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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丑曾問孟子最擅長什麼,孟子答︰「吾善養浩然之氣。」

何謂浩然之氣?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充塞于天地之間。心中正氣沛然者,即便忍辱負重,即便身殘體傷,即便刀劍橫頸,不變的終究是那一抹萬古猶存的浩然之氣。

壯志未酬,奈何有心無力。四處飛濺的血並無摧垮張曉翠的意志,他只是恨,為何自己的雙腿已無法支撐?為何自己的雙臂已無力量?隨身的長劍如今也斷成兩截,同自己一般躺在血泊之中,滿懷不甘。

四周的惡徒平日里雖也是視人命為草芥之輩,但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老大出手,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傷得如此悲慘壯烈卻毫不屈服,不由得皆生出一股敬意。

崇垣的雙眸亦如野獸之瞳滿布血絲,舌忝了舌忝刀鋒上濃稠的血液,那重重的咸腥味更加激發著他的獸性,竟使他有些癲狂得嗤嗤笑起。

但他的刀卻指向張曉翠,金芒滑過那張俠道無悔的臉龐,仿佛執刑者給予死囚的最後一道曙光,即將迎來的,是無盡的痛苦與闇夜。

崇垣陰沉笑著︰「哈哈哈哈,失敗的滋味如何?這一刀,將讓你慢慢痛苦而亡!好好享受這種至高的快感吧!」

「哼!來吧!」張曉翠幾乎忘卻了周身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是看了一眼即將沒入山頭的夕陽,閉目傲然道。

崇垣銅鈴之眼似要暴出一般,緩緩舉起金刀,猛地插下。

就在此時,變數陡生,一股莫名襲來的氣流暗勁轉瞬已是迫在眉睫!致使那金刀在半途折轉而上,筆直擋在崇垣門面。

張曉翠黑暗中只聞一聲清脆卻短暫的鳴響,猛然睜眼。眼前的崇垣已在三丈之外,一臉驚異,盯著那把金刀,因為金刀刀背,赫然插著一片樹葉!那是一片還是女敕綠色的新鮮樹葉,顯然是隨手取來的,誰能有此力道竟將其打進一把純金打造的刀背之中,那此人不論手法或是內力無疑皆是上乘了。

正當眾人驚詫萬分之際,一條蕭疏的身影自寨門口的樹林中優雅地撥開枝葉,如寄風遨游般悠悠然降落在張曉翠的身旁,忽左手如急電伸出,連點張曉翠周身大穴,止住其不斷流失的精血。而他的右手,輕輕捻著一根樹枝,一根細弱不堪的樹枝。

崇垣一把扯掉刀背的樹葉,雖不再張狂,卻仍怒道︰「你你是何人?」

但凰丹輝卻簡直無視他的存在,只是盯住張曉翠的雙眼。張曉翠不明白,為何眼前之人的眼神中竟有著期盼的希冀,因為這種眼神,這一刻與他的師父玉虛道人一樣。

「我已許久未使劍法,更別說武當劍法,」凰丹輝微笑︰「但是為了你,我可以破例一次,仔細看好!」

張曉翠正欲詢問些什麼,但凰丹輝玉立之軀忽如風中殘葉飄向了崇垣,形似緩慢,速度卻是快的驚人!

崇垣登時雙手握緊金刀,重新匯聚起方才的斬虎三刀之力,面對著那根即將刺來的樹枝正砍而下!即使沒有親身體驗,周圍的人仍能清楚地感覺到這一刀所爆發出的千斤之力,區區一根樹枝簡直便是螳臂擋車!

眾人會這麼想,只因他們還未明白,究竟誰才是那自不量力的螳螂之臂。但在下一刻,當崇垣的金刀被樹枝硬生生頂在半空無法再往下分毫時,大家都明白了,卻仍是禁不住瞪大了雙眼,包括張曉翠。

第一刀便已遭阻,又何來的第二刀?凰丹輝只以一手握著樹枝,另一只手悠閑地負在背後,欣賞崇垣那驚愕的表情。但那樹枝卻未閑著,凰丹輝將其一抖,賦予上巧妙之力,頓時將金刀彈開。崇垣只覺那刀柄上仿佛生出了無數銳刺,扎的雙手幾乎麻痹,但依舊頑強地不肯放手。即使如此,他依然毫無還手的機會,因為在下一個瞬間,那根柔軟的樹枝好似幻化成萬千條毒蛇一般從十面八方而來,根本避無可避!

面對如此突如其來的強攻,崇垣內心的防線在剎那間已被擊垮,他的金刀已無力,因為他完全沒有了反抗的力量,那真的是樹枝嗎?為何會覺得它是那麼無堅不摧,卻又柔美華麗如自然造化?

因為看似瑰麗溫柔的大自然,本就是無堅不摧!不是嗎?

崇垣就如木偶一般,那一根根掌握他的絲線都化成了那根樹枝,任其擺布。

但凰丹輝還沒有傷他,只是在用他演練出一套劍招罷了。崇垣忽恍然大悟,這豈非就是方才張曉翠所施展的太乙玄門劍!只是這兩人使用的卻是如天壤之別。

張曉翠的身體雖無法動彈,但目光卻是無法離開凰丹輝片刻。這套武當鎮派劍法也是自己的師父教授的,原以為師父已將這劍法練到爐火純青,誰想眼前之人所施展出來的比師父還要高明許多,其玄妙仿佛已經超越了這套劍法本身。

一念之後,耳邊又響起了熟悉之音,依舊是傳音入密的絕學。張曉翠這才明白,原來剛開始提點自己的人就是眼前這位高手。

「太乙玄門劍法的特點是快慢相兼,剛柔相含,劍隨身走,以身帶劍,神形之中要做到形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神合。六合之中,也要做到手、眼、身、法、步神形具妙,運動之中,手分陰陽,身藏八卦,步踏九宮,形如蛟龍出水,動若靈貓捕鼠。」

張曉翠一邊細听一邊鑽研其身法,忽覺自己以前都學錯了一般,這才是真正的太乙玄門劍,凰丹輝的每一招每一劍,都讓其感受如醍醐灌頂。

而圍觀的那一百多人已完全驚呆住了,眼前這個如牽線木偶一般的人,真的是他們的寨主嗎,那個霸氣驚人,可以一刀連斬三猛虎的斬虎金刀崇垣嗎?

半個時辰過去了,凰丹輝已將太乙玄門劍演示了三遍,每一遍雖都神似,但張曉翠卻看出,其神髓有極大的不同,這是為何?但思慮過後便已明白,原來他是為了自己能領悟到這劍法本就取于自然之間,而自然千變萬化不可捉模,你的心里想擁有什麼樣的自然,你的劍法就會隨著你的心而變。這道理雖簡單,卻是精要所在,只有領悟到這一點,才能突破太乙玄門劍原有的極限。想不到為了讓自己領悟到這一點,他竟如此苦心,單憑這一點就已讓張曉翠感激萬分。

演示完畢,凰丹輝的樹枝又如月眉之劍掃過崇垣四肢。崇垣此時的內心已經是充滿恐懼,又突感自己的四肢傳來強烈的痛楚,仿佛一下子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量,讓他無力地跪倒在地,唯有帶著懼意地嘶喊︰「你你竟然挑斷我的手腳筋!」

凰丹輝冷冷盯著他,道︰「若非我不想殺生,以你沾滿無辜百姓血汗的雙手,根本一命難抵!讓你成為廢人已是對你最大的仁慈!」

一聲冷哼,凰丹輝不再管他,樹枝輕輕拍打著左手掌,環視眾人。悠然之間所爆發出的殺氣卻是讓眾人寒徹心扉,連崇垣都被戲耍至此,要了結自己豈非一瞬間的事?

但凰丹輝卻遲遲沒有動手,只是認真地將每一個人都盯了過去,隨之些許慍怒道︰「你們這些惡徒本該以死謝罪的,但看在我今日心情甚好,只要你們跪下發誓以後不再作惡,那就既往不咎了!」

這簡直就是如獲大赦,所有人毫不猶豫紛紛下跪,根本沒人再去理會一旁的崇垣,霎時各種各樣的毒誓一齊響起。待最後一個毒誓結束,凰丹輝又道︰「我可是記住了你們每一個人,若是有想混水模魚之輩,一人作惡,所有人都要陪葬!你們自己好自為之吧!」

這方法就像秦朝的連坐法,如此人人自危,既要管好自己,也要監督別人。

張曉翠笑了,即便自己的身軀已慘不忍睹,但他仍覺得今天真是太幸運了。

夕陽已經落幕,憧憧林影的一條道路,是通往金刀寨附近最繁華的一個村落。這條道上,此時已擠滿了金刀寨的百多棄惡從善之人,領頭的自然是凰丹輝,他的手上仍是不忘拿著從寨中倉庫取來的上等葡萄美酒,意興盎然地小酌著。旁邊的張曉翠渾身包扎得像是木乃伊,由兩個大漢用擔架抬著,他一直注視著凰丹輝,想問什麼卻不敢開口。

凰丹輝倒是善解人意,笑道︰「年輕人,你倒挺能撐的嘛,受此重創居然還能一聲不吭,只是你當時怎麼會笨到用手腳去抵擋崇垣的金刀,你不知這是自尋死路嗎?」

張曉翠方臉微微一紅,道︰「在下當時也沒想這麼多,只是一時氣憤難平,蠻勁發作,所以。」

「哈,原來是蠻勁發作,」凰丹輝繼而道︰「你可知為何我要等到你被砍到奄奄一息時才出手救你嗎?」

這個問題張曉翠倒真還沒想過。「請前輩指點?」

凰丹輝道︰「想行俠仗義固然是好事,只不過首要條件是要先學會自保,否則你跟白白送死有何區別,我只是想讓你牢牢記住這一個教訓,免得以後再做無謂的犧牲。你呀,不多讓你受點皮肉之苦你就不會長記性。」

這番話的語氣說辭仿佛就是關心自己的長輩一般,張曉翠不禁怔住,眼前之人究竟與武當有何關系?

看到張曉翠愣住,凰丹輝以為他是驚訝于自己的話,哈哈一笑的同時朝他腿上傷口一拍,道︰「不過你的體質乃上乘之選,即使是這樣的傷也死不了的啦,哈哈!」

這一拍仿佛就煽起一把火,把大腿炙烤得劇疼無比,弄得張曉翠表情都差點扭曲了,不過仍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前輩你你究竟是誰啊和武當有什麼淵源嗎?」

這個問題仿佛是凰丹輝最不願回答的問題,他只是苦澀一笑,重新眺望前方︰「我的名字,你還是不知道的好。與武當的淵源好像都已經沒淵源了吧。」

夜風吹起,山林間彌漫著木葉的清香,清涼卻疏淡,一如這素雅亦寂寥的身影。張曉翠將目光收回,陷入沉思中,因為也許此人的身份,也並不難猜出吧。

金刀寨,死一般的寂靜。凰丹輝不但帶走了寨中所有人,還將所有的財寶運走分發給附近被剝削過的百姓。那一戰之前,他還享受著歌舞美酒,此刻卻像一灘爛泥一般頹喪在泥地之中,這便是所謂的報應嗎?

崇垣蜷縮在地,充滿絕望看著如水冰涼的夜色,突然耳邊傳來踱步之聲。乍一看,竟是一直在自己身邊的謀士,一直以來,他總會在自己身邊出謀獻策,對自己忠心耿耿。文字首發。

「歐陽智雄!你來的正好,快快幫我去報仇!」崇垣咬牙切齒道。

但那個溫順諂媚的歐陽智雄仿佛已經月兌胎換骨,如今面前之人單以眼神便顯現出毒蛇與狐狸的狠毒狡詐,令人不寒而栗。歐陽智雄並沒有理會崇垣的話,只是直勾勾盯著他,漠然之中帶著失望透頂的殺意。

崇垣突感一陣驚懼,啞然道︰「你你想做什麼!」

目光雖在崇垣身上,但歐陽智雄卻仿佛將他看成了空氣一般,木然道︰「悲劇之人,完全不知道我是在利用你的地方與財力暗自修煉毒功、飼養毒物,現在你已經是廢人中的廢人,也只有留著給我寶貝們享受的份了。」

歐陽智雄嗤嗤笑著,宛如鬼魅之音,激起了四周黑暗的共鳴。但崇垣猛然發覺,那些共鳴竟是各種各樣的毒物,毒蟒、巨蠍、蜈蚣等如潮汐從八方涌來,夾著恐怖的嘶鳴聲一齊撲上崇垣。霎時,幽靜的山林中突傳起一聲長長的哀嚎,隨之消散。

待毒物散去,重歸黑暗中,歐陽智雄冷笑對著那副毫無血肉的骸骨,道︰「既然你已奉獻出你的,那我也該賦予你相應的價值凰丹輝張曉翠好好享受余下的時光吧。」

陰冷的笑聲再起,隨之遠去,只是為這片土地徒增了一份淒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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