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張天龍向往常一樣打開了店門，街上的人還不是很多，顯得有些冷清，但清淨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一陣喧鬧打破了早上的寧靜，街上為數不多的人們驚恐的向一個方向望了過去，街道的那一頭的一間店鋪門口已經聚了不少人，大多是剛剛出門，听到了喧鬧聲不由自主的聚了過去。張天龍心中一驚，遠處那個店鋪不就是孫老板的店嗎？孫老板不是受傷被楊先生帶走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張天龍的心不覺得一緊，沖出了店鋪隨手甩上了店門，三步並做兩步的跑向了那里，他硬是在人群中擠出了一個縫探頭往里面看，只見孫老板的店鋪被翻得亂七八糟，搜查的士兵腰間都鼓鼓的，看起來他們在搜查之中沒少揩油，即使他們的長官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不久，幾名士兵從店鋪里架出了一個人，那人鼻青臉腫，顯然沒少被「照顧」。張天龍不看則已一看不覺得大吃了一驚，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楊少杰，他頓時感覺到了怒火中燒，，攥緊了拳頭就準備沖過去評評理，卻被一個人從身後拉住了胳膊一路將他拽出了人群，張天龍一看，原來是半月老人，于是問道︰「你攔著我干什麼？」
「這件事沒這麼簡單，」半月老人臉色陰沉的說，「這件事可是關系重大，有可能是通共大罪。」
「通共？」張天龍一驚︰「你是說楊先生和孫老板？」
「不止，」半月老人低聲說︰「孫老板很有可能根本就是共產黨。」
張天龍頓時臉色慘白，竟嚇得說不出話來，處在這這節骨眼上，即使用腳後跟也能想到，這件事到底有多麼可怕，張天龍咬了咬牙說︰「楊先生和孫老板是我的朋友，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他們。」半月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說︰「好，我知道巡捕房在什麼地方，咱們到那里等著，靜觀其變。」說著兩個人匆匆向巡捕房跑去。
巡捕房的審訊室陰森黑暗，一間小屋子的牆上掛滿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不少刑具上依稀可以看到血跡，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人在這些刑具之下變成了冤鬼孤魂。但是，既然是審訊室，自然也要有一些審訊室的味道，審訊犯人的時候永遠都是先禮後兵，因為誰也不想背上儈子手的罪名，張憲也不例外，不過，小鎮上認識他的人並不多，因為他的身份很特殊，是密查組（全稱︰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密查組，成立于1927年）下派到這里來的特派員，職務雖然不高，但權力很大，有先斬後奏之權，連鎮上的長官都要懼他三分。但是，張憲對這個任務並不很滿意，因為他的同僚們早在南方大顯身手了，誰手下沒有幾條人命，而自己卻被派到了江北這個三不管地帶，只不過是應為听說湖北河南一帶可能有共匪的根據地，他不覺得有些可笑，不過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事罷了，甚至他以為蔣委員長是被還有朱德給嚇壞了，有點草木皆兵了。但今天卻不一樣，因為他終于抓到了一個人，而且很有可能可以直接牽出一塊大肥肉，看來功成名就的機會到了。
坐在張憲對面的楊少杰的臉色很難看，不停地抹著汗珠，其實審訊室並不很熱。張憲看著面前這個生意人模樣的人看了很久，實在看不出他和有什麼關系，至少他的緊張不是裝出來的，也果真是如此，畢竟楊少杰是個書生加生意人，的確第一次見這樣的陣勢，不緊張才是怪事呢。張憲的心里有了主意，于是很和善的說︰「楊少杰，生意人，听我的手下說你是一個很本分的人，人品也還不錯，很好，很好。」楊少杰停了他的贊美，不明白什麼意思，心中只得飛快的盤算著對策，但眼中的焦急和恐懼卻越來越明顯了。
「如果我說你通共……」一听到「通共」兩個字，楊少杰的身子不由得一哆嗦，臉色慘白，嘴里不住的說︰「軍爺，小人不是呀，小人不是呀。」
張憲心中十分得意，但依然冷著臉說︰「你不是共產黨，可你的朋友是，那你就是通共，蔣委員長有令，通共與共匪同罪。」
「不，不，不可能。」
張憲笑了，笑的讓人的脊背發涼，「他就叫孫明，是你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他已經走了好幾天了，我我只是幫他看店。」楊少杰的聲音有些結巴了。
「別緊張，」張憲笑著說，「孫明是，我現在可以肯定的告訴你。」
「什麼？」楊少杰靠在椅背上，臉色慘白「而且你也說了謊，孫明來過，而且還到過你家，不過我要提醒你以下，以後清理血跡的時候，一定不要留下痕跡。」
楊少杰驚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知道是誰傷的他嗎？告訴你，是我！」說著張憲從腰中拔出手槍，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楊少杰猛烈地顫抖了起來，汗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張憲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心中暗笑，但臉上的表情依然陰森的說︰「告訴我孫明在哪里，合作的話，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還有你自己都可以活命，你還可以擁有孫明的店，我還可以保證你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如果不合作，你什麼也得不到，你還會失去所有的一切，「張憲接著說︰「我只想給你一次機會，你別以為我沒有辦法找到孫明嗎？太可笑了，那從一進城開始，就已經是死路一條了，我已經叫人將城里全部封鎖，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張憲緊緊地盯著楊少杰，他的眼楮里放出寒光，整個審訊室寂靜極了，甚至可以听得到人們的心跳聲，張憲緊緊地盯住了楊少杰，一動也不動，但他從楊少杰的眼神和表情中看見了他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他的意志在一點一點的削弱，只需要等待，等待著楊少杰崩潰的那一刻。
沒過多久，楊少杰開口了，他的眼神里充滿了乞求︰「軍軍爺，我我全說了，我需要做什麼？」張憲的心中很高興，但同時也多了一絲失望，他本以為自己將面對一個硬骨頭的分子，不想只是一個軟骨頭，但他的心里沒有任何的疑惑，因為他根本就對江北的勢力不屑一顧。他說︰「很簡單，和我們的人一塊，找到孫明的藏身之處，然後你進去，用盡一切辦法把孫明手中的一份情報騙到手，然後交給我，其他就不是你的事了。」楊少杰點了點頭。
張天龍兩人在巡捕房等了好一會，才見到楊少杰被許多大兵夾著走出了巡捕房，張天龍暗叫不好，他們這是要去哪里，于是和半月老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後面，跟了一陣，他們在一個很破的院門口停了下來，大門早已經不見了，可以看見里面有一間破房子，房門早已經掉了，半面牆倒塌，風一吹過，木制的屋頂吱吱作響，好像馬上要塌了似的，于是留了兩名士兵在門外看守，其余人進到了院內，張天龍二人不敢靠近，只得繞到了側面，趴在牆頭往里面看。
張憲進了院子里，向周圍人使了一下眼色，周圍人散開了，他對楊少杰說︰「進去吧，把東西拿到手。」說著持槍在門口等著，楊少杰走了進去，屋里孫明正在躺在地上休息，因為失血過多，身體很虛弱，頭也有點發暈，一見楊少杰進來了眼中一亮，微微的向他點了點頭，但這個動作卻被楊少杰身體擋了起來，張憲並沒有看到。
「來了？」孫明說「來了。」楊少杰肯定的回答，邊向孫明使了以下眼色。孫明會意，突然「哎呦一聲，身子猛地一抖，伸出手將月復部的傷口狠狠的扯開了，頓時鮮血染紅了紗布，不斷地滲了出來，流到了地上，楊少杰的眼皮猛地一抽動，連忙俯子問問，」兄弟怎麼了？「孫明申吟著說︰「子子彈傷的太重，我，我的傷口裂開了。」孫憲從門口偷眼往里看，看不見孫明的臉，只看見他的手捂住月復部，血一滴一滴的留在了地上，不覺暗暗心驚。楊少杰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兄弟挺住，我帶你看醫生。」孫明擺擺手，「我不行了，這這又一份文件，你留下。」說著用帶血的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信封交到楊少杰手中，楊少杰站起身來，退後了一步，緊緊盯著在地上痛哭申吟的孫明，眼神極為復雜。
「哈哈哈，楊少杰，想不到你夠狠呀，真有你的。」張憲不失時機的出現在了楊少杰的身邊，他知道孫明的傷，更知道自己的槍法，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他很難生還，看見孫明月復部被鮮血染紅，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楊、楊少杰，你你你這個叛徒，你這個混蛋！」「對了，楊先生已經是我們的人了，哈哈哈。」張憲仰天大笑，孫明口中不斷地大罵，突然他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一股力量，猛地向楊少杰撲了過來，一把搶過楊少杰手中的信，順手給了他一個耳光，把信撕了個粉碎，將一把碎紙塞進了自己的嘴里。這只是兩秒鐘的事情，張憲哪里料到一個將死之人竟會如此，不覺得心中大怒，舉槍連開數槍，孫明倒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他的胸口，他閉目而死，但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死時微微翹起的嘴角，包括張憲。
看到這一幕，張天龍憤怒了，半月老人也憤怒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朋友竟會出賣了孫先生，他們斷不可忍耐，但如今只能忍耐。張天龍忽然想起來了陳少銘，心中更是氣憤，當下二人分手，張天龍匆匆的回到了住處，一進門，就命令石小南、石小鳳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那楊先生呢？」「別提他！」張天龍怒吼一聲，把兄妹倆嚇了一跳，全都愣在了那里，要知道張天龍平時總是和顏悅色的，哪里像今天這樣。張天龍看到兄妹倆的樣子，心中不忍說︰「快收拾東西，咱們去半月老人家，快快。」語氣堅定，毫不遲疑。兄妹倆不知道這麼回事，只是覺得義父生氣了，再也沒有問什麼，就收拾東西搬進了半月老人家里。
在張天龍搬到半月老人家的時候，張憲和楊少杰也回到了巡捕房，他的心情也很糟糕，因為他以為十拿九穩的一件事情卻出現了這樣的變化，他始終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士兵把碎片收集了過來，不少被血染得看不清字跡，還有一些被孫明吞進了肚子里，剩余的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內容，但他還是有收獲的，因為他看見了文件上有五角星的痕跡，他可以確認這就是的文件，這讓他的心里平衡了一些。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他的眉頭一皺，心中又有了計劃。于是下令「召集鎮上的百姓在北大門口集合，我要訓話」。
下午，北大門聚集了很多的老百姓，大家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等人都聚集的差不多了，張憲和楊少杰走到了前面，張憲揮了揮手，一個士兵捧著一個用紅布蓋住的方形的東西走到了台上，張憲拍了拍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又向士兵揮了揮手，士兵把紅布一掀，人群中頓時一陣驚叫，楊少杰也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眼淚在眼眶里打滾，士兵捧著的是一個木籠子，木籠子里竟然是一顆帶血的人頭，孫明的人頭。士兵把籠子拴上繩子，把裝孫明人頭的籠子吊到了一根旗桿上，人群中頓時鴉雀無聲。
張憲清了清嗓子喊道︰「鎮上的居民，大家注意了，我叫張憲，是蔣委員長手下密查組的成員，來到這個地方是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近幾個月來，共匪在南方嘯聚山林，危害百姓，與我們黨國作對，給老百姓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害，現在，據可靠的消息，已經有共匪來到江北，意圖與我國民政府對立，蔣委員長體恤百姓，讓我前來打擊。」
他停了一下，指了指孫明的人頭說︰「看見這個人了吧，對，沒錯，這個人就是孫明，大家可能都認識，可大家不清楚的是，他就是共匪，他在這里潛伏多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佔領小鎮，實現共匪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死有余辜。」
說著，他看了一下楊少杰，又說︰「這位大家都知道吧，這位是楊老板，就是他大義滅親，協助黨國除掉了這個分子，對于這樣的國民政府的好公民，政府是有獎勵的，」說著他揮了揮手，一個士兵踫了一個裝滿大洋的盤子，用紅紙包成一個圓筒一個圓筒的樣子，他接過盤子，說︰「獎勵大洋五百塊。」人群中又是一陣驚呼，張憲把盤子端到了楊少杰的面前，見楊少杰正在發愣，輕輕地說︰「楊先生。」楊少杰這才如夢初醒，強忍著淚水，接過了盤子，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心中暗想︰「張憲，總有一天，咱們新仇舊賬一塊算。」但他知道張憲是個狡猾的家伙，不敢再看他，只得將眼神掃向了台下的人。
當他的目光和台下兩個火辣辣的目光踫在了一起的時候，他的心咯 的一下，頓時如同打翻的五味瓶一樣，無數的滋味涌向了心頭，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他只能忍耐，靜靜地等待著真相到來的一天，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個死亡計劃已經籠罩在了他的頭上。
這一章寫的比較亂，而且破綻很多，可能讓人有些糊涂了，甚至連狡猾的張憲，精明過人的張天龍、半月老人等人也不例外，正如標題所說，是非善惡誰能斷，人們眼中的善不一定是真善，人們眼中的惡也不一定是真惡，自古善惡本難辨，哪是三言兩語所能解釋的。
————作者按