邊大聲喊道,一張秀美的面色退去了些日的偽裝,竟顯佳色天香。

「敬候佳音。」冷言諾聲音遠遠飄回來。

………….

第二日,因為行刺而愛重傷的皇帝在群臣退離後暈迷了整整一夜終于醒來,聞听丞相府被火焚盡一事,悲痛欲絕,小小年紀,硬是給震得又暈了一個半日。

京兆尹站在乾華宮門口,焦急的屢次張望,太監都道,皇上還沒醒。

而這個半日已經讓某些人有時間做某些讓丞相府永不翻生的事情。

半日後,皇上醒來,要求京兆尹與成王共同就此事嚴密查探,堂堂天慕國丞相一夜之間被大火燒盡,定然是有歹人相助。

于是傳冷言月,冷言月哭哭啼啼,抿說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燈燭,燒著了靈堂,冷言雪又不知道怎麼的對璃王妃大肆侮辱,氣得璃王妃一甩袖子當晚連夜回了璃王府。

而後冷言雪房里就著火了,冷丞相又與冷俊軒發生了爭執…邊說還面色復雜,更讓眾人揣疑。

于是當晚,從一堆廢墟里找到一件已經燒盡一半的龍袍,以及尋到一封冷丞相欲想造反的計劃書…

倏又想到大殿之上冷言月言談間得雜的表情,更是篤定,此事冷丞相怕是….

于是頃刻間,皇上震恕,哀對其恩寵有加,皇恩浩然蕩,怎奈其竟然不思君恩,不顧百姓,不顧忠誠之義……于是皇帝又病了,更引得百姓群臣對已逝的冷丞相罵聲連連。

而負責查探此事的京兆尹也只能將心中疑惑吞進肚子里,人倒猢猻散,臣相都沒了,他自然對皇上效忠。

至于尚書府,可謂一夕之間同樣名聲大跌,因為牽涉其中,降成了兵部侍,由原先的兵部侍,周山河任兵部尚書。

而京中原本對丞相府一夜滅卻之事心存余悸的百姓們也突然翻然領會般更是對丞相府指責不已,連帶的冷靖風一府下人都好幾日未出府采購。

而此刻,後宮,乾華宮里。

「諾姐姐,你又贏了。」黃色垂幔里,冷言諾與瑞陽皇帝坐于漢白玉石階地面上下著棋,旁邊地上靜靜躺著被瑞陽皇帝拋棄的紗布。

此時皇帝一臉懊惱,「為什麼每次都是你贏。」

「因為我不會讓你,如果你想贏,那便強大自己去爭取。」冷言諾語中帶笑。

瑞陽皇帝一皺眉,「丞相府解決了,冷俊軒失蹤了,冷靖雲與暫避風頭,冷俊青…」

「放心吧,縱然你不提此事,那些大臣不可能不提,雖然他年輕有為有功于社稷,但是如果傳出他于兵營中與女子…再失得兵心….將。」冷言諾玉手輕落一顆子,「我又贏了。」

「好吧。」瑞陽皇帝雙手托腮,「諾姐姐與表哥都好厲害。」

「你也不簡單,竟然還知道悲痛于心,暈迷半日,瑞陽…」冷言諾突然正色道,「我不可能時時刻刻在你身邊,為君者,當該如何,不用我再次說,你生于帝王家,自然要有帝王的精神,涼薄,冷血這些都不需要,我只需要你在任何時候都知道該如何抉擇,如何讓自己不後悔,你有你的責任,但你也是個人,你有自己的個體,在自己面前,你理當大義無然,但是在責任面前你當該如何選,權衡利敝,審時度勢,這些你早已會就,不過,諾姐姐……」冷言諾突然伸出手重重落下,在瑞陽後帝即將玩鬧偏身一躲時,輕輕一點其光潔潤華的額頭,「希望你在此之前首先得學會尊重自己,對自己好一點。」

空氣似都沉寂半響,許久,瑞陽後輕輕一點頭,「嗯,其實…」

「哎,太陽都要下山了,回家了。」冷言諾起身,走了幾步,又轉回身道,「成王不錯,能于動蕩中處事不驚不動不惑心,可以一用。」話落,足尖一點離去。

暗處,那道凝住的眼神忽然一動,某些不知名心緒突然蔓延開來。

瑞陽皇帝低下頭,看著棋盤,「峰回路轉。」這是諾姐姐的峰回路轉棋局。

…………

夜色欄闌,眾星拱月,一夜風挽起一地花香,昨夜的大火滔天似乎在夢中般,蒼穹廣闊,永遠不為誰而折腰。

璃王府。

東廂院子里。冷言諾在門外躊躇良久,終于推門而入,屋內,雲端高華的人閉眸熟睡,仿似不覺有人踏入般。

窗戶處一抹月光悄溜進來拘起床榻上男子如玉容顏,容顏微帶一絲異常的白,更是一室清華明麗之光。

冷言諾向前走幾步,在床榻邊上站定,屋內雖未點燈,可是月光傾泄倒有幾分不明幻的美感。

床榻上慕容晟睿剛經歷過寒毒之苦,此時疲憊累極,長長的睫羽淡淡覆下一層暗影,更像是遠山風影被帶過的一絲卷帶。

那唇軟而潤,淡淡的沁香在屋內飄蕩而來,陣陣漣漪自冷言鼻端滑過,冷言諾再上前一步……

然後轉身,拿起桌案上的紫毫,就著桌岸上鋪好的上好宣紙,龍飛鳳舞,擱筆,瞥一眼床榻上的慕容晟睿,戲味一笑,拾步出了屋子。

第二日,說是因為丞相府一夜之間化為灰燼之事,璃王妃心傷郁結而一病不起。

于是,冷言諾病了。

(卷一完)

------題外話------

原本計劃三十萬字完結卷一的,瞥眼看看字數,超了不只一點點字數呀∼∼∼下一卷更精彩,女主萬事不再隱忍,而是謀定思動,主動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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