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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以暴制暴

高坐殿首的少年皇帝本來無意中瞥到諾姐姐與璃王之間的細妙情緒,正在考量什麼,被這樣一打斷,遂看著大殿門口,眉宇間不滿之氣瞬間壓縮退化。

南國郡主?這都入夜了,又未提前遞交南皇手書,南國郡主求見?少年皇帝身為一國之君,即使走心,回神也很快,遂看向下首一旁的南國太子。

南木宸眉宇間不著痕跡的一皺後化開,幽深如海的眸光中似卷帶著什麼游走聚散。

「說清楚。」少年皇帝語聲清脆中夾著一絲不可抗拒的威儀。

「她自稱是南國郡主,並且持有蓋有南國玉璽的南皇手書。」太監抬起手抹了一把汗,看情形,竟有些無所適從。

冷言諾見此,了然,她就想著這南國皇帝既然當年能那麼絕決的對待慕容晟睿的娘,如今又怎麼會…。

暴風雨總是來得很快,一些人將目光移向冷言雪,在坐一眾朝臣自有明白人,少年皇帝雖然年少,卻遲遲未答應婚事,除了留察考究外,更不外乎是當年那件事而至如今的兩國關系,況且總覺得南皇不是如此好說話的。

今日之宴既然是為了迎接南國太子,自然南國公主南湘儀也在場,此時,她坐在南木宸身旁,而二人自始自終除了南木宸最初進門有過交匯外,而後一直淡淡,看上去倒不像兄妹。

不過也對,南湘儀是南皇後所出,而南木宸是已逝南皇後所出,後來教養于現在的南皇膝下。

古有九龍奪嫡,皇氏哪來那麼多血濃于水。

當然…。冷言諾稍抬頭看了眼少年皇帝,此時他眉峰端然,與平日里與她相處時截然不同,判若兩人。

原本可以幸福成長的少年也不得不帶上面具,與自己親近的表哥背道而馳…。

而此時,冷言雪沒有出現預料中的驚慌,心疑,不安,相反,她就那樣靜靜坐在那兒,如雪中靜蓮,溫婉高貴,國色天成,一派從容無拒。

「宣。」少年皇帝掩去心中的小算盤,高聲授意。

殿門口太監聞言一行禮,急轉身,快速跑了出去。

「既然南國郡主親攜南皇手書,那眾卿就等等吧。」少年皇帝微笑著很是一幅顧全大局之態。

即使公認的兩國關系不是很良善,少年皇帝依然處事聞風不動,大氣儼然之態,看得眾朝臣俱是會心滿意。

而坐在座位上的南國公主南湘儀此時在聞听太監之言後,面色卻微微幾變,南國郡主,恭親王之女,南宮玉兒。思及此,南湘儀又有些頭疼。

「本郡主早就說過,你們皇上保準讓我進來的,還偏要讓本郡主在宮門口等,等來等去,還不是進來啦,真是沒個眼力勁兒,不知變通。」遠遠的一道明亮如夏風的又略帶輕快的聲音傳至殿中,而夾著話聲,還能听到鈴鐺輕擊聲。

冷言諾聞言,眼角微提,咦,這個南國郡主看來應當頗有意思。

「這皇宮怎麼這麼大,這麼復雜,不好,不好…」那位郡主的聲音還在響起。

大殿中本來細細交談的朝臣們此時連細細的交談聲都沒了,紛紛看著殿門口,翹首以待。

這什麼郡主,這麼大膽,言行無忌,身居他國皇宮,竟然無一絲自覺……

「嗯,這個假山擺這兒好顯眼,不好不好…。」

群臣蹙眉。

「哎呀,這兒有個檻,怎麼不提醒本郡主一下…。」

郡臣跌落眼珠,這是個什麼郡主啊?真是拿著南皇手書的南國郡主?怕不是假冒的?

「哎呀……」

「玉兒,這里是天慕皇宮。」終于有人忍不住,開口阻止了明明可以一步入殿,卻偏偏硬生生盤旋在外聒噪之人。

南木宸眉宇間雖然極為掩飾,但是依然被冷言諾捕捉到那眼底一絲無奈,追求者?追殺者?貌似,是前者。

冷言諾端起茶杯,眸光微轉,不著痕跡的對著上位的少年皇帝一笑。

少年皇帝會意,本來要說的話吞入口中,石沉大海。

然後,眾人便見一著綠色勁裝,身著長靴,頭上梳著一條條小辯,留海齊留的少女極為洋氣的出現在大殿門口,縱然神清氣爽,依然難掩其身上的風塵僕僕之氣。

想來的確是趕得急,而且才進京連衣衫都不得換就快馬進宮了。

而之所以說是洋氣,是因為……

就連冷言諾竟也忍不住破功笑出來,綠色勁裝是沒錯,長靴也沒錯,可是要不要這麼特立獨行,靴子搞著兩極分化,一紅一紫,小辯上扎著七彩絲繩,腰間又別著如雞蛋般大小兩個鈴鐺,走哪兒響哪兒,此時正隨著少女的動作,傾著,搖著,響著。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身上,差不多,紅綠藍橙青黃紫,樣樣齊全,配備精彩。

然後,眾臣終于忍不住了,使勁揉了揉眼楮,再看向大殿門口那似裹著七彩雲虹,嬌小玲瓏的身影,這真的是南國郡主?

雖說關于南國郡主的傳言極為少,但是……好吧,群臣現在可謂跌落眼鏡。

「公主這身打扮真有看頭。」高首上的少年皇帝忍著笑意出聲道,但是聲音不難听出一絲揶揄。

而邁著鈴鐺步輕快進來的少女聞言,抬起眼眸直視上首的皇上,假裝沒听出少年皇帝話中之意,而後上前一步,面不紅心不跳,微微一輯,「南國恭親王嫡女,南宮玉兒參見天慕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開心開心開開心。」本來說著前一段話,以及那姿勢神態,眾臣們已經覺得,這南國郡主,還是很守禮的,結果說至最後一名話時,少女莫名一笑,滿臉俏皮,又道,「天慕國的皇上好漂亮。」言辭間一幅花痴輕態之形象再度深入人心。

少年皇帝覺得自己受了調戲,但是看著下首毫無心機坦然而笑的少女,實在生不出氣來。

少年皇帝接過太監從南宮玉兒手中拿來的手書,眼眸一瞟,確是出自南皇之手,那玉璽色澤也不似作假,與之前南湘儀入天慕遞上來的手書一模一樣。

冷言諾看著大殿中姿態輕然的七彩少女,見少女自進殿後那雙眼眸便一直粘在南木宸身上。

「來人,給南宮郡主擺坐。」少年皇帝吩咐。

南宮玉兒微微用手抬起下巴,笑嘻嘻道,「那個,漂亮皇上啊,能不能讓我坐我太子哥哥身邊啊。」語聲清鈴中夾著討好。

君臣皺眉,尤其是三朝元老太傅大人,覺得這南國來的丫頭怎麼這麼不懂規矩,言辭不當。

少年皇帝卻沒生氣,稍一猶豫,命人在南木宸旁邊擺坐。

「你是冷言雪?」南宮玉兒露過冷言雪身側時,突然開口。

冷言雪見南宮玉兒面色如常甚至有些期盼的模樣,遂也笑著微微點頭。

「太子哥哥是我的,你休想打主意,你知道太子哥哥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嗎?你知道太子哥哥每年都親自給我慶壽辰嗎?你知道太子哥哥曾經說過會照顧我一生一世嗎?…。」一大串連珠炮似的言語突然不管不顧的朝著冷言雪 哩啪啦,听得冷言雪縱然端然如斯,也不禁皺起眉頭。

粗質低俗,冷言雪眸底的厭棄之色隱藏極深,面前南宮玉兒沒看到,而在不遠處的南木宸卻是收獲得干干淨淨。

南宮玉兒話落不管冷言情情緒,在搬來的椅子上大馬金刀一坐,全然沒有絲毫形象,身子坐定,又身子微仰,越過冷丞相怒目直視冷言雪,沒有半絲遮掩,那眼神就是告訴你,本郡主不喜歡你,不可能同意你嫁給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是我的,識相點,趕緊退位,說聲,自己配不上我的太子哥哥,本郡主沒準就放過你了。

冷言雪對上南宮玉兒的眼神,本以為南宮玉兒是想要和她攀關系,沒曾想…。可是冷言諾是誰,位尷尬之境依舊得體大度,端得一派大家小姐風度。

南宮玉兒說話聲音不小,又沒避忌什麼,大殿中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眾人紛紛將目光移向上首的皇帝,見皇上一幅看天茫然狀,再看南國太子,南國太子含笑喝酒,嘴中還不時道,嗯,這酒不錯。又看向冷丞相,依然面容精誠,大有一幅,人家是南國郡主,不計較,不計較。

眾人斂神垂眉,復又抬頭看向璃王。

璃王正拿著玉筷給自己王妃夾菜呢,看王妃含笑溫柔,一幅溫暖情深之態。

「諾兒,吃這個,這個好,皇上應付得來。」

冷言諾點頭微笑,「多謝王爺,皇上不用開口就是最好的應付了。」

「諾兒教出的瑞陽是最好的。」

瑞陽,少年皇帝的名諱,不知為什麼听慕容晟睿如此稱呼,冷言諾竟突然覺得格外美好,連帶著周圍空氣都花香四繚。

而後,冷言諾輕聲一笑,「王爺好聰明。」

「彼此彼此,可是諾兒總在該聰明時不聰明。」慕容晟睿意味幽綿的看著冷言諾,眸光情意連連。

「……。」冷言諾溫笑低頭,一幅靦腆狀。

由始至終坐在一角終不言一語的定王楚浴染獨自坐在那兒,狀似一幅別人觀花,我獨飲之態,眸光不經意的在慕容晟睿與冷言諾身上停留一瞬後飄忽開。

這廂南宮玉兒似乎瞪累了,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飲盡,繼續。

「郡主這樣看著言雪,倒讓言雪自慚形穢了。」

「知道就好。」語聲干脆,不拘泥。

冷言雪抬起頭,她不過退一步,沒想到這郡主還得寸進尺了,眼角一抹余光,見南木宸正含笑看著她,遂心下了然,原來想試探嗎?

南宮玉兒,在南國都沒能讓南木宸對你俯首稱臣,更惶論之如今天慕國。

冷言雪盡其華璀璨一笑,「郡主真有意思,可是這里是天慕皇宮,客隨主便,如此行徑想來與禮不合吧。」

對面小郡主見這一笑眸光晃了晃,美,再一听話,遂小巧的眉頭一皺,極為不滿道,「這皇宮是你家的,你是今天的主人,皇上都沒說話呢,干你事?」言辭間絲毫不留情面,話落,小郡主傲嬌的一擺頭看向南木宸,眼神頗為復雜,但是她那樣不掩藏的眼神,就連一個太監都能猜測出什麼意思。

你怎麼看上這麼二的貨?

南木宸微搖搖頭,接收到冷丞相看過來更為復雜的眸光,隨即面帶怒聲開口,「玉兒,這里是天慕皇宮,你逾矩了。」

不知怎麼的明明一句極為沉重帶著呵斥的話,這小郡主聞言卻是笑開了花了,面色一掃之前即使話語干脆卻還隱隱透著的陰霾,頓時晴空萬里,有如雨後初雲彩虹般華彩亮眼。

隨即南宮玉兒沖冷言雪做了個鬼臉,身子一正,安隅坐好,實足一派郡主氣派。

冷言雪見此,看著南木宸,知道是該感激于這個未來夫婿的相幫,但是,冥冥中看著那副精化深刻如雕化的面容卻覺得哪里不對勁,再一看前後判若兩人的小郡主,心中悶氣不上不下,生生憋得臉通紅。

而對面冷言諾卻正看著她,那目光,可憐,同情……為什麼是可憐?同情?冷言雪隨即眼光如冰般的扎過去,冷言諾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敬盼,對面冷言諾微舉共杯,朝桌上極輕一點,一飲而盡。

冷言雪,後面才會更精彩,六歲時就可以心殘打死可憐的乞丐,在母親身邊言,在父親身邊挑撥離間的女子,長成如今,不是露出本來心性好些嗎。

「來,今朝本是歡迎南國太子而設宴,如今沒曾想南國郡主亦親自前往。眾卿一起同飲一杯。」上首的瑞陽皇帝目光在這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小郡主身上停留一瞬,遂舉杯笑意開口。

「誒,你與我太子哥哥關系好嗎?」南宮玉兒此時起身幾步湊進冷言雪,詢問著,語氣倒沒了先前的不順眼。

由于南宮玉兒身量瘦小,宴會中倒是沒人注意她。

冷言雪聞言心頭一微喜,想來是南木宸剛才說話的作用,遂喜顏道,「還好。」但是冷言雪聰明了,知道這小郡主擺明對南國太子心儀,絕口不提深層次的愛慕。

小郡主心有所悟的點點頭,又道,「那你知道我太子哥哥在這京城與誰交情好麼?」

這是信任她了嗎?

「這,太子來京幾日,言雪倒是未真正見過太子真容,不太了解,不過倒是听說,前幾日里,妹妹讓太子出了不少銀子呢,想來,交情定然也是好的。」冷言雪頃刻之間計算心計到毫厘。

「出銀子,誰?」小郡主的戰斗面容又再度蘇醒了,眼眸放光四下張望。

冷言雪暗自一嗤,原來也就是個單純簡單的,不過平白擔了個郡主名號而已,遂應付起來,也少了分小心,眸光指了指對面,目光如晴蜓點水般拂過那高深雅致的面容後極其快速的不容人察覺的落在冷言諾面上。

順著冷言雪的眸光,小郡主看向冷言諾。

「就是她讓我太子哥哥出銀子?」

「嗯,好像還不是太愉快呢。」冷言雪幾分愁然,「也只怪我這個三妹妹不懂事,一朝幸得嫁入璃王府為妃,便不知天高地厚,哎,許是自小離府,教養差了。」冷言雪回望一眼小郡主,剪水秋眸,滿含無奈與悵然,「郡主你也別放在心上。」

「好,我不放在心上。」小郡主答得歡快干脆,聞言,當真不再盯著冷言諾。

嗯?冷言雪看著收放自如,剛才還一幅,目光流光,我要殺了這人的神情,不過轉眼功夫便一幅無所謂任風浪去的姿態的小郡主,心底瞬間郁卒,這郡主莫不是個腦袋傷了的。

而座位上的冷言諾凝息稟神听著對面的談話,感受著那道打量,審視,探究的目光如冰錐般停留一刻後又悄然消退,眸光笑意盈盈,蕩得滿殿光華都亮上三分。

「南宮玉兒,南國恭親王南宮與勝之嫡女,恭親王共育四子,四十才得這一女,十分看重,愛若珍寶,南宮玉兒又深得南皇後喜歡,在南國可謂地位斐然,不過自小心儀南國太子,曾揚言,非卿不嫁。」身邊溫潤入心的聲音悠悠自耳邊滑過,夾著春夜的微涼氣息,卻是韻味深潤,拔得心尖兒顫顫。

冷言諾聞言,目光不看南宮玉兒,相反在南湘儀面上停留一瞬後,偏過頭看著慕容晟睿,「你知道這麼多,死早了,真是可惜,改明兒,把你腦袋里裝的東西全部搗騰給我吧,我收著。」

「好。」慕容晟睿含笑應答。

人比人氣死人,這位心里抗打擊能力太高,冷言諾敗陣。

「皇上,這南國太子求娶……」冷丞相看著相處甚歡的冷言雪與南國玉兒,欣慰又自豪的笑笑,這才看著上首嚴陣以坐的瑞陽皇上開口。

「也好,這婚事,這幾日一直未定,今日群臣皆在,朕……」

「啟稟皇上,我遠來天慕國也想趁此好好觀賞游玩,想必初來求親言雪心里也必是唐突而惶安的,倒是不必急在于一時。」南木宸起身打斷了瑞陽皇帝的話,姿態半禮,言辭間又無半絲逾越,讓人生不出壞感來。

瑞陽皇帝心底一喜,但面色無任何異常,似乎還愁結的看了眼冷丞相,人家如此為你女兒著想,理當接受,于是道,「也好,我天慕國第一美女這麼快出閣,倒是讓人舍不得。」

冷丞相听著皇上明明贊賞的話,可是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味兒,可是又分透不出些什麼來,再看看那九五龍顏,確實顧面大局般儀然威嚴。

「老爺,這…。」柳氏在桌下拉拉丞相的衣袖,語氣輕婉。

丞相看了眼柳氏,眸底閃過一抹不耐煩,而後低聲道,「朝臣都在,顧全大局,命中注定的還能出什麼岔子。」

似乎冷丞相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柳氏,柳氏遂平靜的放開手,聰明敏感的柳氏自然也察覺到了自己夫君的不耐煩,心霎時冷了冷,夫妻二十幾年,縱然當年她那麼跋扈,他都沒有如此表情,可是如今……都是冷言諾和流雲那個賤人,柳氏越想越氣,手不自覺的捏緊。

「娘,松下心。」手間一只柔胰軟軟遞過來,覆在柳氏手背上。

聞言,柳氏抬起頭看了眼淡笑不然的女兒,面容瞬間放開,又听冷言雪道,「顧全大局。」四個字不同于冷丞相剛才之言,反而別樣深意。

柳氏微一笑,指尖慚慢松開。

見得母親放松的表情,冷言雪清若仙子般的面容也是笑容盛盛,雖然對于南木宸突然推遲賜婚有些奇怪,可是話也確實有理,想來他也是想與自己多相處,不想委曲了自己。

如這般宴會,中途是可以出來逛逛園子,欣賞夜景的。

宴會進行至一半,冷言諾覺得有些氣悶,便帶著香葉打算出去走走。

「小姐,你說南太子那麼想要娶大小姐,為什麼…。」依水而建的涼亭里香葉托著腮有些不解的看著冷言諾。

冷言諾看了眼四周影映月光景特的清明湖水,微微一笑,一道風拂過,拂起裙角如畫。

「南木宸的心思,我們不必去理會。」冷言諾道。

「璃王妃倒是好興致。」一句微帶不悅的聲音傳來。

冷言諾偏頭,正見柳氏與冷言雪走了來,說話間,二人已經要入涼亭。

此處乃皇宮百儀殿後花園,園子頗大涼亭就有幾個,這母女卻偏要進這個涼亭,也不嫌擠。

「冷言諾,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是你做的,一個下賤的庶女,不過是飛上了枝頭,你少得意。」柳氏一進亭,也不掩飾什麼了,直接語氣不善的對冷言諾挑明。

冷言諾看著柳氏,一陣好笑,「大娘是指什麼事情,本王妃可不知。」

「你少裝蒜,那些謠言,還有那日的紅布一事,難道不是你弄出來的,自打你入京,嫁入璃王府,丞相府的事情沒有一件與你月兌離開了關系。」柳氏聲調尖銳,但是許也是怕隔牆有耳,聲音微微壓低,只是面色上的憎怒一點沒有壓下去。

「明人不說暗話,那哪一件事情不是大娘與大姐未雨綢繆呢,本王妃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大娘這是說反了吧。」冷言諾依舊坐著,語氣徐緩,絲毫未將站在面前的柳氏與冷言雪放在眼里。

冷言雪看著淡定從容的冷言諾,剪眸里映出涼亭飛檐下的冰冷而陰狠。

「冷言諾你倒是會倒打一耙。」冷言雪終于看不得聞絲不動的冷言諾開口道,語聲冰冷而嘲諷。

「倒打一耙?」冷言諾蹙眉,而後對著身旁香葉道,「香葉,知不知道什麼叫做以暴制暴。」

香葉搖頭。

冷言諾看著呆愣搖頭的香葉,微一笑,抬起頭看著柳氏與冷言雪,「想來大娘與大姐都不知道倒打一耙是什麼意思,沒關系,本王妃不介意今日教教你們。」

聞言,柳氏與冷言雪腳步微不自覺的後退一步,總覺得冷言諾平靜的笑容里有些詭異,可是又一想冷言諾怎麼做也就她和香葉兩個人,自己雖然本就是來找冷言諾茬而未帶丫鬟,但是她還能把自己給吃了,遂眉宇放松。

「清五清六。」冷言諾對著空氣中道。

空氣中落下兩道人影恭敬的對著冷言諾一禮,「王妃請吩咐?」

「打她。」冷言諾話語簡單單脆手指往柳氏身上一指。

清五清六看看柳氏,不是吧,讓他們兩大高手打一個女人,她是什麼身份他們倒不管,可是,英雄這是無用武之地啊。

「嗯,別打臉。」清五清六剛要上前,冷言諾又道。

「冷言諾你做什麼,沒想到還有暗衛,璃王倒是疼你,可是這里是皇宮,你敢動我們。」冷言雪面色已經有些驚怕,剛才她們過來時就注意過這邊無人才敢靠進說那些話的。

「送上門的,本王妃當然要笑納。」冷言諾明媚一笑,「動手吧。」

于是,皇宮百儀殿後花園里,月色斑駁下,出名的端莊雍容堂堂丞相夫人,被打了,被簡單而直接的方式給回擊的體無完膚。

冷言雪被香葉一根銀針就站定不動了,只得眼看著自己的母親第一次如此失態的慘叫連連。

「冷言諾,你不得好死,你…。」

「你不是說本王妃人倒打一耙嗎,本王妃如今不止要倒打一耙,還要以暴制暴,更讓你有苦說不出。」冷言諾看著地上被拳打腳踢不斷翻滾的柳氏語聲淡定無悲無喜。

「冷言諾,娘是丞相夫人,待會還得繼續參加宴會的,你就不怕爹知道了,皇上知道了……」冷言雪眸光憤怒如熊熊之火燃燒。

冷言諾看了眼冷言雪,鄙夷一笑,「所以我讓他們別打臉啊。」話落,還一幅你真笨的表情看著冷言雪,笑道,「你們不會說出去的。」

冷言雪郁結,看著自己的娘在地上慘叫連連偏偏自己…。

冷言諾看著冷言雪,心底好笑,其實香葉的銀針根本未制住冷言雪的動作,只是那麼一說而已,可是冷言雪為了活命,卻真是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母慈女孝。

良久,地上的柳氏終于是翻滾不動了,清五清六也知下手輕重,處處踢人穴位,打得人很痛,可是也決計找不出太多傷痕。

香葉看著冷言雪單純的心也是莫名郁結,這到底是一對怎麼樣的母女呀。

冷言諾起身,一聲吩咐,清五清六退了下去。

「怎麼樣,滋味好嗎?」冷言諾居高臨下的看著柳氏,言笑晏晏。

話落帶著香葉腳步不停的向前面百儀殿而去。

「哦,對了,大姐姐,其實剛才是騙你的,你根本未被銀針限制行動的。」冷言諾走了幾步突然回身沖冷言雪淡然開口,話落又朝前走去。

緩慢從地上爬起的柳氏本來要對冷言諾開弓的嘴突然頓住,偏過頭去看自己那依然站著不動的女兒。

冷言雪此時面色剎白,她能動?于是她抬了抬手,的確,可是剛才……對上柳氏看過來的眼神……

……。

「你剛才導了手好戲。」百儀殿里冷言諾剛落座,身旁慕容晟睿便低聲道。

冷言諾偏過頭,眉峰一斜,「慕容大公子大王爺你是有多閑。」

「還好,不過是幫你處理了一些偷窺的小尾巴。」

「嘻嘻,璃王妃,你可真夠…。把丞相夫人打那麼慘,可是偏偏人家面上無傷,又能行動…。有苦說不出啊…。」一旁的花千堯此時也湊過來一臉不懷好意與幸災樂禍。

冷言諾看著花千堯,聞著那道花香味,輕輕吸吸鼻子道,「花公子莫不是也想一試,本王妃可以成全你。」

「得,算了吧。」花千堯身子離開幾步遠,正襟危坐。

看得香葉一陣好笑。

這時,對面的柳氏在冷言雪的攙扶下也進了殿。

冷丞相見柳氏氣色不太好,眉頭輕微一皺,「這是…。」

「無事,摔了一跤。」柳氏隱忍著不著痕跡的放開冷言雪的手落坐。

冷言雪半空中的手微僵,而後無言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如果是以前,柳氏定會在冷丞相面前哭得傷心浴淚,可是現在,看著冷丞相眼底那一抹不悅之意,她要如何開口,說是冷言諾讓人打了她,誰會信?冷言諾,後面的路還長著呢。

「皇上,小女的婚事可以以後再說,不過,今天為迎接南國太子之行,老臣特地請了一先生,這先生倒是學了些戲法兒,想來南國太子必然是喜歡的。」冷丞相見一夫人與女兒落坐這才開口道。

「戲法兒?」南木宸抬眉,露出濃厚興趣。

瑞陽皇帝一听戲法兒就想到之前冷言諾表演的戲法兒,沒想到這冷丞相到真是會錦上添花,籠絡人心。

冷言諾看著冷丞相,直覺的不會有好事兒,冷丞相是誰,一國丞相,曾經能得先皇托政,手段定然是不差的,她自嫁入璃王府後,弄出這麼多事情,如果一次,冷丞相想必不放于心,可是接連幾閃的事情串在一起,就算她沒有出手,可是冷丞相也自然會懷疑到自己身上來,可是他卻一直冷靜以待。

冷言雪面對流言不置一詞,若不是那日柳老夫人回府,冷言雪沉不住氣,她未必有機會,至于冷俊軒,冷丞相亦未聲張什麼,反而將他譴離京城。

冷言諾可不會認為冷丞相是真會吃下此虧的人,厚積薄發,養精蓄銳,深謀遠慮幾十年,即使冷言諾,眸光亦是不經意的變幻一下。

「既然如此,那就請上來吧。」

冷丞相顯然也是早有準備的,對著身後人一吩咐,不一會兒,便見一太監領著一身著青衣素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草民參見皇上。」男子聲音略低,自進殿就微低著頭,可見惶恐之態,想來今生面聖九宮闕也是頭一遭。

殿中朝臣子看著上前來的男子,也紛紛注目以視,這些朝官平日里也不泛取巧喜新的,听說有戲法兒,自然來了心情,紛紛放下酒杯看著大殿中央正給皇上行禮的男子。

瑞陽皇帝看著下首匍匐下跪下的男子,「丞相大人說你會戲法兒?」

似乎能得皇上當堂提問,備感覺榮幸與激動,男子身子不經意的顫抖一下,道,「回皇上,小小戲法兒,不敢登大雅之堂。」

冷言諾看著跪在地上的男子,神情在最初一霎疑惑之後,是不解,如山嵐急風掠過,輕刮,迫急,最後歸于沉寂。

對面,冷言雪注意著冷方諾面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妄想看到些什麼來平衡自己早已扭曲的心,可是緊盯半響,見對方情緒並無多大波動,遂有些喪氣與不甘。

「那你表演吧。」瑞陽皇帝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冷言諾,見冷言諾沒什麼意思是,遂揮手命道。

「是。」男子應聲,這才站起身。

男子在眾人凜息以待中從懷中拿出一條細繩,結扣,下套,請眾人猜測…。一出戲法讓眾人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新奇。

于是事畢,眾人紛紛好奇詢問。

「我記得這戲法曾經在游船上見三妹,哦不,璃王妃也會。我還以為是璃王妃自創,沒想到這世間還有別人會。」冷言雪適時的開口,話落,偏過頭狀似好奇的看著冷丞相,「爹,你上哪兒請來這個人的。」

冷丞相微一笑,「也是一個遠方親戚舉薦的,言雪你閨中小姐,又不常走動,自然不識。」

而隨著冷言雪開口,眾人一細琢磨,似想到什麼,各自議論,是啊,前段時間清河詩會,听自家女兒說過,當時事後亦有不少人士爭相效仿。

「這個老臣也听說過,那戲法兒頗為新奇,一葉障目,端的是考較人的心思與反應之力,之後曾被京中許多人效仿,這男子會也不奇怪。」太傅大人模到模發白的胡須一臉和慈。

南宮玉兒不予理會,半月來為了阻止她的太子哥哥成為別人的,可謂是日夜奔波,風餐露宿,吃不好睡不香,剛才又充滿戰意的與冷言雪對視半天,這下是真餓了,于是,一直認真的吃東西,兩耳不聞窗外事。

南木宸此時卻開口道,「本宮也听說過。沒想到這戲法竟如此受歡迎。」

「各位錯了,這戲法兒本就是這位公子原創,而非璃王妃所始。」冷丞相冷冷的看了眼冷言諾,眸中冷光冰寒。

怎麼能叫你一名女子毀了我千辛萬苦而博得的好名聲。

冷丞相話落,眾人這才看向一直不語的冷言諾。

卻見冷言諾顧自喝茶,悠閑淡雅。

瑞陽皇帝星光流轉,明白今日一出必然是想要害諾姐姐,可是也只得穩坐如山,「不過一個戲法兒,能逗人開心,就是好的,何來去追究是誰所創始的,丞相你亦未必太過較真。」瑞陽皇帝一翻話不偏不倚說得滴水不露。

「可是,既然是這位公子所創,璃王妃怎麼會…。」冷言雪一聲不大不小的疑問響在百花殿中。

話剛落,便接收到南木宸意味不明的眸光,心中一跳,連忙露出微笑。

「我亦好奇,之前听這位公子說起,本來不予以置意,可是既然璃王妃亦在此,那就求個證吧,璃王妃雖是我所出,但是也不能讓人說我因公循私。」冷丞相一幅大議凜然。

而殿中自然有聰明人明白了,前些日子里的事情,他們自然不是糊涂人,丞相府前後名聲如此重創,連冷丞相最引以自傲的冷二公子都被譴離出京,這里面自然不簡單。

而今天冷丞相就是想要置冷言諾于不覆之地。

而主角冷言諾依舊不言不語,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未給過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由于始至終都點著頭,未言一語。

「你說吧,如今皇上亦在此,你大可以說清楚,也可以給你作主。」冷丞相對著上首的皇帝雙手一揖而後沖青衣男子開口。

而殿中眾人亦屏息凜神,等待男子開口。

楚浴染看了眼淡然如斯的從頭至尾不言一語的璃王與冷言諾,好笑的勾勾唇。

花千堯此時眸光在青衣男子身上穿稜,他自然知道男子是誰,關于冷言諾的一切,晟睿都曾派他去查過。

青衣男子一直低著頭,此時感受著周圍緊鎖的那些眼神,似終下了什麼決定般,抬起頭。

冷言諾在男子抬頭的瞬間這才看向男子,眸中萬千情緒卻都化為虛無。

君臣與家眷也都看著男子,似等著他解惑。

只見男子低著頭,手指緊握,似在努力掙扎著什麼,稍傾,男子抬起頭,露出一張憨厚樸實的臉。

「沒有。」男子迎視著冷丞相的眼神,肯定的道,「沒有,這戲法兒是我听市井之人流言而學的,不過是妄相以此攀上丞相府,這才說謊的。」

什麼,眾人訝然。

冷丞相眼眸中精光一閃,而後怒道,「什麼,你竟然在本相面前說謊。」冷丞相眸中怒火翻騰片刻。

「算了,不過是個市井蒙騙人的,丞相想必是好心,無須在意,至于這人,趕出宮就是。」皇上一幅體恤仁慈,全然不似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皇上,此等小人謊話連天,之前與我說得娓娓逼真,如今又…。今日如果事情證實,那于璃王妃名聲也是有損的,還要害臣落得一個欺君之名,也害得臣與璃王府產生職閡,臣沒有查證嚴實,當該罰,可此等小人,更應重罰,以敬效尤。」

以敬效尤?冷言諾此時看向冷丞相,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棄與憎惡,這就是她的好父親,就因為她是庶女,他到底是有多討厭她。

瑞陽皇帝看著冷言諾望向冷丞相那冰冷的眼神,心底微跳,諾姐姐終于忍不住了嗎?而後偏過頭眸光疑惑的看著說完話便不再出言的男子。

這個人明顯是冷丞相找來的,可是看情形對方似乎沒有按照冷丞相說的去做,丞相因此而要重重懲治。

可是,丞相老謀深算,平日里一幅忠君之臣之態,可是背後的心思…。不可能如此簡單。

「如此應該誅殺九族。」冷丞相再度重聲開口。

誅殺九族。聞言,青衣男子身子似乎微怔了下,似乎想要努力去看某個方向,可是又生生的忍著,因此細心的人可以發現,男子的脖頸都在發生著極輕的骨骼交錯聲。

冷言諾看著男子,那份堅忍,那份執著,他明明出現在此,可是卻還是不想違背本心,可是誅殺九族四個字,卻又重重落在他頭上,他的心在哭,在疼,可是自小的道義情義,生存的憨厚都讓他此時心里矛盾而掙扎著。

冷言諾似乎都看到了男子內心的哭泣,哭得奔涌不止,哭得肝腸寸斷。

那些年里的漠然相助,那些年里的憨厚傻笑,那些年里的無言支撐此刻全部如影片般,在腦袋里穿稜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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